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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阳光明媚地跳进殿内。

宫婢走到**跪下道:“娘娘,该起了,奴婢侍候你起身!”

阿萝一动不动。闭着眼不想答话。

宫婢有些急,再次小心翼翼问道:“快巳时了,娘娘。”

阿萝顺手捞起瓷枕扔了过去。

宫婢吓了一跳,跪着退下。

让时间一点点杀死自己吧,阿萝想道。她不想动,也懒得动,起来又如何,走来走去也不过是这殿中宽不过五丈长不过六丈的距离。就这样吧!

午时六刻。

“娘娘,该进膳了。”宫婢放好饭菜又一次来请她。

“不吃!走开!”

酉时一刻。

宫婢硬着头皮又来了:“娘娘,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用点?”

阿萝被她烦得要死:“你敢再来问,我揍得你趴下!”

夜又来了。阿萝没觉得饿,她不停地回想着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事情。一天时间,她不过才回忆到那年春天美丽的桃花宴。她开心地想,马上就要想起刘珏了。

她闭着眼一幕幕地回想着,不舍得放过一个能想起的画面,不舍得放过一句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自己可真是刁蛮啊,第一次出府,除了相府中人没和别的人打过交道。他好心救了她,没让她栽进水里,就一个愣愣看自己腿的眼神,就险些摔他进水。其实当时自己是害羞吧,因为害羞,却用了那样的方式隐藏住内心的羞涩。

他在空中翻身的功夫很好看呢,要不是怕他报复,她都忍不住要鼓掌赞美了。

他也很笨呢,明明功夫那么高,硬是被自己劈晕过去。嘿嘿,自己用了声东击西,接下来是正中他要害再加掌劈!阿萝想到这里,嘴角又忍不住扯开一丝笑容。

她晕睡过去前,还在偷笑自己居然抢了刘珏五百两银子。有了那五百两,她才有了带着娘逃出去的勇气。可惜,银子现在都还没还他呢。

绝食是吗?子离捏紧了手里的朱笔,宫婢跪在地上禀报阿萝在**躺了一整天。

“不管她,随便她吃不吃!”子离淡淡说道。心想,你那么爱下厨爱做吃的,我看你忍得了多久。“吩咐下去,明日起,一个时辰换一次饭菜,一凉就撤走!”

第二天,宫婢没敢来唤醒阿萝。她被阵阵菜香逗醒。刚一睁眼,宫婢赶紧上前:“娘娘可要用膳?”

阿萝冷冷看她一眼,眼睛闭上,昨晚回忆到那儿了?哦,在桃花宴上打晕了刘珏。呵,他那么好的功夫居然被自己打晕。想不到啊。

她睁开眼看看窗外,也是这样的天气吧。可惜,再也没有去过护国公主的别苑,不知道桃花还有没有。都四月了呢。

阿萝坐起身,身上还穿着那件被子离撕烂了的罗裙。她慢慢下床:“给我拿件衣服来。”

宫婢见她起身,高兴地去拿过衣裳,小心地替她穿好:“娘娘梳洗过后便吃点东西吧。”

阿萝没吭声,洗干净了脸,没让宫婢替她挽发,自己动手梳了一根辫子。拿了本书又窝进了床里。

每隔一个时辰,桌上的饭菜就换上新的菜品。阿萝瞧也不瞧,看会儿书累了,又躺下继续回忆。

宫婢晚上再报于子离知道。

还是不吃吗?子离心里一抽,咬着牙问。“水也不喝?”

“滴水未沾!”

子离一挥手把桌上的茶碗打翻在地。

松烟侍候在他身边,指挥着内侍收拾着翻倒的茶碗,小心说道:“皇上息怒。”

子离怔怔地看着滴落的茶水:“松烟,她不吃不喝,她的性命也会像这茶水一样一滴一滴没了。”

他的手开始颤抖,痛楚地说道:“她宁可死,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明明想听她亲口说愿意和我在一起,真听到了,朕的心却这样难过。”

松烟心疼地望着他:“皇上,不如告诉她实情。皇上为了她受了那样的罪,她可真是……太无情了。”

“告诉她实情?然后放她与刘珏一起?一想到她要嫁给刘珏,从此离开我,我就舍不得,就开不了口。”子离喃喃说道。

松烟忍不住落下泪来:“可是皇上为了她,开水白菜都吃了两年。一想到这个,小的就难过。”

“难过?还有什么比看到她爱上别人更难过?”子离无力地说道。

在安南郡的每一天对她的思念历历在目。他实在不想再去思念!实在不想放了她,让自己一生都去品尝那种苦痛。

放了她,嫉妒与思念就会变成世上最毒的噬心虫钻进他的身体,一口口蚕食他的心,他的肝,直到把整个人咬成一个空空的大洞,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子离颓然倒在椅子上。怎么这么难?不放手在心痛,放手也会心痛,阿萝,你可知道,你给我出了一个多难的题!

阿萝无力地躺在**喃喃说道:“刘珏,让我再想你几天吧。几天时间足够我能记起所有的你。”

第三天,她连床都没下。动也没动。

子离站起身掀翻了面前摆满珍馐的桌子。内侍和宫婢们吓得全跪伏于地。

他在屋子里急走了两步,终于向玉华殿冲了过去。脚一迈出,他的心就变得焦急万分。阿萝现在究竟怎样了?涌起的酸楚软了四肢让他无力之极。

进行殿内,他眼睛瞥见**已显憔悴的阿萝,疼痛如万箭穿心。

子离两大步跨过去,捞起她的身体,看到她嘴唇已干裂,不禁吼了出来:“没用的东西,水都喂不得吗?”

他轻晃着阿萝:“醒醒,阿萝!”

阿萝睁开眼睛,大而无神看着他。

子离见她睁眼喝:“拿水来!”

“我不喝!”阿萝声音软弱却坚定。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子离痛苦地瞧着她。

阿萝,你要怎样才停止来折磨我?子离踉跄退后,旋风般冲出了玉华殿。

“我劝你你不吃,刘珏来了,你就会进食的对吗?”心酸又在他心底里蔓延。

子离仰望夜空,风城的夜晚总是有这么多的星星,一闪一闪,那是片片碎裂的心飞到了天上。子离在无力的挣扎。

第四天一早,子离召来宫婢:“传平南王进宫!”

刘珏已经知道阿萝绝食的消息,在王府急得团团转。他想进宫,又怕见到她会忍不住想要带走她。让子离带她进皇陵就白费了,她不做皇妃,只有死!可见不着她,刘珏食不下咽,放不下心。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听得宫婢传旨。他紧跟着进了宫。

子离站在书案旁,背影萧索。

刘珏刚想行礼,子离已经开口:“不用行礼了。允之。”他回过头,勉强地挂着一丝笑容,声音空洞虚无:“她,这是第三天了。你去看看她吧。”

刘珏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声答道:“是,皇上!”

“不必多说,我明白,或许,”子离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或许,她会听你的劝,你去吧!”

刘珏心里叹息,子离的眼睛也有了血丝,这两天,他必然难受至极。刘珏轻轻退出御书房直奔玉华殿。

他推开殿门。宫婢们跪了一地:“给平南王请安!”

“下去吧!”刘珏淡淡地说道。

阿萝听到刘珏的声音睁开了眼睛,梦里思念的人真的就在眼前,她绽开一个明丽的笑容,向刘珏伸出了手。

刘珏恍惚中觉得她似风雨中快要被吹落的花,转瞬即逝。情不自禁地想奔过去搂她入怀,腿刚一动,又收了回来。不能,他不能啊!

“阿萝,为什么不吃东西?你是在折磨谁呢?”刘珏哑着嗓子说道。

阿萝等了许久,他还是站在两丈开外,他,真的不管她了吗?眼里冲进一道热流,她声音颤抖:“你来劝我吃东西,然后乖乖地嫁给子离吗?”

刘珏努力控制着自己,轻声说道:“阿萝,子离待你真是极好的。我不能看着你死,那怕是你让做他的嫔妃,我也愿意!”

“可是我宁可死!也不要在皇宫里待一辈子!”阿萝吐出坚定的话。

刘珏低下头,看着自己握紧了的拳头,突然喝道:“给我端碗汤来!”

宫侍赶紧递过早已准备好的肉汤。

刘珏接过,一步步走近阿萝:“今天你不吃也得吃!”

阿萝忧伤地看着他,晶莹的双瞳里闪动着让刘珏心碎的深情,她侧过头:“你们都要我活着,可是这样,我不快乐,你知道吗?为什么是你来逼我?”

刘珏手一颤,差点端不住碗。他唤来宫侍扶起她,咬咬牙,一个箭步跨过去,捏开她的嘴喂进一勺肉汤,手指按着她的咽喉用力一逼,已将肉汤顺下。

他沉着脸不看她的眼睛,一勺一勺喂完一碗肉汤方才住手。

阿萝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居然这样逼着她吃,眼泪一颗颗滑下面颊。

刘珏沉默地看着她。她含泪瞪着他。相对无语。

“她吃了吗?”子离走进殿内轻声问道。

“吃了一碗肉汤。”刘珏很无奈。要用这样的法子逼阿萝,他又何其忍心。可是,不这样做又怎么能行?他硬起心肠对子离道:“若她还是不吃,皇上就硬灌下去吧!总不能瞧着她死。”

阿萝吃惊地张大了眼,气得发狂,她支起身体,左右看看,抓起几案上的一个瓶子就砸了过去,“哗啦”摔得粉碎。她哭叫着去拾碎片:“你们都逼我,我,我这就去死。”

刘珏吓了一跳,冲过去拦住她。

他双手一抱,鼻子发酸。她竟然瘦成了这样,她身上的骨头硌得他痛。

子离脸色一变喝道:“把这屋子里所有尖锐的东西,这些,这些!全给我收了!你们十二时辰看着她!”

宫婢急急收拾地上的残片,搬走了屋里的东西。

阿萝困在刘珏怀里,眼睁睁瞧着他们要断了她所有的念想,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刘珏轻轻把她放在榻上。对子离行了一礼道:“她就交给皇上了!”说完退出了玉华殿。

子离沉默地看着他慢慢离开的背影。他张张嘴想唤住他,眼睛又看到阿萝那让他难舍的面容,一挥拳打在了墙上。

惊得宫婢齐齐跪地哀求:“皇上!”

“出去!”

子离走到睡榻旁。轻轻抱起阿萝,让她倚在怀里。她可真瘦啊,蜷在怀里像只小兽。

他喃喃说道:“阿萝,我真的为难,我恨自己怎么就放不下,我怎么就不能放下呢!”他的头靠在她柔顺的发丝上,“阿萝,我爱你爱得都认不出自己了。我这样勉强着你,拆开你们俩。换作从前,我绝不会。可是,现在我却做了。明明还有一条路,我却舍不得说。阿萝,我一说出来,你就要离开我了,你就要嫁给他了。让我眼睁睁瞧着你们双宿双栖,阿萝,你知道对我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阿萝,如果你一直这么乖地让我抱着,一辈子都不离开我的怀抱该是多好啊!”

第二天,刘珏便得到消息,阿萝恢复了进食,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遥望王宫想了许多,阿萝那尖瘦的下巴,嶙峋的身体,眼中的悲伤……

他垂头走进书房向安清王跪下:“父王!我对不住你了!”

安清王看着儿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在很久以前,父王还是少年时,心性好动贪玩,有次为猎头黑熊闯进了黑山森林,走得远了竟迷了路,只得顺着水声而去。行不多远便瞧见一条山缝,水从中流出,我走进山缝。出口处是一座山谷。百花怒放,景色迷人。我一直想着如果有一天我能带着心爱的人在这里住着,那会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可惜你娘亲去的早,一直没能圆这个心愿,你替她去瞧瞧,你娘肯定也很喜欢。”

刘珏眼中含泪:“儿子不孝!要连累父王了。”

安清王缓缓伸出手拉起他,笑笑:“比父王个头高多了!去吧!”

刘珏一把抱住他。安清王拍拍他的背:“他们在松风堂等你。”

刘珏走后,暗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安清王面前:“我会帮他的。我从宫里帮他将阿萝带出宫去。希望他们从此远走高飞吧。”

安清王看着暗夜摇了摇头道:“他们走不了多久的,所以我才安排他们去山谷。逍遥几日也好。”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们远走高飞?以我们这么些年的安排,他们绝对可以隐姓埋名!”暗夜拧紧了眉。

“思悦,如果有一天,当你面临同样的情况,你就明白,有些事情你必须去面对。”安清王长叹一声。

暗夜挑眉,不以为然:“我怎么可能和允之一样傻?我才不会遇到那种麻烦事呢。”

安清王怔怔地看着他道:“我捡到你的时候,你才几岁。那时候允之不在我身边,我就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你不是想知道你的母亲是谁吗?如果你知道了,你也许会遇到和允之一样的困境。”

暗夜呆了呆,扭头说道:“能不让我知道的时候,最好别让我知道。我怕麻烦。”

刘珏回到松风堂。树林里走出四个人,他笑笑:“我才发现你们几个瞧着生的也不错嘛,父王开了禁令,有没有打算抱个媳妇回家啊?”

见刘珏谈笑风生,玄衣、赤凤、冥音、青影四人脸上露出笑容。

青影贫嘴道:“王爷开了禁令。青影就换了身衣衫去溜了弯。我一露脸,京城里的丫头们眼都直了!不仅女孩子着迷。男的见着我自惭形秽。”

刘珏闲闲地说:“这样啊,明日我就与青玉坊的老鸨子说说价,让你挂牌接客去。”

青影脸一白:“不紧吧?少爷,让我这种文武双全的高手去挂牌接客?”

“你不是说你迷死了京城里的男男女女吗?爷我想了半天,也只有城中最大的青楼适合你施展才华!”

青影一呆,苦着脸道:“少爷,我开玩笑的。”

玄衣、赤凤、冥音埋下头强忍笑。

刘珏也被青影逗乐了。笑了会儿他看着四人:“这次,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四人也敛了笑容沉声答道:“少爷放心,早已布置妥当了。刘英携小玉已先行一步,只等小姐身体好一点就可动手。”

刘珏刀刻般的俊脸上现出一种严峻:“说是万无一失,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好好保护我家老头子。”

“是!”

“七日后,陈国和夏国的使臣到京城朝贺新帝登基。皇上无法脱身,就定那天行动!”

“是!”

刘珏眼中露出感激,单膝对四人跪下。

四人一惊,齐齐跪下道:“少爷不可如此!”

刘珏缓缓道:“我们都是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允之不才,能得这么多好兄弟生死不弃!如今为一女子要父王与众兄弟陷入困境,我惭愧之至!你们受我一拜!”

四人一动不动。

玄衣恳切说道:“能入乌衣骑,跟随少爷是我等的荣幸!少爷是至情至性之人,乌衣骑众人生死相随!”

刘珏站起身,扶起四人道:“暗夜会安排乌衣骑的中坚力量全部离开散入市井之中,府里只留一半的人,这个听我爹安排。你们四人中冥音随我走,其他三人照计划行事!”

“是!”

宫婢日夜寸步不离。阿萝恢复了进食,心寂如死。

她躺在窗边睡榻上望着外面的春色。绿意生机隔着窗子就似隔了一座世界,自由和快乐遥不可及。

子离也在看窗外的景致。

阿萝的心不是春天,走到他面前已冻成寒冰。他真是不明白,他什么地方输给了刘珏,就连散尽后宫只娶她一人的话都说出来了,她也不愿意。是他对她不够好吗?他已委屈自己把心捧在她面前任她**。

他是宁国的皇帝啊!她对此不屑一顾。他为了她甘受龙鞭之苦,她却不知情。

子离低低轻叹:“为什么,阿萝,我这般对你,为什么?”

他恨自己舍不得!子离想起大婚那夜对阿萝说过的话,眼睛里难以掩饰的痛苦:“我真是的是自作自受,这一天竟真的来了,我真的看到你爱上别的男人了。”

摸出玉箫,子离吹出了那时应和阿萝笛声的曲子。

那个时候他多么孤单,偶然徘徊在安静的河边听到相府后院传来清扬的笛音。吹笛人的技艺并不算太高明,但他听出了里面的孤单。

院墙内有人与他一般心境吗?他没有去看是什么人,只想与这笛音一起,箫笛合鸣时似两只落巢的小鸟终于找到了同伴,扑腾着翅膀互相勉励着飞翔。

他想起那时阿萝男装打扮来到河边,她也想看看是何人在吹箫吧。她是那么善良,不忍见他因为笛音消失而露出的落寞表情,出言安慰自己。他自然对她有了好感。后来再知道了她就是墙内的吹箫人,他是多么欣喜。从此一天天接触她,小心地呵护她,宠着她,最终为了皇位又放弃了她。

子离箫声一变,曲调由温柔转而凄凉。

阿萝,你既无心,为何又要费心来开解我?给我说各种趣事,各种有深意的话题,让我的心沦陷在你的温暖里。你既无意,为何要给我错觉,让我觉得你依赖着我,望向我的目光满是信任?阿萝,只是两年,你在荆州城遇到刘珏,相处也不过两个月而已。为什么?难道我爱你比他少吗?

箫声再变,转而愤怒。子离不知不觉用上了力气,听得啪的一声轻响,箫声嘶哑。他低头一瞧,箫身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缝。他怔了怔,箫已碎了吗?子离叹了口气,又走向了玉华殿。

“恭迎皇上!”宫婢伏地请安。

子离大步走向阿萝。

她无神地躺在睡榻上。下巴尖瘦,人窝在榻上小得可怜。眼睛更大,嵌在脸上像一汪湖水。盈弱得想教人恣意怜惜。

他看着他,那是他的梦,他心里的最美的梦。子离心一横说道:“陈国和夏国的使臣将到京城贺我登基。忙过朝贺之事,我便封你为妃。你把身子养好一点。”

说完这句话他不敢再看阿萝,逃也似的走出了玉华殿。

两行泪从阿萝眼中滑出。似湖水漫出,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双瞳光华闪动,好,你要我嫁你,待在后宫是吧?子离,你不要后悔!从此你这后宫将鸡犬不宁!“来人,我要沐浴!顺便弄点夜宵来!姑娘我饿得慌!”

宫婢大喜。

顾天琳痴痴地远望玉龙宫。那箫声,那个飘逸的人,是她的夫君。为什么他看不到自己在盼他等他呢?

手指轻抚琴弦,顾天琳婉转唱着哀伤的歌:“绝代有佳人,日暮倚修竹。泠泠琴声起,凄凄无人顾。承欢三年矣,夫郎心有属。”

“皇后是在怨朕冷落了你吗?”子离淡淡地在她身后说道。

顾天琳一惊回头,看到子离。忙跪下行礼:“给皇上请安。臣妾不敢埋怨皇上。”

子离已扶住了她。

顾天琳嗅到一丝酒味,低呼道:“皇上饱醉了吗?”

“哈哈,是,我醉了。”子离大笑。他是醉了,但愿长醉不复醒。

天琳面露娇羞靠近了子离,埋下头,轻声道:“臣妾,臣妾侍候皇上歇着吧。”

子离睁着醉眼,瞧着她欺霜赛雪的肌肤,手指划过她的脸,抚上她的眼睛。

天琳慢慢闭上眼,睫毛微颤,想起新婚那晚子离便是如此,似娇似喜的笑意难以抑制的浮上唇边。

子离托起她的下巴:“睁开眼睛。”

一双清水眼慢慢张开,酡红如醉的脸仰望着子离,天琳的眼里写满爱慕与渴望。

画像上的人就在眼前,看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可是这双眼睛,这不是他日夜里凝望着熟悉着渴盼着已镌刻进心里的眼眸啊!

天琳的手温柔地解开他衣襟的系带。子离脑中一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喃喃道:“我不能。皇后,对不起。”

他蹒跚着后退,眼中流露出一种绝望、一种悲伤。看着顾天琳瞬间变白的脸,他一狠心转身走出了玉凤宫。

他怎么能,他做不到!

顾天琳的眼泪终于如瀑布般倾泻,人一软跌倒在地。他是心里不痛快趁酒劲而来,他心中爱慕着的始终是玉华殿里的李青萝!

子离出了玉凤宫,深蓝色的天空忧郁安静。他呼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往玉华殿望去一眼:“阿萝,我怎么会有负了你的感觉呢?明明她是我的皇后,我却感觉我亲近她会对不住你。明明可以酒后乱情,我一看到她就想起那幅画像,想起你的眼睛,你的模样。阿萝,就算是我对不住你吧,我放不了,真的放不了手。从前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再让我瞧见你美丽的样子,我不想毁了你。所以,我宁可违你心愿纳你为妃也要留住你。只要你待在宫里,留在我身边,能让时时见着,我就满足了。”

顾天琳无力地听着更鼓声传来,泪流满面。

陈国二皇子楚南带使团过了大江,抬头望了望京城城门,切齿的恨意又涌上心头。过了荆州城,楚南浓眉下射出一道贪婪凶狠的目光。

他望着沃野千里,冷哼一声道:“有朝一日,我必将这片土地纳入陈国版图。”

子离登基国号龙兴,世人称龙兴帝。

宁国龙兴元年四月二十六,陈国使臣到达宁都京城,朝贺新帝登基。

京城自璃王登基后恢复了昔日的繁荣。陈国使臣进入京城之日。知道使团一半是为了朝贺,另一半是送荆州战败的赔款银子来的。城中旌旗飘扬,百姓夹道欢呼。

当晚,宁国官员传旨,皇帝在皇宫内设宴款待陈国使臣。

巨大的宫门沉沉打开。陈夏两国的使臣过了宫门外的玉桥,分由软轿送至怡心殿。

这处宫殿是王宫中除金殿外最大的宫殿建筑。专为招待陈国使团或宫中大宴时使用。

怡心殿中摆放有九座高约两丈的九龙盘烛,每座烛台安放有八十一根红烛。殿顶垂下九百九十盏宫灯,墙边一溜灯盏,齐齐点燃灯油,把整座殿堂耀若白昼。

从殿门到大殿之内,处处摆有春日鲜花,钟鼎内烧着龙涎香。挑选出的宫女宫侍均年轻美貌,穿梭其中。

宁国官员和两国使团分两边坐定。

子离特嘱人前去顺王府传旨道:“皇兄处理政务多年。朕经验不足,恳请皇兄今夜前来。”

顺王刘鉴奉旨入宫。

刘鉴往身后一望,好一场盛宴!从他这里已看不清尾席上的官员了。他转过头看看上方的宝座。那把椅上坐的人本该是他。如今他却坐在下首。虽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但他觉得分外难堪。

小心藏好这份情绪,刘鉴含笑与陈国使臣寒暄。目光与夏国的穆亲王一碰,他心中翻起疑虑,迅速移开眼。刘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心里腾起一股喜悦,脸上春风拂面,似乎一月前的夺位事件子虚乌有。

夏国穆亲王别有所思地看着刘鉴。这个废太子似乎有利用的价值。

楚南早就看到了斜对面的刘珏与顾天翔。他眼里不由自主射出一道逼人的目光。

刘珏也瞧见了他,微笑着拱手一礼。

楚南鼻子里冒出轻哼,掉转了头。

刘珏在等。今日能到场作陪的是宁国的皇亲国戚,三品以上官员。他看似不经意地看向末席。

成思悦正含笑地陪着夏国的使臣,留意到刘珏的注视。他朝眨了眨眼睛。

刘珏眼睛再次看向楚南,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他是在耻笑他吗?楚南一直盯着刘珏,心中隐有怒气,荆州城一败他陈国赔银十万两。对他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这时钟声敲响,鼓乐齐鸣。

内侍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离桌施礼:“恭迎陛下!”

子离身着九龙缠身皇袍,头悬珠冠,腰结玉带。气度不凡缓缓驾临怡心殿。年轻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坐上正中主位后道:“平身!”

“谢陛下!”

整齐划一的呼声,黑压压的人头,最远处的尾席排至殿门口,已看不清所坐何人,只有自己,高高在上,万众瞩目。子离心里涌起了一股满足感。难怪为争了皇位哪怕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也有前赴后继者。为的就是此时此刻这美妙的感受!

他淡定地开口,语气温和:“各位使臣不远千里前来,辛苦了!”

他的态度是和蔼的,话语是略带谦逊的。

夏国穆亲王笑一笑,还是个黄口小儿,初初登基,他坐得稳这片江山吗?

楚南仰头喝下杯中酒,暗道南方十五座城池陈国势在必得。

片刻,使臣们抬上朝贺礼物。

内侍高唱着长长的礼单。

夏国先献上了一颗海碗大的明珠,揭开沉香木盒,一道亮光从盒子里射出来,铁罕得意地道:“此珠千年难遇,偶然有渔民从星月海海底巨蚌取得,悬之于顶,一室光明!”

子离挂着浅浅的笑容,看到明珠时眼里闪过惊叹:“如此宝物,有心了!”

穆亲王心中不屑,璃王原是爱财之人!他拍拍手,殿外进来一人,全身罩于斗篷之中。他哈哈大笑道:“明珠要成全。陛下,本王送来的是另一颗最亮的明珠!”

话音一落,为人掀开了斗篷,现出一个美人。身材婀娜,长发结成细辫拖至脚踝,飘飘****,越发显得脚踝的玲珑秀美。一张白色纱巾掩住面容,只露一双眼睛,眼波流转处,殿内的烛光全耀进了深瞳,星星点点,璀璨动人。

子离心中一动,多像阿萝的眼睛!

穆亲王再拍手,殿外再涌进一群披着轻纱的女子,口中歌声婉转,手上小鼓敲出鼓点。美人身形一转,身上的白色的纱裙片片散开。

她旋身一舞似鲜花绽放,花瓣层层铺张,美人旋个不停,这朵花便在怒放中一点点飘向子离。近身两丈鼓声停住,美人正好跪伏于地,罗裙撒开,娇躯微微颤抖,花已开放,只等待子离采撷。

众人都瞧得呆了,定力稍弱的,已恨不得跑上前去搂她入怀。

刘鉴也是一愣,没想到西南野蛮之地还能长出这么一朵娇柔的花来!

美人慢慢抬起头,面上纱巾滑落,露出张完美无瑕的脸。子离定定地瞧着那双眼睛。真像啊!阿萝,世上还有与你相似的眼睛呢,已瞧得有些痴了。

刘鉴坐在子离下首,也看到了那双酷似阿萝的眼睛。他心中一动,对美人含笑举杯。

穆亲王很满意,相当满意璃王的表情!相当满意顺王刘鉴的举动!

子离回过神来,朗声笑道:“如此明珠,如此美人!美人便叫明珠吧?”

“大王圣明,美人正是名唤明珠!是我国明月夫人的养女,封为明珠郡主。”

子离心里一惊,送个郡主来和亲?是想和亲,还是想迷惑自己呢?特别是她的眼睛竟这样像阿萝。他继续笑道:“万里离家,只身留在宁国,只怕委屈郡主了,明珠蒙尘,朕也不忍心!”

明珠抬起脸瞧着年轻的皇帝。又瞥见坐在一旁含笑注视着她的顺王。她娇媚一笑,深深埋下了头。

“郡主平身吧!”子离轻声吩咐道。

明珠低声谢恩。缓缓搭着宫婢的手站起来。不知道是舞得久了跪得长了还是有意为之,脚一软,身体微倾,刘鉴眉皱了一下。

明珠扶紧宫婢柔声道:“明珠自小便心慕宁国繁华,陛下难道不肯收下明珠遂了明珠心愿吗?”言语中已带了丝委屈娇嗔。

子离睥睨着刘鉴,刘鉴看到明珠时眼里闪过的那丝光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子离笑了:“既然如此,穆亲王,明珠郡主便许给我宁国顺王为正妃,不知可会委屈了郡主。”

穆亲王呵呵笑道:“一切皆由陛下做主!”

刘鉴不知是惊是喜,是忧是叹,只能伏地谢恩。他瞧见明珠眼睛似阿萝已知此女有打动子离的可能,没想到转瞬之间,子离便把她送给了自己。

他想起了青蕾。她一心想做他的正妃。原本正商量着这几日请了皇命将她扶正,没想到又带了个郡主回去。子离是害他还是帮他呢,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刘鉴应酬着周围的使臣,脑中迅速转过一个接一个的念头。

随后陈国也呈上了礼物。子离安然受之。

怡心殿乐音四起。宫中乐妓舞姿翩翩而来。殿中谈笑风生,一片融洽。谁也没有留意到,末座的成思悦不知何时已出了大殿。

楚南径直举杯朝刘珏道:“平南王神勇,孤敬你一杯!”

刘珏轻笑道:“二殿下能刺本王一剑,端的是好武艺!”他举杯欲饮,又停了停:“可惜还是败在本王手中。”

“你!”楚南心中怒火腾起,他斜睨着刘珏:“孤还要在京城待上些日子,有时间还想向平南王讨教几招。”

“讨教就免了,估计二殿下会被京城的温柔乡绊住手脚放不开。”刘珏轻狂地取笑着。心中暗暗算计着时间,只有惹怒这位陈国性情火爆的二殿下,他才能在宴席散去前脱身。否则宴会一完,子离发现阿萝失踪,自己就难以脱身了。

果然,传闻中骄傲的楚南怒了,站起身指着刘珏喝道:“平南王,你竟胆蔑视孤?”

“是又如何?难道荆州一战不是陈国大败退了兵?妄想犯我边界,吞我国土,却落得如此下场!”

刘珏说这话时把话声逼成了一线。子离远远地只瞧到两人之前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却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看到楚南脸红耳赤,似要发飙。这位陈国皇子功夫了得,骄傲异常。败在手刘珏和顾天翔手中,肯定不服气。但这样的场合却容不得两人当场开打,子离便笑道:“二殿下,常言道不打不相识,平南王和忠勇公都是豪爽之人。二殿下逗留京城,有的是时候切磋武艺!”

楚南冷着脸坐下,不情不愿地意端起酒杯向刘珏示意。

刘珏嘴一撇,头已转过一边。

楚南气得跳了起来,怒道:“孤是给陛下面子。平南王武功若是了得,就不会伤在孤的剑下了!”

刘珏借机露出大怒的神色,跪下对子离道:“臣请旨与楚南王子切磋切磋,请皇上恩准!”

子离笑道:“等宴会罢了,你二人另约时间便是。”他话语中含着威严。看向刘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是国宴,你别给我搞砸了!

刘珏狠狠地瞪了一眼楚南。回座闷闷地饮下几杯酒后,他起身对子离行了礼道:“臣酒量不好,再饮恐怕殿前失仪,请皇上恩准臣先行告退!”

心里有火要憋着,刘珏骄纵惯了,自然忍不下这口气。子离微微一笑:“平南王好生歇息。改日你与楚南王子比试,朕亲自前来观战。”

刘珏四周团团一礼,走的时候还瞪了楚南一眼。

楚南哼了一声。也掉过头不看他。

刘珏速速出了皇宫。

宫门外冥音已等候多时。见着他,两人飞速地驰往西城门。

这里的守门军士今晚全换成了刘珏的亲兵。见两人行来,便开了城门,两条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陪在末座的成思悦神不知鬼不觉地早早离开了大殿。走到阴暗处,换好夜行服,他又成了乌衣骑神秘的鸽组首领暗夜。

他轻轻跃往既定地点,这里已有鸽组暗哨等候。他亮出令牌,一队人影照既定路线迅速靠近了玉华殿。

看到殿外禁军站得如标枪般笔挺,暗夜有些发愁,使团前来,禁军主力全调去怡心殿附近戒严,这里的人手怎么一个也没抽去。

时间不多,他一抖手,袖中飞出一根细丝勾住了玉华殿的檐角。他的身形一展,似道轻烟飘了过去。不多时已落在殿顶。

他从檐下倒挂,透过窗户看到阿萝倚在榻上。有四名宫婢站在三丈开外。他小心地掏出竹管往里面吹进一道青烟。

片刻工夫,里面五人软倒在地。

暗夜绕到殿后,这里站有五名禁军。殿前却有二十名。

五名禁军相距三丈。暗夜默算了下时间,朝中间之人弹出一粒石子,那名禁军一回头,其他四人莫明其妙地看向他。电光石火间,暗夜已冲了出去,出手如风点倒两名,同时挥出一把迷烟,身体如箭一般扑向最远那名禁军。那人刚呼得半句:“有……”暗夜的拳头已击中他的咽喉,后半句再也吐不出来。

此时殿前正走来一队禁军,十来人左右。经过玉华殿时,为首之人笑嘻嘻地对守殿禁军抱拳说道:“兄弟们辛苦了。”

守殿禁军一笑:“皇命在身,难得兄弟们还过来瞧瞧我们。”

语音未落,鼻端已飘来一股香气。眼睛一瞪已晕了过去。

这队禁军正是先前为夺位安插进宫的鸽组暗哨。

鸽组众人的暗器同时出手。只闻几声惊呼声,殿前二十名禁军已倒了下去。鸽七不屑地想,区区禁军高手斗得过乌衣骑精锐吗?

他们手脚麻利把这些禁军拖到一边,站在殿前。外人一看,仿佛玉华殿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暗夜满意地看了手下一眼,推开殿门走了进去。他摸出一个玉瓶在阿萝鼻间轻轻晃动着,急急唤道:“三小姐,醒来!”

阿萝缓缓清醒过来,睁开眼见面前站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她张嘴欲呼。暗夜一把捂住她的嘴道:“我是乌衣骑暗夜,我家少爷在城外等着你。你能走吗?换上衣服随我离开!”

乌衣骑?阿萝心头狂喜,接过暗夜递来的黑衣,几下换上。暗夜还是黑衣蒙面,拉住她的手:“失礼了!”

带着她走出玉华殿后,两人飞速奔向御花园。

暗夜带着她轻功未受半点阻碍。到了宫墙之下,暗夜搂住阿萝腾身飞起,借助手中细丝翻出了宫墙。

墙下已有乌衣骑等候。暗夜对阿萝一抱拳:“三小姐一路小心。”

他再次翻进了宫墙。

从他离席到送阿萝出宫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暗夜换好了官服。半炷香后,成思悦出现在怡心殿的假山附近,站着看了会儿月亮,含笑殿内行去。见到禁军统领还打了声招呼:“钟统领今夜辛苦了。”

“成大人不在殿内饮酒,出来作甚!”统领笑着问道。

成思悦玉面上浮起愁容,低声道:“我旁边那个夏国使臣一身骚味,下官给熏出来透气了!”

钟右山不由捂着嘴失笑:“成大人还是忍忍吧,宴会看来一会儿就结束了。”

成思悦摇头叹气,笑道:“改日请统领喝酒!”施施然走进去坐下。

歌舞还在继续,子离还在与两国使臣斡旋。刘珏已经离席,一切顺利。

阿萝跟着乌衣骑策马奔出西城门向草原跑去。一个时辰后,草原上清泠的月光下照出两条人影。阿萝眼泪不禁流了出来。

马才奔近,一条人影跃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她,热热的唇已压在她的唇上,刘珏略带痛楚地低呼道:“阿萝,阿萝,我来了!”

阿萝看着他,心里感动,他怎么这么傻,这样带她逃他不管他的父王了?不管王府众人了?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手紧紧地扯住了他的衣服再也不肯放手。

时间紧迫,刘珏顾不上与她诉说别情。换过马,他拥着阿萝。冥音带着两名乌衣骑,一行人朝玉象山余脉打马狂奔。

到了山麓,已有人等候。刘珏、阿萝与冥音各自换乘一骑,其他人带着换下来的马撤走。这样一折腾,天边已有晨曦隐现。

刘珏心疼地看着阿萝:“跑了一整晚,累了吧?”

阿萝眼睛清亮,脸上带着笑:“不累,走吧!”

三人慢慢沿着山脚绕过玉象山进黑山森林。此时阿萝已疲惫不堪。

从昨晚到现在,三个人只下马休息了半个时辰,一路往北。阳光从树缝中洒下来。已是第二天的午时了。

冥音看了看方位:“少爷,我们已进了黑山森林。可以歇会儿了。”

刘珏抱下阿萝,脚刚沾地,阿萝腿一软就往地上坐。

刘珏扶住她:“你不像我们,骑这么长时间的马,腿受不了。”

阿萝这才觉得两股已被磨破疼得很,一张脸皱成一团。

刘珏看看她,心里明白,柔声道:“忍一忍就好。”

冥音拿来干粮与水。三人吃过后,阿萝才问:“我们能逃得了吗?”

“有一天是一天吧,我不能再让你待皇宫里。”刘珏静静地回答。

冥音低声道:“少爷与三小姐多保重,属下先行一步回王府复命。”

“好,自己小心!”

冥音取下干粮食水还有一副弩弓,留下一匹马,对刘珏和阿萝揖首告别。

“他要前去消除痕迹。阿萝,父王说森林里有一处极美的山谷,刘英和小玉已在那里等我们。我们去吧。”

阿萝没有问他带自己逃走,安清王会怎么样,王府诸人会如何。她深深地看着刘珏,绽开一个笑容:“我生死都与你一起。”

刘珏宠溺地拍拍她的脸:“为什么以前不?”

“以前没觉得你有这么好啊!”

“其实子离是真的对你好的,实在有愧于他。”

“那好吧,我回去做他的皇妃!”

刘珏打好包袱,骑上马笑笑:“那好吧,我一个人亡命去!”

阿萝坐在地上瞪他,嘟起嘴不吭声。

刘珏眉一扬:“再给你个机会,过来!”

她已疲惫到了极点,坐下后那还有力气站起来,望着刘珏:“好痛,我腿软,没力气了。”

刘珏忍住笑,催马过去,一弯腰把她拎上马,屁股一挨马背,阿萝疼得龇牙咧嘴。

刘珏哼了声道:“现在知道痛了?绝食给谁看呢?嗯,逼我啊?”

“我哪有?我胃口不好,宫里的食物是喂猪的!”阿萝嘴硬。

刘珏朗声大笑:“御厨会被你气死!走吧!”

在山里行了一个下午。太阳西沉之时,刘珏看到了父王说的那道山缝。他笑逐颜开地说道:“阿萝,我们到了。”

阿萝甜甜地望着他:“小玉和刘英咋样了?我们在山谷给他俩主婚好不好?”

“好!”刘珏跳下马,抽出了长剑。牵着马引着阿萝往山缝里走去。

一道溪水从山缝里流出,走进去,里面不像外面那般窄,勉强还能过马。远远地看到有一道亮光。两人慢慢走过去,两刻钟后,已站在了出口处。

太阳西沉,满谷霞光,谷中一个小小的湖泊,岸边青草如毯,山花烂漫。

阿萝叹了声:“世上原来真的有桃花源!”她蓦地放开喉咙大喊道:“小玉!小玉!”

声音在谷中回**,突然,湖对岸的树林里奔出两人,正是小玉和刘英。

小玉兴奋地朝她挥手:“姑娘!我们在这儿!”

刘珏一笑,跃上马,轻咤一声,马绕着湖向二人跑去。

小玉抱着阿萝放声大哭。刘英笑着告诉刘珏这里的情况。

原来他二人三天前便已到了这里,来了之后才发现,树林里居然已建好了几间木屋,备有大量的粮食和用品,看上去也就是近两月的事情。

刘珏想,父王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会带着阿萝前来避难?刘珏对老头子的高瞻远瞩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看向天空,暮色渐渐掩来。刘珏朝阿萝伸出手:“我们回家!”

阿萝看着他。他脸上温柔的笑容,看看他的手,这是可以握住一生的手。嘴一翘:“我要背,走不动了。”

刘英牵着马和小玉偷笑着走开。

刘珏无奈地叹气,蹲下身:“上来!”

宴会进行到尾声时,成思悦看到一名内侍急急地跑进了怡心殿。

子离听到消息后握杯的手紧了紧,又松开。脸上不露丝毫痕迹。

成思悦眉一扬,皇帝还真沉得住气。

子离平静地坐着,目光已落在刘珏空了的席位上。安排得好啊,允之!他心里冷笑。你要我救了阿萝,诚恳地把她送给我做妃子。然后又暗中布置人手,从皇宫里劫走阿萝!你当皇宫是什么,是你王府的后花园吗?你当我是什么,是软弱可欺的人吗?

他控制自己濒临暴发的怒火。脸上的笑容没有改过。眼神锐利如成思悦,却瞧出他脸上的笑容僵硬而勉强。

子离目光又转到楚南身上,笑着开口道:“平南王出了名的功夫好,听闻在荆州城一战,竟被二殿下一剑刺中。二殿下的武艺看来还要略胜平南王一筹!”

楚南一笑:“楚南侥幸得手,其实平南王当时城头抗敌已筋疲力尽。楚南很佩服他与忠勇公天翔将军的智谋与配合。”

顾天翔终于不痛不痒地开了口:“殿下以一人之力跃上城头,这份功力不用自谦吧。”

顾天翔今晚一直觉得刘珏太过冲动,又想不明白为什么。照刘珏的性子,这个楚南他不会放在心上。而子离,感觉上又在撩拨楚南怒火。想不明白。他说完话就只顾着喝酒。

宫中的御酒那及得上盈秀酿的离人醉。他已把盈秀带了回来,就等着宴罢和父亲商议婚事。心思转到了盈秀身上,一时竟忽略了子离脸上的僵硬。

终于等到宴会结束。送走两国使团,百官纷纷散去。

成思悦离开之前偷偷注意到子离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的表情。

子离出了怡心殿,直奔玉华殿。

醒来的禁军和宫侍已跪了多时。

走到门口,子离抬脚踹翻一个宫婢,其他三人磕头如捣蒜:“皇上饶命!奴婢突然就晕了过去,实在不知啊!”

他身边的侍卫已细细查过殿内外及受伤禁军,跪下禀道:“皇上,是高手所为。看起来对方并不想伤害宫中禁军。”

子离静静站立了会,压下想杀人的冲动,淡淡道:“都出去吧,朕想静一会儿。”

众人刚退出殿外,子离一掌打碎了窗边的书案。所有的怒气随着这一掌落下。他突然觉得无力。看看这里,没有了阿萝,殿内一下子就空了,心,也空了。

如你所愿,这样你就开心了吗?子离缓缓走到榻前,小心地拈起几根发丝,在手指上缠绕着。发丝黑亮柔滑。绕成一小圈,他小心地解开腰间的香囊把发丝放了进去。

子离躺在榻上,鼻端轻嗅着还未散去的香。

他闭上眼回忆抱着阿萝的感觉。

香气久久不散,阿萝仿佛没有离开,他眼角沁出一颗泪来。

子离低声呼唤着:“阿萝!”闭着眼睛伸出手去。却一把只抓住了空空如也的失望。“阿萝,你怎么忍心让我独自一人待在皇宫做孤家寡人呢?也是呢,我也不喜欢皇宫里孤零零的感觉,更何况是你呢?”

“阿萝,你就这样走了吗?宁愿和他同生死,也不肯陪着我。两年多没见着你,这才几日功夫啊,你又要消失了。你怎么跑得掉呢?如果我狠心,他就是带你奔向死亡!我可以放你们远走高飞吗?两国使臣来贺,各自心怀目的。你们能跑到哪儿去呢?以刘珏的身份,哪个国家能放过他呢?也罢,就当你外出散散心吧,你会回来的,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

子离喃喃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