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这一病,再加上修养,转眼就到了年后。
新兵训练也渐入尾声,下连工作开始准备。程勉那边虽又开始忙了起来,但却不忘时时往何家这边打个电话问候,比给自己家里打都要勤。这么个打法,几乎让田女士招架不住。
趁两人在家的时候,她气得拧老何耳朵:“你赶紧给我好起来,否则这小子得把咱家电话打爆了!”
老何面上表示自己十分无辜,可心里却十分得意,他看得出来,他这老伴,也快被程家那小子成功策反了。
因为生病,原本定在年前请程勉来家里吃的那顿饭推迟到年后了。说是看程勉时间,可春节期间要战备值班,今年轮到程连长,那是压根儿抽不出来空闲。何家二老是等啊等,等到田女士的耐性都快被磨光了,程勉才逮着休假归来的徐沂,成功请了个周末假。
前一天正逢元宵节,程勉回基地大院过。赵老师当然知道程勉要去何家的事儿,仔细一想这是儿子第一回正儿八经地上人家的门,怎么也得准备准备吧。可看儿子一脸淡定的模样,看不出一点焦急来,问起来也是那一句话:都准备好了,您老甭操心。
得,还显得她多事了。赵老师索性不管了。
这份气定神闲一直维持到了第二天早上,等到上了车,离何家的小区越来越近的时候,程勉突然有点心慌了。拿出随行的杯子猛灌一口水,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何筱就等在小区门口,跟程勉一样,此时心情有点紧张。看着那辆东风吉普越来越近,她心跳竟有加快的趋势。
程勉也看见了何筱,迅速将车停好,下车向她走去。何筱瞅着他走近,依然是一身整齐挺括的冬常服,可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何筱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视线落在他肩章上时,就突然明白过来了,顿时就没好声气。
程勉看着何筱的脸色,知道被她发现了,便笑着问:“怎么样?”
还好意思问怎么样?她简直没话说。
“怎么戴着这样一副肩章?”明明全身都是一套07式的装备,到了肩章这里却换成了旧式的金黄色军官硬肩章,难怪她看得别扭。
“我得讨好何叔叔。”他左右看了眼肩章,“想来想去,也只有这身旧式军装能引起他的共鸣和好感了。”
何筱有点无语:“那你怎么不穿全套啊?”
“我自有打算。”程勉轻咳两声,揽住何筱的肩膀:“进去吧,不能让何叔叔和田阿姨久等。”
进了屋,老何笑眯眯地招呼着他落座,像是压根儿没瞧见他的肩章一样。趁这个机会,何筱赶紧扒下来他的外套,挂到了谁也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她火烧尾巴的样子,程勉忍不住弯了嘴角。
他将带过来的见面礼一一递了过去,老何微哂,说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倒是田女士,不吭声,都收了过去。
程勉笑着说没什么。他此番来就是专注讨好何家二老的,收了倒好,否则他倒不知要怎么进行下一步了。
何筱回来之后,四个人面对面地坐着,气氛微微有些尴尬。彼此之间都是太熟悉不过的人了,连见面时必要的寒暄都省了,此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田女士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去了厨房看看菜。留下三个人,一阵面面相觑之后,是会心一笑。
“信看了吗?”老何突然问。
程勉心领神会,点了点头:“看了。”他说,“作为回礼,我这里也有一封信,是给您二老的。”
老何哦一声,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接过他递过来的信封,打开只瞧了一眼,便忍不住笑了。
他扯开嗓门喊:“老田,老田,快过来看看程家这小子给咱们写了什么。”
田女士小跑着从厨房出来,凑到老何跟前,一看,呆住了。她抬头看了看程勉,再低下头去看这封信,眼眶竟蓦地红了。遮掩不及,便调头回了厨房。
这下就连程勉都懵了。
老何匆忙地笑了下:“你们坐,我进去瞧瞧她。”
何筱回过神,有些气急败坏地问程勉:“你写了什么呀?”
她拿过那封信,只见上面印着一行力透纸背的大字:“我们一致认为,程勉是一个好同志!”龙飞凤舞的笔迹,明显是沈孟川的。
该是生气的,可何筱读完这句,竟忍不住笑了,是大笑。
程勉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了:“不许笑。”
何筱弯着腰,抬眼看他,眼睛十分清亮:“你以为这招到哪儿都通用啊?”
程勉强撑着:“也不见得没用,最起码阿姨有所触动了。”
何筱瞪他:“是有触动!都触动到哭了!”
程连长顿觉十分懊恼。
好在没多久,田瑛就被老何哄回来了。起初只瞪了程勉一眼,接下来倒也没给他难堪。一顿饭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吃完了,结束之后,田瑛不让老何动手,叫何筱跟她一起刷碗。
何筱小心翼翼地跟着母亲进了厨房,见她没有说话的打算,她也不敢吭声。两人默默地收拾着厨房,一时间只听得到水声。等到何筱刷完最后一个,将碗都要放回去的时候,发现背对着她的田女士扶着炉灶一动不动,只余肩膀在轻轻颤抖。
那一刻,何筱感觉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她扶住田女士的肩膀,轻轻叫了声:“妈。”
田瑛没有出声,只是肩膀颤动得更厉害了。
何筱心慌得没底,再开口时声音带了哭腔:“妈。”
终是没有忍住,田瑛转过头,靠在女儿肩头,哭得十分狼狈。她气不过地捶打着她:“不听话,你就是不听话!”
何筱也哭了,泪珠簌簌往下掉,不住地呢喃着:“妈,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不是在后悔跟程勉在一起,而是曾经她为了程勉伤了父母的心,而是现在的他们还没能力做到让父母不为他们担忧。
“我们会好好的,妈。”她说,“你相信我。”
田瑛只是摇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客厅里,仍是程勉和老何面对面地闲坐着,并不知道厨房的情况。老何要吃药,程勉便帮他倒水,这些他常在医院做的事,此刻做来一点也不觉手生。
老何不禁有些感慨,看着杯子里升腾的热气,问道:“程勉,你会一直待我们笑笑好吗?”
突然的发问,让程勉怔了下。
老何看着他,淡淡一笑,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了:“我们家就这一个姑娘,让你用一封信就给拐走了,你可得待她好啊。”
这算是答应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激动从心底涌起,只是程勉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杯子里**出来的热水给烫了下。他嘶地吸了一口气,连忙将杯子放到了茶几上,老何笑了两声,稳稳当当地接过杯子来,去房间取药。
程勉看着虎口处被烫红的一片,嘴角却慢慢地咧开了,映着窗外的阳光,看上去分外灿烂。
过了好一会儿,何筱从厨房出来了,老何适时地说要午休,让她替他送程勉下楼。
程勉起身告辞,临出门前突然又被老何叫住了。在他有些讶异的目光里,老何指了指他的口袋:“这兜里装的什么呀,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肯拿出来。”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程勉笑了笑,从兜里取出来一副肩章和盾牌臂章,标准的07式。
老何接过来握在手里,细细摩挲:“这07式,就是比我们那会儿的军装看着利落和漂亮!”
他召唤程勉向前,亲手替他换下了肩膀上的肩章,将臂章也佩戴整齐后,他的视线从帽徽、领花、资历章和姓名牌前一一扫过,目光有着过来人的温和与平静。作为一个当过十几年兵的人,他对部队还是充满留恋的。可是如今时光将他的不甘已经打磨光了,他也终于能够释然了。他拍拍程勉的肩膀:“走吧,好好干。”
程勉抬手敬了个军礼:“是!”
何筱送程勉下楼,走到小区院子里的时候,程勉停住脚步,抬起头,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何筱好笑地看着他。
程勉一副惆怅的样子:“我遗憾啊,你看咱妈今天都没跟我说几句话。”
这口改得可够快的啊,何筱嗔怪地看他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你自作主张。”
程勉注视到她泛红的双眼,不禁问:“眼怎么回事,哭过了?”
何筱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没说话。程勉也大概猜到了,是田女士跟她说了什么。可她既然不开口,那他也就不问。握住她的手,两人并肩往前走。
今天是B市在下了那么多天雪之后难得的好天气,天高远阔,万里无云。阳光直直地照下来,晒得何筱有点睁不开眼。她以手扶额,抬起头看着碧蓝的天空。程勉也随之顿住脚步,侧过头看她,只见她冲他浅浅一笑。
“你知道,刚才在厨房的时候我妈跟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程勉有些紧张。
何筱眨了眨眼:“她说,当军嫂很辛苦,她熬了那么长时间,不想我跟她一样。”
此话一针见血,程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何筱看着他一下子沉重起来的面色,有些狡黠地弯起唇角:“可我妈也说,很难再找到像你这么靠谱的人。”
程勉一顿,拉着她的手掉头就走。
何筱一惊:“你干什么?”
程勉头也不回地扯着嗓子喊:“领证!”
何筱微愣,而后笑了出来,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走。在明媚的阳光下,她跟着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远。直到走过漫长的冬天,直到春日再临。
——全文完——
《你的诺言,我的沧海》之婚礼番外
从林芝回来,两人先回了A师。
严真原本以为他是有些事情要处理,然而回到A师的第二天,她午睡还没起,就听见了敲门声。
严真睡得迷糊,还以为是顾淮越忘了什么东西回来取,结果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时,她彻底呆住了。来的人,居然是她的婆婆李婉、奶奶以及——小祸害顾珈铭!
看着这些空降的亲人,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们——”
李婉笑眯眯地看着她:“小真,我们能进去坐坐吗?”
严真大窘,连忙给他们让路。
她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一个个地进门,走在最后的顾珈铭脚步慢吞吞的。严真久未见他,甚是想念,刚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就被他拍开了。小家伙抬起头,十分用力地瞪了她一眼,本想表现得有气势一些,眼眶却不争气地红了。
严真在心底叹一口气。她知道,这回把他丢得是够久的,小家伙有些情绪也正常。她弯下腰,轻轻擦了擦他的眼睛。顾珈铭小朋友却扭捏上了,难得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嘟嘴抱怨了句:“不要你擦。”
严真笑:“这回是我不好,下次绝不再犯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小朋友睁着红红的眼睛看她,好一会儿哼了一声,说:“看你表现。”
严真失笑,带着他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出来的时候奶奶和顾老太太已经把东西放好了,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不知怎么,看两位长辈的架势,她有些紧张。在厨房泡了两杯茶,给她们一人送了一杯之后,她在一旁坐下,有些忐忑地问:“妈,奶奶,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奶奶只品着茶,笑眯眯地不说话。顾老太太李婉轻啜了口茶,长出一口气,抬起头看她。
“看来,淮越还没跟你说?”
“说什么?”严真一头雾水。
“他还真没告诉你?”李婉笑了出来,“他可是没从西藏回来之前就给我们打电话了,说回来要办婚礼呢。”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起身拉起严真上下打量,“听淮越说,你在林芝崴脚了?怎么那么不注意呢,现在好点没有?”
严真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了,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字:婚礼。她抓住李婉的手,似是有些不相信地问:“淮越真是这么说的?”
“那还会有假?”一直未出声的奶奶笑睥她一眼,“你当我千里迢迢从乡下过来一趟,就是为了看你啊?”
李婉也搂过顾珈铭,哄他:“珈铭,等婚礼完了你以后可就真不能再叫她老师了,该叫什么啊?”她指着严真说,又把小朋友推到她面前。
小朋友的情绪还没缓过来了,他耷拉着脑袋,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兴致不高。严真看着这样的他,居然就紧张起来了。
“珈铭……”她试图说些什么,被一道细如蚊蚋的声音给打断了。
“妈妈。”
严真睁大眼睛,愣住了:“你叫我什么?”
“妈妈!”小朋友用响亮的声音回答她,抬起头对她嘿嘿一笑。
看着面前这张胖胖的小脸,严真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流了下来。
几个人坐着聊了一会儿,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一接通,是顾淮越打过来的,说是如果奶奶和老太太不累的话,就带她们来礼堂一趟。
听到“礼堂”两个字,严真的心猛跳了下。当着两位长辈的面也不好跟他多说,挂了电话就问她们愿不愿去。奶奶和顾老太太当然说好,于是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
还未走到,远远地就能看见顾淮越站在八一礼堂门口的台阶下,挺直的身躯犹如高大的白杨树。严真怔忪了下,一瞬间的工夫小祸害顾珈铭已经松开了她的手,撒腿欢快地向爸爸顾淮越跑去。
有一阵子没见儿子了,顾淮越伸手直接将他抱了起来。这下可不得了了,小朋友涨红着脸跟他爸说:“我是大孩子了!大孩子不用抱!”说着就要下去。
顾淮越看着他挣扎了一会儿,说:“我还以为你多想我,现在连抱抱都不行?”
小朋友纠结了,勉强忍了十几秒后,迫不及待地对顾淮越说:“好了吧?抱过了吧?”
顾淮越哼一声,把他放了下来。再抬头时,严真一行人已经走了过来。
顾淮越笑着跟两位长辈打了个招呼。
奶奶一脸惊喜地抬头看着礼堂上方硕大的八一军徽,说:“就是在这个地方办婚礼啊?也太大了点吧?”
顾老太太就笑:“这是娶咱们小真,再大都不嫌大。”两位长辈说着,就携手进去看礼堂的布置了。
严真走在最后,等他们都进去了,才走上前。她脸色微红,不知是害羞还是冻的,微微嗔怪地说:“你怎么都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顾淮越只笑言:“婚礼再不办,老太太该跟我拼命了。”
严真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要是老太太不催,你就没想着?”
看着她低垂的侧脸和颤动的睫毛,顾淮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揽住她的腰,稍稍拉近了距离,说:“当然不是,是我自己等不及了。”
他是真的等不及了,从地震前听到她选婚纱的消息,心里就隐隐期待他们的婚礼,以及她穿上婚纱的样子。思及此,他深深地凝视住严真的双眼。
严真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觉得自己现在面对他越来越难保持理智了,像个孩子一样对他全身心的依赖,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不,这还在外面呢,她就到他的怀里面去了。
微微推开他,严真说:“去里面看看吧。”
婚礼现场安排在礼堂的二楼大厅。
推开大厅的门,地板正中央铺着近两米宽的红毯,一直延伸至主席台。红毯两边等距竖立着九个一人高的支架,婚礼时会在上面放置着大捧的百合花,象征着长长久久,百年好合。红毯两侧,整齐摆放着数十套桌椅,以备招待宾客。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精心布置的小细节,严真的视线从上面一一略过,心脏跳动得厉害。
大概所有女人都是如此,对婚礼有种天生的向往。纵使她已经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柴米油盐地生活了两年,可一想起自己将要穿着婚纱走过这长长的红毯握住他的手,心中还是激动得要命。
顾淮越走上前,轻轻抚上她的肩膀:“时间紧急,而且都是战士们布置的,准备得可能有些仓促,不如外面的好。不过——”
“可以了。”严真转过身,轻声说,“我很满意。”
顾淮越看着她,微笑:“你啊,就是太容易知足了。”迟到两年的婚礼,他心里对她一直都有愧疚,如今才算弥补了一点点,她便说好。他甚至希望她贪心一点,因为他想做的还有很多。
严真想的却是另外一个方面。她知道,其实她愿意,顾家可以把整个婚礼办得盛大无比,可那不是她和顾淮越真正想要的。眼下这个婚礼是简单了一些,在她看来却更有意义。那毕竟是在八一军旗和军徽下许下的誓言,身为一个军人,他怎敢轻易背叛?所以在这礼堂结婚,更是他对她的一种保证。她要的就是他的真心,其他的即便没有,她也不会介意。
当然,严真也不是不明白他想补偿自己的想法,因而她笑了笑,低声说:“只要你以后一直对我好就好了。”说着瞥他一眼,“这可是个考验,别以为很容易就能做到。”
他懂,他当然懂。他们的时间,毕竟还有那么长。
婚礼定在了一周后。
时间看似短,却一点也不赶。在他去震区救灾前,家里老太太已经开始张罗这件事,已经为他们省了一半的事了。在他们还在西藏的时候,顾淮越拿定主意就通知同在C市的弟弟顾淮宁,让他帮忙准备着婚礼。地点既然定在了八一礼堂,以军人的效率,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到现在可以说万事已具备,要说有变数,那也只能出在新郎新娘身上了。
这几天,陆续有亲朋好友过来,A师的招待所一下子住了不少人。师长刘向东压力倍增,生怕招待不好这些肩上扛星扛麦的长辈们。接触了几次才发现,到底是顾参谋长家的亲戚,一家子为人低调温和,平易近人,一点也不难相处。
婚礼的前一天,淮宁的媳妇梁和也赶过来了,此前她一直在家看着孩子。梁和这一次的任务是负责给严真化新娘妆,为此她提前几天就在家开始练了,练到最后还是手生。如今婚礼越来越临近了,她反倒睡不好了。
这事儿淮宁提起来,大家都乐了。
顾淮宁说:“依我看,嫂子人长得漂亮,化个淡妆就好。也不知道她在一边紧张什么。”他说着,笑看了妻子一眼。
梁和没说话,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他们男人才是真不懂,婚礼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
当然,新娘子严真也很紧张。
前几天忙着准备婚礼不觉得,如今到了婚礼的前一晚,终于闲下来的时候,倒是觉得心慌慌的。梁和陪她待在房间里,不小心碰到她手一下,低呼道:“嫂子,你手怎么这么凉?”说着就去摸暖气。
“没事。”严真把她拉回来,“过一会儿就好了。”
“心慌的?”梁和看着她笑,“刚摸了下,脉搏都跳快了。”
严真笑着承认:“是有一点。”她问梁和,“你婚礼前一晚是怎么度过的?也像我一样?”
还真差不多,不过相比之下,她当时更多的是茫然吧。梁和吐吐舌,两人相视一笑。又讨论了一会儿明天新娘妆的细节,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了,顾淮越走了进来。梁和见状忙闪人,给这对准新郎新娘留下说话的空间。
“累不累?”顾淮越走过来,顺手抚了下她的长发,问道。
严真摇摇头,抬头看他:“你累不累,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还好。”
这么说着,他还是挨着床沿坐了下来。严真往里面挪了挪,让出空间来让他歇歇腿,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房间里只开了盏台灯,橙黄的灯光显得格外温暖。顾淮越闭目躺了一会儿,缓缓地睁开眼,看向倚在他怀中的严真。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露在外面的大半张侧脸柔和静谧,只有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一把小刷子,扫过他的心间。
顾淮越低下头,轻吻了下她的眼睛。严真双眼随之颤动了下,但没有睁开,反而靠他靠得更紧了。
顾淮越就势将她抱住,过了好一会儿,低声说:“严真,我两天前做了个梦。”
严真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梦见了自己第一次结婚时的情景。”他说着,轻笑了下,“那时候,应该跟你现在的年龄差不多。”
严真抬头,些微有些诧异。
“那天来了很多人,场面很混乱,我喝了很多的酒,回到家就躺到**睡着了,半夜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林珂在哭。”停了下,他又慢慢说道,“我没有问她为什么哭,大概是私心以为我问了她也不会说。实际上我很快就睡着了,一觉到了天亮。”
严真沉默了片刻,低声开口:“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没什么。”他说,“我只是在想,会不会所有的不幸都是有征兆可寻的?”那么他和林珂的悲剧,或许从他们的婚礼就开始了。
听他这么说,严真直接脱口而出道:“我们不会这样的。”
她说的这样理所当然,顾淮越稍稍愣了一下,一股暖意就涌了上来。从做了那个梦起,他就隐隐有种不安感。而这一切,被她一句话就给抚平了。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我们会很好。”因为他不会,也不允许他们再发生什么。
这一晚,累了几天的两人睡得很沉。第二天被叫醒时,已经早上快七点了。
时间有些赶,众人都忙作了一团。顾淮越忙中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有些懵的严真一眼,说:“不要紧,今天都是自家人,时间稍微晚一点也没关系。”
顾老太太就瞪他:“吉时也是你能说了算的?”说着就把他推出了门,让他去拾掇自己。
严真的脑袋犹有些昏沉,洗漱完毕之后就坐被顾老太太催着换衣服,一套繁复的婚纱,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穿到身上。美是真美,尤其是身材高挑的严真踩着高跟鞋站起来的时候,身上散发出的耀眼光芒简直让人不敢直视。唯有一点不好,当初穿得还合身的婚纱,如今腰间就松了些许。
顾老太太为她紧了紧束腰,低声说:“可不能再瘦了,再瘦就没型了。”
梁和眨眼道:“妈,这您不用担心,以后让我二哥使劲喂我嫂子好吃的,不愁她胖不起来。”
顾老太太这才开怀一笑,点了点她:“可不是嘛,跟你一样。”
换好衣服,严真这才发现顾淮越不见了。问了梁和才知道,他已经去了礼堂,是老太太赶他去的,说婚礼开始之前不准他再见严真了。
“老太太还生气呢,说昨晚就不该睡一起。说二哥老大的人了,连这个理都不懂。”
镜中的严真柔柔一笑,她们不知道,她却是懂的。昨晚听他说那些话,才明白他才是最紧张的那一个。可她不怕,她不是林珂,她会好好地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的。
不一会儿,房门又从外面被推开了,这回进来的是奶奶。她端着一碗饺子递到了她的面前,和蔼地说:“小顾走之前吃过了,你也吃一碗吧。”
严真说好,伸手去接碗,却被奶奶给避开了。老人家笑说:“这饺子本该是妈妈来喂的,可你爸和你妈都不在了,就由我代劳了。”说着舀起一个,递到了她嘴边。
严真咬下半个,慢慢咀嚼着,眼眶也跟着泛红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她抬头笑着对奶奶说:“真好吃。”
一碗饺子吃到最后,剩下了两个。吃完之后,由梁和和另外请来的一个化妆师给她打理新娘的造型,严真就闭着眼睛任由她们忙活。差不多用了快两个小时,造型终于做好了,严真看了眼镜子中自己的样子,浓淡适宜,正是她自己喜欢的样子。她回头,微笑着对化妆师和梁和说了声谢谢。
化妆师最后又对妆容做了些小修小补,结束时,楼下正好响起了车子的喇叭声。梁和向下看了一眼,回过头笑着对严真说:“嫂子,车队来了。”
严真只觉得心跳猛地开始加速,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险些没站稳。一旁的顾老太太伸手扶了她一下,禁不住笑道:“别急,老二马上就上来。”
这一次来的人大多是两位新人的长辈和战友,所以也没怎么刁难顾淮越,就放他进门了。所有的仪式顺利完成后,在场年龄最大的顾长志握住两位新人的手,一向威严整肃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笑意,他说:“你们两个,是最让我放心的小辈。别的我不多说,好好生活,就这四个字,给我记住了。听见没有?”
严真点了点头,顾淮越则立正敬了个军礼,朗声回了句“是”。
在两位新人出发去礼堂的时候,有人给顾淮越出了个小小的难题,让他背着新娘下楼。
这大概对所有的军人来说都不是问题,顾淮越二话不说地弯下了腰,严真脸皮子薄,不好意思在所有人面前趴上他的背,结果就这犹豫的几秒中,从旁蹿出一个小个子,奔到严真面前说:“我来背妈妈!”
顾珈铭小朋友今天穿了一整套的黑色小西服,领口还打了领结,衬得一张圆圆胖胖的脸更加可爱了。看着他踮着脚雀跃的样子,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最后还是小叔顾淮宁把他提溜了回去,轻轻踢了下他屁股:“小萝卜头凑什么热闹。”
让小朋友这么一闹,严真原本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她伏在顾淮越的背上,由他亲自背下了楼,上了婚车。十分钟后,整个车队启动,缓慢地向前驶去。按照计划,车队将绕A师整个大院的外围行驶一周。
从上车起,严真就听不见别的声音了,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熟悉风景,她耳边全是自己心跳的咚咚声。不知何时,她的手被顾淮越握住了。严真看了眼前排开车的司机,想抽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了。整个过程,两个人谁也没说一句话,她的手在他的掌心中慢慢松懈,任由他牢牢握着。
车队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八一礼堂前,顾淮越松开了她的手,率先下了车。严真捧着花束,透过明净的车窗向外望去,看见礼堂上方的军徽在阳光折射下散发着熠熠的光辉,鲜红的军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不多时,她这一侧的车门打开了,顾淮越就站在外面。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军礼服,那肩膀上的三个星如同军徽一样耀眼。他微微弯了腰,熟悉的眉眼带着熟悉的温和,他向她伸出了手:“准备好了没?”
他这一问十分郑重,引得严真抬起头来。
她直直地看着他,仿佛到了现在才有时间认真打量他一般。许久,严真微微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没有任何的犹豫,因为她早已准备好了,与他共度这漫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