第102章 小姐的陷阱(1 / 1)

赐卿良辰 月落 1531 字 1个月前

刺杀使团的不只有汉人,还有乔装打扮的匈奴人。

盾牌抵挡冲击,与长矛相互配合,击杀了跑在最前面的刺客。偶有冲撞开盾牌钻入阵营的,会遭遇刀斧手的围剿。至于射程最远的弓箭手,则执行魏光嗣的命令,专门挑魁梧结实的刺客射杀。

他们挡住了第一轮攻击。

但反应过来这些使团护卫不好对付后,刺客们迅速改变战略,集合人马,借助人多的优势,冲撞开一处缺口,同使团混战在一起。

阵型乱了,便只能近身血战。

过不多久,使团护卫渐有颓势。时不时,便有大刀砍在马车上,有受伤的护卫在外面惨叫。

鲜血溅在车帘上,一滴滴,流淌进车厢。

成蔚然躲在马车车厢中,把贴身女婢按进角落里,她自己则手持匕首,心跳如鼓。

这匕首是用来自戕的。

成蔚然特意问过别人,知道最快的死法儿是刺破心脏。

名节最重要。

身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未嫁守童贞,婚后夫在守贞,夫死守节。

这是她从小读的书上,教给她的准则。

绝不能落入贼手,受人玷污。

可是……

混乱的刀兵嘈杂声中,成蔚然忽然想起分别时,沈连翘说过的话。

——“那东西不要用在自己身上。”

不要用在自己身上……

成蔚然神情怔怔。

难道,要用来同贼寇拼命吗?

是了。沈连翘正是这样的人。

她是不屑于自尽殒命的人,是会拼尽全力,用匕首、发簪甚至是手指牙齿,让敌人不得好过的人。

成蔚然还记得沈连翘曾经冲上邙山,挥舞菜刀砍向反贼。她也曾站在京兆府大堂上,不惧皇威权势,救助夫子。

如今自己同样身陷战场,难道要懦弱到寻死吗?

笑话!她可不愿意被闺中密友比下去。

一念至此,成蔚然把刀尖缓缓掉头,对准外面。她伸出一只手,掀开滴血的车帘。

外面露出一张有些担忧的脸。

是那个姓崔名知黍的陪房厨子。

“崔知黍!”成蔚然立刻唤他道,“外面怎么样?”

崔知黍身穿皂色短衣,腰里系着一条皮面宰肉围裙,束起臂绳手握菜刀,摇头道:“不怎么样。”

虽然他这么回答,但成蔚然却发现他并未惊慌失措。

对方的镇定让成蔚然也稳了稳心神,突然见那个送信的洛阳信使也跑过来了。

他手里没有兵器,一路小跑着躲避厮杀,直直跑到成蔚然马车前,急切道:“后面这会儿没有人,小的知道一个能躲避的山洞,这就带公主过去。”

“山洞?”崔知黍认真问道,“里面有柴火吗?”

有柴火才能烧饭,眼看要到饭点儿了。

“我说这位爷,”信使哭笑不得道,“都这会儿了,就别想着柴火了。咱们赶紧扶着公主跑吧。”

崔知黍连忙帮成蔚然拉开车帘,成蔚然却没有动,她看着信使,冷冷道:“崔知黍。”

“公主。”崔知黍上前一步。

成蔚然决然命令道:“杀了他。”

崔知黍只是愕然一瞬,便快速反应过来,挥刀砍向信使。

那信使见状大惊,退后一步躲开菜刀,惊慌道:“公主何故如此?”

虽然看起来吃惊,他却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

“你带来了信,”成蔚然道,“却没有带信物。”

分别时,沈连翘说过,若有来信,以发簪为凭。

同样的簪子,她们一人一支。

成蔚然的就插在发间。簪柄纯金,以金丝镂空勾勒出花朵形状,嵌着绚烂的彩宝。

从信使送上书信却未呈上信物时,成蔚然就怀疑对方了。此时怎么肯跟他走?方便他杀人吗?

听成蔚然这么说,信使脸上的表情僵住,旋即不再掩饰道:“可你仍旧跟我来到了五朵山。”

“是啊,”成蔚然道,“我还给南阳府军写了信。”

“南阳府军?”信使惊讶地抬头看向四周山丘,不久前有些模糊的声音逐渐清晰,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高高举起的旗帜。

那是大周府军的青龙旗。

“援军到了!”使团护卫里,已经有眼力好的喊起来。

可不是嘛。大周的旗帜出现,大周的军将出现,他们天兵般突然降临,喊杀声震天,从山顶飞奔而下。

这急剧扭转的形势鼓舞军心,使团护卫们大声呼喝,拼死反击。

信使扭头看向成蔚然,明白这是他杀掉大周公主、阻止联姻的最后机会了。

刺目的剑光扬起,信使对准马车疾刺而来。然而长剑尚未碰到成蔚然,人便突然顿在原地。

厨子崔知黍的菜刀砍下,削掉了信使的半边肩膀。那柄软剑跟信使掉落的胳膊一起,绵软无力地落入泥土。

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嘶吼,信使身子软倒,侧躺在地上。

急剧流失的鲜血没有立刻带走他的生命。

信使蜷缩着身子,颤抖着,嘶吼着,不甘地嚎叫着。

成蔚然跳下马车,蹲下身。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锁眉道,“你我同族,原本该守望相助。可你为何要同匈奴勾结,刺杀使团,破坏联姻呢?为了……钱吗?”

信使大汗淋漓抬头,惨白的脸犹如地狱里的鬼,狰狞道:“钱?呸!我为匈奴卖命,因为不公!我恨皇族权贵有吃不完的肉,恨普通老百姓,活得不如公侯家里的一条狗!皇帝残暴无道,这样的朝廷,留着有何用……”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可挣扎时喷出的血,染红了成蔚然的裙摆。

成蔚然下意识掏出手帕擦血,手顿在裙摆处,怔怔地出神。

她从未想过,原来这些叛徒不仅仅是为了钱。而信使说的话,竟然也能让她无法反驳,陷入内心挣扎的泥潭。

她爱的国土,错了吗?

战局扭转后,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全歼匪徒。

南阳府军来的是位校尉,他对魏光嗣毕恭毕敬,盛赞御史大人英勇不减当年。

魏光嗣受了轻伤,精神却很好。

他把俘虏的匪徒交给府军,便慌忙来寻成蔚然。见成蔚然站在信使尸体旁,厨子又持刀森然而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吓到你吧?”

“没有。”成蔚然缓缓摇头,心中却觉得沉甸甸的。

清点使团护卫,发现战死三十余人,有五十多人负伤,需要就地休养。

魏光嗣随便找了一根布条包扎伤口,询问成蔚然:“要不要……歇几天?”

“不必了。”成蔚然立刻回绝,仿佛迫不及待想要到大梁去。

不必了。

她爬进马车,坐在靠后的车厢里,盯着裙摆上浸染的血,半晌不语。

从小到大,她的梦想只是能像男子一样自由自在,不受宗法礼教约束。可成蔚然今日却突然发现,自己以往烦闷的生活,却是这些百姓向往而不可得的、因不公而痛恨的。

她所谓的自由,不过是“何不食肉糜”的荒谬吗?

为什么?

成蔚然需要一个答案。

只有走下去,才能找到那个答案。

京都洛阳。

沈连翘坐在院子里,手中把玩着金丝缠八宝发簪,看魏元济习字。

他的字写得张牙舞爪胡乱扭动,犹如扔上岸的一堆泥鳅。

旁人看见只是摇头,但沈连翘见了,夸他写得好。

“我能看懂就是好。”她这么说道。

字的本意只是记录和传阅,若非要做书法大家,能看懂便好。当然略写规整点,好看些,则更加赏心悦目。

魏元济听到夸奖,写得更加勤勉了。

魏夫人忍不住感谢沈连翘。

“还是郡主有办法,想必郡主小时候,也有一位很好的开蒙老师。”

沈连翘揉了揉额头,抿唇笑了。

真的有吗?

她已经不记得魏元济口中的夫子长什么样子。

见到沈连翘的表情,魏夫人才想起她已经失去记忆,顿时有些尴尬。

“瞧我,”她坐在沈连翘身边,握住她的手,“忘了郡主的开蒙夫子,同犬子是同一个人。等能出宫,我带你去见他。”

沈连翘正要回答,一边坐着的成深秀瞧向她,眯眼道:“你是真的失去了记忆?”

“正在医治。”沈连翘答。

成深秀面含同情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眼睛转了转道:“那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一起去过京兆府大堂?”

京兆府大堂?

“去那里做什么?”沈连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