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1(1 / 1)

皇宫凤藻宫内,皇后满脸恼意,王太尉背负双手,浓眉紧皱。

“哥哥你倒是拿个主意啊!燕回怎么临到桃花宴突然称病了呢?这下可好,太子竟当着众人的面表示倾慕李相家的千金。”皇后有些着急,也有些埋怨。

王太尉叹了口气道:“我只得燕回这一个女儿,有多娇纵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来也怪不着她。长公主设了琴台,左右相家的千金并称京城双绝。琴艺容貌都胜燕回三分。燕回若是露面,生生就被她二人比了下去。”

皇后狠狠拍了下案几:“长公主明知本宫心意,她是故意和本宫作对!”

王太尉哼了声道:“我王家虽权倾朝野,却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皇后不出自王家,将来你我老矣,太子性情温和,反过来说就是个耳根子软的,若被他人哄了去,朝中还有我王氏立足之地吗?太子妃只能是我王家女儿。”

皇后站起身来:“哥哥说的极是!我一定要劝太子打消立李相女儿为太子妃的念头。”

东宫之中太子刘鉴正欣赏着手中古琴。

琴身斑斓,一见便知是不俗之物。他轻拨琴弦,音色沉郁悠扬。刘鉴满意的点头道:“好琴!送去李相府中给大小姐。”

东宫内侍笑嘻嘻的捧了琴,谄媚地说道:“宝剑赠英雄,名琴送佳人。李家大小姐肯定会明白殿下的心意。”

刘鉴笑骂道:“油嘴滑舌!快去快回!”

“是,殿下。”

内侍捧着琴正要退出大殿,却见着皇后的凤驾已至,忙不迭地跪下请安:“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扶着宫婢的手迈进大殿,目光落在内侍手里的古琴上,不觉皱了皱眉。瞧见玉树临风的太子,眼里又浮起满足的笑意。

刘鉴满面春风,扶着皇后在榻上坐定,笑道:“儿臣正想去给母后请安,没想到母后竟先来探望儿子。春日易乏,母后应多歇息着才是。”

“母后一想到你的终身大事,哪里还有心情歇着。”王皇后拉过太子的手,慈爱地看着他,“长公主的桃花宴今年遍邀名流贵戚的淑女。我儿可有中意之人?”

一提桃花宴,刘鉴的眼睛便亮了,兴奋地对皇后说道:“姑姑的桃花宴名不虚传,儿臣大开眼界。”

见太子这般高兴,皇后小心掩去眼里的阴霾,柔声问道:“哦?看来鉴儿必有所获。来,坐母后身边,给母后说说。”

仿佛秋水之音又回**在耳边,想起李青蕾娇美的容颜,刘鉴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都说京城左右相,有女称双绝。初见顾相千金如空谷幽兰,琴声高雅,一如其人。儿臣本以为兰秀群芳,不可多得。岂料……李家大小姐一曲秋水心志高远,胸怀宽广。再观其人,如冬日之梅,灿灿美绝。兰之幽终输梅之清华。儿臣为之折服!”

刘鉴离榻跪下,握着王皇后的手激动地说道:“母后,儿臣愿立李相大小姐为太子妃。请母后成全!”

皇后心里一凉,拉起了太子温言道:“古人云,以琴度人,琴音能诉尽心声。可是鉴儿。单凭这一曲你又怎么能真正的看清楚一个人呢?要知道,你现在是东宫太子,将来会是一国之君。太子妃便是将来的皇后,一国之母。草率不得!”

太子愣了愣,仍殷切地说道:“儿臣牢记母后训诫。正因为考虑到太子正妃的重要。儿臣才会选择了李家大小姐。单凭琴曲,顾相千金亦有知己之感。可是青蕾的琴曲更显胸襟宽广。”

皇后无奈地说道:“桃花宴上闺秀云集,可惜呀,你姑姑就没安排别家姑娘展露才艺。就算李相家的小姐不错,母后就不相信,这么多闺秀就只有她是最好的。”

刘鉴急切地说道:“她真的很好很好。”

“是,母后知道,如今鉴儿心中,李家姑娘是很好很好的。鉴儿长大了。知道要如何选择自己的太子妃了。”皇后避重就轻,笑容和蔼,“鉴儿的眼光母后信得过。母后人还没见着呢,总还要让母后亲自瞧瞧她,看看李相家的大小姐是否能配得上我儿子的推崇。”

刘鉴急声说道:“儿臣保证母后一定会喜欢她的。”

皇后抿唇微笑:“鉴儿喜欢,母后自然也会疼爱多几分。可这毕竟是在选太子妃,如果有比她胸怀更宽广,更有才情,更适合当太子妃的姑娘呢?”

刘鉴脸一红,吞吞吐吐地说道:“自桃花宴后……儿臣只想着她一个。”

皇后戏谑地说道:“没想到李家大小姐有这般魔力,竟让咱们的太子殿下魂牵梦萦,犯了相思之疾。”

刘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皇后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说道:“改日母后会找机会请她进宫瞧瞧。回头再听听你父皇的意见。母后乏了,摆驾回官罢。”

“儿臣恭送母后。”

皇后走得几步又回过头来殷殷叮嘱道:“你父皇的咳症总是不好。你要多花点时间陪陪他。你是太子,要学着帮你父皇分忧国事。”

刘鉴顺从地回道:“儿臣明白。”

离了东宫,皇后坐上肩舆脸便沉了下去。

第二日各宫嫔妃前来凤藻宫向皇后请安。

皇后赐了各位嫔妃座位,漫不经意地说道:“见各位妹妹容色如这春日一般,本宫心里也甚是欢喜。传司药房的田尚宫,看看今春司药房又研制出了什么好胭脂。各宫有中意的,便让她们多做一点。”

嫔妃们满面喜色,连声谢恩。

听得皇后召见,司药房的尚宫带着今年春季新制的胭脂小心翼翼地奉上:“回皇后娘娘,司药房一年四季研制不同的胭脂供宫中使用。今年春季做得有桃花晕,迎春黄,梨花白。”

各宫嫔妃传看着进献的胭脂,议论选择着心头所好。

皇后看了看托盘上的胭脂,满意的点头道:“这桃花晕色泽柔美,气味芬芳,本宫极是喜欢。制一百盒送凤藻宫,本宫也赏些给朝廷命妇。”

尚宫脸一白,伏地请罪:“请娘娘宽限些时日。一百盒桃花晕所需大量新鲜花瓣,尚需出宫在南方采购,快马送来。”

皇后笑了笑道:“一百盒只是本宫的要求。我看各宫嫔妃们都挺喜欢。总不能全供了凤藻宫,短了各宫主子们的。既然东西好,费些时日也无妨。”

她的眼神轻轻瞟向下方。一名嫔妃会意,便娇笑道:“去南方采购不免耗时费力,回头皇上又心疼银子哪!”

嫔妃们闻言都笑了起来。

皇后笑道:“这话说得也有道理。皇上一直节俭。可是京城四周哪有成片的桃花林呢?”

那嫔妃笑道:“皇后娘娘忘记啦?护国公主的别苑年年都开桃花宴,听说花林便有百亩。今年的桃花宴已经办过了,那片桃花林自在的花开花落,多浪费啊。”

众嫔妃便七嘴八舌的附和道:“对啊,不如请长公主帮帮忙,让内侍去她的桃花林采摘新鲜桃花。”

“桃花的花期也就二十余日,南方快马送来,也及不上现摘现制的新鲜。”

“是啊,这样不也给皇上省银子了嘛。”

皇后笑骂道:“把主意打到护国长公主头上,当心回头她进宫找你们算账。也罢,田尚宫,本宫便给你旨意,为了各宫娘娘的花容月貌,也为了给皇上省些银子,就请长公主帮个小忙吧。来人,将西南夏国进贡的翡翠玉钗赐给长公主,省得她说宫中娘娘占她的便宜。”

转眼之间,灿若红霞的桃花便被内侍们摘得干干净净。

长公主站在花林边上,将一方衣袖拽得死紧,气得胸脯气伏不定:“好你个皇后王氏,欺人太甚!”

花林中突然传来低沉的箫声。

箫声清扬,长公主的手慢慢松开,脸上仍带有愤愤之色。

一曲既罢,花林中走出一位青衫男子,长身玉立,面容俊逸,声音温淳:“姑姑。”

长公主像孩子似的拉着他指着花林埋怨道:“子离,你瞧瞧。桃花宴上我让京城双绝出了风头,冷落了皇后的侄女,她就故意找了个由头将我的桃花林都毁了。”

四皇子刘绯轻轻叹了口气道:“姑姑,皇后心目中的太子妃只有那一位才当得,您何必硬要和她过不去?”

长公主哼了声道:“她再气又如何?太子殿下已经相中了李相家的大小姐。”

四皇子苦笑道:“姑姑莫非真的以为我皇兄相中的人就一定能成为太子妃?”

长公主气鼓鼓地说道:“太子和王太尉的女儿也算是青梅竹马。太子如果喜欢她,他怎么会来桃花宴相看其他姑娘?不管怎样,皇后心里不痛快,本宫就开心。他们王家把持后宫染指朝政已经够嚣张了,难不成还要让王家再出一位太子妃?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想管也有心无力。子离,你也是嫡皇子,你哪点比太子差了?就算你不为自己,你也要为刘家的江山社稷争上一争。”

“虽然王太尉把持朝纲,皇后嚣张跋扈,却也没有谋逆之心。她虽猜忌于我,也是怕子离和皇兄相争。为母慈心,为皇兄打算,我并不怪她。皇兄性情绵软温和,将来必容得下子离。且立嫡立长立贤,无论取哪一条,皇兄坐这太子之位都名正言顺。子离只愿像安清王一样将来做个闲散王爷便罢。”

“你……”四皇子摇头:“不用劝我了,古往今来,兄弟争位只能让江山动**。姑姑一片心意,子离不胜感激。”

长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开了话题:“子离,姑姑的桃花宴几乎请了大宁国所有的名门闺秀,你虽然没有露面,姑姑却替你好生看着了。就说那京城双绝之一顾相千金,虽然琴艺略输李相千金一筹,人却温柔美貌,端庄娴淑。顾相清廉,教导出来的姑娘必定不差。姑姑去替你讨皇上的主意如何?”

“顾相官居一品,在清流中素有威望。这样的岳家,皇后怕是不会喜欢……”四皇子自嘲地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姑姑不用替子离着急。婚姻大事,自然有人会替我做主的。若有了心仪之人,不能如愿以偿还会为情所伤。何苦多此一举。”

御书房中,安清王见着皇帝行了礼,便觍着脸凑了过去:“皇上,你可别只惦记着你儿子,也得照顾下你亲侄子。允之的表字你取的,他抓周的时候左手抓剑右手要去抓胭脂,不准他拿女儿家的东西,你笑着说,‘允之允之’。现在找你给他讨个媳妇儿您也允之吧!”

皇帝被他逗乐了:“眼下是太子选妃,还轮不到他小子。放心,将来他相中哪家千金,朕必允——之!”

安清王撇了撇嘴,嘀咕道:“太子到了选妃的年纪,允之还比太子殿下大上一岁呢。适龄的官家小姐也就那么些,总不能太子一竿子把好的都捞走了,留些歪瓜裂枣给我儿子吧?”

“胡说八道!”皇帝把奏折往案几上一搁骂道,“太子不娶的就是歪瓜裂枣?当心朝中大臣们听着气极拆了你的王府。难不成那臭小子还想……和太子争妻?”

“陛下,你老哥哥胆子小,你别吓唬我行吗?我家那臭小子哪敢跟太子殿下争妻呢?我安清王府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呐!冤枉啊!”安清王往地上一跪,干脆捂着脸假哭起来。

“闹够了就起来!”皇帝斥了声,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安清王屁颠屁颠地爬起来,伸手从内侍手里端过茶,毕恭毕敬的送到皇帝手上:“皇上顺顺气……”

几名内侍见着安清王老小孩儿的模样,想笑又只能死死憋着。

皇帝哼了声,眼风往四周一扫:“都下去吧!”

皇帝不愿让人瞅见安清王耍宝,内侍们都习惯了,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左右无人,安清王收起了先前的嬉皮笑脸。两人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皇帝低声说:“鉴儿相中了李相的长女。你觉得如何?”

“皇后肯?王太尉肯?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有可能!”安清王干脆利落地答道。

皇帝眼中精光闪烁:“王家出个女儿把持着后宫,又出个儿子统掌着军权。他们现在觊觎太子妃的位置,盼着将来再出一位皇后。太子性情软懦,是守成之主,却非中兴之王。他哪里敌得过王家的算计。如今外有陈国虎视眈眈,内有外戚为患。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我刘家江山落入王家之手?”

安清王乐呵呵地说道:“陛下英明!太子殿下不是心仪李相那老狐狸的千金?陛下便成全了太子的一番情意吧!本王再去找李相叨唠叨唠,他不会舍得到手的荣华富贵的!”

“李相虽有辅国之才,为人却小意狡猾。你推他去和王家对着干,会逼着他失了中庸之道,提前向王家投靠。如今金殿之上,能居中不偏向王家,已是朕之忠臣了!”皇帝满脸无奈。

王家崛起全靠王皇后兄妹俩。先皇后过世,妹妹由贵妃升为了皇后,哥哥则官拜太尉,统掌了宁国大部分军权。兄妹俩苦心经营十余年,待到皇帝察觉,外戚已然势大,朝中大臣大都偏向王家。

宁国设左右二相。顾相不喜和朝臣结交,两袖清风,在清流中素有名望。

顾相育有一子一女。儿子顾天翔效力于南方军中。和老妻女儿至今仍居住于原来小小的翰林府,仅有家仆数人照料。

清高归清高,却也令朝臣们敬而远之.

李相则不同。他出身清流世家,颇得清流看重。但他不愿和顾相一般委屈自己,拜相之后便举家搬进了朝廷赏赐的右相府。加上他前后娶了七位夫人。比起冷冰冰的顾相,朝臣们心里更觉得李相亲切好相处。

皇帝就凭李相不偏向王家,便对他青眼相看,也不计较李相的小心思了。

安清王给皇帝出主意:“太子殿下心仪李相的千金,皇上不忍拂了太子的心意,如果没有更好的理由,皇后与太尉也不好厚着脸皮明求太子妃位。”

皇帝睨着他漫条斯理地说:“先前你求朕何事来着?哦,想起来了,替允之讨门亲事是吧?允之也是一表人才,不如朕便将王家小姐赐婚于他。太尉只有一个女儿,这样一来,彻底断了念想,你觉得如何?”

“不不不,不行。”安清王吓了一跳,接连摆手道,“陛下。你老皇兄就这么一根独苗。你可不能害了他!”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怎么是害了允之呢?一则绝了王家对太子妃位的觊觎之心,二来,王家小姐嫁给允之,王家有什么动静,也逃不过皇兄你的双眼。第三嘛,燕回自小精通兵法,聪明过人,胸有谋略。也不算辱没了允之。”

往家里安插一个王家的人?安清王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陛下的话听着有道理。实则差矣。”

“哦?”

“王家小姐通兵法,懂谋略,嫁给别人都无妨。可是我的王府只有一亩三分地。她太聪明了,恐怕……”

两人目光对视,同时说道:“允之也不能娶她!”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皇帝叹了口气说道:“皇后对鉴儿期望甚高,如果鉴儿坚持,朕焉能不成全他?”

看起来,也只有这个办法能搪塞皇后和王太尉了。

安清王眨巴着眼睛,突然说道:“如果让四皇子娶她呢?”

皇帝眼睛一亮:“看在女儿的份上,子离可得一世富贵。”

安清王愣了愣,摇头叹气:“四殿下娘不在爹不疼的,无权无势,还会因为是先皇后嫡子威胁到太子地位。王家怎肯把独生女儿嫁他?瞧我出的这主意,唉!”

皇帝面露苦笑:“好一个娘不在爹不疼……”

“哎哟!叫你胡说!”安清王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笑嘻嘻地说道:“终有一日四殿下会明白皇上的苦心的。四殿下年纪也不小了,总窝在宫里也不是办法。皇上也应该替四殿下选门好亲,这样他才能出宫开府。”

皇帝轻咳了几声道,“子离若能娶太尉之女,这天下又将平静二十年。”

安清王正欲再劝。皇帝摆手止住了:“朕这是替百姓着想。”

凤藻宫中,太子刘鉴与四皇子刘绯同时向皇后请安。

两人只相差一岁,神态气质完全不同。

刘鉴酷似王皇后,朗眉星目,宛如皓月。四皇子刘绯正是出现于长公主别苑花林中的吹笛男子。他清秀俊逸,浑身透出股雨后青竹般的清爽气息,书卷气极重。

皇后高居凤座,目光自太子身上一转,便淡淡的望向了四皇子。她想起王太尉的话,脸上笑容越发可掬,眼底却一片冰寒:“平身吧。几日不见四皇儿,怎么瞧着又清减了些。母后这里新得一些上好的药材,吩咐膳食局多用点心思做了。”

四皇子讷讷地稽首:“儿臣谢过母后。只是儿臣并未消瘦。”

太子卟的笑出声来:“瘦是没瘦。可前些天学骑射,你连张两石弓都拉不满,惹得刘珏笑你。四弟喜欢看书也无妨,也别看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四皇子显得有些尴尬:“松烟告诉臣弟……那弓被刘珏偷偷换成了五石强弓。若真是两石软弓,我哪里会拉不开,被他捉弄了而已。”

太子忍俊不禁,佯怒道:“有这种事?臣弟莫气,回头为兄就替你教训刘珏去!看他以后还敢欺负你。”

四皇子感动地看着他,笑道:“有皇兄撑腰,子离哪还会再受他欺负。”

皇后视线不离四皇子,见他对太子恭敬,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安清王世子从小就调皮跳脱,不知道挨了多少打也不改性子。皇儿莫与他一般见识。来人,传本宫喻令,春日天干气燥,赐安清王世子**清明茶一壶,记得多放点糖。”

她莞尔笑道:“听说安清王世子最不喜欢喝甜茶,欺负皇儿,便罚他喝上一壶吧!”

太子哈哈笑道:“母后真是促狭!回头皇叔要向父皇告母后护短了。”

皇后温柔地望着四皇子说道:“让他告去。母后已经知道了,总不能眼瞧着他这样欺负你皇弟。”

四皇子便对皇后行礼:“多谢母后为儿臣撑腰,儿臣感激不尽。”

皇后柔声说道:“春光明媚,别老窝在殿内看书,和你皇兄去御花园走走对身体也有好处。”

“是。”

“儿臣告退!”

太子携了四皇子,辞了皇后离开。

皇后抚摸着手中的嵌宝护甲,嘴角微扯:“太傅最近怎么说的?”

她身边服侍的一名女官低声应道:“太傅前日指了春柳为题。赞太子殿下所作生机勃发。观了四殿下所作,皱眉说望春悲秋,面色不喜。不过,典乐大人称四殿下之箫音闻之动容。听说四殿下常召宫中侍女以箫伴舞。”

皇后满意地笑了:“遣几名美貌擅舞的宫人将那几本乐谱孤本送到四皇子宫中去。他既然喜欢,本宫便遂了他的心意。”

“是!”

春光明媚,御花园水阁凉亭中太子刘鉴正与四皇子刘绯对弈。

两人凝神对弈,隔了会儿太子随手将棋子扔入盒中,呵呵笑道:“四弟,你又输了。怎生棋力这么些年也不见长啊?”

四皇子盯着棋盘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才摇头叹道:“皇兄棋力非凡,臣弟自叹不如。”

太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到一名身材修长的姑娘带着侍女经过,高兴地喊道:“表妹,你不去向母后请安,又先跑来研究古阵法了?”

听得太子声音,王燕回款步走入凉亭:“见过太子殿下,四殿下。”她的目光极自然地落在了棋盘上,眼中闪过惊诧之色。

太子笑着对子离说道:“若说棋力非凡,孤就不是表妹的对手!她呀,不爱女红爱看书。听说咱们这座御花园是开国皇帝为纪念打南蛮时布下的阵法建造的,一进宫逮着机会就来游玩。”

四皇子目光一闪,侧过身,衣袖不经意的拂乱了棋盘,斯文有礼的和王燕回说话:“听闻王姑娘弓马娴熟精通兵法,幼时便能照图布阵。今日才知姑娘精通棋道,面对才女,子离好生惭愧。”

王燕回长得并不十分美丽,但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与弱质闺流不同的爽朗大气。她有些疑惑地看了四皇子一眼,微笑道:“四殿下过奖了。燕回自小在兵营长大,却是不如大家闺秀们蕙质兰心,心灵手巧。”说着便垂下了头福了福身道:“燕回还要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不打扰两位殿下的雅兴,告辞。”

她离开了水阁,带着侍女明心看似随意地步入园中小道,没绕两个弯就出现在一丛花树之后,举目望去,凉亭中的情景瞧得清清楚楚。

明心忍不住小心的提醒她:“小姐,当心太子殿下会看到咱们。”

王燕回笑了笑:“他们看不到的。”

明心疑惑地问道:“咱们离得这么近,怎么会看不到呢?”

王燕回笑道:“当年先祖皇帝征伐南夏国。南夏多山,林木茂盛,攻打极为不易。先祖皇帝借势利势,布下了迷宫阵才大胜而归。这座御花园便是简化了的阵图。咱们看他们清楚,他们却瞧不见咱们。”

明心好奇地说道:“凉亭中有什么好看的?姑娘难不成想看的是四殿下?”

“对,我看的就是四殿下。”王燕回悠悠说道,眸子里同样也闪动着好奇的光。

明心撇撇嘴说道:“姑娘怎么突然对四殿下有兴趣了?”

王燕回叹了口气,回头扭了扭她的脸说道:“能臭到让臭棋篓子以为自己真的赢了,他让我不得不对他好奇。”

明心咀嚼着自家姑娘的话,眼睛一亮,反应过来:“姑娘是说四殿下棋艺很高?他是故意让太子殿下,而且还算计精明,愣是没让太子殿下看出来。”

“小声点!”王燕回瞪了她一眼,叮嘱道:“咱们走吧。这事别对任何人提及。听到没有?”

“是。”

进了凤藻宫,王燕回向皇后行了个蹲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姑母近来身子可好?”

“好。召你进宫是想你啦。”皇后笑道:“来,燕回,到本宫这儿来。”

王燕回倚在她身边坐了。

皇后看着她感叹了句:“一眨眼工夫,咱们家的燕回都长成大姑娘了。可怜你母亲过世得早。你爹又一心扑在国事上,到现在也没给咱王家生个儿子。打小就把你当儿子带大。可毕竟你是个闺女。”

王燕回嘴角微微翘起,骄傲地说道:“燕回若真是男儿身,能带兵打仗,保管能替大宁朝灭了陈国,一统江山。”

皇后嗔道:“女孩儿家娇贵,哪能真的去行军布阵。你爹舍得,本宫也舍不得。本宫把你当亲生女儿疼着,恨不得你马上就嫁进宫来,天天陪在本宫身边才好。”

王燕回心里一惊,听到皇后殷切地说道:“王家出了一个皇后,本宫只盼着咱们王家还会再出一个皇后。你是王家的女儿,太子正妃非你莫属。”

“不!”王燕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皇后脸色一变:“燕回,你难道不愿意当太子妃?将来鉴儿登基,你就会是皇后,一国之母何等尊贵!”

王燕回努力控制着情绪,轻声说道:“太子表哥在桃花宴上心仪李相家的小姐,他对我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爱。你让燕回……如何愿意?”

“鉴儿只不过一时被李相千金的容貌琴音迷惑罢了。你与他青梅竹马,这情分岂是别人比得了的?这事回头本宫会去给他说。你就做好当太子妃的准备吧!”

见皇后自信满满,王燕回知道再劝也无法改变皇后心意。只得斟酌着说道:“燕回的终身大事,还需听听父亲的意思。”

皇后收敛了笑容,盯着王燕回一字一句地说道:“燕回,你聪明过人。我这么做是为什么,你心里清楚。你要记住,家族对我们的重要。别把你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王燕回咬了咬唇,谨声回道:“燕回明白。燕回先行告退。”

离了凤藻宫,王燕回猛地回头,阳光照在金色的匾额上,宫殿华丽,肃穆。她抬起头喃喃自语道:“可是我不喜欢太子表哥啊!嫁给不喜欢的人,从此困在这四方天里?那可不是我王燕回想要的归宿。”

她想着皇后娘娘的话,心里一股闷气怎也散不了。明心见状,不由指着不远处的御花园道:“小姐,咱们不如绕过御花园出宫吧。顺便看看风景也好啊。”

王燕回带了她进得御花园,在太子和四皇子下过棋的凉亭前停了下来:“咦,棋盘还没被收走?”

不知为何亭中棋盘尚未收走。王燕回好心奇大起,她左右张望了下,吩咐道:“明心,你留在这里,机灵点。”

“若是太子殿下来了,明心提醒小姐的。”明心机灵地应道。

王燕回拾级而上,看着棋盘,慢慢将四皇子以袖扰乱的棋局复原。她不禁有些自得:“果然如此。四殿下,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王燕回。”

她将手中棋子慢慢填上,棋局一变,太子所持的白子被杀的溃败。王燕回喃喃自语:“你居然能布下倒脱靴之局,好一招以退为进。四殿下,你为何要掩饰自己的棋艺?”

隔着花丛,四皇子默默地望着王燕回,脸上早没了那股文弱之气,他面容沉静,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小内侍松烟站在他身边,带着哭声说道:“殿下,咱们迟了一步。都是松烟不谨慎,被王家小姐窥了棋局去,怎么办?”

凉亭内王燕回拂乱了棋局,正要走出。却见亭下花树身影一现,子离已出现在她面前。他对她笑了笑,后退一步便又消失在了花树之后。

“四殿下!他还懂得古阵图!”王燕回不知是喜还是惊,瞪圆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掩住了嘴唇。

花树之后,子离转身就走。

松烟急急跟上:“如果她告诉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殿下又有麻烦了!”

子离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和皇兄下棋之时她就瞧出来了,当时她没说破,如今她更不会说出去。”

松烟不明白。

子离胸有成竹:“王燕回喜欢御花园暗含的古阵图,从小到大,也没参研透。见我进退自如,她必定想要古阵图谱。没拿到手之前,她不会说出去的。”

李相府中,三姨娘神情紧张,美艳的面容带着一丝厉色:“蕾儿,这事你做得对,又做得不对!”

青蕾翻看着书卷,淡淡说道:“女儿知道。利用了那丫头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可万一她口风不紧,女儿会犯欺君之罪身败名裂。”

三姨娘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她们母女必须死!”

青蕾放下书卷,叹了口气道:“女儿也知道斩草除根方是上策。可她与女儿毕竟是亲姐妹啊。”

三姨娘急道:“女儿你好糊涂!事情败露,却不只是你一人的罪责,那是要牵连阖府上下的呀。以她母女两条贱命换来阖府平安,还有蕾儿你的锦绣前程。这买卖咱们只赚不赔!”

“当时我叫阿萝陪我去琴台,夫人和青菲便已疑惑万分。现如今立马要了她们母女二人的命,她们肯定生疑。死了阿萝和七姨娘,却又多出了咱们动不了的夫人和青菲。这事只会越闹越大。现在不是下手的好时机。”青蕾冷酷的分析道。

三姨娘越想越害怕,急声说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青蕾微微一笑:“娘不是说过了吗?此事败露,可不是我一人的欺君之罪,是要牵连阖府上下的。爹爹是一家之主,他会替女儿想出好办法来的。”

是夜,一盏灯笼陪伴着李相和大夫人悄无声息的进了棠园。

七姨娘和阿萝惊惧地看着独自前来的李相和大夫人,阿萝还想装上一装。岂料大夫人径直上前一耳光将七姨娘狠狠打倒在地。

“娘!”阿萝扑过去扶住七姨娘,心疼不已。

“夫人!我又做错了什么?”七姨娘的面巾被扯开,露出狰狞的伤痕。

多年未见,她哪里还是那个艳绝南国的花魁美人儿。李相怔怔地看着七姨娘,对她的脸感到厌恶不已,他轻咳了声道:“夫人别恼。坐下说话。”

大夫人闻得琴曲是阿萝代奏,不知不觉让李家犯下了欺君之罪,前仇后恨纷纷涌上心疼,恨不得立时便杀了七姨娘和阿萝以绝后患。

李相刚开始也起了杀心,想到又多出个有才艺的女儿,顿时又改了主意。

大夫人气咻咻地坐下,竹椅承受不住她的体重,竟散了架,大夫人哎哟一声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阿萝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大夫人气极,拍开李相前来搀扶的手,爬起来揪住阿萝的耳朵骂道:“小贱人,你瞒得我们好苦!原来你的琴艺远胜青蕾,平时竟是在装痴卖傻!”

七姨娘一见阿萝呼疼,尖叫了声用力推开了大夫人,将阿萝紧紧护在了怀里:“夫人!妾身再卑贱,阿萝却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相府的三小姐!老爷,是我不准阿萝显露才艺的。你责罚我好了。”

“你以为一顿板子的小事吗?”大夫人气得浑身的肉直颤,咬牙切齿道,“贱人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可知道桃花宴上她代青蕾在太子和长公主面前抚琴,犯下的是欺君之罪!可怜我的青蕾,才被太子殿下相中,却要被你女儿害得身败名裂!”

阿萝气得发笑:“如果不是她求我威胁我,我才不会帮她抚琴。太子青睐的恐怕就是顾家小姐了!”

“都给我住口!”李相狠狠拍在桌上,“什么代奏琴曲,根本就没有的事!都给我听明白了!当日陪青蕾去琴台的是丫头鹃儿,可惜,她回府便感染了风寒,大夫说,可以给她准备后事了。”

李相一发话,屋子里安静了。

阿萝吓得脸色发白,紧紧地靠在七姨娘身边,颤声说道:“才两天,鹃儿就病得这么重了?”

“欺君之罪……皇上就算下令处死咱们满门,也无人替咱们喊一声冤枉。你现在知道代抚琴曲的后果了吗?”大夫人捏着手里的绢帕轻轻一扬:“老爷和我深夜来棠园,不带侍从,也是不想话入他人耳,多连累一条小命。”

难道真的要被他们杀了灭口?七姨娘心头一紧,立时做出了决定。她扶住阿萝的肩,声音凄婉哀楚:“老爷,你仔细瞧瞧,其实我们的阿萝真的很美很美。”

阿萝一惊,为什么娘要这样说。

七姨娘的手已抽开了阿萝束发的发带,让她的长发如水般滑落。她抚上了阿萝前额,将厚厚的刘海拨开,抬起了阿萝的脸。

七姨娘的声音变得温柔妩媚:“每每瞧见阿萝,就像瞧见十六岁的自己。那时候多少公子花上一千两银子,不过是盼着能见我一面而已。他们说,我有着全天下最美丽的眼睛。妾身记得老爷也曾这般夸过我。只可惜妾的眼睛再美,也沾染了风尘之色。阿萝的眼睛才是妾身见过的最美的。”

黯淡的油灯给阿萝的脸渡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晕。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七姨娘将自己掩藏了多年的脸暴露在李相和大夫人面前。阿萝的眼里蓄满了泪,灯光下像两颗流光溢彩的剔透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