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1)

怀璧夜行 是今 2274 字 1个月前

李瓒翌日去王太妃跟前请安,顺便说了要去天宝楼听戏的事。

单敏仪一听他要出门,立刻面露不悦,“你想听戏不妨叫他们来王府便是了。何必要出府?”

“儿子想出去玩玩。”李瓒语气略带幽怨,“天天在府里闷着,实在无趣。”

单敏仪耐着性子劝道:“我也是打你这个岁数过来的,哪能不懂少年人爱玩的心性?我并不是存心想拘着你,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李瓒面露不解,“青天白日,天平盛世,母亲为何总是担心我出事?再说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闷在家里。”

“你父王和你大哥都出过事,我岂会不担心你?你这些年虽然养在太后宫里,可你是我的嫡亲骨肉,难道我不关心你的安危吗?”单敏仪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李瓒连忙上前轻抚单太妃的手背,“安远他们是神机营的高手,日夜不离儿子身边,请母亲宽心,儿子不会有事的。”

单敏仪擦着眼角,轻叹口气:“太后把你养在宫里,自然是有原因的。有些话我不便多说,只告诉你一句话,你时时刻刻要记在心里。人心难测,君心难测。你自己多想想便明白我的苦心了。”

李瓒依旧是一副不谙世事的轻松面色,无畏道:“儿子进出都有侍卫跟着怕什么。把天宝楼里清干净,不让闲杂人等进去,不会有什么危险。”

单敏仪犹豫了一会儿,勉强答应,“今日先让安远带人把天宝楼的安防布置好了,你明日再去。”

李瓒展颜一笑,“听戏么早一日晚一日的也无妨,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罢了,那就明日再去吧。”

单敏仪打量着他,“我听说你昨日留了一位姑娘在府里?”

李瓒含笑打趣:“母亲消息灵通,什么都瞒不过你。”

单敏仪解释道:“我并非事事都要管,只是提醒你一句,府里可别容留来历不明的人。”

“那位周姑娘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不仅是国师的弟子,还是晏听潮的师侄,来府里是请白夫人替她治伤,在白夫人那里暂住两日便回去了。”

单敏仪意有所指道:“因佳宜年岁小,你这婚事拖到现在,可既然已等到她及笄,也不在乎多等半年,千万可别在成亲之前弄出什么风流事来,让王府和沈家都脸上无光。”

李瓒一愣,转瞬笑出声来,“母亲想到哪儿去了。我和这位周姑娘并无儿女私情。”

单敏仪松了口气,笑吟吟道:“那就好。你和佳宜成亲后,至少要等生下嫡子之后,再考虑身边添新人。要给沈家和你岳父留足颜面,别让太后不高兴。”

李瓒脸色一红,低头窘笑:“请母亲放心,一切都听母亲安排。”

单敏仪面露慈爱地絮叨了几句,这才放李瓒离去。

走出菩提静苑,李瓒脸上的乖顺天真之色骤然散去。

他解下腰里的玉佩递给安远,“你去一趟库房。前些日子,晏家家主的丹华铺开张,本王也忘了备一份贺礼送去。”

安远忙问:“王爷打算送什么?管家问起我怎么回他。”

“你对管家说,本王也不知道送什么好,让你在库房里仔细挑一挑。”

安远有些不解,让他去挑?

李瓒压低声道:“每年母亲生辰,几位夫人都会亲手抄一份佛经为母亲贺寿祈福,你趁着挑东西的机会,把几位夫人的手稿各找一份带出来,不要惊动管家,也不要告知任何人。”

安远领命而去,过了小半个时辰,将三位夫人的手稿呈到李瓒跟前。

李瓒盯着三人的笔迹,慢慢和脑海中强行记住的那几行字做对比。验证的结果,和他猜测的一模一样。他把手稿交给安远,交代他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再把单雪洲叫过来。

单雪洲的宅院和贤王府相距不远,接到消息便很快赶来。

李瓒笑微微地指着桌上的礼盒,“晏家表哥前几日救了我的命,他新开了铺子,麻烦舅舅替我送一份贺礼。”

单雪洲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是借他马车的那天遇了险?”

“舅舅怎么知道?”

“是那位周姑娘说的。”

“不错,那天我私自出行,不想让车夫知道我去往何处,在福寿庄不远的地方停车步行。等我们回转的时候,那车夫已经在马车里动了手脚,用铁链锁了车门放火,还给我下了毒。恰好碰见晏表哥和周姑娘,才捡回来一条命。诡异的是,我回来后,发现那车夫根本没死,死掉的是一个苗神谷地字派的人,他戴着面具伪装成车夫。”

单雪洲心惊胆战地听完,后怕不已。

“舅舅可知道苗神谷?”

单雪洲迟疑了一下,“知道。”

李瓒平平静静看着他,“我和苗神谷从未有过恩怨,更没有打过交道。你说他们大费周章弄了这么狠毒的手段来置我于死地,究竟是为了什么?”

单雪洲道:“我这就派人去查。”

李瓒笑了笑,“算了,舅舅就别插手这事了,万一查到指使的人是你不想得罪也得罪不起的人,岂不是进退两难。”

单雪洲面色冷凝,发誓一般说道:“殿下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危及殿下的安全。”

李瓒点点头,“没想到舅舅对我这么好。”

单雪洲:“单家对我恩重如山,太妃也对我信任有加,我对殿下自然要誓死效忠,永无二心。”

“那舅舅知道我出去做什么吗?”李瓒顿了顿,“我去打听一个叫林香云的女人。”

单雪洲脸色巨变。

李瓒打量着他,“听说她是舅舅的妾侍,还生了个孩子,因为难产而一尸两命。此事可是真的?”

单雪洲手脚发软,呆呆地看着李瓒。

李瓒微微笑了笑,“舅舅为何不回答?莫非舅舅早就忘了这个女人?”

单雪洲声音微抖,“这些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你为何要打听她?”

“因为有人给我送来秘密私信,让我查查她是怎么死的。”

单雪洲低声道:“的确是难产而死。”

“那孩子呢?”

单雪洲心虚到不敢抬头,讷讷道:“也,也一并死了。”

李瓒笑了,“那眼下站在你跟前的是鬼吗?”

单雪洲大惊失色地看着他。

“我就不妨直说了吧。林香云的坟墓里根本没有婴儿的尸骨,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接生的稳婆。”

单雪洲惊慌失色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李瓒一看他的表情和语气,便知道那第二封密信里写的都是真的,也不用去查证了。

单雪洲低声问:“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要杀我。”

李瓒刻意加重了语气,慢慢道:“如果有人想要我死,舅舅会怎么做?”

小山对自己受的那点皮外伤压根没当回事,倒是白夫人比她还要操心,午后亲自替她换药。

周小山不好意思道:“夫人,我自己来吧。”

白夫人开玩笑道:“我闲着没事,好不容易有个伤患,让我练练手吧。”说着,笑吟吟地扯过周小山的手。

小姑娘掌心里有个淡淡的天字标识,她昨日竟没留意。

小山敏感地发现白夫人眼中闪过的惊讶,心里有点奇怪,难道白夫人知道这个标识的意义?不然为何是这个表情?更奇怪的是,白夫人就当是没看见一样,一个字没问,这种态度就越发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她身在内宅,怎么会知道苗神谷的事呢?

周小山心里正琢磨着,听雪站在外面,轻声禀道:“夫人,晏府来人给周姑娘送了一份礼物。”

礼物?周小山一怔,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李美娘,李美娘意味深长地瞪了她一眼。

周小山想起昨夜她的话,神色略窘,谢过白夫人后,便去门口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听雪手里捧着一个长匣。

周小山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听雪笑着摇头,“奴婢不知,前头传话说是晏家家主送给周姑娘的礼物。”

哇,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抠门的晏貔貅居然送她礼物!

周小山一头雾水地接过长匣,回到她暂住的客房,打开一看,匣里竟然是一条腰带。

那腰带精美华丽到了极致,用金丝银线绣满了牡丹,对着日光轻轻一晃,一朵朵的牡丹花如同次第绽放一般,流光溢彩,栩栩如真。

周小山一边惊艳,一边惊疑,晏貔貅是喝醉了酒,还是得了失心疯?怎么突然送她这么华丽贵重的腰带,这至少也得五十两银子吧!

她拿起腰带,不由微微一怔,怎么这么沉?

仔细一看,腰带里另有玄机,与其说是腰带,不如说是一把剑鞘。藏在腰带中的软剑,她见过,是晏听潮放在尺八中的那把宝剑。

剑身如玉,薄软如纸,犀利坚韧,削铁如泥。这把剑在习武之人眼中,胜过稀世珍宝。

周小山越发吃惊,晏听潮为何要把自己的宝贝送给她?

是因为她受了伤?让她防身?

一念骤起,心口怦怦直跳,甚至脸上开始发热。

她坐在窗下,盯着这把剑发了半天的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万千柔丝缠住了她的脑子,让她昏头昏脑地越想越迷糊。

不行,还是去问个清楚吧。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稀里糊涂地就收下了。

她收起腰带,合上长匣,对白少琼说要出去一趟。

白夫人很识相地没有多问,只是笑说:“万一殿下来了,问起姑娘去了何处,我怎么回复他?”

周小山大大方方说:“夫人,我回天目阁一趟,问问这礼物是怎么回事,我怀疑是阁主一时糊涂,送错了地方。”

白夫人忍俊不禁,“难道晏公子也有糊涂的时候?”

周小山正色道:“人有三迷啊。”

白夫人吩咐听雪,“你去叫人备马车,送周姑娘回去一趟。”

周小山回到天目阁,晏七迎面而来,见到她抱着长匣,不由一怔,“你怎么回来了?公子说你要在王府住几天,专门叫我把东西给你送去,早知道你要回来,我就不用专门跑一趟了。”

周小山一脸严肃地问:“阁主今日没喝醉吧?”

晏七摇头,“公子今日压根没喝酒。”

小山又问:“阁主有没有生病,脑子发热?”

晏七不解地看看她,“公子好好的啊。”

“怎么,你还咒着我生病?”

晏听潮一贯行动悄无声息,突然从屏风后转出来,语调冷冷的带着不悦。

周小山一扭脸看见他,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就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慌得有点不敢看他的脸,下意识地躲开他眼神。

“阁主突然送我一个贵重礼物,我觉得不对劲。”

晏听潮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吩咐晏七,“去给我沏杯茶来。”

周小山小心翼翼地把长匣放在他手边,“这把剑价值连城,阁主为何要送给我?”

晏听潮撩起眼皮瞟了她一眼,“你还挺识货的吗,知道这把剑价值连城。”

周小山点头,“对啊,所以我才怀疑阁主是不是喝醉了,或是脑子烧糊涂了,才会把剑送给我。”

“……”

晏听潮面沉如水地盯着她,眼神能杀人的话,周小山已经死了十七八回。

周小山素来胆子大,以前在他跟前拍马屁,嘴皮上认怂,那都是演戏,心里可从来没怯过他。

可是这次不一样,看着他幽沉的一双眼,她诡异的心里有点虚,虚到不敢接他的目光,仿佛那眼神里有些东西,不能轻易触碰,碰到会炸开一个大坑,她会掉下去。

“阁主为,为什么要送给我啊。”她磕磕碰碰地问。

“因为不想你死。”晏听潮冷眉冷眼地回答她。

“那你呢?”她略带不安地问。

“我又死不了,赤手空拳也能对付百十个人吧。”

小山哦了一声,“阁主是靠吹……走他们吗?”

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吹牛皮吹得让人很不爽。

晏听潮:“……你是在讽刺我吹牛皮吗?”

小山窘笑,“也不是了。”

晏听潮挑眉,“怎么,你担心我的安危?”

“我,”周小山目光闪躲,嘴皮子却很麻溜,想都没想地回答:“我担心你找我要钱。”

晏听潮没好气道:“你尽可放心,不找你要钱。那天晚上你叫我师叔,找我要礼物,我送你一把木刀,你心里骂我小气,我都听见了。”

“阁主你耳朵好灵呀。”

“你还真骂了?”

周小山不带怕地回答:“你本来就很小气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