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五公子。没想到跑到荆州把顾天翔也见齐了。
顾天翔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冷然模样,和自己相谈甚欢的同时却不停地打探自己的底细。他的戒心很重,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被封为平南将军的刘珏也在荆州。
这二人现在一个建了座平匪的将军府,掌管了荆州的城防。
一个在水军营寨做副统领。
遇到了顾天翔,她会不会又遇到刘珏呢?
两年过去了,如果遇到刘珏,他还会不会记恨自己逃婚呢?
与顾天翔分手回家后,阿萝就一直沉思着。
一路南行,出了京城之后,她就听到了刘珏的各种传言。
沿途的百姓提起他又敬又畏。有的说他灭了山贼为民除了害。有的说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总之从传闻中,刘珏在京城只知走马弄鹰的纨绔形象得到了彻底的改变。
他的剿匪队伍所到之处。清吏治,整治城防,肃清宵小。倒是做了很多好事。在南方一带的威望大增。
“听老百姓说他讲道理,是个明理的将军。可是万一被他遇到,他会对我也讲道理吗?你怕是在做梦吧!”阿萝担忧的睡不着,她突然从**爬起来,双手合十喃喃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千万别撞到刘煞星,千万另让他抓得到我们送回相府去。”
七姨娘和小玉也担心得不得了,第二天便劝阿萝道:“如今封了河道。刘珏又在荆州城里。你又不方便出去赚银子,咱们不如离开。等战事平静,两国缔交了和约,再来荆州找船离开也不迟。”
阿萝犹豫了下道:“咱们好不容易到了荆州。眼下天寒地冻的,连日赶路,娘又开始咳嗽了。就算要走,也在荆州休养几天。”
她便不再出门打听船只的消息,只等七姨娘身体好转一些便带着她离开荆州。
一大早,小玉的欢笑声就传遍了院子:“姑娘,下雪啦。”
阿萝散着头发披着长袍从房中走出来。
可不是,远近山坡民居银装素裹,斑斑绿意从雪中挣扎出来,房檐屋角露出青黛,轻雪缓飘。这一切像什么呢?水墨画罢,阿萝微笑的叹息。多么美丽的荆州。
“姑娘出来也不多加件衣裳,当心着了凉!”小玉拍掉落在阿萝肩上的轻雪,给她披上了件厚厚的披风,不满的责备道。
阿萝结好大氅的带子,笑道:“我们出去走走。”
“哎,姑娘,你还没洗脸,没梳头呢。”小玉有些急道。
“我记得前面不远有处泉眼,去哪儿洗脸呗。放心啦,你的脸干干净净的,头发梳得好好的。没有人会笑话你的。走吧!”阿萝笑着拖着小玉出了院门。
荆州依山而建。院子正巧在城西山崖城墙附近。
清晨的山间小道上偶尔能遇着一两个樵夫山民挑了木柴炭火进城。林间民居院内偶尔听到几声犬吠。
绕过小道,就听到山泉在薄冰下流淌的响声。
阿萝牵着小玉小心迈过薄冰,站在这里,不远处常乐酒家尽收眼底。依稀能地看到张妈抱着小虎子在院中忙活。
前院升起了袅袅轻烟。
荆州城的清晨安静恬美。
阿萝解了披风递给小玉,低下身,拿起块石头用力打碎了薄冰,掬了一捧清泉洗脸,凉得一抖,又倍感舒服,整个人激得清醒新鲜。
她抹干净脸上的水,站直身体,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伸了个懒腰:“好舒服呀,小玉!”
小玉着迷地看着她说道:“姑娘,你素面朝天的模样都好美好美。”
“我家小玉也长成个小美人了哪!”阿萝扭了把小玉的脸。
她掬过清泉的手冰凉,刺激得小玉哇哇大叫。两人嬉闹间发出了阵阵清脆的笑声。
山坡一侧的树林里,刘珏黑衣宽袍,静静骑在马上。目光追随着长发宽袍的阿萝,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刘英领着乌衣骑待在树林里。他伸长了脖子朝着笑声的方向望去。李三小姐的确变了。从前小巧玲珑,今日瞧着顾盼神飞。他心里一阵叹息,这般人物难怪少爷会念念不忘。
他偷偷朝刘珏瞟过一眼。
刘珏嘴紧抿着,整个人似已变成石头,没有任何表情。
刘英捂着嘴打了个喷嚏,冻得鼻头发红,忍不住嘀咕道:“一大清早从热被窝里拖出来,在这里待了有大半时辰了。就这样干瞧着有什么意思嘛。少爷真是的,明明朝思暮想,偏偏要躲着不肯出去相见。”
刘珏安静如一泓深潭。眼里交错出现着种种复杂的神色。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楚。
阿萝走后他不止一次问自己,究竟是在气什么?是气阿萝逃婚还是气她落了自己的颜面。一想到她纵火烧桥的决绝,他的心就痛得恨不得掐死她。只要一回想和阿萝在一起的日子,又柔肠百结,舍不得罚她。
将一盘散沙的府军训练成自己的人,他绞尽了脑汁。他不得不学会收敛、学会小心,谋定而后动。如今,阿萝到了荆州,换成从前的刘珏,他早就在她进城时拦了上去。
“现在如果我再问你一句,是否愿意嫁给我,和我同甘共苦。我希望听到你能心甘情愿的回答你愿意。”
刘珏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阿萝。
立在冰溪之上的她被宽大的衣袍罩住了婀娜的身形,长发未绾直垂到腰际,立在泉边白雪之中,飘逸潇洒、巧笑嫣然。
两年来她真的变了不少,脸型长开了,没了原来的婴儿肥,下巴削尖,肤色莹白如初雪一般,带着抹冻出来的嫣红,越发显得健康有生气。
那双眼睛没变,似泉水清冽,晶莹剔透。一颦一笑风情毕露。
刘珏忍不住感叹:她,怎么可能清晨不梳妆都这么美丽!
他该生气发怒的,该狠狠地教训她的,可现在他的心神已被坡上那个人摄住,只想再多看她一会儿。
见到阿萝这般快活。一股柔情潜入刘珏眼底。缠缠绵绵,丝丝从他静立的身躯里散发出来。他的人再不像石雕般冷峻。
树林里的乌衣骑们也感觉到了,不自禁松了口气。
阿萝清脆的笑声传来,似林间小鸟婉转鸣叫,似山里泉水撞击薄冰细细碎碎。在清晨的山上轻轻乎乎地飘散了。
她就没有一点负疚?没有一点在意?消失了这几年,倒是逍遥快活了。却害得众人找得人仰马翻。怒气自然而生。刘珏轻哼了一声,坐立在马上,肃杀之气笼罩了林子。眼中的冰冷之意渐浓。身下坐骑有些不安,动了动蹄。他几乎就想催马上前,紧紧勒住缰绳的手因为用力爆出了青筋。
突然,城南方向飘出一股黑烟。刘珏眉头一皱,陈国来袭?!他望了一眼也在看往城南烟尘的阿萝,一言不发,转过马头下山,乌衣骑悄然跟随而去。
黑烟在空中凝结久久未散,又听得城里一声紧着一声的钟响。小玉惊叫:“出什么事了?”随着钟响,山林间的民居里涌出了众多的百姓。个个神色紧张。
阿萝沉声道:“回去再说。”
两人回到院子,张妈已经赶了来:“小姐,你们总算回来了,千万不要出门了,两国开战了。荆州已经封城了!”
阿萝与七姨娘小玉面面相觑。
七姨娘急道:“怎么这么巧,说打就打啊?我们正想着离开荆州呢。这下可好,出不去了。”
阿萝见张妈满脸慌乱,也不知道详情,便说道:“我去城中探探情况吧。小玉,你陪着娘,把门关了,不要乱走。”
七姨娘不肯:“你带上小玉吧,我们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你一个人叫娘怎么放心!”
小玉也是一脸坚持。阿萝无奈,急急换了衣裳和小玉进城去了。
城门已经关闭。荆州城里的店铺纷纷关门歇业,街上聚集了大批着急探听消息的人。
阿萝拉住一个人问道:“外面怎么了?”
“听说陈国水军渡江了!水军已经集结船队迎过去了!”
“在哪儿能看到江面情况?”
“西山山崖上吧。好多人都往那儿去了。”
阿萝和小玉问了路就往西山山崖上奔去。
刘珏直接上了城门楼。左翼军的主帅王朗瞥了他一眼没有理睬。
荆州的守备忙上前施礼报道:“将军!荆州四门已闭。陈国水军早有准备,今晨突然扬帆攻来,我方斥候游回岸边时已中箭身亡。尸首现在才找到。瞭望哨发现时陈军已过河心。”
王朗不阴不阳地说道:“平南将军不是早就接管了荆州的城防么。怎的还让陈军过了河心才发现踪迹。我水军仓促应战,若是输了头阵。本帅一定具本上奏朝廷。”
“斩了!”刘珏淡淡说道,并不过多解释。
已有军士得令而去,半刻钟,已将瞭望哨兵头砍下提了复命。
平南将军怎么说砍就砍啊,眉毛都不抖一下。守备吓得冷汗直冒。再看刘珏,再也不觉
得他是个平易近人的皇室宗亲。
王朗愣了愣,哼了声继续站在城头观战。
城门之下左翼军集结成方阵,王朗指着左翼军漫条斯理地说道:“打仗么,还是靠正规军队。平南将军观本帅的左翼军如何?”
刘珏嘴角微翘。他率领的五千府军现在站满了城墙之上。他的目光往城楼士兵们身上一扫,朗声道:“宁陈两国已数十年未曾交战。边境祥和,贸易频繁。今日陈国突然渡江来犯,意图毁我大好河山。这等狼子野心必受天谴!养兵千日就待此时,舍身卫国,建功立业才是我等男儿志向!”
士兵们哄然应道:“愿随将军护卫临南,大败陈军!”
城墙之上呼声此起彼伏,气得王朗扭过头不再搭理刘珏。
刘珏也懒得理他,果断下令给荆州府尹及守备。全城戒严。安抚客商百姓。防止陈国细作在城中作乱。
一连串命令连珠炮似的从他口中蹦出。见刘珏镇定自若指挥有方。荆州府尹及守备信心倍增,各自领命照办不迟。
刘珏立于城墙上往江面望去。
陈军水师在距离荆州五十余丈的江面才被宁国水军船队阻截。
天气晴朗,江面无雾,战势瞧得清清楚楚。
江面上火箭飞舞,投石机投出的石板沉闷地落入水中,溅起大朵浪花。
已有两方船只靠得近了,士兵们纷纷登船厮杀。江面上喊杀声震天。
刘珏观看战局知道宁国的水师集结的确迟了。虽然还有船只陆续从水寨里驶出,阵形还是不如陈军整齐。
此时突听江面上一阵巨鼓擂响。刘珏定睛一看。顾天翔一身白袍战甲,立于冲往陈军水师的楼船上。
他身边的战船呈梭形分布,直扑陈军中军楼船。
鼓声沉沉击响,并不激烈,但那雄浑之音却摄人心魄,透出一阵阵肃杀之气。
顾天翔十分恼怒,从年前就知陈军蠢蠢欲动有调军迹象。明明日夜观察,却仍叫敌军突然来袭,距离荆州城已这么近的距离,己方的水师才仓促摆开阵式迎击。
他气恼地推开擂鼓的士兵,亲自击鼓。
眼看船只已进了箭矢的距离,中军令旗一挥,旗语打出,密密的火箭射出。双方开始近距离胶着应战。
被鼓点激起士气的水兵奋勇抗敌。刘珏在城墙上看得分明,陈军此次大举进攻是有备而来。
陈国的武力不如宁国。但是其水师却和宁国兵力相当。
此次陈军发兵突然,我军水师明显处于劣势。
他瞧着顾天翔罢了鼓,坐镇指挥。除他这一队还没乱了阵形,左右两军已经被陈军撕开豁口,眼见队形要乱了。
王朗回头看了眼刘珏,慢声说道:“水师抵挡不住也无妨。城下尚有我两万左翼军。城外一万军队随时能接应。”
刘珏大怒,冷笑道:“王将军好一句水师抵挡不住。难不成就看着陈军水帅嚣张不成?我军只是仓促应战,成败还不一定。”
王朗哈哈大笑道:“平南将军是否要与本帅一赌?”
此言一出,城楼上的宁国将帅们纷纷侧目。
刘珏挑眉说道:“王将军想赌什么?”
王朗想起王太尉的叮嘱,心里也早恨不得将刘珏一脚踹出荆州。他轻蔑地说道:“本帅镇守荆州十年,难道会看不出水帅的败局?平南将军却说我方不会败,有此眼力,本帅甘愿交出帅印,回京赋闲养老!”
他周围左翼军的将领们发出阵阵大笑声。
他轻视刘珏,压根儿没想到正中刘珏下怀。刘珏朗声说道:“军中无戏言!王将军既然开了口。我便接着。若我刘珏看错了,我便带着府军离开荆州。有王将军在一天,刘珏永不踏进荆州城!”
王朗听着大感快意,高声喝道:“好!军中无戏言,各位将军便作个见证。本帅倒要看看平南将军如何力挽败势!”
刘珏大喝一声:“铁臂弓何在!”
六十名乌衣骑手势铁臂弓,箭已在弦。
刘珏一声令下,数箭齐发。
这些箭的方向却各有不同。箭身带着鸣笛,滴溜溜地在上空响起,箭枝尾部散出一缕烟雾。形成一幅奇怪的图案。
箭枝正好射于顾天翔楼船之上。
“好你个刘珏!这办法不错。”顾天翔知道刘珏站在城墙上对江面战局看得清楚。相当于在上空多了双眼睛,又用了自己能明白的方式传讯。他眼中有了笑意,抢过旗兵手中的令旗开始挥动传令:“水师重新布阵。”
刘珏在城墙上舒展双臂,拿起鼓槌用力地擂响了牛皮大鼓。
紧接着密急的鼓点“咚咚”传出,豪迈激烈,一声紧似一声。
远在西山上的百姓被鼓点激励的热血沸腾。
阿萝远远眺望城门楼,隐约见着一个黑衣身影舞出龙翔九天的气势。她心里一颤,那是刘珏吗?
他的身影矫健,一举一动中无不透出男儿豪气。听着鼓点雄壮,阿萝不知不觉想到了太子夜宴那晚他出手相救的果断,心怦怦跳了起来。
此时,跟随空中箭枝烟雾形成的阵图。在顾天翔旗语挥动下,宁国战船哗得往两边闪开,不再恋战。陈军水师离岸边又近了二十余丈。
刘珏的鼓点似永恒的生命,生机勃勃,没有枯竭。将喊杀声全淹没在这鼓声之中。
宁军的船只迅速地重新排列成阵。
陈军见宁军迅速撤开又换了阵形,又见城门楼近了,宁国水师却挥出旗语下令速退。陈军正纳闷着,只听城楼上一声大喝:“归不得了!”
刘珏抛下鼓槌,喝道:“放箭!”
他的五千府军齐齐松了弦。荆州城墙之上飞出密集的箭雨,黑沉沉似狂怒的黑龙直扑陈军船只。
一轮箭雨之后,退向两翼的宁国战船迅速朝中间围拢,开始反击。
“不好,宁军是故意相诱我们进入了射程。”陈军主帅皱紧了眉:“前峰变后卫速速退出宁国射程。二殿下早就说过,不能贪恋渡江攻城,要以灭掉宁国水师为上策!”
然而宁国水军却在顾天翔的旗语指挥下,放弃了正面拦截陈国水师,转而撤向两翼,此时更将破损的船只密密布在陈军后方,弃船离开。
陈军回程的速度被这些废船拖慢。再想往两翼攻破宁国水师。却发现自己始终被包围在荆州宁军的射程之内。
这一仗从早晨打到了太阳西落。陈军留下了三分之一的船只逃回了大江对岸。荆州军民齐声欢呼起来。
此役宁国的左翼军基本没有用武之力。水师和刘珏的五千府兵配合默契,反败为胜。虽水师伤亡惨重,宁军赢得了首战告捷的士气。
刘珏瞧着下面的战场,露出一丝笑意。他朝王朗拱了拱手,伸出了手掌:“王将军,你输了。”
王朗寒着脸讥讽道:“本帅乃皇上亲封左翼军主帅,柱国大将军。你真以为几句话就想从本帅手中接去左翼军的帅印?”
刘珏揶揄道:“原来左翼军大帅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王朗身边的亲信刷的抽出了佩剑怒道:“平南将军,休得放肆!”
“哈哈,我不过是和王将军开个玩笑罢了。没有皇上的旨意,大将军就算将帅印给我,我也不敢接啊!今晚我在将军府设宴庆功,各位将军请赏脸来饮杯酒。没有左翼军,我这五千府兵那里守得住荆州城哪!”刘珏朝王朗拱了拱手,便在乌衣骑的簇拥下离开了城门楼。
看着刘珏走了,王朗嗤笑了声,不屑地说道:“谅他也不敢对本帅不敬!”
打退了陈军,荆州百姓无不欢呼鼓舞,更有各处商行推了代表敲锣打鼓送来酒肉犒军。
将军府庆功宴热闹无比。
左翼军众将领却是一个也没到场。
刘珏笑意盈盈的陪着府尹,守备和府军统领们饮酒。
酒宴最后,将军府已见不到一个没醉死的客人。
刘英扶起刘珏进了后院,刘珏睁开了眼睛:“都准备好了?”
“少爷,都准备妥当了。”
刘珏换上了夜行服,带着五名武艺高强的乌衣骑悄悄离开了帅府。
左翼军帅府今晚也摆开了庆功宴。
刘珏带着乌衣骑悄悄进入帅府时,前院的宴席仍未停止。
一名帅府下人打扮的人开了角门,低声说道:“王朗已醉了,现在歇在他的二夫人处。”
刘珏问道:“顾天翔呢?”
那人答道:“顾将军酒席过半就离席回了水军营寨。”
刘珏轻笑道:“他还是那么小心。担心陈军今晚会来偷袭。他不在帅府正好。兄弟们,咱们办事去。”
王朗正与二夫人睡得熟了。守在楼下的亲兵还未出声,便被乌衣骑抹了咽喉,气绝而亡。
进了内室,刘珏一指点晕二夫人,用脚踢了王朗。
王朗悚然惊醒,才开口,便见一把剑逼在了喉间。
刘珏鄙夷地看了看王朗肥肥的身体道:“瞧你这身板儿,上阵打仗,马都得被你压垮。你以为你还是十年前跟着太尉打退陈军的将军哪?陈国十年没过江攻城,大将军怕是已经忘了打仗是怎么回事了。”
王朗惊恐地看着他:“你是刘珏!你竟敢来帅府行刺!你好大的胆子!”
刘珏拉下了蒙面巾,冲他笑了笑,一剑刺入王朗咽喉。他温柔地说道:“你食言反悔,不肯将送帅印给我。我只好亲自来拿了。”
他临走时拍醒二夫人,一个闪身出了楼。
还没离开帅府,便听到里面传来二夫人的失声尖叫。
刘珏迅速领着乌衣骑离开了帅府。
等到消息报到将军府,刘珏换上了银白色的蟒袍,头戴金蝉冠,贵气十足,摆着皇室宗亲的谱领着人去了帅府。
王朗遇刺,左翼军群龙无首,帅府乱哄哄的。还有不少人酒还未醒。
刘珏喝道:“陈国细作潜入荆州,本将军已经下令全城搜捕。酒还没醒的,都给我用凉水泼醒了。”
他从案几上拿起了帅印。
有王氏的将领不服,刘珏冷眼望去,随手便将帅印抛了过去:“怎么?以为本世子是来抢军权的呀?这颗印太沉了,本世子接不住,你拿着吧!”
那名将领吓了一跳,手里的帅印犹如一枚烫手山芋,他赶紧放在了案几上。
“陈国大举来犯,本世子负责荆州的城防,左翼军不能群龙无首没有主帅。本世子便和府尹大人一起做个见证,左翼军便推举个主帅吧。”
见刘珏摆出副袖手旁观的模样。左翼军上层将领暗暗松了口气。当即左翼军的副帅暂代主帅之职。
刘珏见状说道:“将军既然暂代主帅之职。本世子便告辞了。城中出现了陈国奸细杀害了王将军,此事需上奏朝廷。府尹大人,咱们去将军府细商如何应对吧!”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丝毫不干涉左翼军的军务。众将领反倒有些讪讪然。
顾天翔得知消息后甲胄未除便赶去了将军府。
刘珏换了身暗青宽袍躺在榻上,两个小厮正在给他捏腿揉手。
顾天翔大大咧咧往椅上一坐,下人拧了个热帕子递给他。他接过蒙脸上并不言声。
刘珏躺得舒服,也不开口说话。
良久,顾天翔才揭了帕子,瞟了刘珏一眼。
他身上的杀气还未消退。刘珏示意小厮退下,室里便剩下他二人。
顾天翔缓缓开口道:“你做的?”
刘珏翻了个白眼:“我说不是,你信吗?”
顾天翔压低声音说道:“再看王朗不顺眼,他也是左翼军的统帅。眼下陈国来犯,咱们的主帅却突然被刺。军心不稳,你这么做岂不是将荆州的安危看成了儿戏?”
刘珏喝了两口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王朗死了,正好啊。陈国以为咱们主帅死了,军心不稳,必定集结军队来攻城。正好给他们下个套呗。王朗死了,王氏在左翼军中最大的势力便没有了。这正是接掌左翼军最好的时机。”
顾天翔瞪着他道:“你胆子太大了,想法太野。万一控制不住左翼军,失了荆州,我看你怎么办!”
刘珏懒洋洋地说道:“我是那种拿荆州城的安危开玩笑的人?”
顾天翔撇嘴道:“难不成你还能让陈军的主帅也突然死了?”
“虽未猜中,亦不远矣!”
“快说!急死我了!”
刘珏双目一睁,瞪视着顾天翔:“过来给我揉膀子,今天为你擂鼓激励士气,累死爷了!”
顾天翔一言不发站起来,刘珏吓了一跳:“得,你一揉还不得给我揉废了。”
顾天翔走到刘珏身边,刘珏惊跳起来让开。却见顾天翔已躺在了自己榻上。
顾天翔满面疲色道:“我才是累死了。打了一仗险胜。才回水寨,又听到主帅遇刺身亡。你不说就算了。反正荆州若失,我就宰了你!你若现在说了,我还能睡个安稳觉。”
刘珏见他满脸疲倦,无奈地说道:“陈国大皇子和二皇子为争皇位,明争暗斗。大皇子书生意气,好大喜功。二皇子野心勃勃,却是个喜欢出阴招的人。这次领军的是大皇子,陈军水师统领是二皇子的人。水师战败。大皇子定会指责水师统领,推卸责任。二皇子为了自己有水师中的威望,一定会护着水师统领。他二人极可能意见不同内讧。如今我们有了防备,他们再想偷偷渡江是不可能的了。何时再集结兵力渡江攻城,还要等到两位皇子争吵的结果。如果他俩意见不合,而陈军仓促来攻,你说陈军能打赢吗?等到明日,我军主帅遇刺的消息传过去,陈军必定以为是大好机会,不管两位皇子意见是否统一,都会认为是攻城的好时机。咱们正好可以布下陷阱,引他们上当。所以,王朗也算死得其所吧。”
顾天翔嗯了声道:“再打一场胜仗,你在左翼军中威望大增。皇上下道圣旨,便名正言顺接掌了左翼军。好计策,我睡了。谢谢你今天出的主意。”
说着鼾声渐起。
刘珏哭笑不得,只得起身将床榻让给了他。想着还有许多事情,又去了前厅与众人商议。
第二天,在刘珏的指使下,陈军得到了左翼军主帅王朗遇刺身亡的消息。
陈军泉州大营内。陈国两位皇子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大皇子冷笑道:“宁国左翼主帅遇刺身亡。不是咱们做的,就是宁军内部起了纷争。王朗掌左翼军帅印十年,帐中亲信不少。此时定然内乱。这等时机不容错过,我军今夜便渡江攻打荆州。皇弟却百般阻拦,是怕为兄抢了功劳吗?”
二皇子楚南气极:“王朗遇刺安知不是宁国故意传出来的假消息?我军水师昨天一仗士气低落,又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战船。如果再中了宁国的圈套,我军便会元气大伤。我只是觉得现在需要清楚准确的了解荆州城现在的情况,再渡江攻城。”
大皇子倨傲地说道:“皇弟说的难道我不知道吗?可是如果多给宁军时间,贻误了战机,皇弟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听他这样说,楚南深吸口气道:“好,我便亲领一批精锐潜入荆州。如果消息属实,我便借机在城中制造混乱,接应皇兄!”
大皇子有些讶异楚南的决定。
楚南讥讽地说道:“皇兄不必疑心于我。此一役关系到我陈国国运,楚南会以大局为重。。若我成功,便能成为大哥的助力。我若失败,也与大哥没有分毫损失。为周全起见,还请皇兄照原定计划,大雪之夜渡江攻城吧。”
他说完领着自己的出了大营。
大皇子身边的谋臣便劝道:“两天时间,正好让水师休养。二殿下如果探听到荆州情报,又能成为内应,攻城我军的损伤将会降至最小。殿下是主帅,攻下荆州,二殿下也抢不走您的功劳。殿下三思。”
大皇子沉默了会道:“传令下去,全军休养。照原计划大雪之夜进攻荆州。”
常乐酒家内众人也是高兴。
七姨娘笑道:“若是荆州这么容易被攻破,十年前就被陈国就攻下了。”
虎子脆生生地接话:“虎子大了也要作将军!”
众人都笑了。
“夫人啊,我看你们还是不要搬过去住了。有个万一大家在一起还能照应。”张妈开口道。
阿萝叹了口气,那天她去码头,无意中看到,荆州西山的山崖看似险峻,却并非刀削般无路可上下。
张妈买的小院在那里,她还特别满意。心里暗暗打算着如果被刘珏发现,说不定能偷偷翻下山崖逃跑。
如今战事一起。虽说今天打退了陈军,却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第二场、第三场战役。当初分开住是怕连累了张妈一家,如今却是住在一起有个照应好了。于是阿萝笑着道:“自然是与大家一起。”
回到房中她却睡不着。也不点灯惊扰七姨娘和小玉,披上衣服坐着出神。眼前又晃动着刘珏击鼓的矫健身影。
自那一刹那,她的眼睛就没再从城楼上刘珏的身上移开过。刘珏从来给她的印象都是个不知世间疾苦的世子爷,阿萝第一次觉得在刘珏身上看到了男儿气概。
京城五公子里太子俊朗,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子离俊逸,不变的微笑,最具亲和力,身上却始终带着一抹忧伤。成思悦少年成名,风流倜傥;顾天翔浑身散发着冷意,第一眼就觉得他像冰块,嘴角扯出的笑也是淡淡的,话再多也改不了这个印象。
而刘珏,初见时觉得他骄纵得很,报复心强,就是个**不羁的纨绔子弟。他找轿夫颠着她吐,又死皮赖脸逼着她学弹《佩兰》。在太子夜宴时他却胆大妄为地站出来救她,虽然没有直接冲撞太子,却隐含着无论如何也护她周全的气势。那一晚,她似重新认识了他,由着他骑着马轻柔地护着她回相府。还有那次遇袭,他深情地对她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她都想沉溺在他怀里。
那天,她纵火烧掉护城河上的桥时,远远瞧见了河对岸的他。离得那么远,刘珏身上的悲伤与愤怒仍传了过来,让她有种不敢直视面对他的感觉。再后来听说他平**山贼,整治南军。刘珏竟似千变万化,让她看不透摸不透。
阿萝迷糊地想着两年的时光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刘珏什么?她明明是逃婚离家,现在却竟然想着刘珏。她想着想着,慢慢地和衣睡着了。
雪初霁时的夜晚月朗星稀。
荆州的西山崖下的水中突然冒出几条黑影。从江里上了岸后,这些人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山崖下,几个起落竟已攀上了城墙。
为首一人手一翻,一柄狭长短剑已经在手,身子猫一样偷到了哨兵身后。剑身乌黑,他轻轻一挥如切豆腐般结果了哨兵性命。并用准备好的袋子一笼,可怜的士兵想惊呼时也出了声,气管已被划断,刀锋如纸般薄,连血都没喷出就倒往地上。
旁边迅速翻上一人剥了衣裳穿上,一人将尸体往旁边拖开掩蔽,只得片刻,城墙上站立着新的哨兵。等了足足两刻钟见没有动静,才从城墙之上放下了条条绳索。
江水之中陆续又跃出数条人影,穿着连身黑色水靠,疾如闪电般沿着飞索翻上了山崖。
远远的城墙那头,站岗的士兵瞟过一眼。
山崖上的石头树影遮住了暗影的行动。假扮的士兵标枪一样挺立在月光下。
不多时,有十来人从西山崖翻进了荆州城。
为首的比画了几个手势。这几十人人轻轻地从山顶开始往下潜入。
一路潜行,速度极快,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没让狗叫上一声。
为首之人伏在山坡上观察着常乐酒家的三重院落。酒家四周无人家相依,背后便是山林,正适合人马隐藏。
他眼里精芒闪动,轻轻打出手势,手下黑影如蝙蝠般飘进了酒家。
此时离常乐酒家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三名乌衣骑奉了刘珏的命令盯着阿萝。
由于天寒,他们分别跃上了树,各自选了棵舒服的位置躺靠着。
值守的一人耳朵一颤,眼睛微睁,惊奇地看到一群黑影飘进了常乐酒家。瞧身手,怕是不在自己之下,他迅速判断出敌强我弱。
眼见黑影进了酒家,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悄悄碰醒另外两人。三人互相一望,长期的协作已有默契,一人飞身出了树林,往将军府报讯。另两人悄悄接近了酒家。
黑影飘进院子的时候,阿萝刚和衣躺下,迷迷糊糊还没完全睡着。突然听到门栓咯吱在响。阿萝睁着迷离的眼随意一瞟,窗纸上竟透出一个黑影,门栓在轻轻移动,吓得浑身冰凉,
她条件反射的就往床下翻了进去,又想不对,门栓着证明里面有人,被窝也是温的。阿萝急切间不知如何是好。两步爬出床底,缩在柜子边上,顺手摸到一把剪烛花的剪子。
她瞧着门轻轻被推开,一条黑影直扑**,阿萝顾不得其他,跳起来一剪子狠狠插了下去。
也是她运气好,一剪子竟然插进了来人的咽喉。喉间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阿萝的心“砰砰”急跳。她壮着胆子伸手摘下了来人的面巾,是个陌生男子。
阿萝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刘珏派来捉她的。她再往窗外一瞧,模糊竟又看到数十条黑影进了院子,手里都提着长刀。
阿萝骇极,七姨娘和小玉还有张妈她们都没有功夫,手无缚鸡之力。阿萝心里着急,手上却不停,剥下了来人的黑衣匆忙套在了身上。
她蒙上面巾走出房门。
院子里的黑衣人并没说话,只用眼神询问着她。
阿萝赶紧点了点头。
她再往七姨娘和小玉房里看去,只见两个黑衣人把她俩扛了出来。两人早已晕了过去。
阿萝一痛,忍不住就想扑过去瞧瞧。又强行告诫自己要冷静。慢慢地移动脚步朝七姨娘和小玉走了过去。
这时前院又进来数十人,一时之间竟有二十来人。
他们把七姨娘、小玉还有张妈一家四口全放倒在地上。只听一名黑衣人说道:“明晚便是大雪之夜,这几人如何处理?”
楚南想了想道:“这对夫妻似是酒家主人。留着。扣下这孩子谅他们不敢妄动。其余的杀了!”
听他下了命令,黑衣蒙面人对着七姨娘小玉还有张妈扬起了手里的刀。
眼见她们将死在黑衣人手中。阿萝尖叫一声,握着刀就冲了过去,放声大喊:“救命啊!捉拿陈国奸细!”
她的声音清脆,伏在墙外的两名乌衣骑对看一眼放出了信号,酒家上空爆出了两团耀眼的烟花。
院子里的人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人中间竟混了别人,吃惊之极,竟愣了愣神。
阿萝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刀,不敢让黑衣人靠近七姨娘她们。嘴里不绝声的大喊着。
楚南大怒:“杀了她!”
这时两名乌衣骑已跳进了院内。挡在阿萝身前和黑衣人斗在了一起。
黑衣人大惊,不知道从那儿又冒出两名高手来。
眼见青紫色烟花在黑夜里极为醒目,楚南气极喝道:“速战速决!”
黑衣人手上越见狠辣,招招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