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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离和阿萝约着来到素心斋,刚坐下点菜,刘珏就冒了出来。

他毫不客气地坐下,对子离笑笑:“不介意多我一个吧?听闻这是四殿下名下产业,抢了千风楼的风头,号称京城第一的素席。我这是头一回来捧场。千万别赶我走!”

子离微笑道:“上次喝了世子的酒,这次就当回请世子。”

见两人谈笑如风,阿萝又不方便落了子离的面子。她看着刘珏心里就不舒服,只能用眼睛瞪着他。

她疑惑得很,成天走哪儿都能遇着刘珏,他长了千里眼?阿萝恨不得把自己变成蟑螂臭虫蚊子,让刘珏一见她就自动避离。

她低着头喝茶,只觉得刘珏的灼灼眼光快要在自己脸上戳出几个洞来。她越想心里越堵得慌,真想什么都不管想发火就由着脾气去,想使小性儿就刁蛮任性。再这样憋屈着,迟早要发疯。

阿萝看看子离,他的笑容就跟长在脸上似的,再看看刘珏,还是那般玩世不恭的模样。阿萝没好气地想,你们俩就对看着吃吧,本姑娘不奉陪了。

她站起来笑道:“我去厨房看看。”

阿萝一走,菜端了上来。

刘珏笑道:“我就不客气了。”

他拿起筷子夹菜尝了尝。子离好笑地瞧他慢慢露出自己第一次吃到这等素菜的神情。

刘珏“啧”了一声道:“殿下神通广大,从哪儿请好的好厨子?”

子离此时却有意在刘珏面前显摆,暴露了阿萝擅长厨艺的秘密:“没有阿萝,那些厨子拿着菜谱也做不出来。”

刘珏神色有些变了:“她帮你**的厨子?她还擅长厨艺?千风楼的素席难不成也是她**的厨子?”

见刘珏如此聪明,竟能推断出阿萝和千风楼有关。子离不觉诧异,心里暗忖,安清王世子只是个纨绔的传言并不可信。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刘珏的脸色竟大感快意:“她只教几道菜而已。千风楼的素席依然在京城赫赫有名。素心斋才开张,客人觉得清鲜罢了。”

刘珏忍着心里的不适,强笑道:“素心斋的味道不比千风楼差。”

两人吃了一会儿,阿萝还未回转,就聊起天来。

子离心里存了抱负,对刘珏有了招揽之心,刻意攀谈之下,话比平时多出了几倍。

刘珏却想从子离嘴里听到更多与阿萝有关的事,也不想离开。

闲聊时不知不觉两人竟生出了些惺惺相惜。

刘珏觉得越接触刘绯,越发现他天生带有一种亲和力。想讨厌却讨厌不起来。

子离觉得刘珏不像外表那样骄纵蛮横,谈吐间自有主张。

两人对视一眼,均想,能并称京城五公子的人必定都有其过人之处。从前的传言不可相信。

子离端起酒杯敬刘珏:“世子,这杯我敬你。如果我早知道你爱慕顾家小姐。我一定奏请父皇拒了这桩婚事。”

刘珏一怔,笑道:“殿下误会了。我只是欣赏顾家小姐琴艺不凡,人才出众。谈不上其他。那晚也是酒喝多了,别放在心上。”

子离奇道:“那为何世子的寝居内悬挂着顾家小姐的画像?听说世子日日观望,以慰相思。”

刘珏心中一凛。松风堂几乎被视为王府禁地。无他许可,不得擅自进入。松风堂被青组守卫,外人难以进入。刘绯居然能够详细地了解到寝居内的大小事情。上次在草原上,他也听到子离提过。这是第二次了。

刘珏不动声色地说道:“殿下误会了。我爱绘美人图。凡是我见过,又能称得上绝色的女子必悉心画下来收藏。哎,这杯酒理应我敬殿下,我再留着顾家姑娘的画像就是对未来的王妃不敬。今晚我便遣人将画像送来,还望殿下原谅允之唐突。。”

子离微微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子这般识礼,倒叫我显得不够大方了。”

两人哈哈大笑饮下杯中酒。

小二走了上前,对子离道:“三小姐要小的传话,说突感不适,没胃口了。她已先行回府,要二位尽兴,不必等她。”

子离忍不住想笑。阿萝不是一般的讨厌这个刘珏,有他在,饭都不想吃了。

刘珏神态自若,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好你个李青萝,别人巴不得我多看两眼,你瞧着我来就没胃口吃饭?

两个人都是胸有城府之人,不动声色继续喝酒。酒到必杯干,暗暗佩服对方的酒量。

桌上空酒罐越来越多,天色也渐渐暗了。子离先醉了,说话时舌头都大了:“世子,你酒量太,太好了。”

刘珏哈哈大笑,醉眼迷离瞧着子离道:“殿下若不嫌弃,就唤我允之好了。”

“好,允之,不要殿下来殿下去,就叫我子离罢!”子离笑着拂倒了一樽酒。眼见已经大醉了。

刘珏醉态可掬的大呼着:“小二,上酒!”

他的眼神恍惚,呵呵傻笑道:“子离,你说李青萝有那点好?她比她大姐二姐差远了,京城随便找个大家闺秀都比她好,她怎么就不长眼睛哪?”

他撑着头喝道:“她听说过京城五公子没有哪?她不过是右相府中庶出不受宠的女儿罢了!她怎敢处处和本世子做对!”

他说着拿过一壶酒咕噜噜地灌下,满脸气愤之色。

子离喃喃说道:“允之,阿萝是块宝,你不懂!她就是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像柳树春日里绽开的新绿,她日子过得再不好,总能瞧着希望。若能娶到她,是子离的福气。”

刘珏睨着他道:“你别忘了,新王府已经修缮好了。礼部已经选好了吉日,你就快要迎娶顾家小姐做王妃了。”

子离自负一笑:“有了王妃又如何?我当然是把阿萝捧在手心视若珍宝。她若心中有我,当明白我是不得已。”

“那只野猫会温柔的做你的侧妃?子离,你别妄想了。”刘珏又饮下一瓶酒,摇着头只知道笑。

“我不是妄想!不是!”子离猛地一拍桌子,身体一晃栽倒在桌上。

刘珏笑呵呵地推他:“还敢说比我酒量好!哈哈!”他笑着笑着张口吐出一大滩秽物,身一歪也倒在桌上趴着了。

足足过了一刻钟。小二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他走到刘珏身旁静静地看了他半天,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对着刘珏便刺了下去。

匕首去势甚疾,刺到刘珏背后却猛地停滞。

刘珏纹丝不动。

小二收了匕首,眼神复变得平和,低声说道:“殿下,世子真的醉了。”

子离从桌上抬起头,眸子清亮。他神色复杂地瞧了刘珏半天,对小二道:“叫辆马车,送世子回王府。”

刘珏烂醉如泥,瘫着被抬入府中。

松风堂思棋和思画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将他收拾干净了,刘珏张口又吐一地秽物。折腾了两人大半夜方才沉沉睡去。

思棋思画轻轻掩上房门走出去后。内室只有刘珏一个人躺在**。

他用心聆听四下无人,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眼神清明,那还有半分醉意。

自从子离无意露出松风堂内悬挂着顾天琳的画像之后,刘珏就留了心。

他本不该怀疑子离,但是那日在草原上他抛给子离的酒,是从安南城捎回的烈酒。普通酒量者饮此酒大口吞入时必定会被其烈如火的酒性呛住,而子离饮这酒却是仰头灌下一大口。所以刘珏判断,子离的酒量不会差,没有道理在他感觉醉之前先醉。

刘珏先上了心,自然也跟着醉。

他故意多饮了两壶,运功逼出腹中秽物。

他装醉趴在桌上耐心差点耗尽之时,听到了小二轻如狸猫的脚步声。

素心斋是子离开的。小二自然也是子离的人。刘珏听到小二匕首带出的风声,更加肯定子离在装醉。

果然小二试探之后,子离便清醒了过来。他吩咐好好送自己回府。

虽然皇上立了太子,可是乌衣骑被暗中调去保护子离却让刘珏意识到,如果皇帝不满王氏外戚,有意废掉太子,那么将来有可能登基为帝的人便是四皇子刘绯。

如果他今天趁子离醉倒时相加半指或出言不逊,后果不堪设想。

四皇子此举是试探什么呢?试探自己是否会站在太子一边吗?

因为自己谎称已向李相提亲,而李相的长女却进宫成了太子良媛。四皇子一再探问自己对顾家千金的态度,他是担心夺了自己心仪之人会怀恨在心?

四皇子的试探只能说明他在意自己。

刘珏笑了笑,四皇子是在意父王和皇室宗亲对他的态度。

所以,王府中,松风堂内都有四皇子布下的眼线。

什么时候起,四皇子已经悄悄地有了和太子争位的野心?

刘珏躺在**静静地思索着。

这个能亲近自己,随意进入松风堂的眼线会是谁呢?

乌衣骑不可能,他们大都是孤儿,是从小培养的死士。

究竟会是谁?

刘珏又想起了四皇子的话,三分真三分假。能让自己察觉到他的破绽时都有李青萝在。她是子离的软肋吗?

刘珏想起子离醉着说阿萝不一般,看不透。

他着人盯着阿萝,手里的消息显示。阿萝从小就和不受宠的母亲住在相府角落里,几乎被遗忘掉。远不如她的两个姐姐名扬京城。可是这样的阿萝却擅长做素席,让新开的素心斋能和千风楼媲美。她说她不擅抚琴,可是她明明能听出琴声中的破绽。刘珏苦苦思索着今天子离的每一句话。电光石火间他突然一下子从**坐起来。

“桃花宴上阿萝穿着的是婢女的服侍!”

刘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阿萝明明是相府的三小姐。李相贪慕富贵,巴不得每个女儿都嫁得权贵人家。他怎么可能让阿萝打扮成丫头前去!对了,当时李青蕾去琴台时身边便跟着一名婢女。难道是阿萝?后来相府中还死了个丫头。”

刘珏越想越疑惑,前方仿佛有道亮光,让他隐隐看到了真相,却又想不清楚。他喃喃说道:“她会吹笛,子离擅箫。能与他的箫声相应和,阿萝的笛就弱不到那儿去。宫中夜宴她却深藏不露,吹得平平。她可是在掩饰什么?”

刘珏想,子离真的是三分真话,三分酒话。阿萝绝对和自己看到地了解到的不同。

他又躺了下去:“爷不急。爷总有一天会看清楚你。”

一早起来。思棋盛来温水与他擦脸,抿嘴笑道:“少爷昨晚喝得烂醉如泥。奴婢吩咐厨房煮了甜汤,少爷喝一碗暖暖胃吧。”

刘珏装着宿醉,笑道:“那我怎么回府的?”

思棋笑道:“刘英唤了人将少爷抬进来的。车夫说少爷和四殿下饮酒这才醉了。”

刘珏“哦”了一声。洗完脸喝着汤眼睛却看着墙上那幅画像,对思诗道:“差人把这画装了,送去给四皇子。”

“是!”思诗去取画,刘珏伸手拦住她道:“把刘英叫来,让他去办吧。”

思诗走后,刘珏又仔细瞧了画像一眼。他沉思一会儿,在画案上挥笔临下另一张顾天琳的画像,却是另外画上了一对眼睛。两幅画像几乎一模一样,除了那双眼睛。

刘英前来,刘珏递过他新临摹的画像道:“把这幅画照墙上那幅的样子裱了送给四皇子。问及便答,物归原主。”

他又取下墙上那幅,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画像上的那双眼睛将画交给了刘英:“将这幅画烧掉吧。”

刘英奇道:“少爷既然已经临了一幅送给四殿下,为什么还要烧掉这幅画呢?”

刘珏白他一眼道:“顾家千金将将要嫁给四殿下。虽然这幅画眼睛不像她,明眼人一见就知道画的是亲王妃,留着爷手里不妥。”

刘英嘀咕道:“少爷明明看的是另外一个人嘛!别烧了回头又后悔。”

刘珏哼哼:“你嘀咕什么?”

刘英哈哈:“没什么。小的这就去办。”

他拿着画走了出去。

“阿萝,你会答应做他的侧妃吗?你真的会为了他不计较名分?”刘珏低声自语,眉心渐渐拧成了结,“你会不会很难过……”

李相这日沐休,端坐家中突闻有官媒上门。

他心中一跳,喜上眉梢:“难道这些日子世子心动,托了官媒来求亲了?”

后院的事向来由大夫人做主,李相请了大夫人去见官媒,难忍心喜的在书房等候消息。

不过时,管家便喜滋滋的来报:“老爷,是成大人托官媒前来,求娶二小姐!”

“什么?”李相难以置信,继而哈哈大笑,“好啊,老夫的两个女儿都嫁得好啊!去告诉夫人,老爷我允了!”

紫檀提着裙子一路飞奔,跑得气喘吁吁,见着青菲直嚷:“姑娘,来了,来了!”

青菲气定神闲地写着字,嗔了她一眼道:“什么事急成这样?谁来了!”

紫檀大大地喘了口气,兴奋得两眼放光:“恭喜姑娘!成大人真的遣官媒来提亲了!老爷和夫人已经应允了!”

青菲手一颤,笔尖一团墨汁滴落,洇成了大大的墨团。她的脸慢慢地转红,将笔一扔,故意板着脸道:“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无端端害我坏了一幅字!收拾了!”

她转身出了书房,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激动和兴奋的光,快步进了四姨娘的院子。

四姨娘显然也得了消息,正倚门候着。母女二人相见,便遣开了丫头,进了内室。

青菲扑倒在四姨娘膝前,颤抖着嘴唇说道:“娘,女儿终于觅得一个好归宿了!”

四姨娘的眼睛霎时便湿了,抚摸着青菲的背轻声说道:“成大人曾为状元郎,又位京城五公子,一表人才。如今添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前途不可限量。我儿好福气!”

青菲只觉得脑子里迷糊万分,喃喃说道:“可是女儿却有些害怕。不知道他为何就相中了我。”

四姨娘笑道:“自然是我的菲儿容貌秀美,才艺过人。”

青菲摇了摇头:“我总是不肯相信。”

她抬起头,秀美的眉尖微微蹙紧,“娘,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爹一直想让我们嫁得权贵人家。状元郎再有前途,他此时却只是个八品的小官。听说他家人远在安南郡,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你说爹图他什么呢?”

青菲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晚间李相来了四姨娘处,唤来青菲说道:“你大姐进宫已经有三个月了。眼下四皇子也将成婚。太子殿下为贺四皇子娶王妃出宫开府特在东宫设宴,想着蕾儿思念家人特意送来了请柬,回头让夫人带着你和阿萝去吧。今日成大人提亲之事,爹已经允了。你姐姐和太子殿下都很高兴。等四皇子大婚之后,爹便挑个日子让成大人迎你过门。”

青菲脸色微变:“爹是说,这门亲事是姐姐和太子殿下做的主?”

李相摇了摇头道:“你姐姐在入宫之前提出要尽力促成你和成大人的亲事。成大人婉拒了京城所有说媒的人家。爹正在为难怎样才能让他同意。没想到今天他竟然主动请官媒来提亲。毕竟他现在在东宫詹事府做事。能娶到太子良媛的妹妹,对他来说也是一门助力。”

青菲听着,心里涌出了淡淡的惆怅。

李相见她表情,语重心长地劝道:“成大人年少英俊,满腹经纶。爹知道从小到大你和蕾儿总爱相互攀比。你姐姐再如何富贵,上头压着太子妃,皇后。将来宫里还有无数女人争宠。你嫁给成大人却是正室夫人。菲儿,京城不知道多少闺秀爱慕状元郎,你要惜福。你大姐在宫中少不得扶持你们姐妹,反之,你也得攘助你姐姐。”

为了青蕾的地位和家族的将来,不找成思悦,也许嫁得更差。青菲想明白后便扬起笑容来:“女儿明白。”

东宫书房内,见有官员求见太子,青蕾便躲进了屏风之后。

来者正是成思悦。他正告诉太子李相已经允了亲事。

太子大笑道:“没想到成大人与孤竟成了连襟。哈哈!”

青蕾偷偷从屏风缝隙里看成思悦。

一身官服衬得成思悦朗眉星目,玉树临风,不由感叹青菲好福气。心里微微有些犯酸。

却见成思悦依礼毕恭毕敬的立于阶下,心里又有些知足。毕竟自己嫁的夫君是龙子凤孙。成思悦永远只是臣子罢了。青菲嫁得状元郎,见着自己也同样要行跪拜大礼。

怔忡间成思悦已行礼退下。青蕾略一思索,便也辞了太子离开了书房。

她急步出来,正见着成思悦的身影,便低声唤了声:“成大人请留步。”

成思悦回过头,眼神从青蕾脸上一掠而过,便依礼低下了头:“下官见过良媛娘娘。”

“免礼!”青蕾有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成思悦飞快掠过的眼神亮的有些刺眼,她看了看左右,并不避嫌,“听说成大人求娶我妹妹,父亲已经允了?”

“回良媛娘娘。正是。”成思悦淡淡地回道。

青蕾戏谑地说道:“我在家时与青菲最为要好。成大人若是待我妹妹不好,当心本宫和太子殿下不依的!”

“下官不敢!良媛娘娘若无别的事,下官告退。”成思悦依足了礼节,深揖首,离开。

青蕾盯着他的背影,喃喃说道:“看起来他不是很喜欢和我接触呢。”

染得艳红的蔻丹从花枝上掐下一朵花来,青蕾合于掌中慢慢地揉碎,艳丽到了极致的脸上浮现出一缕笑意:“妹夫对我如何没关系,我有个听话的妹妹便足够了。”

这时长廊走来一名女官,对青蕾行了礼道:“太子妃有请良媛。”

青蕾眼神微黯,手指散开,花瓣飘落一地。

进得王燕回寝宫。青蕾柔柔的下拜:“给太子妃请安。”

王燕回倚在榻上,微笑道:“赐座。”

青蕾挨着锦凳坐了,说道:“是现在为姐姐抚琴吗?”

“今日不想听了。”王燕回懒懒地说道,“四皇子娶妃前,太子殿下想在东宫宴请相贺。我身体不适,怕是操办不了。故而请良媛代劳操持。我就偷个闲,应付一下即可。”

青蕾心头先是一喜,又做惶恐状:“妹妹不才,恐怕难以担当大任。”

王燕回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这东宫之中除了妹妹,恐无人能操持这场宴会了。妹妹当与本宫分忧才是。妹妹就多花点心思吧,这些天就不用来为本宫抚琴助眠了。”

好处都占尽了,青蕾那还能再拒绝下去,她起身一福:“臣妾尽力而为。”

青蕾走后,明心急道:“太子妃,东宫宴请你托给了李良媛去办。太子觉得李良媛能干,会更加宠爱她。你就不怕她越过你成了东宫之主?”

“东宫之主?她是太子妃吗?”王燕回笑着点拨明心,“名分便是大义。只要我在一日,她再怎么闹腾,也越不过我去。”

明心迟疑了下问道:“太子妃,你心里其实很难过是吗?”

王燕回淡淡说道:“有什么好难过的?就像我嫁了太子,他总会娶妻的。更何况,还是皇上赐婚。”

明心轻声说道:“四殿下会变心吗?”

王燕回脑中便想起了桃花宴上顾天琳清雅如菊的身影,她喃喃说道:“不知为何,我总不肯相信他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不,他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就算他娶了顾天林又如何?只有我才懂他。”

这是青萝第二次进宫。皇宫对她已经没有吸引力。

青菲半忧半喜。忧的是今后她要看青蕾眼色行事。喜的却是自大慈寺一别,她再没有见着玉树临风的状元郎了。她暗暗忖道,东宫夜宴,他身为东宫詹事府的官员,也许会出席的吧?

以皇宫正殿为中轴线,太子东宫位于皇宫东侧。再往东去,则是未婚皇子所居之处。与西边的后妃宫殿遥相呼应。

四皇子刘绯的亲王府邸已经修缮完毕。

照规矩,皇子新婚之后将在皇宫里再住上半月就会出宫迁入王府之中。在京城待满三月后便会前往封地,非诏不得回京。

太子此时设宴主要是依惯例表达一番兄弟手足间的不舍之情。

阿萝不知道太子与子离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过,她瞧着子离眉宇间那团挥之不去的忧伤,便觉得他在宫里也过得不太顺心。

她不用问子离也有几分明白。子离是前皇后的嫡子,太子殿下是现任王皇后的嫡子。没娘的孩子在宫里的处境总会难一些。她见过太子,的确是人中龙凤。如果子离平庸一些倒还好,太子会没有忌惮之心。可是子离并不比太子差。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王皇后忌惮子离也属正常。阿萝只希望子离能与太子是相处甚好,至少没有仇恨。

也许,她和子离的相聚时间会越来越少。他娶了顾天琳后,在京城最多只能留三个月,便要去西南边陲的安南郡。从此非诏不得回京。

阿萝迷茫地想,她和他无缘而已。

因是家宴,除了大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外,并无其他女眷。顾天琳没有来,想来是嫁期临近,所以在家避嫌。

主客只有子离一人。因成思悦和青菲定下了亲事,他又是东宫官员,因而坐在子离下首陪席。

不速之客却是刘珏。他听说太子为照顾良媛思亲之情请了李相夫人和两位妹妹,硬是死皮赖脸地跟了来。

人少,便未分席。

王燕回端庄秀丽坐在太子旁边。青蕾则位于下首第一座席。

阿萝见青蕾衣饰华丽,突然想到青蕾曾以梅花明志,便暗暗叹息。

除了发髻上那枝九尾衔珠的凤钗,王燕回的穿着相比青蕾显得朴素太多。她的容貌不过清秀而已,比不得精心修饰后的青蕾明艳动人。但她含笑坐在太子身旁,单凭太子妃的身份就硬生生地将青蕾比了下去。

青蕾再受宠,只要有王燕回在,她就得坐在下首。她的心态自然也就有了变化。可惜在阿萝看来,这种想用衣饰与装扮来打压王燕回的念头实在太蠢。

今天是阿萝头一回见到盛装的子离和刘珏。两人均是蟒袍玉带,贵气十足。子离俊逸,刘珏一副倨傲的神色。

子离与阿萝的目光一触便移开了。

刘珏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萝看。

阿萝眼珠一转,目光便似粘在子离脸上似的,压根儿当没看见刘珏。只一会儿,眼角余光便瞄到刘珏愤愤地瞪向子离。阿萝卟地笑了起来,心情顿时大好。

青菲痴痴地望着她的状元郎。偶尔成思悦一个含笑的眼神扫过来,青菲便激动地紧紧揉捏了帕子,满面娇羞地低下头去。

阿萝便低声对青菲说道:“恭喜姐姐了。”

青菲呆了呆。这么多年,她没少欺负过阿萝,还是头一回听到阿萝诚挚的祝福。她上下打量着阿萝哼了声道:“什么时候灰老鼠也懂得拍马屁说好话了?你该不会别的用心吧?”

阿萝咬了咬唇低声答道:“我是真心祝福二姐。随你信不信吧?”

青菲端详着阿萝,肤色黯淡,五官却仍然那样标致,她喃喃说道:“我想象不出七姨娘当初有多美丽才能从我娘身边抢走爹的心。”想到这里,她瞪了青萝一眼,“别以为安清王世子多搭理你几回,就翘尾巴了。谁不知道世子爷混世小魔王似的,怎么可能被你丑丫头狐媚了去。”

阿萝气结,扭头不想搭理青菲。

青菲望向对面,看到刘珏目光阿萝,心中不免一动。暗想道:如果阿萝嫁个好的,我再哄哄她,将来大姐若是压我一头,没准阿萝还能帮到我。这样一想,她脸上又露出几分和悦之色来:“阿萝,你娘是你娘,你毕竟还是我的妹妹,二姐心直口快,这些年就是看着我娘伤心把气撒七姨娘身上了,你别放在心上。”

青菲居然拐着弯向自己道歉?阿萝吃惊的连连点头:“我知道二姐心是极好的。性子直率了点而已。”

青菲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真的这样想?你不恨我从小就捉弄你,教训你吗?”

恨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们是三姐妹,却终究要走上不同的路。阿萝已经决定在青菲成亲时带着七姨娘离开相府。将来谁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时间。阿萝轻声答道:“二姐,过去的事别再提了。今生是姐妹,终究也是一场缘分。大姐出嫁了,你和成大人也定了亲。父亲迟早也会把我嫁出去的。谁还知道我们姐妹三人,将来还有没有聚在一起的时候。”

青菲望向满头珠翠打扮艳丽的青蕾恨恨地说了句:“我倒希望咱们永远都不要有交集。各过各的日子,少拉扯在一起。”

阿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疑惑地问道:“二姐,大姐做了东宫娘娘,你难道不想和她多接触吗?没准儿她能帮你呢?”

青菲磨着牙低声抱怨道:“都是庶女,她却死死压了我一头。瞧着我会嫁个好郎君,偏偏他进了东宫詹事府。难不成我这辈子都要被李青蕾吃定了?”

阿萝眸光一转,低声安慰道:“二姐可是正室夫人。”

青菲脸上顿时露出了喜悦,拍拍阿萝的手道:“灰老鼠有时候说话蛮可爱的。”

阿萝故作可怜样:“二姐,我娘毁了容貌,父亲多年前就理睬她了。哪里还敢和四姨娘争宠呢。”

青菲最讨厌她这副可怜样子,摆手道:“好了好了,二姐我这些日子高兴,不会去棠园找你们麻烦的。”

阿萝便甜甜地笑了:“二姐最好了。”

青菲突然被她的笑容迷住了:“阿萝,如果你肤色白皙,再好生打扮打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娘当年可是花魁。”

阿萝吓了一跳,自然的缩头偻腰,小心地回道:“我哪里比得上两位姐姐。”

“坐端正了!瞧你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别给我丢人!”青菲斥了她一句。再不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阿萝松了口气。

因为娘亲的美貌,所以遭妒。就算她们被赶到了偏远的棠园,仍然被人恨着。她不自然地摸了摸额前的刘海,目光又望向了子离。心里暗暗说道:“只有大哥,在我还扮成黑脸小子时,便对我那么好。”

太子说道:“今日设宴主要贺四弟成亲。子离成亲之后在京城也待不了多久,便要去安南封地。每每想到此处,为兄便心里难过。”

子离忙离座站起,惶恐之色溢于言表。

阿萝看得分明,心里一动。她自己从小到大都装出副怯弱小意的模样,子离这副表情她再熟悉不过。

然而,这绝不是她所了解的子离。

子离眉宇间笼着忧伤,但他脸上浅浅的笑容几乎没有消失过。

哪怕是街头遇刺,被人下毒。子离也是镇定自若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小心惶恐的子离。难道子离在宫里一直是这副模样,他是在做戏给太子看吗?

阿萝心里迅速地分析。如果子离长年在宫里戴着面具做戏,就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示弱保命,另一种就是迷惑对方。

子离不会是贪生怕死之辈,他只是要给宫里的人一个假象罢了。阿萝心里有些心疼。幼时丧母,子离一个人在宫里该有多么的孤独。再想着他的箫声,阿萝的心便像被一只手揉着,酸胀不已。

太子叹道:“以后,大哥就难得听到四弟的箫声了。你出了宫,宫里就越发冷清了。谁再陪着我下棋解闷啊。”

子离异常感动,语气竟有些哽咽:“大哥,子离常进宫看望大哥便是。”

他说着看向太子,目光触到王燕回的,见她唇角泄出一丝笑意来。子离便低下了头去:“太子妃熟读兵书,棋力不凡。皇兄有佳人相伴,亦不会寂寞的。”

他是在嫉妒太子吗?王燕回的笑容顿时僵住,竟不知不觉举起了金樽饮下了一整杯酒。目光不经意的久久落在子离脸上,眉梢突然一动,看向了一直盯着子离的刘珏。转过头一看,却望向了坐在青菲身边的阿萝。

她招了招手,明心弯腰贴近了她。

王燕回声如蚊蚋:“那日桃花宴,陪着良媛进了琴台的可是那位?”

明心凝神看去,压低声音道:“太子妃好眼力。有什么问题吗?”

王燕回笑了笑道:“听说安清王世子近日缠上了李家三小姐。我突然间闪过了一个念头。无事。”

两人低声交谈并未引起席间众人注意。只听太子笑道:“如此良辰,当美酒欢歌才是。别让离愁淡了大家的兴致。”

他拍了拍手,宫中乐起,乐伎舞动起来。只听太子道:“四弟,我那四弟妹与良媛以前并称京城双绝,老天安排也是巧妙,咱们兄弟二人竟各娶一美。”

子离谦逊道:“当日桃花宴子离错过了李良媛的《秋水》,听传闻说琴声震惊四座。顾家小姐虽然擅琴,想来是万万不及良媛的。”

太子哈哈大笑,温柔看过青蕾,口中道:“当日四弟不在,我那四弟妹一曲《佩兰》也极为精妙。说实话,良媛与之相比,琴艺其实只在伯仲之间。不过,我独欣赏秋水一曲显露的心境罢了。”

青蕾目光一闪,含羞低下了头:“殿下再夸下去,臣妾只能掩面离席了。”

阿萝只是撇了撇嘴。一曲琴音就可以看出一个人是好是坏吗?若真的言为心声,世上人揣着几张面具随意更换岂不是掩耳盗铃?

王燕回突然开口说道:“既然四殿下当日未能听到李良媛的《秋水》。良媛不妨再弹一曲,本宫也很想再听一次呢。”

太子大乐:“是啊,蕾儿,自从桃花宴上弹过之后,再也没有听你弹过此曲。今日就再弹一曲,也好让四弟不留遗憾。”

青蕾的手便揪紧了绢帕。眼下已容不得她推辞。青蕾盈盈起身道:“容臣妾退席半刻,整理一番再来。”

她施了一礼后由宫女扶着走向寝宫。青蕾似犹豫了下,轻轻回头:“二位妹妹可否陪姐姐一同前往?咱们姐妹也有多日未见了。”

大夫人早已变了脸色。席间除了四皇子外,都听过那曲秋水。席间擅琴者不少,琴意稍有变化都能察觉。她并不担心青蕾的琴艺,怕的是琴声让别人听出端倪。

阿萝明白,青蕾叫上青菲是掩人耳目,主要是想叫上她。她心里不由惴惴。难不成在东宫夜宴之上,她还能再替青蕾抚一曲吗?

她眼角余光扫到王燕回兴味盎然地望着自己姐妹三人。她的目光自信而优雅,却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

阿萝心里一寒,难道王燕回已由青蕾平时抚琴心生怀疑了吗?相传她谋略过人,今天由她顺势提出要青蕾弹奏《秋水》是不是别有用心呢。

青菲和阿萝站起身,陪着青蕾离了席。

进了青蕾的寝宫,屏退左右之后,青蕾突然一巴掌朝着阿萝扇了过来。

阿萝条件反射的躲避,脖子上仍被青蕾的指甲勾了一下,有一丝疼。

“我怎么又惹到你了?”阿萝气极,她摸着脖子说道:“青蕾,你打我之前要想明白,如果我脸上顶着个掌印出去,你会怎么解释?这时候教训妹妹,你不怕丢脸?”

青菲也跟着劝道:“大姐,阿萝怎么又惹你生气了?”

青蕾冷着脸道:“青菲,你要记住。你的状元郎如今是在太子殿下手下做事!为了成大人的前途,你可得想清楚了,该帮着谁说话!”

青菲脸色发白,最终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