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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内,刘珏突然觉得心神不宁。

他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的布置。

左翼军虽然主帅遇刺,但是大敌当前,却也齐心服从副帅的统领。

水军营寨也加强了巡逻,江面上布有数条战船。

全城宵禁戒严。凡有可能遇袭的地方均布置了岗哨。

陈军再想渡江而来,不可能会像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荆州城下。

他想了很多遍,和左翼军临时主帅反复商讨细节,确定没有遗漏,这才放心回府,让府军们休整了一天。

可是,为什么今夜他的心里总是不安呢?刘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走进院子,海棠还怒放着。

阿萝,阿萝……刘珏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情不自禁往西山方向望去。

这时,刘英匆匆进来:“少爷,三小姐出事了!”

刘珏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刘英道:“守护三小姐的乌衣骑冥组回来一人报讯,有二十几人潜进了三小姐所在的常乐酒家。估计是陈军渡河的暗探,据报都是高手。”

这时,城西方向的夜空中炸开了一道青紫色的烟花。烟花凝在夜空中,像把利刃狠狠刺进了刘珏的心。

不到紧急关头,乌衣骑冥组不会发这样的烟花。

乌衣骑使用烟花报讯。青紫色的烟花是情况最危急的一种。

刘珏派去留在阿萝身边的三名乌衣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见这烟花,他不能肯定,甚至不敢去想那里的情况。他心里似有一把火在烧,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痛。面对敌军来袭他笑然面对,淡定指挥,可是现在,刘珏努力不去想,迅速带着乌衣骑和士兵往西山狂奔。

此时,两名乌衣骑拼命护着阿萝与黑衣人激战。他们两个身上都已挂彩。

黑衣人武功高强,没料到来的两个人却是以死相拼,力战这么久还能反击。

楚南算算时辰,从烟花炸开到现在已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对方援军马上就快到了。再不结束战斗潜入城中,他渡江而来就失去了意义。

如果换个时间地点,他没准会起了怜才之意,放这两人走了,可是现在需要速战速决。他腾身跃起,短剑翻起往乌衣骑刺去,剑到中途却又变招,竟斜斜刺向了阿萝。

剑身暗黑在夜色中只带起迅急的风声,不见丝毫光芒。突如其来的变招出人意料。阿萝躲闪不及,此时一名乌衣骑奋力用身挡在阿萝面前,短剑“嗤”的一声送入了他的胸膛。他咬牙忍痛反手推开阿萝嘶声呼道:“你护着三小姐离开!”

另一名乌衣骑眼中升起愤怒,顾不上多看一眼中剑的兄弟,抓住阿萝的手飞身往院外跃去。

楚南冷哼一声,抛起一把剑射去。

两人身在空中,乌衣骑再无力躲闪。阿萝被带着飞跃起来脑中眩晕,那还知道背后有剑飞来。在这瞬息之间,一只箭羽狠狠地射中了剑身,剑叮当落地。

乌衣骑带着阿萝落到院墙外,看到刘珏与乌衣骑已赶到常乐酒家,心里一松便晕了过去。

“刘珏!”阿萝呆了一呆,心里记挂着七姨娘她们,掉头就往院子里跑去。

刘珏瞧着阿萝还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心里舒了一口气,刚才的焦灼与烦躁烟消云散。突看到阿萝往院子里跑,眉一皱,身形一展就挡在了她面前。

阿萝抬头看他,眼泪就出来了:“我娘她们还在里面。”

刘珏柔声道:“别担心,有我在呢。”

阿萝怔怔地看着他,眼泪簌簌直往下落。

刘珏暗叹一声,忍住伸手抱她的欲望,提气喝道:“院子里的人听好了,吾乃宁国平南将军刘珏,等你们多时了,放下兵刃投降,可饶你们不死!”

“呯”的一声,院子里扔出一具尸体。正是刚才中剑身亡的乌衣骑。

阿萝吓得发出一声惊呼,待看清楚不是七姨娘她们,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乌衣骑众人眼中腾起怒火,拔剑出鞘。

刘珏走到尸体旁,解开他的衣衫看了看伤口,站起身时,噬血的气息遍布全身。他回过头对刘英说道:“你送三小姐回将军府。”

阿萝一惊,大喊道:“我不要走,我等我娘!”

刘珏不想让她看到血腥的一幕,淡淡说道:“你跟着刘英回去,我自会带你娘她们回来。”

阿萝那里放心得下,倔强地站在那里:“今天你若是不让我看着我娘她们安全出来,我会恨你一辈子!”

这节骨眼上,她怎么可能离开。对刘珏自然就使上了小性子。

院门猛地打开。黑衣人们鱼贯而出。七姨娘、小玉、张妈一家人已经被弄醒了,像靶子似的被拖着挡在了他们身前。

阿萝忍不住轻呼一声:“娘!”

七姨娘欣慰地看着阿萝好端端地站在刘珏身边,眼中含泪笑了。

刘珏苦笑着想,这帮人找得真准。潜进荆州城偏偏就找到了阿萝和七夫人住的地方。眼见七夫人她们被掳为了人质,他心里也没有谱该如何保全她们。

黑衣人出得院门,只见酒家已被团团围住,火把照得如白昼一般。为首一年轻将领眼睛直视过来却比冬日的江水还冷,不觉打了个寒战。

楚南桀骜不驯地瞪了回去,仰首大笑:“昨日战场上见识了平南将军的手段。今日一见,将军果然气度不凡。真不知道我们该懊悔进错了院子呢,还是该庆幸捉到平南将军重视的人物。”

刘珏心里吃惊黑衣人目光锐利还能与自己对视,面上却笑道:“爷手下不杀无名之辈。报上你的名来。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爷可以饶你们不死。”

楚南一阵狂笑:“你当我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吗?我既然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

“虽然她们是平民百姓。但是为了宁国,为了荆州的安全。我顾不得她们了。”刘珏手一挥,四下里的士兵张弓搭箭。只待他一声令下,面前诸人就会被射成刺猬。

阿萝惊恐万分地瞪着刘珏,失声惊呼:“不要!”

刘珏眉一皱,眼见黑衣人眼里已显得意之色,心里叹息,这下真是投鼠忌器了。他转过身狠声骂阿萝:“你住嘴!放走他们便是陷荆州全城百姓于危险之中。你难道要为了你的亲人害我万千将士送命?”

阿萝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刘珏没有说错,陈国绝不会一次被打退就不再来。这些蒙面人潜入荆州定有别的计划。如果知道他们计划,顺水推舟,可以迷惑陈军落入我方陷阱。宁陈两国交战,只能大挫对方伤其根本,方才永避战祸。

阿萝眼泪滴落,她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刘珏下令射杀七姨娘她们。

要她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在自己面前。她一辈子都不会不安。

要死便死在一起吧。阿萝心一横,猛地抽出一旁兵士的剑往脖子上一横,倒退着走向院子。

刘珏大喝:“阿萝,你干什么?!”

“我明白,你是不能放走一个人,我担不起让全城百姓为之遭受战火的责任,可是,我也不忍心看着我的亲人死在我面前。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若是要死,就换我去吧!”

刘珏又急又恼又无能为力,瞧着阿萝慢慢往那边退去。

阿萝突然对他笑了笑。月光下那朵笑容如绽放的优昙花,美的惊心动魄。

刘珏的心漏跳了半拍,似连呼吸也停滞。浑身肌肉突的绷紧,不敢眨眼紧紧盯着阿萝身形移动。

阿萝慢慢走近楚南身前,直视着他的目光,用剑指着他傲然笑道:“你放开她们,以我一人做你的人质便好。反正会被箭射死,你何必让这些妇孺百姓无辜丧命。”

楚南吃惊地看着他。

他还穿着自己人的黑衣,他破了他们的计划还杀了他们其中一个人。他竟然选择自己来做人质。楚南目光中露出一丝赞赏之色:“哦,你有什么资本让我相信,你做人质会是最好的选择。”

阿萝伸手解开发巾,一头秀发丝绸般滑下腰际。她眼睛里闪着光,逼视着楚南。

她竟然是个女子?楚南眼里露出惊奇,这等烈性女子他从没见过。她的眼睛莹莹闪光,带着一丝野性。楚南被那双眼眸吸引得呆了呆。

阿萝轻轻脱下黑衣,里面薄薄的绢衣随风飘起。她知道风一吹,这样的衣衫被风带起会是怎样的一种美丽。她嫣然一笑,整个人似山间精灵,似暗夜魅影:“凭我是平南将军的未婚妻子。这个身份可以交换她们做你的人质吗?”

楚南彻底呆住了。她竟然是如此美丽!她竟然是刘珏的未婚妻子!

阿萝展露出明媚的笑容,像太阳从乌云之后跃出。刹那间楚南的心脏不争气地急促跳动了起来。他看着这个在风里裙袂飘飘的纤细身影,闪了神。

“好,你过来。我放了她们。”楚南说着闭了闭眼,想驱散阿萝的美丽带来的刺激。

然而就在这一愣一闪神的刹那。刘珏用足内力一箭射向了他。

刘英与乌衣骑身形一展扑了过去。

楚南听到风声,低头躲开了箭枝。阿萝已提着剑抢到了七姨娘她们面前。

刘珏疾如闪电般冲了过来,待黑衣人反应过来要再挟持阿萝她们时,刘珏已经赶到接下了攻来的一招。

乌衣骑紧跟其后隔开了他们,围住了黑衣人。

外层士兵箭在弦上,一动不动指向楚南。

这时机早一分不行,晚一分不行。拿捏的分寸丝毫不差。楚南不过一个恍惚,就被刘珏闪电般的行动困住了。

楚南呆了一呆,苦笑道:“罢了,也只怪我心志不坚,竟被一个女子的笑容闪了神。”

说着他狠狠地看向阿萝。

阿萝心中一跳,黑衣人的眼睛太像野兽,桀骜不驯。

“还不降吗?”刘珏笑道。

小小的常乐酒家突然变得安静。

楚南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声:“我生平写不来那个降字!想要我的命,那就来吧!”

他的话音一落,其他的黑衣人迅速围成一圈将他挡住。

刘珏叹息了一声,这等死士捉不到活口的,便沉声道:“放箭!”

士兵手一松,箭离弦射向黑衣人。

黑衣人们拼命挥动手中长剑,护住楚南。竟奋不顾身的搭起了一堵盾墙,替楚南挡住箭矢。

刘珏心中一动,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楚南已展开身形,脚借力一蹬已飘开,几下兔起鹘落,轻如飞雪一般已越过酒家院墙,回头几剑砍翻圈住的士兵往林间窜去。空中传来他的狂笑声:“刘珏,我们还会见面的!”

剩下的黑衣人瞬间被箭雨射中,没死的楚南逃离的瞬间服毒自尽。

刘珏看得心惊,不知道这个功夫不在自己之下的黑衣人是何来历。值得二十个高手舍命相救。

不多时,乌衣骑前去追赶的人回报:“那人已从西山崖跳入大江之中。”

刘珏沉思半晌道:“回府。将此事报给左翼军统帅和水军大营。请他们加强警戒。”

士兵们撤离了酒家。院子里只有刘珏和他的乌衣骑。

阿萝抱着七姨娘放声大哭。她现在才感觉脚足酸软。坐在地上竟不想动弹。

突觉得身上一暖,刘珏已解下大麾披在她身上。

阿萝抬眼看去。刘珏英俊的脸沉如寒冰,狠狠地盯着她。

两年未见,他已磨炼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军人。阿萝拢了拢身上的大麾,有些害怕地握住了七夫人的手。

“多谢世子搭救。”七姨娘挡在阿萝身前,毫不退缩地望向刘珏。

刘珏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萝微微颤抖的身体,禁不住磨了磨牙,目中露出几分恨意。

阿萝有些心虚地又往七姨娘身后躲去。

“不错啊?知道自己是平南将军的未婚妻子了?告诉敌人你这个人质的价值!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任你被掳走,还是当众下令射杀了你?”刘珏冷冷地说道。

阿萝扶着七姨娘的手站起身,直视着刘珏:“你在意的是什么?是平南将军的未婚妻被人掳走名节不保,还是让你下令射杀,你心里过意不去?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能救我娘她们。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就算用我的命去换她们的,我也不后悔。我本来就没打算会活下来。只要我娘她们脱险,就算你下令连我一起射杀了,我也绝不会怨半分。”

刘珏听到最后这句话心猛烈的**起来,带起一阵酸痛搅得狠吸了几口气才压了下去。他不是怪她不冷静,看到她横剑威胁着退向黑衣人刹那,心都紧成了一团。亏她还坦然地说让他下令连她一起射杀了!

他痛楚地盯着阿萝,她竟不明白他的心。她不知道这两年来他对她思念若狂。她居然觉得他可以下手去杀了她!刘珏两眼冒火,这时他恨不得掐死她。

阿萝感觉到刘珏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寒气。一双眼睛似要把她生吞了。她心里有几分害怕握紧了七夫人的手道:“就算救不了我娘,我也愿意和她们一起死。你当时下令放箭,我绝不会怪你。再来一次,我还是同样的选择。”

刘珏已是气极。

她不怪他,可是她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心呢。要是她当时有个三长两短……刘珏甩甩头,不敢想下去。

她怎么敢这样来吓他!他蓦地出手从七夫人身边将阿萝一把扯了过来,抱起她飞身跃上马,吩咐道:“带七夫人和那个丫头回府。”

说着一夹马腹朝将军府飞驰而去。

阿萝被他压在马背上动弹不得。刚一挣扎,刘珏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屁股上,疼得眼泪直冒。阿萝气极,闭上眼睛任由风声从耳边吹过。

她是真的不怪他,而且很感动。刘珏应是在她来到临南城便知道她的行踪了吧。那两名乌衣骑死命护着她,一个人还丢了性命。如果没有他派来的人,恐怕她早就死在黑衣人手上了。她又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刘珏的命令,那两人怎么会以命相救!

回了将军府,刘珏抱着阿萝进了内堂。将她扔给了丫头婆子道:“给她洗个澡,收拾一下!”

几个丫头扶起阿萝伸手便剥她的衣裳。

“我自己来!”阿萝脸一红,没好气地说道。

泡进热水中,一晚上的经历像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转动。

阿萝暗暗思索着。那些黑衣人如果是陈国的奸细,他们潜进来想做什么呢?里应外合!他们看中常乐酒家作为栖身之所,必然是想等待约定好的时间在城中实施计划。

“对了,黑衣人曾说过明晚是大雪之夜。难道陈军要在大雪之夜渡江攻城?”阿萝想到这里便站了起来。“去叫你们将军来。我有情报要告诉他。”

隔了会儿,一名丫头进来告诉她:“将军吩咐,请三小姐早些歇息。有话明日再说。”

阿萝大急:“你告诉他,我知道陈国攻城的时间。”

那名丫头骇了一跳,匆匆出了内室。

阿萝换好衣裳,却被丫头们守着不让她踏出房门。

刘珏议完事后急急走入内室,看到刚出浴脸上还带着潮红的阿萝坐在椅子上。他呆了呆。两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诱人了。

刘珏静静地站着看了会儿,瞧着她嘴角一动,笑了。心里憋了许久的火烧了起来,禁不住冷冷地说道:“落在我手上,你还笑得出来?”

阿萝仔细地打量刘珏,几年没见,今晚在山上也没顾得上好好看他。这下她瞧清楚了,还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眉宇间沉稳了许多,只是现在快赶上冰块男了。她眨眨眼睛,笑意更深。

她还敢笑!?刘珏越发恼怒:“你是该笑,你没让人把你劈了真是命大!”

阿萝瞪瞪他,翻了个白眼:“你若想知道陈国进攻的时间就对我客气点!我要见我娘和小玉!”

见她还出言威胁自己,刘珏气不打一处来。

他突然想阿萝敢放火烧桥,一躲两年。一手捏住了阿萝的下巴迫她对视着自己:“现在你居然还敢威胁我?”

刘珏的声音变得危险,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刘珏眼中怒意如惊涛骇浪在翻涌,阿萝咬着唇想,现在捏着陈国进攻这事还见不着娘和小玉。将来她更会受制于他。她强硬的和刘珏对视着,毫不退缩。

她挺直的颈项纤细得他一手就能捏断,却又这样诱人。刘珏的手指抚过阿萝脖颈的肌肤,细腻如玉的触感让他舍不得移开,想起她着单薄的绢衣在风里微颤的样子,又恨得很,居然还当着那么多贼眼睛脱衣服!刘珏越想越生气!手一动已扯开了阿萝腰间的衣带。

“**贼!”阿萝“啊!”的一声就叫了出来,伸手一巴掌打在刘珏脸上。

刘珏停住手,脸颊上肌肉**,站直了身体笑了:“当初在桃花宴上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这样骂我的。你今日亲口承认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你迟早会是我的人。”

阿萝嘴硬的扭开了头:“那是为了救我娘的权宜之计!谁答应要嫁给你,你就娶谁去!”

刘珏气笑了。他心里又酸又痛。好不容易盼着她来了身边,偏生又给她吓个半死。

两年前阿萝跑走时他恨她,气她。可是两年里的柔情与思念早软了他的心。

他背过身望向院子里,为她捂出的满树红花在青蒙蒙的夜色中烧得这样烈,却似他的心也在寒风里被架在火上烤着,突冷突热,终是炙热抵过了那股冰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淡淡说道:“阿萝,你难道真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阿萝看到刘珏挺直的背,肌肉似已绷紧,似在用全身力气在控制自己不对她发火。心里又是一阵叹息。她张张嘴,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刘珏不敢回头,怕看到让他失望的脸。

阿萝垂下头,心里百般滋味都有。

终于,刘珏轻叹一声便要离开。

此时阿萝突然想起还有情报没说,不等刘珏开口急道:“我听黑衣人说起大雪之夜。我猜陈军可能会是在大雪之夜进攻。”

刘珏一愣转过身体:“你怎么知道的?”

“我杀了一个黑衣人。换了他们的衣服听到的。”阿萝赶紧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刘珏听得又是一阵心悸。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可真是好胆识啊!没被杀了真是命大!”他心里阵阵后怕。还好让乌衣骑贴身盯着她。否则今晚她死了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却不是和阿萝计较的时候,防范陈军进攻才是大事。刘珏强忍住快要濒临崩溃的怒气,冷冷扔下一句:“你就在这儿好生待着吧。”

阿萝知道他要去忙了,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娘她们呢?我要见她!”

刘珏头也不回冷声答道:“你还有做主的权利吗?还想见到你娘就给我老实点!”说完急急离去。

阿萝气结,看着满屋子的丫头婆子守着自己,又无计可施。

她跺脚大喊道:“刘珏,你敢不让我见我娘,我跟你没完!”

话虽这样说,阿萝心里却没有底。

“我要养足精神!”她哼了声,上了床榻。没多会工夫便睡着沉了。

将军府后院内,刘英和侍卫将七姨娘和小玉送到这里。

七姨娘担忧地问道:“小将军,我女儿没事吧?”

刘英哼了声恶狠狠地说道:“她麻烦大了!我家少爷恨不得……掐死她!”

七姨娘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小将军,求求你让我见见世子爷,都是我的错,不怪阿萝!”

小玉突然冲过去:“我找小姐去!”

她的胳脯被刘英一把拽住,狠狠地推了出去:“自身难保,还有精神管你家小姐!好生待着吧!”

小玉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恶狠狠地瞪着他:“走狗,帮凶,我家小姐掉一根头发,我饶不了你!”

“哟!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刘英抄着双臂,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实点。否则小爷对你不客气!”

他转身出了院子,才锁上门,就听到哐当一声,小玉竟举起一盆花摔到了门上:“我家小姐怎么了?我家小姐不愿嫁给你家少爷,他这是强娶豪夺!”

“好凶悍的丫头!”刘英往地上啐了一口,吩咐两名侍卫,“给我看紧了!”

紧张、打斗脱力、疲乏,阿萝一觉竟睡到了次日午时。她睁开眼睛,白雪映着天光照得满室亮堂。

她下了床,有婢女端来热水服侍她洗脸。

阿萝坐在镜子前,见丫头给她绾发,忙阻止道:“梳男子发式吧。”

丫头小心回道:“将军把小姐的男装全扔了,送来的全是女装。”

阿萝无奈,说道:“梳个简单的辫子就行。”

换了衣服,阿萝看着自己,她好像有很长时间没穿过裙子了。刘珏送来的衣裳很合身,就是裙子拖到了脚面,走路不如男装方便。

丫头又端来几道小菜一碗热粥,阿萝也不客气,填饱肚子要紧。吃饱喝足,她满意地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丫头小心地说道:“将军吩咐,若是小姐要外出,就别想再见着夫人了。”

阿萝愣住,暗骂刘珏拿七姨娘要挟她。却又发作不得,脸上堆笑道:“待在房里太闷,我就去院子里走走,你若不放心,跟着我可好?”

婢女摇摇头:“将军吩咐小姐不得出房门半步。门外还有乌衣骑守着呢。”

阿萝无计可施,想想又安静下来:“给我找几本书,风土人情,地方日志都行。陈国的也行。”

婢女见阿萝打消了外出的念头,连声应下。不一会儿工夫就抱了一摞书进来,笑着道:“将军似是知道小姐会闷,早已吩咐下来,只要不出房门,小姐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尽可能地满足。”

阿萝叹了口气,看来刘珏铁了心要软禁自己。这下是真的跑不掉了。她转念又想,吃好喝好睡好,有求必应,还无危险。刘珏看来也不会把自己和七夫人打包送回京城相府。

这仗不打完,自己就得在这儿待着。只有战事结束,他才有时间来理会自己。知道七夫人平安,她也不再吵着要见她们,静了心慢慢翻阅书籍。

她倚在榻上看五国风情录,书上道:“大雪之日,大江雾迷。自西由东,江面白雾翻腾,若天龙腾跃,离江三丈则雾隐不现。沿江皆放排献祭。”

阿萝皱皱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雪下得紧了。她心中一动,走到窗边,惊叹满院海棠在白雪中绽放。点点艳红衬着白雪夺目之极。

她不禁问道:“这里的海棠十二月便开花了吗?”

丫头抿嘴笑道:“是将军令人用棉纸轻纱罩着,下面放了熏笼,日夜不停捂出来的。小姐你瞧,那树下火盆还没撤掉呢。”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因为相府棠园的那株海棠吗?阿萝望向海棠,一丝温柔的笑容不知不觉浮上了脸:“今日是大雪吧?”

“是啊,从子时起,大江之上便起浓雾,高达几十丈。明日若去离城十里的天龙山往下瞧。整条江就似条白龙在雪中翻腾,好看得很呢。年年这时,去山上观大江雾景的车轿络绎不绝,很热闹的。”

“如今陈国来袭,城门已闭还有人去天龙山吗?”

“没人能在这天过江的,一入江中,三尺开外便见不着人影了,陈国不可能来袭的。”

阿萝心道,怕是陈国想出了什么法子,趁雾要渡江呢。等到兵临城下,就是一番恶战了。怎么才能防御呢?她随口又问:“大江在冬季会结冰吗?”

“江水一年四季都不会结冰的。不过近岸倒是会结上一层薄冰。这天气,冻得很呢。”

“你去用厚的棉纸糊个小盒子来吧。”阿萝吩咐道。

不一会儿,婢女把纸糊的小盒子送来,阿萝看看又道:“帮我折朵海棠花来。”

她把茶壶中还微温的水倒到盒子里,把花用棉线系了放进去。道:“帮我把这个放在外面院子去,着人盯着,何时冻实了再叫我。”

阿萝看书有些疲倦,见矮几上放着琴,不觉又是一笑,许久没弹了,不知道手生了没有。她轻触琴弦,闲闲弹出一曲,小声唱着:“飞鸟点触江脚,玉龙横卧山腰,满乾坤处处琼瑶。想海棠点点红妆,原是思君醉了。”

唱完笑容满面,心中之喜悦溢于言表。

她推琴站起,走到妆台前。铜镜中照出一个美人儿。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盈满了笑意。

她慢慢坐下,轻声说道:“帮我重新梳头。从来都没好好梳过头发。”

丫头麻利地打散了她的辫子,轻轻地梳理着:“给小姐梳个坠马髻可好?”

阿萝望着镜中的自己道:“好。”

丫头小心把阿萝的头发挽起。细细用花油蓖得一丝儿不乱。斜斜插了只步摇,簪了几朵珠花。

阿萝饱满光洁的额全露了出来。一双眼睛似琉璃似宝珠,晶莹清透如水洗过的翠玉一般。云鬓如鸦,纤腰一束。下颌玲珑小巧,鼻尖挺直,唇饱满如晨间怒放的花瓣。

她瞧瞧自己微笑道:“原来打扮起来比男装美得多了。”

丫头被阿萝的容光映得一呆,眼中出现了与小玉一般的迷离:“小姐,你不要笑了,就这样都叫人移不开眼了。”

阿萝起了捉弄之心,眼波一**,微微笑看过去。

丫头便愣在了那里。

阿萝便轻言细语地说道:“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丫头就傻傻地点头。

阿萝忍住爆笑,拉开房门,对门边站着的两名乌衣骑瞟去一眼。那两人也是一呆。见阿萝已迈出房门两步才回神行礼道:“小姐回房罢,少爷吩咐过不让小姐出房门半步!”

“原来这一笑的威力只能维持两步啊,我还以为见到美人他们会稀里哗啦兵器掉了一地,人人呆若木鸡呢。”阿萝沮丧地说道。

见她哭丧着脸,一名乌衣骑有些不忍,柔声说道:“等少爷回来,小姐求他解了禁足令再出去吧。”

阿萝无奈地回了房。

这时丫头端着纸盒子走了进来:“小姐,已冻实了。”

阿萝大喜,接过来剥去外面的纸盒,用绳子一提。晶莹透明的一块冰里冻着朵红色的海棠。

丫头不自觉地接口:“好漂亮的冰佩!”

阿萝眼珠一转笑道:“你把这个交给你家将军可好?就说,我瞧着好玩做来送他的。才一个时辰就做好了。现在就送去吧,不可耽搁。”

丫头满脸喜色接过冰佩,像宝一样捧着出了门。

刘珏正坐在左翼军的帅营里听他们商议军情。

已是酉时了。阿萝如果没听错,陈国必定在今夜子时雾起时渡江。

左翼军将领们并不相信。

“浓雾起时,江面上伸手不见五指。陈军如何能在雾中渡江?”

“平南将军怕是听错了吧?大江上的老船工到了这一日都不敢开船。陈国就不怕战船在雾中失散,贻误战机不说,还有被发现击沉的可能。”

议论声此起彼伏,刘珏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们。他笑道:“好。就算子时雾渡大江危险。我们就想一想,万一吧。万一陈国借着浓雾渡过了大江,突然出现在荆州城下,咱们又该如何应对。他们怎么渡江的咱们不知道,可是万事就怕万一。咱们事先防范,也没有错是吧?”

左翼军中王氏的亲信阴阳怪气地说道:“平南将军一句话,便要左翼军相信,全军照办。末将觉得,如何打退敌军乃是左翼军的事。平南将军还是把心思放在协助府尹大人管好荆州百姓吧!”

刘珏闻言冷笑道:“如果左翼军真的能打退陈军,我自己愿意管好荆州城。”

左翼军将领纷纷怒道:“平南将军凭什么说我左翼军打不退陈军?”

刘珏懒洋洋地说道:“就凭你们不敢去相信陈军敢借浓雾掩饰,渡过大江。以诸位的想法,等到陈军兵临城下后,左翼军只会吃惊的去猜想,陈国怎么在大雾中过的江?”

“凭什么我们要相信你说的话?”

“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左翼军既然不愿意相信我的话,那便罢了。我只领着我的五千剿匪府军自去安排百姓撤离。免得城破之日,百姓遭殃。”

刘珏说着站起了身,弹了弹衣袍,扬长而去。

“平南将军留步!左翼军和你赌了!”

刘珏回头望去,只见帅府中一干左翼军愤愤不平地望着自己。他耸了耸肩,看了顾天翔一眼,不屑地说道:“允之是为了荆州安危,你们真当我是来抢夺军权的吗?面对强敌,不思如何退敌,却疑心军权旁落,这就是十年未打仗的左翼军吗?靠着我那五千府军,允之不敢说能保荆州不破,至少也会护得百姓周全。告辞!”

一席话说得左翼军诸将领哑口无言。

他离开之后,顾天翔沉声道:“陈军已来袭一次,绝不会轻易休兵。末将以为,平南将军之言无论真假,都有必要加强防范。如果今夜陈军不来,纵然无恙。如果陈军安然渡江,咱们也需有应对之策。末将不以为平南将军是信口开河。”

“顾将军言之有理。陈军来犯,必分出一部分兵力封住水寨,另一部分军队攻城。左翼中在荆州的兵力只有四万人马。从各州府调兵赶来最近的至少需要一日,远的需要三日。自十年前一战,陈国再次进攻必倾其举国之力。江上雾浓,我水师就算把船摆于江面之上,也发现不了陈国的船只。且陈军不惧雾起渡江进攻,必然有其应对之术,我水军在雾中也只有白挨打的份。”

军营之中众将面面相觑。

陈军突然进攻已经出意料之外,今夜若子时雾起渡江又匪夷所思。若有备而来,二十万大军也拿得出来。这么一来,兵临城下,兵力远超荆州数倍。不知荆州能否守得到援军到来那天。

顾天翔沉思良久后答:“我水军要空了大寨,在雾起之前隐于江上等待。若是雾散之前陈军已安然渡江,城中安危就只能靠诸位了。”

他温言又道:“无论如何,左翼军毫无防范,被平南将军再次料中,左翼军不服气都不行。”

“对。咱们是正规军队,难道还比不上区区府军?”

一时间左翼军帅府内诸将再次群情激愤,叫王氏的亲信爱将再不好开口。只得暗暗希望刘珏说的不会成真。

刘珏回了将军府,招集府军将领商议。

“万一陈军安然渡过了大江,诸位可有守城良策?”

一将领答道:“荆州依山而建,地势险要,城池坚固。若得水军在江面拦截,陈军要想抵达城墙之下着实不易。但是如果陈国借着大雾避开了我方的水师,让水军不能抗敌于江上,陈军会很容易靠上码头,逼进城下。

另一将领接话道:“照将军的命令已经收集了全城箭矢和礌石滚木。同时聚集了城中的青壮百姓,加上咱们府军有两万人马。”

“嗯,做得好。但是荆州是商贾往来之地。本地百姓并不多。还要防着陈国的奸细混入百姓之中,借机作乱。和陈军里应外合。”

刘珏说着,手指情不自禁又轻敲桌面。

昨晚陈国派出了一队高手潜入,领头人的身份不简单。

这群人对荆州西山的地形了如指掌,城中必有斥候早已绘出地形图。

荆州依山而建,借着山势修建城墙,坚固险峻的同时却也把战线拉得很开,势必会分散兵力。天险可凭,从另一角度讲却又成了守城的难点。

这时刘英从丫头手中接过了阿萝送来的冰佩。他哭笑不得地想,这个时候,将军府里正在严肃地讨论军情,她却送来小儿女的戏作。换个时间,少爷必定高兴得把玩欣赏。

他苦恼的对丫头说道:“少爷正在议事呢。这玩意儿我哪敢送进去呀?”

丫头也为难地说道:“小姐吩咐了,一定要马上送到少爷手里。万一化掉了,回头少爷责怪起来,我可不帮你说话。”

刘英为难地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拿定主意进了议事大厅。讷讷说道:“少爷,三小姐嘱人送来的。”

议事大厅里坐满了统领们。个个惊奇地看着刘英手里的海棠冰佩。一看就是小儿女的游戏之作,有人瞅着刘珏脸上的表情,扑哧笑出了声来。

刘珏气得脸色铁青,上前一脚就将刘英踹倒在地:“你以为你主子现在还有心思?”

刘英挨了一脚,却小心地护着冰佩,迭声说道:“刘英鲁莽,自领军棍去!”

冰佩在淡淡的阳光下闪着光,那朵红海棠分外刺眼。刘珏心中一动:“慢着,拿来我瞧。”

他拎起冰佩看了半晌,突问道:“三小姐原话怎么说来着?”

刘英回道:“三小姐说瞧着好玩便做来送与将军,道一个时辰便做好了,吩咐现在送到将军手中,不耽搁!”

淡淡的笑意慢慢从脸上融开,刘珏心里一甜,她终是明白他的心意了吗?看到为她捂开的海棠了?他拿着冰佩对阳光又瞧了会儿,目光久久凝视着那朵红花,反复咀嚼阿萝的话。脑中灵光一闪,冷声道:“军棍不必挨了,以后再收拾你!”

刘英迷惑地瞧着他,那话语中虽冷,却隐藏不住笑意。他抹了把汗,心道,所有人都要给那位三小姐整疯了。

刘珏拎起冰佩说道:“这并不是什么游戏之作。刘英送这块冰佩来大有深意。大家好生瞧瞧这块冰佩,可有想到什么?”

明明听到是什么三小姐嘱人送来的,怎么变成大有深意了?有人便咧嘴笑道:“将军不必推诿了。一块冰佩嘛,没什么!”

刘珏板着脸道:“这冰佩中间嵌着朵红花,像极了冬日把玩的玩意儿。诸位听说是位女子送来,便以为允之这节骨眼儿上还顾着红粉知己。大敌当前,身为府军主帅岂能儿戏?你们再想,现在的天气,水用不了多久就能凝结成冰,且冻得很结实。你们瞧,我拿着这块冰佩进来,议事厅中摆有炭火,也没见它松动化掉。如果咱们将水浇上城墙,那么陈军还容易攻上来吗?”

众将眼睛一亮,齐声说道:“将军好主意!”

刘珏朗声笑道:“现在便吩咐全城士兵发动百姓,将水运上城墙。从现在起轮流往城墙上浇水,务必把个整座荆州城都给我冻成一座冰城。左翼军不相信陈国来范,我们府军却不能袖手旁观。此计若能行,左翼军就不好意思和咱们争功。”

提到功劳,众将哗然,喜形于色,纷纷领命而去。

城门大开。

府军和百姓们从离城墙三十丈开外开始泼水。

待到戌时,临南城城墙外已凝成厚半米的冰溜子,滑不溜手。有士兵试着踩上城外地面,滋溜一声便滑得东倒西歪,引来阵阵笑声。

刘珏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凭这冰墙,足以能抵抗陈军一些时间了。等到冰墙被破,左翼军也反应过来,不会惊慌失措。

雪还在下,缓缓飘落。荆州城墙之上全铺上厚厚的苫草席,每隔三十丈升起炭火盆,值哨的府军士兵偎依在火盆旁心里暗暗感激平南将军的体恤。

刘珏下令凡居高处的人家一律不准点灯,荆州城墙上灯笼火把齐齐熄灭。

月光之下,大江之北的荆州远远望去,只余下黑黢黢的一片暗影。分不清那是山,那是城。

大雪之夜,子时。大江江面上升起一层雾气,两刻钟后雾气渐浓,初初还能瞧见对岸零星火光,视线渐渐便被翻涌的白雾遮挡。面前一片无边无际的空茫。

刘珏布置安排妥当,回转将军府休息。如果陈军子时起渡江,至少还可以休息三个时辰。他得睡会儿,顺便,也想瞧瞧阿萝。

阿萝计算着时间,她还没睡。怔怔地想陈军是如何渡江的。

她的目光落在一行字上:“沿江皆放排献祭。”

“放竹排?”她喃喃自语道:“如果是竹排自上游放下,连成竹桥,下游着人接应,顺桥引路,便不俱大雾挡住方向了。若是有人在临南燃起大火,就是导航灯了。黑衣人原来是要在城中放火的。”

刘珏正好走进内堂,听到阿萝自语,冲口接道:“我们也能如此渡江!”

阿萝回头,两人目光一触。刘珏呆了一呆,心跳动起来。阿萝立在灯光下,眼睛流光溢彩,头发上蒙了层淡淡的光晕,脸温柔明媚,一室的光华全笼在她身上,刘珏不觉痴了。半晌慢慢走过去,轻轻伸出手一触她的脸又急急收回,生怕这是一个幻觉。

阿萝不由得一笑。

刘珏胸口一闷,突然回过神道:“谁叫你打扮成这样的?”

嘎?阿萝有些羞恼,竟似当众被揭穿了心事似的。她把脸转向一边,气道:“你不去指挥守城,跑来干吗!”

刘珏尴尬的站那儿不知说什么才好,嘴角一扯:“看你老不老实,别又给我惹出什么事来!”

“看到啦?你可以走了!我要睡了!”阿萝没敢看他,走到**一躺,随手放下了罗帐。背朝着刘珏真睡了。

淡黄色的轻帐隔开了刘珏的视线,他恨恨地盯着**朦胧的身影,想起明日还有场硬仗,心下暗道,等打完了再收拾你!他转身出了房间。

左翼军不听刘珏指挥。刘珏只得将情报传递给顾天翔。接到刘珏的情报,顾天翔迅速调遣水师照计行事。

就在荆州全城戒备之时,陈国上游江边一溜小船附带着竹排成一直线慢慢往对岸斜斜划下。

江水湍急,雾气渐浓。陈国大皇子焦急地等待着。三个时辰之后,一只信鸽飞落在他手上,他嘴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辰时,陈国十万大军的战船用铁索相连。庞大的船队沿竹排指引的线路集结缓慢地朝对岸进发。

巳时六刻,陈军到达了岸边,首批士兵下船集结。

荆州城静悄悄的。

陈军楼船上大皇子兴奋地说道:“攻城!”

他身边响起楚南狂傲的声音:“荆州城加上百姓不过五六万人。我亲自率人首攻,我一定要血洗荆州!”

荆州南城门方向,城上的哨卡猛然发现雾气之中冒出了点点黑影,他赶紧敲响了城头的钟。

等待多时的刘珏令旗一挥,城上万千箭支密集飞出,黑压压星火点点直射向城下。

箭来得太过突然,城下陈军惨呼声绵绵不绝。

一轮箭雨之后,陈军战船之上涌出更多士兵,喊杀声震耳欲聋。

荆州城却又静寂了下来。

陈军竖盾结阵。不多时已在南城门外结成方阵。

船隐于雾气之中,离江几十丈处却是阳光明媚,阳光映在临南城冰墙之上散发出七彩光芒。刘珏立于城墙之上瞧着城外的陈国大军,沉着镇定。

战斗一经打响,左翼军将领们立时骇了一跳。待他们赶到城门时,却见到刘珏安然站于城头,陈军被阻于城下,心里不经意的便生出了钦佩之心。

楚南望着城墙上那个黑色的身影,冒出切齿的恨意。令旗挥动,陈国士兵潮水般冲向前去。在离城三十丈处踏上了冰面,当即滑倒一片。还来不及躲闪,城墙上又飞下一批箭矢,射倒一片。

楚南眉头一皱,鸣响退兵号螺。陈军速速后退。

刘珏见状喝道:“滚木准备。”

几刻工夫。陈军以盾为掩,迅速一层层往冰面上铺厚厚的草帘。城墙上滚木落下,又砸倒一批。

如此反复,未时陈军方近到城下。

楚南心中急躁。两个时辰才近城边已损失几千人。

荆州城墙凝结了厚厚的冰溜子,攀城谈何容易。他有些明白宁军在拖时间。待到雾散,水军来袭,陈军将腹背受敌。他急令发射礌石。

荆州城下一字排开众多投石机,巨大的石块带着冲力击向城墙。

刚砸碎一层冰面,城墙上马上倒下大桶大桶的水来。

趁着水还未结冰,陈军先锋往城上射出钩索,搭建云梯。

人一层层倒下,又一层层扑上。

此时左翼军众将领看得目瞪口呆。

刘珏心中焦急。冰墙可阻一时,占得先机,但对方人多,迟早总会有攀上城墙之时。他回头看到左翼军将领愣在城墙上,忍不住骂道:“还不快点调你们的正规军来守城!”

左翼军方开始集结,加强了防守。

楚南挥刀指向荆州城大呼道:“传令下去,能上城头者每人赏十金,无论生死!”

时间紧张,陈军如蝗虫一样涌上前来。

荆州城所有的士兵连同青壮百姓顽强抵抗着。

刘英和乌衣骑紧跟着刘珏在墙头激战。

临南城冰凝的墙面上已染成血红,墙下尸横遍野。夕照之下血色冰墙闪动着诡异的光芒,俨然一座修罗地狱。

四个时辰激战后,城中的箭枝已经不够,滚木礌石已然用尽。从山上搬来的石块,拆下的民房木头眼看接济不上,士兵们的神色已现疲惫。

乌金西坠,月兔高升。陈军仗着人多,竟不歇息,轮番进攻。

刘珏往远方望去,目光却透不过浓雾锁住的江面。他一身黑袍青甲看不出染上了多少鲜血。脸上发丝已被汗水沾湿。终于有几个陈军翻上了城墙,砍翻了守城士兵。刘珏眼中隐上红雾,不等乌衣骑抢先,剑如飘雪般挥下,迅速堵上了缺口。

楚南望着持剑傲立的刘珏,心中涌上怒火,狂吼一声从军中飞出,施展轻功攀墙而上。化作一道赤虹与刘珏斗在一起。

两人功夫本在伯仲之间。刘珏先已体力大耗。楚南却是精神百倍,短剑如蛟龙一般缠上了刘珏。楚南大喝道:“拿命来吧。”

刘珏看看时辰,朗声大笑道:“来不及了!我水军现在已过大江,取你方水寨大营去了!”

楚南大惊,手中短剑却杀得更急,一剑趁空刺入了刘珏右胸。

刘英骇得魂飞魄散,和乌衣骑拼命扑上来拦住了楚南。

楚南剑光到处,已倒下两名乌衣骑。

刘珏咳出一口血大笑:“你看,江上的雾已经散开了!”

楚南扭头一看,江面的雾气开始渐散,露出了对岸江面上密集的船影。

江面上响起冲天军鼓,喊杀声凄厉。

楚南恨恨看着刘珏浴血的脸,那脸上显出一种从容淡定,仿若根本未受他一剑。他心急自家水寨,不再恋战,飞身飘下城墙。

江面上突然传来宁军的齐声大呼:“泉州水师营寨已被攻破!”

声音拧成了一股绳,遥遥传来。刘珏推开刘英站直身躯大声下令:“众将士,我水军已杀入对方大营,开城门,前后夹击!”

荆州城内士气大振,左翼军开了城门冲了出去。

陈军攻城势头渐软,无心恋战。纷纷撤回战船逃离。

宁国史载:庆元三十三年,陈国来袭。宁南路军以四万守城,三万水军趁雾渡江,毁陈国水师营寨,大雪之日败陈军十万人马于荆州。此一役后,陈主求和。赔银四十万两。

荆州城浴血立在月光之中。哀呼惨叫之声在夜色中飘浮。

顾天翔焦急的驱马冲进了城。

刘珏看到他来笑了笑。

顾天翔目中露出激动,一把抱住刘珏:“我们胜了。陈军水师重创,再无力攻打。”

听到刘珏一声惨叫,顾天翔推开他一看,自己的白甲上已染上鲜血。他皱眉道:“你受伤了?”

刘英与乌衣骑齐齐跪下哀求道:“少爷回府吧!”

刘珏轻笑一声,英俊的脸上方现出轻松,他对顾天翔眨眨眼:“把我夸英雄一点。我要左翼军服我!”

说完便晕倒在了顾天翔怀里。

“你们是怎么保护他的?!”顾天翔怒吼起来。

刘英急得眼睛懒得理他,一把抱起刘珏往将军府急奔。

乌衣骑上马跟着。

顾天翔恨得牙痒:“尽养了些眼睛长头顶的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