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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寝宫外,四皇子默默地候着。

松烟提着食篮焦急的张望着:“殿下,咱们还要等多久啊?再等下去,炖的汤都凉了。”

子离忍耐地说道:“站一会就站不住了?咱们是来探望父皇的,汤凉了,等见着父皇,再去热热就是。”

松烟噘嘴道:“来了这么多回,每次皇上都无暇见殿下。”

“多嘴!父皇身体不好,痰症一直不见好转,我是来尽孝的,怎能埋怨父皇没时间见我?”子离低声呵斥道。

松烟委屈地说道:“可是别人说进就进了,也没拦着。”

子离瞪了他一眼:“下次你不用来了。”

松烟红着眼睛低下了头:“小的错了,殿下恕罪。”

安清王从殿内出来,看到子离不觉一怔:“四殿下来探望皇上是吧?”

“皇叔安好!我听说父皇痰症不见好转,从古医书上抄的一个方子,请太医院医正瞧过说可行,便炖了碗汤。”子离说着,眼睛露出渴望的光来。

安清王翻了个白眼拽着他就走:“皇上自有皇后娘娘陪着,哪里用得着你这毛头小子侍疾?皇后娘娘舍不得走,你杵在这里化成了望父石也没用。”

子离抿紧了嘴,为难地看着松烟手里的食盒。

安清王不耐烦地说道:“你有孝心还不如炖了补品送到凤藻宫孝敬给皇后娘娘。”

松烟啊了声:“老王爷,皇后娘娘也病了吗?”

安清王瞪他一眼,对子离唠唠:“皇后娘娘身体好心气顺就算了。她若是不高兴,身子骨不舒服了,没准明日的奏折就会成倍往上递,你父皇眼见好了,也会累得再躺下。明白了没有?要想让你父皇好,劝着太子殿下多来瞧瞧,也比你来强啊!”

子离攥紧了拳头:“皇叔教诲的是,子离……明白了。”

安清王美美地捋了捋胡子,背负着手哼着小曲走了。

松烟望着他说:“殿下,小的不明白。”

子离回头望着皇帝的寝宫,一字字说道:“前朝顺后宫安宁,都系于王氏一念之间。我只恨我力量太小!”

碎玉泉从山隙中飞流而下,在半山汇入深潭。再经过石雕龙头分流一级级缓缓穿流于皇宫之中。

皇宫东面绿林错落分布,环绕着座座皇子的宫殿。

子离所居的宫殿位于皇子居所的最东方,站在宫殿边缘能瞧着远处山脉蜿蜒远去。宫殿外有方小湖,泉水汇结于此,又沿着沟渠流淌出宫。

月光下的湖泊闪烁着莹莹光芒,子离长身玉立于湖边。

他拿出玉箫吹出一曲潇湘子。箫声凄迷,缠绵悱恻。

有宫人隐在暗处远远注视着她们的殿下。呜咽的箫声,孤独的背影,这一刻不由自主怆然泪下,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个俊逸风流的四皇子开怀。

箫声一变冲天扬起滔天波浪,气势逼得湖水**碎了月光,一池清波轰然分崩离析,激**不已,似矛盾似决绝道不尽心意。

尾音消失。子离神情黯然。

他抚摸着手里的玉箫,青玉碧透中有斑斑暗红。

陈皇后临终时想再吹一曲,吹到一半便口喷鲜血气绝而亡。

子离将箫放在鼻间轻嗅,似乎还能感觉到母亲温柔的气息。直到那一天,他得到陈皇后留给护国长公主的木匣后,才看到那串杀人于无形的紫藤花。

松烟陪着他身边,哽咽地说道:“殿下,你吹的箫声太悲了。”

子离喃喃说道:“没娘的孩子在这宫里活着真难啊!母后病逝时,我才七岁。后来,宫里便又多了位皇后娘娘。皇兄被封为太子之后,父皇便疏远我了。我经常远远地瞧见父皇陪着皇兄,还有皇后,那样美好。我想走过去,却始终迈不开脚。”

松烟小声说道:“其实皇上将顾相千金许给殿下,对殿下也是极好的。”

子离眼神染上了重重的悲伤:“我知道。我是恨自己。”

松烟机灵,听明白了:“殿下还在为东宫夜宴的事懊恼吗?我看李三小姐会理解殿下的。”

“她不愿意做我的侧妃。不愿当妾室。她要自由……松烟,你知道自由是什么?她不明白,这世间除非站在权力的最高处,生杀由已,只有这时,才能随心所欲,才叫自由!” 一双眸子悲伤之色渐淡,眉宇间坚定之意渐重,子离放松了身体,几乎与夜色完全融在一起。

松烟应道:“殿下说的对,命都保不住,还有什么自由可谈。殿下若有权势,当然能挡得住太子。可是……”他小心地看了眼子离,声音更轻,“安清王世子也拦住太子,不让折李三小姐的手指。”

子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说,他能做到的,我不能。松烟,看到她和刘珏走出去,我真想,真想将她拉到我身边来。可是我不能……”

松烟同情地看着他道:“松烟明白。殿下有抱负,殿下还要替皇后娘娘报仇!”

子离睁开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握住了手里的玉箫:“我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我要做事还有很多很多。”

他心中惊涛骇浪般的思潮如百川奔腾在山间,时而怒拍山岩,时而细流涓涓,此时,方才终于归附大海。平静无波,藏巨浪于深海,只待风起便咆哮而起粉碎一切瞧中的目标。强大的自信从子离胸中喷涌出来,将来,这片江山会在他的睥睨之下臣服于他。

他的脸色越发坚定。

“殿下想明白就好。” 殿下不再彷徨迟疑,松烟终于放松了一丝神经。

子离负手远眺月光中显露的朦胧山影,静静地站着。

远处山巅之上腾起青蓝之色,不多时一轮红日就将跳跃出来。

他淡淡地开口:“大婚在即,我要去左相府拜望顾相。替我备份厚礼。”

松烟恭谨地应道:“是。”

青菲情绪低落地坐在房中。

四姨娘轻轻用鸡蛋滚着她脸上的掌痕,哽咽着说道:“夫人怎能对你这样?”

那日回府后,才进府大夫人几巴掌便狠狠落在青菲脸上,几日过去,她脸上仍留着淡淡的青痕。

青菲木然地说道:“青蕾跃上了枝头。阿萝也一鸣惊人。可笑我还以为自己的命是最好的。如今才发现,一头被青蕾威胁,另一边却和阿萝结了仇。往日里欺负她倒也罢了。这次却是得罪她狠了。”

四姨娘恨道:“还不是她那个狐媚子娘教出来的。这些年咱们都被她骗了。”

青菲突然推开四姨娘的手,伏在桌旁大哭道:“娘,我好累。都说相府大小姐琴绝京城,二姑娘诗文出众。可是我要讨好爹,讨好夫人,讨好青蕾。如今,我连阿萝那只灰老鼠都不如。这家里全部都是势利眼。夫人一看到安清王世子维护阿萝,回府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我打成这样。我,我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四姨娘陪着她哭了会儿,却没脾气地说道:“如今才知道阿萝并不是那傻笨的。她定也知晓你的难处。都是庶出女儿。你向她赔个礼,她未必会记恨于你。”

青菲抬起脸:“她会吗?从小到大,我时不时就欺负她……不,我才不向她赔礼呢。她将来哪怕做了王府的世子妃,我也不求着她半点。”

四姨娘叹了口气道:“只盼着成大人能心疼你,照拂你一生。”

青菲迷茫地说道:“在东宫里他是维护着我,可谁知道他是不是盼着娶了我能做太子良媛的妹夫呢?”

四姨娘伤感地说道:“我们母女俩怎么都如此命苦!”

太子送给阿萝的礼物由内侍送到了右相府。

李相笑道:“没想到太子与太子妃如此喜爱阿萝,听说礼物均是太子妃亲自挑选,阿萝,有空不妨多去东宫陪陪你大姐。”

阿萝柔顺的回道:“是。女儿和大姐是亲姐妹,是一家人。”

这时四姨娘硬拉着青菲走过来,讨好地说道:“三小姐。你二姐心直口快,为了你大姐委屈了你,你不要恼她。”

阿萝微笑道:“爹曾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姐有她的苦衷,大姐有她的苦处,阿萝怎会责怪呢。”

想到是因为青蕾的威胁自己才出言冤枉阿萝。青菲心里难受不已。但要她向素来被她欺负惯了的阿萝赔罪,她又别扭。见四姨娘一个劲儿对自己使眼色,又见李相和大夫人都盯着她瞧,青菲硬梆梆地说道:“阿萝,你不恼我便是最好。你要恼我,我也无话可说。”

“我明白,我不会怪你!”阿萝截口接下青菲的话。

怎么怪她?青蕾的狠毒自己还不明白吗?青菲和成思悦定了亲,可成思悦却是东宫宫员。怎么能说青菲错?青菲遇上成思悦便赌上了她一世的幸福。成思悦好,她便好。青菲,也是个可怜的女子罢了。

见阿萝这般大度,青菲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便扭开了脸。

李相呵呵一笑:“好好好,看到你们姐妹间能摒弃前隙,为父实在欢喜无限。爹才得知成大人父母早亡,家中已无亲族。今日下朝他向老夫提及,想在仲秋前迎娶阿菲,成家之后方好过个团圆节。正巧遇着钦天监,请他一看,居然也说仲秋前是吉日。爹和夫人商议之后,便将吉日选在了八月十二。菲儿这几个月便悉心在家缝制嫁妆吧。你几位庶母闲来无事,也能帮着你。”

“是!”青菲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东宫夜宴之后,她似乎不再看好这门亲事。纵然对方是京城五公子之一的状元郎。

四姨娘听到消息,却是又惊又喜,扯着青菲便告退了。

阿萝正想离开,却被李相叫住。

“阿萝,瞧瞧你的穿着打扮,你是存心丢为父的脸吗?”李相嗔怪地说道。

阿萝心头暗惊,低着头乖巧的回道:“女儿会注重妆容,不会失了相府小姐的身份。”

李相呵呵笑道:“这就对了。”

大夫人也笑意盈盈地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四季衣裳,相应的头面首饰都会给你重新置办。棠园偏僻清冷,我已另外给你收拾好了院子。回去收拾下便搬过去吧。”

阿萝骇了一跳,赶紧跪下回道:“求老爷夫人怜悯,阿萝在棠园住得十几年,已经习惯了。就让我住到青菲出嫁吧!二姐姐嫁了,我再搬出来陪伴老爷和夫人!”

大夫人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将她扶了起来:“你这孩子。叫什么老爷夫人,该叫爹和母亲才对。”

“是!女儿错了!请母亲和爹爹原谅!”阿萝哀哀的望着大夫人,急得手心满满是汗,“我娘其实很擅长打扮的。我以前不想抢姐姐们的风头,也没有什么衣裳首饰。娘也没教过我。如今得爹和母亲照拂,阿萝终于有机会像姐姐们一般美丽。所以,女儿想在棠园住到二姐出嫁。向我娘好好学学。望爹和母亲恩准。”

大夫人不屑地说道:“你娘当初是花魁,自然知道怎么打扮取悦男人。”

李相说道:“阿萝说的也在理。她学到了玉棠的手艺,将来嫁进安清王府成了世子妃,还怕笼不住安清王世子的心吗?”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阿萝差点站立不稳。她口齿不清道:“爹,你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会嫁进安清王府去?”

大夫人笑道:“乖女儿,今日你爹还有一桩喜事没说呢。安清王世子托了礼部侍郎向老爷提亲了。”

刘珏提亲?阿萝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姐进宫不久。二姐没几个月就要出嫁了。府中少了两位姐姐不免冷清。再多留女儿两年吧。”

李相笑呵呵地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为人父母做事当为儿女忧虑,安清王世子论家世人才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他前来提亲意切情真,不嫌弃你是庶出的女儿愿意求为正室,我岂有不答应之理。成大人父母双亡,家中已无亲族,你二姐的亲事这才省了许多时间。安清王身份尊贵,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六礼不会草率行之,爹也不会让你草率出嫁。这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办完,再请钦天监算吉日,再快也会是明年。”

阿萝心里冷笑,青菲成亲之日便是我离开相府之时,要嫁你自个儿嫁去吧。

李相声音轻柔却不容拒绝:“阿萝,爹已经允了亲事。这段时间你就少出府去,免得王府觉得咱们不懂规矩。咱们宁国民风开放,世子也不会经常来约你出府的。你留在家中避嫌,跟着几位庶母学点女红,一年时间很快就过了。”

几位姨娘笑着应下:“老爷放心,以后每日我们轮流陪着阿萝便是。先赶阿菲嫁妆再做阿萝的,这日子啊也不会无聊呢。”

不能常出府,还要被人盯着。阿萝暗暗叫苦,这样一来,她的时间更紧了。

阿萝告退之后,大夫人皱紧了眉道:“老爷,我怎么觉得阿萝对这门亲事惊恐大于欢喜呢?”

“不喜欢也由不得她了。再说,老爷我是在害她吗?安清王世子年少英俊,娶她做世子正妃,她有什么不知足的?”李相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眼中闪过算计与凌厉:“要知道皇上的身体已日见衰弱。太子登基是迟早的事情。如今王太尉统领全国兵马,最精锐的右翼军却是安清王带出来的。阿萝能嫁入安清王府为世子妃是她的福气,也是我李家日后不受王氏控制的底气。世子前来提亲是看得起咱们。三个女儿总有一方会屹立不倒,李家的富贵权势方可绵延不绝。”

回到棠园,没等阿萝开口,七姨娘便道:“阿萝,安清王府的世子爷为人如何?”

阿萝叹了口气道:“如老爷所说,他家世显赫,人英俊不凡,是京城五公子之一。不知道多少闺阁女儿都对他芳心暗许。他出身如此,生来便带着骄纵之气也很正常。他这人却也不坏。东宫夜宴幸亏他相救才保住了我的手。我很感激他。”

七姨娘不禁松了口气道:“如果世子对你是真心的,你嫁给他不是很好吗?听小玉传回来的消息说,他肯娶你为正室。阿萝,如果真是这样,你别就管娘了。好好嫁进王府做世子妃去吧!”

“我不愿意嫁给他!”

“为什么?”

阿萝想起了子离。她咬紧了嘴唇,良久才轻声说道:“娘,总之我不想嫁给他。我想离开相府,想离开京城,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说着,她的眼泪便涌了出来。

七姨娘是过来人,轻轻揽住阿萝说道:“阿萝长大了,心里有了喜欢的人了。你不想说,娘就不问。想离开咱们就走得远远的。”

阿萝抱住七姨娘,闻着她怀里那股香香的,软软的味道,闭上了眼睛。

是啊,刘珏从初识到现在其实也是很好的人,偶尔使使小性子罢了。回忆起去年春天认识到现在的情形,阿萝忍不住想笑。如果说和子离在一起感觉温暖,那么和刘珏在一起却是开心的。

“刘珏是好人。可是,我想了半天却不知道我的心。更何况,一想到老爷那副谄媚的嘴脸,我就不舒服,就不想让他如愿!”

七姨娘叹了口气:“阿萝,如果你一个人离开风险最小。带着娘,万一拖累你被抓回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阿萝干脆的回绝:“我不放心你留在这里。我一走,老爷肯定会迁怒于你,你不知道要受多少罪。你是我最亲最在意的人。我要离开,就一定要带着娘一起。我想好了,青菲出嫁那天相府会大宴宾客,没人会注意到我们的。”

七姨娘看着阿萝:“小玉呢?你想好怎么支开她了吗?”

阿萝摇了摇头道:“到时候再说吧。”

子离下了马,颇有些意外地打量着左相府。

左相府位于一条仅供一乘马车出入的巷子尽头。黑漆兽环的门脸不大,门外立着两只石鼓。墙内一株大青树铺散开来,遮住了毒辣的阳光,枝叶间流泻出淡淡的天光。令人顿生清凉之意。

松烟上前叩响门环。

门开了条缝,一名老家人探出了头,眼神在内侍手中捧着的礼盒上一掠:“我家老爷从不收礼,留下名帖,请回吧。”

松烟急了:“老伯,劳烦你通传一声,四殿下前来拜会相爷。”

“四殿下?是姑爷啊!”老家人顿时涌出笑容,喜滋滋地说道,“殿下请稍后,老奴这就去禀报老爷。”

不多时门脸大开,顾相亲迎了出来:“四殿下安好,请!”

“老大人请!”子离彬彬有礼。

进得门来,眼前竖着一块黄杨木雕的照壁,角落一株古藤绕壁而上,绿叶木雕,古意盎然。绕过照壁,是座方整的天井。青石铺地,正中摆着座石雕水缸,几尾红鱼游弋自如。

正堂大开,顾相与子离分宾主坐了。子离这才开口说道:“一直未曾前来拜访老大人,今日唐突了。”

虽然知道自己女儿将要嫁给四皇子。顾相却和子离并无多少交集。此时凝神细看,只觉得子离眼睛清明,俊逸儒雅,心里已有了几分喜欢。

再看内侍送上的礼单,俱是风雅之物,顾相更为满意。

品茗相谈之间,两人越聊越投契。

突然听到琴声隐隐,子离眉梢微动,凝神细心。琴声幽幽转转,清泠沉郁。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刘珏嘱人送来的那幅画像。

只扫过一眼,他就愣住了。子离想,或许,他真能和顾天琳好好相处。因为,画像上那双眼睛实在是像煞了阿萝。

顾相见子离听得入神,乐得抚起胡须:“殿下!是小女在抚琴。”

子离蓦然回过神来,尴尬地应道:“令爱琴音匪匪,子离一时忘神,还望老大人见谅。盘桓已久,子离该回宫了。告辞!”

他带着松烟离开了顾府。顾相却是哈哈大笑,点着礼单上的玉箫说道:“此箫乃先皇后心爱之物,四殿下今日将它送来,已足见诚意。夫人哪,你还说四殿下对这门亲事不闻不问吗?四殿下果真是人中龙凤,若是先皇后在世的话……”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屏风后转出顾相夫人,她嗔怪地拿过礼单,也是满脸喜色:“妾身瞧着,这位四殿下举止有礼,谈吐见识不凡。天琳算是嫁对人了!我将玉箫拿给女儿去。”

子离前脚刚走,顾天琳的贴身丫头后脚便进了内室,喜滋滋地说道:“恭喜姑娘啦。四殿下生得可俊了!姑娘抚琴的时候,奴婢见他听得入了神,连老爷叫他都差点没听见呢。”

顾天琳俏脸腾起两团红云,啐了丫头一口道:“多嘴!”

此时顾夫人捧着一只长匣子进来,笑道:“女儿哪,这是先皇后的玉箫。四殿下没送你珠宝首饰,却送了这个。礼轻情义重。把老爷高兴的直说今晚要痛饮几杯酒哪。”

顾天琳打开匣子,手指轻轻抚上匣中的玉箫,眼里满满的娇羞与惊喜。

璃亲王刘绯娶妃当日,皇帝御赐十里仪仗迎左丞相顾承谦之女入宫。

这是继年初太子娶妃后又一轰动京城的大事。、

京城少女们听说,八月风流状元郎成思悦将娶李相次女。京城五公子在一年之中已去其三,不知多少人碎了芳心,京城也变得寂寞了。

子离宫中张灯结彩,夜来远远望去似宫中一角开了朵艳丽的红花。

子离穿了金丝红锦袍服静静站在湖边。

湖边以往只种几株睡莲。宫中内务府知道王妃喜兰,室内室外处处摆满了夏兰。宫中兰香隐隐,优雅芬芳。

松烟急得团团转,苦着脸催促道:“殿下,吉时快到了。朝臣们都进宫来朝贺了,您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子离喃喃说道:“是啊,我今日便要成亲娶妃了。刘珏也向李相提了亲,换了庚帖。阿萝真的要嫁给他了。”

松烟哭丧着脸道:“殿下。您就别再惦记着李三小姐了。她都不愿意当侧妃,想她没用啊。”

“是啊!”子离的心抽搐了一下。他闭了闭眼,手缓缓泄去劲道,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痕迹。

子离走到湖边,折下一瓣睡莲的花瓣。那抹紫色,怎么看也是抹不去的轻愁。他的手指一搓,花飞散开去,点点打在水面,微泛起涟漪,片刻便消散无形。

子离淡淡道:“把这些睡莲都移走,全部种上荷花。不要白荷,种些粉荷,喜庆点。”说罢抬脚往前殿走去。

松烟连声应下,擦了一把汗紧跟在身后。他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暗道真是皇子不急急死太监!

顾相为官三十年,门生众多。皇帝特地允了五品以上官员入宫朝贺,冲着皇上御赐的仪仗和顾相的情面,到贺的官员不少,宫中煞是热闹。

子离含笑面对众人的朝贺。他的眼神扫到李相,瞳孔一缩,又慢慢变得柔和。

李相笑道:“恭祝顾相喜得佳婿,四殿下才华出众,与令千金琴箫相伴,实乃佳偶天成!”

顾相乐呵呵地笑道:“还是李相有福,三个女儿都结得一门富贵亲事!李相终于如愿以偿了。”

如愿以偿四字说的重了些,暗中讥讽李相靠着女儿攀附富贵。李相不以为忤,笑道:“彼此彼此。”

二相打交道多年,心知对方的脾性,话不投机半句多,寒暄了几句便各自散开。

刘珏今日着了一身紫红色的长袍,喜气洋洋。

他走到子离面前揖首笑道:“四殿下,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一直想知道京城五公子的排名究竟谁是第一,今天来看,绝对是你!”

子离含笑道:“怎么说,允之?”

刘珏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一番子离笑道:“京城五公子中,人人都道太子俊朗,四皇子俊逸,顾天翔冷峻,成思悦风流,本世子则是和稀泥的,得了个各取其长。当时我还心喜,各取其长多好啊,五公子所有的优点我都有啊。但今日见着你,俊逸依旧,眉目爽朗,翩翩风流,你才是真正的取其长啊!”

子离见左右无人,便冷了脸:“刘珏,你如此开心是因为和阿萝定下亲事了是吧?”

刘珏也敛了笑容道:“四殿下,强扭的瓜不甜。如果阿萝愿意嫁给你,我刘珏绝不胡搅蛮缠。你对阿萝提过了是吧?她不愿意嫁你为妾对吗?”

子离胸口一痛:“父皇赐婚,我别无选择。我也不会勉强阿萝。可是你了解她吗?她亲口答应会嫁给你吗?不过是受父母之命罢了。”

刘珏气结:“四殿下,如果阿萝真心愿意嫁给我,我们还会不会是朋友?”

子离嘴角一弯露笑容:“如果她真心愿意嫁给你,我无话可说。只是,你莫要将她当成了别人。认错了她的眼睛。”

刘珏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子离已经笑着走开。

烦琐礼节后,子离觉得自己真的醉了。

松烟扶着他:“殿下,春宵一刻值千金,您千万别醉死了啊?”

子离红着脸,笑嘻嘻地说道:“我没有醉。我告诉你,阿萝是不会喜欢刘珏的。她不愿意为妾,她只要真心待她的良人。刘珏……不是!”

松烟吓得左右张望,恨不得能捂上子离的嘴:“殿下,他们都已经定下亲事了,您就别想啦。”

子离呵呵笑道:“我为什么不想?刘珏喜欢我的王妃,他才不是真心喜欢阿萝。知道为什么吗?”他压低了声音,“因为咱们王妃的眼睛和阿萝一模一样!哈哈,阿萝若是知道,讨厌刘珏都来不及,她才不会想嫁他呢!”

松烟背心的汗沁了出来:“殿下您真醉了。”

子离哈哈大笑,一把推开松烟,抬脚就进了新房。

屋里一片贺喜声。一根秤杆递进了子离手中。他脸上带着笑意,一步步地走向**端坐的新娘。

顾天琳看到一双脚向自己走来,一颗心便突突跳了起来。

传闻道四皇子的玉箫吹得如诉如泣,人长得谪仙似的飘逸俊美,她暗暗倾慕,盼望着他能和自己琴瑟和睦。

天琳羞红了脸,低着头,闭上了眼睛。

子离伸了两次手,都又收回。

他瞧着坐着的顾天琳,心也一阵急跳。他几乎屏住呼吸用秤杆轻轻挑开盖头一角,微一用劲,红缎似水般滑下。

凤冠流苏遮住了顾天琳大半的脸。他只见到她露出一个玲珑的下颚和雪白的后颈。

子离低声道:“抬起头来!”

顾天琳还是紧闭着眼,头低着,脸已涨得通红。

四周响起了笑闹声:“好害羞的新娘子啊!”

顾天琳轻轻抬起了脸,

她的睫毛一颤,子离的心也跟着一颤。终于等到她睁开眼睛,子离手一抖,忍不住后退一步。

她的眼神有几分慌乱,几分羞涩,几分躲闪,动人之极。

而子离触到她的秋水双眸浑身上下却如浸进了碎玉泉山巅的雪水里。

“不愧是京城双绝!新王妃果然美貌!”

四周的赞叹声传进顾天琳耳中,她羞怯的微笑,一双秋水般的眼波柔柔地瞧向子离。

子离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四殿下被新王妃的美貌惊着了!”

戏谑声中,有人使坏推搡了子离一把,他往前一扑,手便按在了顾天琳肩头。

“怎么会是这样!”子离望着顾天琳喃喃地说了句。

松烟机灵的扶过子离,大声说道:“殿下该去前堂敬酒了。”

秋水眼波每扫向他一分,寒冷便袭来一分。失望、愤怒、悲伤纷至沓来。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不是,那双眼睛不是顾天琳的!刘珏喜欢的不是她,他喜欢的是阿萝!

“对不住了,殿下。”松烟使劲地掐了子离一把。

子离猛然清醒,朝新房中的夫人们团团一辑,看了娇羞中的顾天琳道:“我去敬酒,你,你先歇着。”

众夫人打趣地送走了子离,又纷纷告辞,只留着喜娘与宫侍们服侍顾天琳。

子离出了新房,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我错了我错了!不是她,不是。”

松烟急得推着他走向了庭院偏僻一角,左右望见无人,这才开口道:“殿下,什么是不是的,你快要吓死小的了。”

子离狠狠一拳打在树上:“我以为刘珏是因为王妃的眼睛才会娶阿萝。他画的画像明明是王妃,为什么眼睛却是阿萝的!我错了,刘珏要的是阿萝,他喜欢的绝不是王妃!”

松烟没听明白:“殿下,世子不喜欢王妃岂不是更好,难不成你喜欢有人觊觎你的王妃啊?”

子离无力地靠着树:“他如果喜欢王妃,阿萝就绝不会同意嫁给他。我错了,错了!”

松烟恍然大悟,却只能苦口婆心地劝他:“殿下,我瞧着王妃又温柔又美貌,又是顾相千金。你就别再想着李三小姐了!”

子离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是啊,我再不能去想着她了。我已经有了妻子,顾相的千金……”

他深深吸气,平复着心情,长叹一声道:“走吧,前堂敬酒去。”

新房之中,顾天琳已换下了礼服,卸下了金冠,青丝在脑后低低挽了个髻,攒着一枚凤钗,清雅之极。

房中只剩下二人。顾天琳亲手奉上一盅醒酒汤,柔声说道:“殿下饮了这汤吧,这是家里的老方子,解酒效用不错。”

子离接过一口饮尽,只定定地望着她。

顾天琳羞红了脸:“殿下为什么一直盯着妾身?”

顾天琳的话语猛地惊醒了子离。

他歪着头瞟着顾天琳喃喃说道:“真不愧是京城双绝,王妃清雅温婉。我真有福气。”

他说着轻轻拔下了顾天琳髻上的金钗,用手一拂,青丝如水滑落。

子离绕起一缕发丝,手指尖传来丝绸的触感。他抚上她的脸,慢慢合上她的眼睛,看到子琳眼皮下眼珠在抖动,他叹息,低头轻轻在天琳脸颊上印下一吻,喃喃说道:“你是我的妻子,我的王妃,我会待你好的。”

顾天琳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一点激动。她娇羞地低下了头,声如蚊蚋:“妾身给殿下宽衣。”

她的手指微颤着解着他的衣带。

子离低头看着她,这,就是他的王妃,他的妻子。不容他忽视,不容他甩手而去的妻子。她嫁了他,从此他便只能给她温柔体贴,只能照顾她保护她,不能让她委屈。

她是伴他一生的人,从此他必须要对她好。

一种痛楚在子离心里冲撞着,推着他一把抱起了顾天琳走向床榻。

顾天琳只觉得一颗心急跳中竟有着无比的欢悦与惊喜。蒙眬中,她听到子离轻叹道:“你真是个冰玉雕成的人儿。”

她心里就只留有柔情。她紧紧依附于子离,随着他经历青涩、酸楚、缠绵欢愉。

今夜似乎格外漫长。

子离偏过头看着倦极睡着的顾天琳,帐幔外红烛无声的燃烧。他拿出一只玉瓶,轻轻地在顾天琳鼻间转动,然后披衣起身:“对不住,这件事,我一定要去做。我要见阿萝,我实在等不到明天。”

当子离的箫声传来时,阿萝难以置信。今天不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吗?他怎么会来相府?她避开七姨娘和小玉,偷偷跑进了竹林。

子离一袭红衣,站在月色下邪魅凄美。

阿萝心里一颤:“大哥,你怎么会来?”

子离没有走近,轻声**她:“走近些,阿萝,你走过来一点。”

阿萝总觉得子离不对劲,她的脚步却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阿萝禁不住担心起来:“你喝醉了。”

子离笑得很温柔:“嗯,我喝醉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喝得七分醉。今晚是我的大喜日子。我的王妃很美丽,她是个美人儿。”

阿萝轻声说道:“既然你很喜欢顾家姐姐,今晚你应该陪在她身边的。你不应该出宫来找我的。”

“阿萝,你在意我成亲吗?在意我对着你夸奖别的女人吗?我遵父皇的旨意娶了顾天琳,我也遵从我的决定娶了她!我来,是想听听你说,你在意吗?你告诉我,老老实实告诉我一次!”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自己早在知晓他会娶顾天琳时就已经难过了?还是告诉他自己一直不停地对自己说,和他有缘无分,只能把他当成兄长般看待?

瞧着子离的模样,阿萝没来由的伤心。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到毫无感情的话从嘴里说出:“你想听最真实的话是吗?好,我告诉你!我在意,可是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在意。你娶了别的女子,从此你身边不再是我一个人陪着你,我很失落。记得我告诉过你的那个故事吗?人只要战胜自己,他就能远远地将悲伤,沉重,伤心远远地抛开,从此脚步轻快。我不会因为你娶了顾家姐姐就日夜沉浸在痛苦和伤心里。我会快快活活地过下去,直到,等到属于我的那个人出现。我会将对你的情感一丝丝从心里拔离掉,直到,在我心里,你只是如兄长般的大哥。”

阿萝一口气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还有什么比心上人亲口告诉你,她会永远地忘记和你的情分,她会等待着另一个男人的出现更残忍呢?可是不对子离绝情,就是对自己无情。

子离面沉如水,惨笑道:“如果今日是你成亲,我会发疯发狂。换作是你,你却能这样冷静地和我说话。你甚至不肯骗我一骗。你对我说实话,我既高兴又伤心。我高兴你仍然是我喜欢的那个阿萝,我又伤心,你不肯为了我放弃名分来我身边。你为什么不肯骗骗我,对着我哭?让我知道你有多么的不舍得我?可是你若是骗了我,或许我还能把自己沉沦的心救上一救。阿萝,你连半分机会都没有给我,你连半分让我忘记你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大哥。你还记得吗?你问过我为什么那么喜欢银子,我说爱银子等于爱生活。知道我苦练琴艺之后,我第一次在外面抚琴是什么地方吗?琴馆。我不是去交流琴艺,我是冲着琴馆的琴师丰厚的俸银去的。看,我就是这样现实的人。自从知道你被赐婚,我就小心的,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剥离对你的感情。哪怕我伤心得要死,我现在也能站在这里平静地告诉你。我会忘记你。”

“别说了!”子离低声咆哮,他怔怔地看着阿萝片刻后,喃喃说道,“今晚我掀起盖头,看到了顾天琳。她娇羞无限,和每一个新娘一样不安又快乐地等着丈夫的疼爱。可是那一刻我却想离开新房,离开皇宫,带你远走高飞。我走不动,我的腿沉得让我走不动。我知道我心里没有她,可是为了顾相能给予我的力量和支持,我告诉自己,我必须宠爱她。我要将她纳入我的羽翼。她对我的心事毫无察觉,我不能伤害她一个把身心都交付与我的女人。可是冷静下来,我又难受。胸口像有团火在烧着,让我再不想留在她身边。我点了她的睡穴,看她睡得香甜,她定不会知晓今夜我离开过。在宫中如履薄冰,我难得一醉。酒意上涌,我想放肆一回。冲动地跑来找你,想再看看你。阿萝,我想再好生看看你。”

子离慢慢伸手抚上她的脸,他的眼神痛得那样深,眼神都在发抖,像被毒蛇咬中痛得**,却还要去忽视,当没有任何事发生。

阿萝心猛地一抽,尖锐的痛泛了起来,像针密密扎下又拔出再刺进入。她心里的一角蓦然坍塌。她紧咬着嘴唇,生怕会说出令自己后悔的话来。

眼泪湮灭的她的视线,一滴又一滴,无声无息地滴落。

子离轻轻吻上阿萝的眼睛:“别哭,你别哭啊!我知道,你又心软了。我再哄哄你,你甚至可以心软到说不定便答应了我。我知道呢,这不是你的本意。哪怕你现在答应了我,你也会后悔的。阿萝,我舍不得让你难过。”

一种无奈与凄凉从子离的身上散发出来。

阿萝哽咽地道:“大哥,我喜欢你快快乐乐的。你别这样。我真的好难过。”

一阵低笑从子离的喉咙里轻轻溢出:“阿萝,本来我可以利用你的心软打动你的。我也可以向父皇求恳罢了这场赐婚的。最多不过是他盛怒之余将我贬为庶人罢了。本来我也可以带你远走天涯的。我终是对你狠不了心,舍不得算计你。我也放弃不了娶顾天琳给我带来的好处。我要除掉王氏外戚。我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太子之位。我渴望着将来能成为千古明君。我盼着领兵灭了陈国,一统天下。阿萝,你早知道我无法放弃的,你早知道的。只是你没想到是我自己不能,而非真正的形式所逼。如果我肯放弃复仇,如果我肯放弃皇位,还有什么可以阻拦我们在一起呢?所以,你不要心疼我,是我该得的。”

子离慢慢推开阿萝:“阿萝,你真的还不够成熟深沉到可以窥视到全部的我。或许,你会是我永远的遗憾!”

阿萝望着子离,眼中一片决绝:“顾家姐姐是很好的女子,你忘了我吧?这样你才会好过!”

“忘不了的,阿萝。你还没有真正爱上一个人,等爱上了,你就会明白,真正爱过一个人,你是永远忘不了她的。”子离抬头长叹一声:“或许,因为我不知道你爱上了谁,所以还不觉得有多伤心。等瞧着你真正爱上一个人了,我的痛苦才会真正的来临。嫉妒会像虫蚁般日日噬咬我的心。或许,那样的痛才是真正的惩罚,罚我没有在能够拥有你时,选择放弃一切和你在一起。”

他出神地看了会阿萝:“阿萝,你从未好生打扮过,我却觉得你美丽得惊人。以后你若是打扮了,千万别让我瞧见。我怕我会毁了你。”

子离慢慢退后,突然笑了:“我说的这般坦白,阿萝,我只对你坦白,只这一次。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再相信我。”

子离说完身形一展朝着竹林深处左去。

风鼓起他的衣衫。这一刻,阿萝觉得他像团火焰,扑进了深沉漆黑的海里,迅速被水浸蚀,消灭了所有的热情,化为灰烬。

她无力的滑坐下,心也跟着沉进了茫茫夜色里。

一缕箫声从子离宫中传出。只一声清音,如凤凰飞翔于九天之上。只一声便戛然而止。

王燕回惊得猛然从**坐了起来。

她披上衣袍,缓缓推开了窗:“今晚是你大婚之夜,为什么你会一个人独自吹箫?你再想掩饰也迟了,我听到了你的杀气……”

她打了个寒战,秀眉微蹙,眼里满满的担忧:“子离,你千万别妄想着不属于你的东西。我不想和你为敌。”

王燕回越想越不对劲。她匆匆唤来明心,主仆两人提着盏灯笼悄悄离开了东宫。

东宫离子离的寝宫并不远。王燕回抬头见着天边明月,吩咐明心吹熄了灯笼,两人踏着月光靠近了子离的宫殿。

月光下,子离一身红衣伫立于湖边。隔着湖,他看到了王燕回。

两人隔湖对视,明心默默地退到长廊一侧,机警的守在了长廊入口处。

湖中睡莲已经移走,种上了满池粉荷。子离突然飞身跃起,借着荷叶之力,跃过了湖面,静静地站在了王燕回面前。

他望着她,脑中想着阿萝的脸,目光变得温柔深情。

这样的目光让王燕回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胸前的衣襟,想按住胸口怦怦跳动的心。

“我不会带她一起去安南。你高兴吗?”子离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王燕回疑惑地问道。

子离一字字说道:“大婚之后,我就将迁入王府。三月内离开京都去封地安南。可是我不会带她一起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王燕回喃喃地说道:“为什么?”

子离冲她一笑,伸手从她发间取下了一柄小金钗,转身踏荷而去。

她双腿酸软,背靠着廊柱大口地喘着气,瞧着子离远去的红衣眼睛渐渐的湿润。她心里有个声音低低地说:子离为了你,要把新婚的顾天琳独自留在王府中。可是,你不也是因为他,至今仍然托病不愿意和太子同房吗?

王燕回骄傲的心在这一刻变得酸软,她喃喃念出一阙词:“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娘娘!此地不可久留!”明心忍不住焦急的提醒她。

王燕回深深吸了口气,擦去眼中湿意,微笑道:“回去吧。”

主仆二人匆匆离开。殿宇阴影处显露出子离的身影。他手中把玩着那枚小金钗,不屑地笑道:“熟读兵读?纸上谈兵罢了。王燕回,休怪我对你用计,谁叫你是王氏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