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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加快了脚步,七天祭典一过,皇帝的玉棺被送上了山顶皇陵。

皇宫撤下了白幡。玉象山露了绒毛似的青绿,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随着太子殿下祭祀天地改制称帝日子的临近,皇宫加强了戒备。偌大的宫中因为皇帝新薨少了丝竹之声,一入夜来,寂静地让人害怕。

皇后宫中。王皇后、太子、王燕回及王太尉聚齐一堂。

明天就是三月十五,大战前压抑的气氛让太子感到烦躁,又隐隐有层兴奋。

皇后道:“也不知道皇上写过传位诏书没。宫里翻遍了也没找到。本宫担心,皇上会不会改了传位诏书,要传位给四皇子刘绯?这传位诏书没准就给了哪个大臣保管着。只等到祭祀大典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拿出来。”

太子震惊:“不,不会的!父皇没有废黜我。他怎么可能改写传位诏书?他一直病着,多半时间都处于昏迷之中。绝对没有这份传位诏书的存在。”

“殿下!如果有那份传位诏书呢?顾相两朝元老,门生无数。其子顾天翔长年在左翼军水师效力,军中威望甚高。四皇子得到顾相的支持便如虎添翼。皇上却把顾相之女赐婚给了璃亲王。看来,皇上那时便在替四皇子做打算了。你再想想他的封地。看似偏远,却是右翼军的驻地。皇上的心思早已昭然若揭。只是咱们被迷惑了,没有去深想而已。”王太尉接口道。

”父皇为何要这样对我!”太子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咬紧牙说道:“无妨。三月十五,刘绯和刘珏在黄水峡谷决斗时,孤便领着一千东宫禁军以劝和为名前往,燕回的一万私兵布置在峡谷周围,趁机杀了他们。”

王燕回大急:“殿下千万别去!”

王太尉也摇头:“殿下身份贵重。不必亲自前往。”

太子却坚持道:“舅舅,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劝了。我要亲手杀了刘绯!”

皇后也急了:“鉴儿,你就听母后和你舅舅的话。战场刀兵无眼,你身份贵重,怎能以身涉险?”

太子这回却异常固执:“母后,你们不用再劝我了。燕回,你的私兵孤能调遣吗?”

他的目光有点冷,又带着点凶狠。

不知为何,王燕回突然就想到了子离。她真的很想带兵前去,她想亲手杀掉子离,她又想亲口问问他,他既然深爱着李青萝,为何还要踏荷而来,取走自己发间的金钗。

太子如此坚持,让她心里空****的。她不知道自己嫁了这个男人,除了保住王氏一族外,还有什么用。

王燕回低声说道:“那也是忠于殿下的军队。”

太子满意地笑了:“当日有母后和燕回坐守宫中,舅舅防着京城生变。你们且看我的信号,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

王太尉思虑良久,终于点头道:“左翼军尚在我王家的控制之中。右翼军又没有调动的迹象。璃亲王和刘珏只有几百亲兵。殿下除了一千禁卫军外,尚有燕回的一万私兵埋伏在侧。倒也无妨。殿下出城,京城必然有变。老夫正想看看安清王如何用王府的三百乌衣骑拿下京城的城防。只要他敢先动,老夫便有借口让京畿大营开拔回京。这样里应外合,永除后患。”

见父亲也同意让太子前往,王燕回心情更加低落。她望着皇后,父亲和太子,心里生出了一丝不祥之兆。

回到寝宫,明心急急迎了上去,低声说道:“娘娘,已经办妥了。守宅子的老两口和小厮已经处理掉了。抓住了小玉。只是那个侍卫武艺高强,伤了咱们十来名好手逃走了。”

王燕回淡淡地说道:“无妨,让他回去报个信也好。请李三小姐进宫她不来,只能让她自己主动来了。”

明心疑惑道:“这样一来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王燕回仰天笑道:“这时候还怕什么打草惊蛇?难不成刘珏还敢为了个小丫头进宫来向本宫讨人?这皇宫,已被他们识为虎狼窝,请他来,他还会疑心本宫会设下埋伏。”

她笑过,颓然跌坐在榻上,喃喃说道:“明心。我这一生便被王氏之女四个字毁了!”

明心大惊,低声劝道:“娘娘,凡事往好处想。等到太子登基,你就是正宫皇后。就算……就算是殿下做了皇帝,他也不敢给你半分气受。”

“这样就有意义了吗?”王燕回摇头苦笑,“如果不是为了王氏一族,我绝对不做这个太子妃。”

安清王府中,刘英浑身血污跪倒在刘珏面前,把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刘珏皱着眉,问道:“你怎么不去找阿萝?”

刘英笑笑:“少爷吩咐过刘英一定要保护好小姐。我如果将福叔夫妻程安程宁被杀,小玉被捉进宫里的消息告诉她。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进宫。让她知道就是害了她。”

刘珏目中充满暖意:“你放心。爷定还你个全须全尾的小玉来。”

“谢谢少爷。刘英不能在小姐面前露面,这就找地方养伤去。”

“伤无大碍的话,你先去鸽组待着,暗夜另有要事在身。这期间,鸽组由你负责。”刘珏说着,扔过一瓶伤药给刘英。

刘珏闭着眼慢慢地思考。明天就是三月十五,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天结束。他突然有些不踏实,便起身去见阿萝。

阿萝拨弄着琴弦,口中小声轻唱着那支在临南唱过的小曲:“飞鸟点触江脚,玉龙横卧山腰,满乾坤处处琼瑶。想海棠点点红妆,原是思君醉了。”

刘珏站在门外听得痴了。那时,阿萝心里就有了他呢。温柔的笑容在他脸上漾开,他轻轻推开门,嘴里却调笑道:“我也醉了!”

阿萝停住抚琴,啐了他一口。

今天她特意让思画好生梳了头发。淡淡的春衫被夜风吹起,似烟似雾,琉璃双眸闪动着刘珏不明白的情感。阿萝眨眨眼,很满意制造的效果,打扮完了一照镜子,自己都看愣了呢。她盈盈笑道:“又想说谁叫我穿成这样的?不好看吗?”

刘珏有些手足无措,往日的风流倜傥全没了,结结巴巴道:“不是,很好看。”

阿萝莞尔:“恋爱中的男人是笨蛋!”

刘珏尚在怔忡中,不由自主点头,马上又反应过来,凶巴巴地说:“我的意思你只能穿给我看!”

“哦,那我以后出门都不用穿衣服了?”

“呃,你敢!这等伤风败俗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刘珏脸涨得通红,这个丫头啥时候变这么大胆的?

“我,不仅说得出,还做得出!”阿萝缓缓一拉衣带,外袍飘然落地,里面只有玉色抹胸罗裙,露出**的手臂与脖颈。

刘珏吓了一跳,上前一步拾起轻袍把她围住:“你做什么!”

“你不想要?万一明天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不想后悔!”阿萝平静答道。

“没有万一!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等大事定了就娶你过府,我要洞房花烛夜!”刘珏正言道。

阿萝叹口气。刘珏就是这般死脑筋。不想的时候呢,恨不得一口吞了。想给的时候呢还大义凛然地拒绝。看来还是高估了这个身体的美丽,本以为他一见就晕菜了呢。

刘珏小心帮她整理好衣裳,轻轻搂她入怀里:“阿萝,你答应我,待在王府等我回来。外面太乱,不要出去。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阿萝望向他,那张脸越看越帅。这一切美好的让她禁不住怀疑,以后再也没有风波吗?可以和他幸福平安的终老吗?刘珏没有对她说过明日黄水峡谷一战的情况,瞧他这些天奔忙的样子,也能猜出其中的凶险。

想起战场上尸横遍布,血流成河的样子她就心惊肉跳。也想问问情况,又想自己没啥军事经验,万一说错了还误了事,可是不问又着实不安。阿萝便开口问道:“你给我说说黄水峡谷的情形好不好?”

刘珏本意是不想让她担心,打仗是男人的事情。听她开口问,想了想,顺便再理一次思路。便提笔在纸上画出了大致的地形图,给她讲解。

阿萝听到刘珏道草原草短没法隐藏设伏,她好奇地问道:“如果士兵用草做成草衣披在身上,将甲胄也染成绿色,再隐了旗帜。这样在草原设伏,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来的吧?”

刘珏一愣。继而惊喜:“你总能想出一些小点子,却派上大用场。”他狠狠地亲了阿萝一口,转身就跑了出去。

阿萝轻轻笑了。

王燕回带着明心静静的走进了御花园。

她手里捏着一枚金钗,心情跌宕起伏。子离嘱人将他摘自她发间的金钗送到她手中,约她在御花园见面。

御花园暗含古阵图,布有迷阵,她走过太多遍,早就了然于胸。她并不担心子离会对自己不利。她只是好奇,子离如何进得宫来。

转过花树,前面凉亭隐约可见。花树背后闪出一角内侍的衣裳。

“明心,你等在这里。”王燕回吩咐了声,走了过去。

只绕得一绕,明心便看不到他们了。子离终于站在王燕回面前。

他穿着一身宫中内侍的衣裳,面容依然清癯,目光依然温柔。

王燕回淡淡说道:“我曾经说过。只要你有谋反之心,你我便是敌人。你就不怕我布下伏兵擒杀于你?”

子离却说道:“宫里的生活不适合你。你已经没了羽翼,怎么飞得了。”

一股热浪直冲进王燕回眼底。她偏开头生硬地说道:“说吧,什么事情值得你冒险进宫找我?”

“明天我和刘珏在黄水峡谷决斗。我武功不及他。刘珏恨我入骨,也许我此去凶多吉少。所以来见你一面。”子离柔声说道。

“为了她值得吗?”王燕回霍的转过身逼视着子离,“你还想骗我是吗?你有野心,你会为了一个李青萝和安清王父子为敌?不过是一出戏罢了。就算你俩真的翻脸。就冲着安清王能左右右翼军,刘珏拿了左翼军的帅印。东宫就永远都会防备着他父子俩。唱这出戏你们得不到什么?”

“你错了。我是有野心。可是我这里的除了野心之外,还有着别的。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阿萝在我最迷茫困惑的时候帮过我。她在还不知道我身份的时候拦在我面前救过我。为了她,别说和刘珏决斗,就算我输了,我也不会将阿萝让给他!你说的对,我有野心,除了江山,我还要占有所有我欣赏的女人,包括你!”子离拍着胸,掷地有声。

王燕回被他的气势震慑,对比太子,眼泪忍不住模糊了双眼。她颤声说道:“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你我终将是敌人!”

子离逼近她,望着她道:“你信不信。我将成为宁国最英武的皇帝,我会灭掉陈国,一统江山。只可惜,你不能站在我身边,替我出谋划策。”

他后退两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王燕回呆呆地站着,突然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泪如泉涌:“哪怕你是在骗我,我却宁肯相信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你不会灭掉我王氏一族,放了我父亲。我宁肯你来做皇帝。子离,子离……”

她突然想起明天的布置,从地上惊跳起来,发疯似的朝着子离消失的方向追去。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泪抹花了她的妆容,王燕回顾不得被宫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提起裙子在御花园中拼命地跑着,想找到子离。

突然她眼前出现一角衣裙,王燕回趔趄摔倒在地。

明心骇了一跳,赶紧上前扶她:“娘娘,出什么事了?”

听到明心的声音,王燕回绝望地想,子离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她捉住明心的胳膊放声大哭。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说:“如果你能平安回来。我便成全了你。”

三月十五,太子在一千东宫禁卫军的簇拥下出城朝西边的黄水峡谷而去。

一千禁卫军皆黄甲。踏入初春的草原,远远望去似一朵艳丽的向日葵。

太子身披黄金锁子软甲,晨曦中柔和的阳光衬得周身光芒万丈。

他走得很是悠闲,神情闲适,仿佛此行并不是去杀子离和刘珏,而是出城踏春赏景。

他看向身后甲盔鲜明,步履齐整的队伍,再望向草原的深处,血液里的**在呼号。他第一次觉得领兵打仗的威风,第一次觉得身为男儿就当从军,第一次向往提刀杀戮的快感。如果不是王太尉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按计划行事,他恨不得长剑一挥,一千人马就冲将上去……那会是多么快意!

一大早刘珏带着两组乌衣骑前脚出了门,太子就到了安清王府,一番担忧之后道:“以四皇弟和允之的脾气,他俩若有个闪失,孤都会难过!”

安清王满怀信心地翘了翘胡子:“太子不必太担心,我家那臭小子抢女人肯定不会手软!至于四皇子嘛,他不是允之的对手!”

“皇叔!这可不是儿戏,更不是护短的时候!他们都是我宁国的栋梁,岂能这样互相残杀?”太子慨然说道。

安清王愣了愣。

太子负着手走了两圈道:“我这个做皇兄的,绝不能眼瞅着他们这样。不行,我一定要去盯着他俩。希望他们看在我的面上,点到为止,彼此手下留情。”

安清王叹气:“其实本王嘴硬心软,就担心他俩半斤八两,胜负未分,却落得个两败俱伤。有殿下去劝和督战,本王便放心了。”

大义陈词后,太子便带着一千人出了城门去劝和。

离黄水峡谷还有五里时,前方探路的人伏于地上听了听,回禀道:“殿下,前方似有兵马在交战。”

太子满意地笑了。看来那两人已经打起来了。他下令:“休息半个时辰再随孤前去劝和!”

一千禁卫军便在草原上停了下来。

黄水峡谷是玉象山余脉延伸至草原后裂开的山谷。

相传当年天界与魔界大战,天神的坐骑神象伤重难支,蹒跚行至此处倒地而亡。神象在草原上踩出深而广的一个大坑,并震裂了大地。黄水峡谷便是它最后一枚脚印。

峡谷两端最细之处只得两三丈宽。峡谷中心平整似宽阔的练兵场。四周峭壁耸立,若守住两端入口,里面飞鸟难渡。

子离的亲兵铠甲银白耀眼。刘珏的乌衣骑黑甲肃目。

两队人马分别站在峡谷两端,黑白分明。

两人此时都坐着,悠闲地看着谷中。子离的侍卫和刘珏的乌衣骑正斗得热闹。

太子在五里外停下休整的消息不多时便报了过来。

刘珏眼睛望向远处的玉象山。青葱油绿的山林一片寂静。他算着时间,拔剑出鞘,剑尖指向子离,朗声喝道:“所有人听好了,今日本王与四殿下一战,谁也不得插手!”

峡谷里的两队人马撤了打斗,让出一块空地来。

黑衣软甲包裹着刘珏修长的身材,他拉下脸上护甲缓步走到中心空地。

子离白袍银甲头盔护住额脸,只露出一双讥诮的眼睛,睥睨着刘珏,似乎不屑于他。

刘珏大喝一声,剑已出手。

转眼之前,所有人只看到一黑一白两条身影纠缠在一起。

两人时而近身时而飘离,端得好看!谷中闪动点点剑光,发出叮叮当当碰撞之声,足足有两炷香功夫后,猛听谷顶一声大喝:“住手!”

两个人斗得正急,愣一愣,又揉身而上,视若不闻。

太子率领禁卫军到了峡谷上方,讥讽地望着打得热乎的两人。他大声喊道:“你二人怎可为了一个女人置家国大业于不顾。你俩两败俱伤岂不给了陈国可乘之机?再不住手,孤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他话音刚落。峡谷底下子离的侍卫和乌衣骑竟朝着对方亮出了兵器。谷底打得更为热闹,压根儿没把刘鉴的话放在心上。

太子眼光追随着那黑白两道身影,果断一挥手。他身边上来三百弓箭手,箭如瓢泼大雨往谷中倾泻飞下。

子离和刘珏竟似有所准备,侍卫和乌衣骑迅速提起了盾牌挡住。

刘珏突然停了手,提气大骂道:“太子殿下那里是来劝架的?他分明要置我与四皇子于死地。刘鉴!你弑杀皇族子离,天理不容!”说着他手中“噌”的弹出一管烟花,滴溜作响在空中炸开。

太子一愣,大笑道:“再不停手受降,此黄水峡谷便是你二人毙命之处!想要逃出生天,那是做梦!”

刘珏望着他,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似摇头叹太子从未上过战场,似叹息他真的蠢不可言,又似怀疑善于行兵布阵的王燕回怎么没好生教教太子。

此时峡谷上方子离的三百亲兵已呼喊着奔向禁卫军。

刘珏站在谷底动也没动,他所站之处箭枝飞到时势头已弱。他身边的乌衣骑轻轻一拨就将箭枝打落。

太子看着下面的黑白军队想,自己虽然只有一千人刀。照王太尉和燕回的计划,守住峡谷两端却不是难事。

这时,身后传来喊杀声,他一愣回头,远处射来飞蝗似的箭雨,瞬间他身边的禁卫军就被射倒了一大片。

太子这才佩服起王燕回来。王燕回曾告诉过他,除了在峡谷中决斗的人马,极可能在峡谷之外还设有伏兵。他大喊道:“分一半人守住谷口!不能让他们上来!另一半人抵抗!”

五百禁卫军返身往后杀去,似金色的潮水涌向海滩,不多时又被黑沉沉的箭逼回。

太子大惊。他望向身后,一杆白色大旗迎风飘扬。密密的箭枝从后面不停地射过来。

子离果然在此布有埋伏,他和刘珏已经联手。太子暗恨,现在由不得他不心狠,他沉声道:“结阵!守住谷口。”

守在峡谷出口,禁卫军倚仗高处迅速结下方阵。

不多时前方草原涌出了点点银白,片刻聚集成片,似白云朵朵团团围住了黄色的向日葵。子离带着一千人悠然走向太子:“刘鉴,你那是来劝架的,分明来杀我的!你心胸狭窄,祭祀大典前竟然想要弑杀于我,你有何面目去祭祀天地祖宗登基为帝?”

刘鉴狐疑地望向谷中,这才明白方才与刘珏缠斗的白影并非子离。再细看跟随子离的队伍,太子恍然大悟,喃喃说道:“成思悦和东宫探子明明去了安南,说右翼军没有动静。怎的他带了一千右翼军进京却无人觉察?”

眼前的情形却容不得他细想下去,太子大声说道:“我乃宁国太子监国,你却觊觎皇位暗中调动右翼军。父皇若知你试图弑兄夺位,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子离大笑起来:“父皇的传位诏书在我手中。王氏一族乱我朝纲,我定不负父皇之意,清君侧,灭外戚,兴我宁国,重振我刘氏王族之威!”

太子再往下看。峡谷中的人以盾牌结阵缓缓朝谷口行进。他记得事先的计划,冷笑一声说道:“结阵出战!孤要亲手取乱臣贼子的性命!”

东宫禁卫军齐齐喝道:“愿随太子殿下一起!”

听得鼓声一响,喊杀声冲破天际。禁卫军的人马速度向前冲去。就像黄灿灿的金光夺目冲进白云深处。似太阳穿透云层,火球滚落草原,厮杀惨呼声震**在草原之上。

刘珏在谷底扬声喊道:“乌衣骑听我号令,冲出谷口,与璃亲王前后夹击!”

黑甲的乌衣骑卷起的乌云翻腾着叫嚣着要遮天蔽日,滚滚冲向谷口。

太子腹背受敌。他眼见黑白云层飘动一点点吞噬了阳光。眼中显现出焦急之色。

正在此时,大地轰然震动,森林方向的草原出现一道黑线飞速奔来。太子心里一松,大笑道:“你们的死期到了!”

子离凝神远观,只听蹄声咚咚如重锤闷击大地,待到近了,一惊,却是上千头惊恐的牛,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冲向队伍。太子已退往高处,将右翼军暴露在空旷的草原之上。

奔牛瞬间便冲散了队伍,没来得及让开的士兵被扑倒在地。铁蹄落下之处,血肉横飞,士兵们还没来得及挥动手中的刀剑,已被踩成肉泥。草原上惨号声绵绵不绝。

最惨的是峡谷里刘珏的乌衣骑。一部分惊怒了牛冲进来,但前方出口狭窄,牛出不去,又转头在谷中横冲直撞。

刘珏气极,大喊:“盾牌结阵,冲出去!”

他提气纵身,挥剑斩下颗牛头。剑光到处,奔牛血如喷泉般射出,

乌衣骑仿效为之,不多时谷中就横倒下百头死牛。

刘珏喘着气看了看牛尾巴上绑着的火炙,大骂出声:“王燕回,你他妈真不是个女人!”等他带着人冲出峡谷后一清点,一百二十名乌衣骑竟伤了三十余人。刘珏心疼的咬牙切齿。

那边子离集合右翼军的队伍,一千人伤亡了一半。他心里惊怒,深深佩服起王燕回。

他明明在昨日故意去宫乱她心神,然而王燕因依然用狠辣的一招回应了自己。这个女人的想法真是匪夷所思,这时候还花心思去布置,而且不费一兵一卒,已重伤他和刘珏的人马。

奔牛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工夫已跑向了草原深处。

没等两军缓过气来,太子的禁卫军又逼了过来。

这次便是贴身了肉搏。放眼望去,草原上如同白云中透出点点金光,金光闪烁处又有乌云滚滚。没有完全的晴空万里,也没有云层遮掩天际。彼此交杂。

子离脸上那丝浅笑全化作凝重。他知道方才惊牛一冲自己这方损失惨重。刘珏仗着乌衣骑武艺高强,可带来的乌衣骑并不多。

他们已经在苦苦支撑。王家那只神秘的军队再引不出来,将来便会后患无穷。

刘珏心情急躁。所有的乌衣骑都杀红了眼。士气、人马都落了下风,只凭着一股气在与禁卫军缠斗。

他一咬牙提马往太子立足之处杀去。刘珏暗想,只要擒住了太子,不怕那支隐藏的军队不着急。

乌衣骑同时随他冲了过去。像条黑龙怒吼摇摆着身体冲向太子所在。所到之处禁卫军能以抵挡。

太子中军大旗急挥,远方的森林终于有了动静。草原深处,一道绿浪以惊人的速度从森边卷了过来。

太子兴奋起来,挥舞手中长剑大笑道:“太子妃亲自训练的人马来了!”

禁卫军有了后援,士气高涨。

子离见状示意旗手挥舞着大旗。刘珏见状倒转马头,带着乌衣骑迅速和子离汇合,打边退向京城方向。

太子大喝道:“速速追击,杀!”

不远处乌衣骑和右翼军合为一体,白黑相间,端的诡异无比。

这时那道绿浪已显露出身形,身披暗绿色甲胄,几乎全是骑兵。涌上来便牢牢护卫着太子和禁卫军冲向子离和刘珏。

待到这支绿甲军冲入队全中。乌衣骑和右翼军突然朝两边散开。远远望去,便如一朵白黑相间的云蓦然分开,变成两条绳索紧紧捆住花枝,任花朵摇曳在草原上。

两军之中白旗蓦然招展,黑旗疯狂舞动。草原似布满棋子的棋盘被人狠狠地砸了一拳,棋子跳动起来。颠覆了平静。又似波涛,一浪紧似一浪。

太子揉揉眼睛,待看得清楚时,才发现眼前不是草动,而是早已伏下的士兵。

士兵们身披草衣,手执劲弩,将禁卫军和绿甲军团团围住。

绿甲军发现中了埋伏。且埋伏的士兵竟不下低于一万人。绿甲军首领狠绝之色显露,高喝着:“护住太子,杀!”

子离眼中清冷异常,与刘珏对望一眼,令旗挥下,一万伏兵手里的弩箭离弦疾射。

禁卫军和绿甲军在嗖嗖破空声中,惨叫着倒下。

这时子离和刘珏带着自己的人马冲了过去,像雪亮的刀锋斩断了向日葵青绿的枝茎。戈矛到处,欣欣向荣的花朵被绞得支离破碎。

太子不甘地瞪视着前方白旗下的身影。一千禁卫军,几千绿甲兵,转眼间就没了。形势瞬间逆转。

太子喃喃说道:“四皇弟,你真是狠毒啊!你原来从右翼军竟暗中调来了一万人马!”

这时包围圈渐渐缩小,太子身边的禁卫军和绿甲军加在一起已不到两千人。

子离和刘珏冷冷地望向太子。

这一瞬间,太子大笑起来。笑自己真是没带兵打过仗,什么男儿热血都是放屁!笑父皇终是偏心,没有他的旨意,安清王父子绝不会出死力帮四皇弟。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刘绯!你下手吧,下令杀了你这个不中用的大哥吧!”

刘珏心有不忍,他们终究是兄弟,他骑在马上没动,眼角余光却瞟着子离。这个人马上就将成为宁国的皇帝,这一切都是为他登基做的准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刘珏心里暗叹口气,兄弟相残,虽不喜见到,但是,放虎归山相信任何帝王更不愿意。

子离看着太子,那抹熟悉的笑容又浮了上来:“我不会杀你,你降了吧。”

太子玉面扭曲,降?向这个从来在他面前斯文有礼、毕恭毕敬的皇弟投降?!跪伏于他的脚下,称他为王?屈辱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才是宁国的太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再过三天,他就该在百官的簇拥下祭祀天地祖宗,正式登基为帝!

风从北面吹来,春天的草原风沙原本就大,此时吹在脸上似有人使劲给了太子一耳光。吹在身上,衣衫猎猎作响,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只留下透心窝子的凉。

太子眼开双眸,骄傲之色透出:“成王败寇!四皇弟,你隐忍多年!我无话可说,放马过来吧!”

子离怔怔地看向他。太子其实对他还算过得去。只是,可惜了,可惜你的母后为了皇后宝座毒死了我娘亲,可惜,你的母族妻族都是王氏之女,你身体里流着一半王家的轿!

仇恨在心里长了多年,盘踞在最阴寒的角落,他费了多少功夫才一天天筑起高墙抵挡那些带着血腥的枝蔓爬出?多少年就为等这一刻!子离长叹一声,亲手推垮了那道墙,眼看着被扭曲了的藤蔓疯狂在新的空间里快速生长,恨意占据了心里所有的空间和角落。他大喝一声:“我要为母后报仇!杀!”

随着这道喊声,马队往太子的残部冲去。

刀扬起满天血雾,剑在人身体上捅出黑漆漆的洞。两千人拼死护着太子退往峡谷方向。人越来越少。

就在这里,北方的大风吹过一阵烟尘。

刘珏一惊极目远眺,只见火借风势,腾起几丈高的烟雾短短片刻就吹了过来。烟雾中夹着刺鼻的迷离香,这是种燃烧后能产生令人昏迷的植物。他骇极大喊:“掩住口鼻!烟雾有毒!”

太子身边守卫的绿甲兵大喜,不慌不乱掏出口罩递与太子:“终于等到风向变了!殿下,我们胜利在望了!”

太子大悲大惊之后再次大喜。原来王燕回的后着在这里!他忙不迭掩住口鼻。

右翼军与乌衣骑中没能掩住口鼻者,软软的晕倒在地上。

烟消云散后,偌大的草原上只留有不足一千的士兵。

刘珏扭头一看,心里略定,乌衣骑训练有素,都还站在身己身边。他看着地上软倒昏迷的右翼军,心头又阵阵发凉。

他已经筋疲力尽,难道自己真的会死在黄水峡谷吗?

子离目光深沉而悲痛。“王燕回,王燕回……你好狠!”他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我不信老天爷会如此待我刘绯!这么多年的隐忍修为岂能毁于一旦!”

刘珏从怀中竟掏了只小酒壶,饮下一大口抛给子离,回头喊道:“皇帝遗诏,铲除王氏外戚。今太子无道弑杀兄弟,王氏女祸乱后宫干预朝政。牝鸡司晨,国将亡矣。难道我们要眼看着一个女人篡权,叫我等男儿雌服于其裙下?”

一千将士目中露出被辱的悲愤,齐齐喝道:“拼了!”

子离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冷声道:“今日一战,那怕死,也不要坠我宁国右翼军威名!”他缓缓把剑指向前方。

草原深处齐整地走来五千绿甲军。太子迅速隐于其后。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之后,太子心里无限的感慨,他高声叫着:“刘绯,你我兄弟一场,你降了,我饶你不死!”

子离放声大笑:“死有何惧!我刘绯早就面对过数次刺杀,却还没被你等害死!你以为你真的赢定了?”

绿甲北军新出现的五千马加上先前的残部不到一万人,却是衣甲光鲜,以逸待劳。反观子离与刘珏部队,不到一千人,可是血已浸透战袍,且疲惫带伤,强弱立时分下。

绿旗招展,五千绿甲骑兵冲了过来。

子离默默数着距离,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放箭!”

箭枝飞去,射到一片,骑兵却不减速度冲将上来。

两人对视一眼,带领剩下的人马迎了上去。一千人对上四五千人,刀光剑影中子离听到耳膜突突跳动的声音。

从中午午时战到酉时,这凄惨的喊杀声就没有停止过,纷扬在头顶的天空,飘**在草原上,震**在耳际边。

夜色渐渐掩来,明月之下的这片土地长的不是草,长的是血腥、仇恨!飘浮着灵魂的花朵,吟唱着悲凄的歌!士兵的尸体和昏倒的将士密密麻麻铺成了另一种土地,这不是绿的草原,是白黑两色铺就的荒漠,上面开出了片片金色的花!娇魅诡异色彩来自魔的世界,是人间地狱开辟的死亡花园!

绿甲冲锋之后,紧急鸣金收兵。丢下一千多具尸体退了回去。而这边站立着的却不到五百。子离面沉如水,嘴边却是一笑。

绿帜再扬,没有冲锋。绿甲军列着方阵缓缓向这边围拢。

太子笑望着前方的残兵,从怀里摸出一管信号射向空中,喷出灿烂的烟,凝在空中久久不散。

绿甲像巨大的石头碾过来。他们沉着稳定地前行着,视前方的几百人为蝼蚁一般。就这样一步步碾过去,把他们碾成齑粉。

乌衣骑跟随刘珏的两名首领玄衣冥音齐声说道:“我们护着少爷撤离吧!”

刘珏长叹一声,望向子离。他脸上还是沉静,却隐隐能瞧着面颊肌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为上策。可是子离不走,他无论如何不能撤。

就在这时,风雷之声却起:“杀啊!”

绿甲军停住脚步,骇然四望。

太子一怔,只见天边扬起漫长灰尘,不用伏地已能听到大队人马奔来的声音。

绿甲军显然训练有素,想也没想护住太子往森林方向撤离。太子不甘心的指向子离喝道:“先杀了他们!”

绿甲军的将领却没有理会太子的命令:“殿下尊贵之躯,不可以身涉险。主帅已有交代,杀四皇子与刘珏在次,殿下的安危才是首要。”

刘珏无奈,恨恨地看了眼子离,被绿甲军护着撤向森林。

然而没行多远,前方已列出一列整齐的军队。手中持着火把,星星点点望不到边。

为首一人哈哈大笑:“王爷嘱我等断你后路,某已等候多时了。给我冲!”

片刻工夫,以逸待劳的右翼军便将几千绿甲军和太子团团围住。

刘珏惊叹地看着这一幕,再望向子离:“你把右翼军都带来了?”

子离嘴角浅笑:“我喜欢以多欺少!”

“安南郡不守了?夏国打过来怎么办?”

“皇位争不到,安南郡就不是我的国土。我着什么急?”子离终于放了心。他对刘珏眨了眨眼道:“右翼此次调动很隐秘,事前在安南布下了疑阵,夏国就算识破,也未必敢起兵来犯。你不用佩服我,我也没那本事,都是皇叔的主意!”

刘珏气极,心里暗骂,白担半天心。他不禁埋怨道:“早干吗去了?害我杀得手软!还损失了不少乌衣骑弟兄。”

“王家隐藏的精锐不出,咱们只能死抗。再说,你家老头了早得了情报,太子得胜便会向王太尉和宫里发信号。信号一出,皇宫与京城才好下手!”子离闲闲道,“本王不也一样杀得手软!诺,地上还晕了几千人,醒了就没多大伤亡了。”

他说完催马往前。

刘珏在他身后大声道:“这里交你了,我回京城去助我父王一臂之力!”

子离没回头,脸上笑意渐浓,他抬抬手挥了下,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