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像傻子一样爱你(1 / 1)

探亲归来,B市的夏天也慢慢地来了。

上班第一天,褚恬就接到老刘的通知,是说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要从他们部门抽调几个人到本市的Z大参加一个人力资源管理短期培训课程,时间是周六周日,为期两个月。

听到这个消息,冯骁骁哀号不止。然而褚恬还是比较淡定的,毕竟Z大是本市乃至全国的知名学府,公司派她们过去,应该是要栽培她们,储备后备力量。所以褚恬对这个培训并不像对军训那样抗拒。

晚上下班,褚恬一个人啃着糖葫芦在路边等公交。原本是想和冯骁骁一起的,可是这小妮子又被她妈妈安排着去相亲了。

糖葫芦啃完了,她要坐的那一班车还没来,褚恬闲得无聊,便准备去不远处的一个超市逛逛,买点食材,顺便改乘地铁回家。就在她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暗自琢磨着晚上吃什么时,一辆辉腾突然开到了她的身边。

褚恬被这车吓了一跳,等她看清车主是谁时,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是赵晓凯。他滑下车窗,取下墨镜,自以为很帅地拨了拨头发,而后对她展露出一个微笑。

褚恬看着他,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几天不见,这厮的发型由原来中规中矩的偏分变成了一个类似鸡冠的造型;还有那皮肤,瞧着白皙光滑的,不知道去了几层死皮。总之,从里到外彰显了一股浓浓的娘炮气息。

看着他,褚恬由衷地感受到一种生理不适。尤其是她想到那天在从T市回来的车上,他坐在她的后面一直用腿顶她的座位,就觉得恶心。不过毕竟还是同事,她压抑住心中那股反感,故作轻松且平淡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有事吗?”

“去哪儿啊?我顺路送你。”赵晓凯热情地招呼她上车。

褚恬对他的邀请敬谢不敏了。她笑了笑,说:“谢谢你,我们不顺路,你先走吧。”

“还跟我计较这个!那我专程送你,行了吧?”

说得好像他送她是一件多值得荣幸的事似的,褚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又对他说:“真不用麻烦你,我往前走几步就是地铁,又快又方便,还不堵车呢,您自个儿慢慢回吧。”

说着撇下他,径自往前走。然而没走几步,赵晓凯就下车跟上了,他一把拉住褚恬的胳膊:“别走啊,我还有事没跟你说呢!”

褚恬被他碰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要知道经历过那次“顶座位”事件后,她可是连做了两晚上的噩梦。褚恬一把甩开他的手,神色也变得冷冰冰的:“别动手动脚,有事你就说事。”

赵晓凯凝视着她十几秒,忽而玩世不恭地笑了:“不是吧,褚恬,这么能装?”

“我装什么了?”她冷声反驳。

“得!”赵晓凯有点不耐烦,“我问你,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

“真不好意思。”褚恬呵呵笑了两声,“我已婚。”

“我知道,不就一穷当兵的吗?”赵晓凯满不在乎,“我跟你说褚恬,现在当兵的不值钱,毫无人身自由不说,每个月就那么点死工资。你看看你自己,像是能吃苦的吗?就你男人那点工资,能养活得起你吗?”

褚恬冷眼瞧他:“多谢你了,我就是饿死了,也不劳你操心。”

“行,算你硬气。”赵晓凯挑挑眉,忽然压低声音,跟她说,“就算你能忍受得了穷,你男人两三个月不回家,你也受得了?”说着,他眼睛突然一亮,“说真的褚恬,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真不愿意跟我,那咱就偷偷地,我免费帮你老公出出力也行……”

话音未落,褚恬一个巴掌就扇过去了。赵晓凯一个不防备,耳朵被打得嗡嗡响,差点没瘫地上。他站稳后,捂着脸,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褚恬。他想破口大骂,但刚刚那动静已经引起周围的人注意了,只能低着声音质问:“你他妈的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褚恬抬高下巴,冷声说,“我念你是同事,不想跟你撕破脸,没想到你却是个给脸不要脸的。赵晓凯,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说。首先,我老公比你高比你帅比你有男人味一万倍,谁眼瞎了才会看上你。其次,我从小到大,最没缺过的就是钱。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军婚是受保护的,军人也不是可以随便诋毁的,我要是有心把你刚才的话录下来,那这会儿就可以去告你了。你有多不要脸我管不着,但我奉劝你,以后别打我主意,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这话是一字一字往外说的,赵晓凯已经听懵了,等他反应过来,褚恬已经转身走远了。

回到家里,褚恬轻轻松了一口气。摊开自己的掌心,里面全是汗。她刚刚真有点紧张了,生怕赵晓凯狗急跳墙,虽然她料他没那个胆。

褚恬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一点都不饿了。打消先去做饭的念头,她决定先给徐沂打个电话。她这也算是受到了惊吓,撒个娇求求安慰总行吧。

褚恬喜滋滋地拨通了徐沂的电话,等了好久,那边才接通。她趴在沙发上,软着声音问:“在干吗?”

“看新闻联播。”

褚恬乐了,瞧她男人多可爱,这年头还有多少人会正儿八经整点看新闻啊!可徐沂就看,而且天天不落。

“我想你了,你想我没?”褚恬说话声音就像她手中缠的电话线一样绕,任哪个男人听了那也是**裸的调戏。

果然,这边徐沂听了,抬眼打量了下成排坐在前方看电视的战士们,跟场长打了个招呼,起身走出活动室,将门关好后,才开口对那边说:“故意使坏,找打是不是?”

褚恬嘿嘿笑两声:“那你倒是够得着,我现在是天高皇帝远!”

徐沂几乎都能想象她在那边得意扬扬的模样了。

农场每晚都要组织战士们一起看新闻联播,而且要求有干部陪同。他是每次都待到最后的,这点褚恬在这儿住了七八天,也早就清楚了,所以才敢在电话那头那么调戏他。偏偏他又不能走远,又要顾及到不被周围的人听见,打起电话甚是煎熬。

徐沂清清嗓子,对褚恬说:“这件事我就先记下了,回去我们再好好商量。”

竟然威胁她回来再跟她算账,可褚恬一点也不生气,她真是爱死他这副故作正经的样子了。又逗了他一会儿,褚恬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去准备一个人的晚饭了。而被吊起来兴致的徐场副同志就有点悲摧了,他打开走廊尽头的窗户,吹了好一会儿农场夜晚的凉风才将体内涌起的火给压了下去。

想一想,还真是有些好笑。那么漂亮一姑娘,怎么能这么毫无心理障碍地对着他一个男人耍流氓,偏偏他还被她逗得有了反应。还真是……让人抗拒不了。

点开手机屏幕,看着屏幕上她笑得很甜的样子,徐沂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六一早,褚恬就来到Z大上培训课。9点正式上课,她到时才8点半,而教室里已然坐满了一大半,让褚恬小小地惊讶了一把。

褚恬挑了个尽量靠前的座位,刚坐下来,冯骁骁也到了。她披散着头发,一副起晚了没来得及打理的模样,手里拿着包子在啃,看见褚恬时,眼睛一亮。

她艰难地咽下满嘴的包子,看着褚恬一身淡粉色的运动衣,惊呼道:“干吗打扮这么嫩!”

褚恬把扎起的马尾辫拨到脑后,笑得十分欠扁:,“好不容易回归大学校园了,当然得打扮青春一点。”

冯骁骁看看自己,顿时不想理她了。

不多一会儿,教室里人就满了,有些人进来一看这架势,干脆就准备站着听。褚恬不禁感叹给他们讲课的这位名叫傅毓宁的教授不是一般人,要知道这已经是Z大最大的一个阶梯教室了,看着陆陆续续进来的人,她觉得下次在Z大礼堂上课都是有可能的。

褚恬把纸笔准备好摊开在桌子上,就摸出手机来给徐沂发微信消息,这是她最近给徐场副同志培养的又一个习惯。在农场住的那几天,她闲得无聊用手机跟好友聊微信时,突然想起徐沂还没有微信,就亲自给他申请了一个,昵称一杠三星,还教会他怎么用。

于是让徐场副同志感到相当无语的一件事就发生了,两个人明明在一个房间里,她有时候说句话,还要从微信上敲他,还非要他从那上面给她回……

不过呢,现在她不在他身边,那么这种联系方式就成了一种既方便又经济的选择。她点开“一杠三星”的头像,输入:miu miu miu。

发的话……着实没什么意义,但褚恬乐在其中。她知道这会儿他肯定在训练,顾不上回复她,可她就愿意“骚扰”他一下,然后等他看到时,就会给她回过来电话。

收起手机时,褚恬顺便看了下时间,差10分9点。这时,教室里出现了小小的**,原本低头认真刷微博的冯骁骁拍了拍褚恬的胳膊:“恬恬,你看那个是不是傅教授?”

褚恬回头一看,看见一个女人踩着轻缓的步伐从后门进了教室。她身穿灰黑色套裙,剪了一头利索的短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个无框眼镜,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嘴角挂着一个浅浅的笑。她一路走来,温和地向到场听课的人打着招呼,整个人优雅又大方。

“傅教授看起来好年轻啊!”冯骁骁小声在她耳边感慨,“你猜她多大?”

褚恬正专注地打量着傅毓宁,听到她的问句,想也不想地就回:“四十刚出头吧。”

“四十刚出头就是教授了?”冯骁骁觉得难以置信,可回头一看傅毓宁的样子,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傅毓宁似乎早已习惯了别人的目光,她慢慢地往前面讲台走着,视线扫过褚恬的时候,轻轻一顿。

察觉到自己被她注视了,褚恬向她报以微笑,不知怎么,心里惴惴的,笑容也就怯怯的。然而没想傅毓宁的脚步却就此停下来了,她扶了扶镜框,十分认真地打量了褚恬一阵,才声线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褚恬呆呆地指指自己,“我叫褚恬。”

“褚恬。”傅毓宁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像是确认什么。良久,对她柔和一笑,“好名字。”

褚恬被她的笑弄得云里雾里的,她睁着大眼睛看着冯骁骁:“我的名字真的很好听吗?”

冯骁骁:“……”

两个人一致认为,这美女教授挺神的。

由于长期从事本硕博人力资源课程教学以及企业相关项目的课题研究,傅毓宁讲起课来十分生动,理论浅入深出,案例信手拈来,两相结合,既让人觉得有趣,又能从中学到知识。一节两个小时的大课,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中午,褚恬和冯骁骁随便在校门口的一家小饭馆里吃了顿饭,又接着上了下午的课。连续四个小时,她们仅是坐在下面听,就已经感觉很累了。而站在台上的傅毓宁却丝毫看不出倦容,只是嗓子微微有些哑了。结束的时候,她还站在讲台上,目送着这些听课的人离去。

褚恬故意落在了最后,因为她想跟傅毓宁道句辛苦了。没想傅毓宁竟也看到了她,浅淡一笑,向她招了招手。

“傅教授。”这一次跟傅毓宁打招呼,褚恬已经能做到大方有礼了。

“这是要回家吗?”傅毓宁看着她说,“怎么回去?”

“坐地铁再倒公交。”褚恬乖巧地答。

“这么麻烦啊……”傅毓宁柔柔一叹,“家在什么地方住?”

“……在老城区,奉水道。”

“那可跟我顺路了,我送你一程?”

“……”

这个傅教授怎么有点自来熟啊?褚恬犹豫了下,正想着怎么拒绝她时,就听见傅毓宁轻轻巧巧地笑了。

“是不是觉得我热情过度了?”她直接戳破她的想法。

褚恬脸颊微红,她怎么忘了,面前这个人可是专门研究人的。她想了想,还是说:“不用麻烦你了,傅教授,我自己回家就可以,还想逛逛呢。”

“晚上一个人吃饭?”傅毓宁突然问。

褚恬愣了下,她说这个了吗?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从她的脸上?

看着褚恬有些愣怔的模样,傅毓宁终于笑出来了,不忍心再逗她了:“恬恬,你是真的一点都没听说过我吗?”

她竟然叫她——恬恬?

褚恬一脸老实地看着她:“我是从我们部门领导那儿知道您的,是您负责给我们培训,其他的,我还真不知道——”

傅毓宁虽早有料到,可还是不满地哼了一声:“这么说,徐沂是一直没把我介绍给你了?”

徐沂?!怎么扯到他了?傅毓宁认识徐沂?

褚恬微眯着眼打量傅毓宁一阵,终于明白过来了:“您不会就是徐沂口中说的那个在Z大教书的小姑吧?”

傅毓宁抬了抬下巴:“没错,我是他的,也是你的小姑。”

“可是,您的姓——”

“我随母姓,因而姓傅。”

褚恬凌乱了。关于徐家的情况,在领证前徐沂只简单介绍过,当时时间紧,没条件一一见面,她也就只是知道他有个在Z大教书的姑妈,但没想到会牛到这种地步啊!

她看着傅毓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傅毓宁,收拾好东西,走下讲台,挽住她的胳膊,笑眯眯地说:“早就听说那小子结婚了,可一直没空领过来给我们看,今天可叫我逮着了。走吧,到我家去,让我家那口子也见见。”

褚恬顿时心中升起无数个吐槽徐沂的弹幕。

傅毓宁开着车,直接带着她进入老城区最西边的一个大院。这个院子乍一看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古朴老旧一些,从里面成片的参天大树就能看得出来时光的痕迹。只是,离近了,才能发现这大院的特殊之处,因为门外挂了两个白底红字的牌子。一个是“军事管理区,闲人免进”,另外一个是“卫兵神圣 不可侵犯”。

敢情小姑也是个军属啊!褚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傅毓宁让站岗的哨兵对过牌照,才将车子慢慢地开了进去。察觉到褚恬在看她,她侧头微微一笑:“我猜,徐沂也没跟你说过,我老公是个军人吧。”

褚恬慢慢地摇摇头

傅毓宁:“呵呵。”

傅毓宁将车子停在门口,带着褚恬,进了面前这座二层楼的小院子。难得地,两重门都是开着的,褚恬跟在傅毓宁后面进了屋,还没来得及打量清楚这房子,就看见客厅沙发处坐着一个男人。

他手里端着一杯茶,正小口品着,听见脚步声微微抬了下头,看清进门的人是谁之后,打招呼道:“回来了?”

褚恬这次脑子转得快了,猜到此人一定是徐沂的姑父。能这么光明正大坐在人家客厅喝茶的,除了男主人,还能有谁?

女主人傅毓宁瞥了那男人一眼,没说话,随手将包扔在沙发上,转过身去换鞋,又顺带给褚恬拿出来一双拖鞋。

褚恬一边换鞋,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小姑父。只见他盯着沙发上的包,摇头轻笑了下,走过去拿起来,将散出来的东西重新给她装回包里,端放在沙发上。抬起身时,目光与褚恬相遇。

被逮个正着,褚恬红着脸向他笑了笑。

小姑父也向她微微一笑,之后问傅毓宁:“带了个这么漂亮年轻的客人回家,也不准备向我介绍介绍?”

傅毓宁这才搭理他:“褚恬,我那宝贝侄子徐沂的媳妇,今天上课时遇见的。”她看着褚恬,“今晚就在姑姑家吃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虽然小姑跟她老公之间的气氛有点怪,但对她还是和颜悦色的,褚恬便知道不是针对她。

“做什么都好,我不挑食的,我帮您吧!”

“不用。”傅毓宁笑,“第一次上门就让你下厨,这要让徐沂那小子知道了,下次就不敢让你来了。”

两个人都笑了笑,笑得一旁的男人有些尴尬了。他走过来,站在傅毓宁身后,扯扯她的衣服:“不介绍介绍我?”

傅毓宁回头看他,虽然是仰视,但气势不减:“你是谁呀?三个月不回家,一回来就想让我家恬恬叫你小姑父,想得美!”

男人看着自己妻子有些无理取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将妻子揽入怀,对褚恬自我介绍道:“你好,恬恬。我是你的小姑父。”

小姑父自报家门,姓顾,名长安。

顾长安,这个名字,对于拥军只拥自己老公的人来说,真真是没有一点震撼力。

褚恬看着面前这个清俊瘦削的男人,回以笑容:“你好,小姑父。”

看着褚恬这副样子,首先笑了的是傅毓宁。她推开顾长安的手,十分不客气地嘲笑他:“说是小姑父就得了,还非得介绍自己的名字,除了你那帮学生,还有谁知道你?是不,恬恬?”

褚恬隐隐猜出她这个小姑父位置不低,影响力不小,可她着实不知情,所以只能傻笑。顾长安自然是不会怪她,他拍了拍妻子的后腰:“脾气发够了?”

傅毓宁当然不好意思在褚恬面前跟他闹别扭了,虽然她着实气他为了一个项目能那么久不回家,打电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见妻子服软了,顾长安心里也踏实了,他对她和褚恬说:“你们两个先聊,今天晚饭我来做。”

傅毓宁微微绷着脸,等顾长安进了厨房后,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拉着褚恬的手,说:“来,你先到客厅坐下,我去换身衣服。”

趁傅毓宁换衣服的工夫,褚恬将整个家打量了下。目光落在一旁的衣帽架上,上面挂着一件军装,她仔细看了下军衔,瞬间吃了一惊。

傅毓宁走下来,看见褚恬神魂不定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褚恬摇摇头:“小姑,我小姑父他是个——?”那两个字,她不敢说出口。

傅毓宁一听,笑着嗨了一声:“还以为有多大事。”

她当然是习惯了,可她一个小上尉的老婆,怎么好意思坐等一位少将做好饭给她端上桌,会消化不良的!

褚恬站起身:“我还是去厨房帮小姑父打个下手吧。”

“站住。”傅毓宁拦住她,有点哭笑不得,“还真被他吓着了?他就算挂个少将衔,那也是你小姑父呀,而且更何况,他还是个不下地的。”

褚恬有点搞不清楚这其中的玄机:“什么叫不下地?”

“你小姑父是军校教员,平常多搞理论研究的,文职干部,并不经常下部队,所以就没那副官架子。他学生见了都不怕的,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褚恬虽然自觉自己很拥军,而且也当了这么久的军嫂了,但对军队系统仍是一知半解,顶多看看军旅电视剧、认认肩章。所以她一看到顾长安的军衔,就想起电视剧里面那些威风八面、到哪儿都跟着一群人的首长们了。现在听傅毓宁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好奇了,一时也不那么紧张了。

“那小姑父他在哪所学校教书?”

“就在咱们B市的科学技术大学。”

褚恬哦一声,一提到大学,她顿时就将顾长安和傅毓宁画等号了。说白了都是教授呗,只不过顾长安授课的地方跟平常大学不太一样罢了。放松之后,褚恬才发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她双手并拢放在膝盖上,看着傅毓宁,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傅毓宁斜倚在沙发上,轻拨了下头发,饶有趣味地看着褚恬:“你跟我看到你照片时的第一感觉不太一样。”

褚恬眨眨眼:“您在哪儿看到的我的照片?”

“在我哥,也就是徐沂的父亲那儿。”说着她笑了笑,“这小子犟归犟,在你们领证后还是寄了张照片给家里。”

那应该就是他们结婚证上那张了。那天去照得有些匆忙,她只化了个淡妆,照相的时候也只是轻轻一笑。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她照过的一张最恬淡矜持的照片了。所以,傅毓宁看到她那张照片时,会觉得她是个性格十分安静的女孩儿吗?

她求证似的看了傅毓宁。

傅毓宁却说:“第一眼看见照片上的你,我的感觉是——这女孩儿怎么这么普通?”

褚恬:“……”

傅毓宁微笑:“原谅我这么想,虽然我只是徐沂的小姑,可因为我哥和嫂子忙着创业,我照顾过这小子一段时间,我们之间的感情也不比亲生的差了。而我又是那种看自己孩子哪儿都好的人,所以对你的要求也就高了一些。”

褚恬表示理解:“那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更普通了?”说着她自己都不自信地吐了吐舌。

孰料傅毓宁摇了摇头,她看着褚恬,幽黑的眼睛十分明亮:“现在我觉得,你是个十分有趣的姑娘,适不适合徐沂我尚且不知,但最起码我喜欢。”

虽然傅毓宁还是保有余地,但毕竟她们今天才真正接触,能得到这样的评价,褚恬已经十分满意了。她诚恳地跟傅毓宁道了谢,又引得她笑起来。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就听见顾长安招呼吃饭了。褚恬积极主动地去帮忙摆桌,看着这位小姑父一脸和气的样子,心里对他的畏惧也就消散了一大半,只剩下敬佩了。

吃饭的时候,没有过多聊天,但饭桌上的氛围十分融洽。饭后,褚恬多坐了一会儿才回家。傅毓宁见窗外天色已晚,便从院里汽车班叫了个兵,开着她的车将她送回了家。

直到回到家里,褚恬的心情还有些激动。她拿出手机,登录微信,又给“一杠三星”同志发了个对话:“我今天见到小姑了,在Z大。”

发出后没几分钟,徐沂的电话就回过来了,甫一接通,他就问:“怎么遇见的?”

褚恬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你说巧不巧?”

徐沂笑了下:“晚饭也是在小姑那里吃的?见到小姑父了?”

“那当然。”褚恬又把见到小姑父那一段讲给他听,“我听小姑说了,小姑父是军校教员,除了军队编制,跟普通教授应该差不多吧?”

“小姑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对啊,难道小姑骗我?”

也不算骗,顶多算是有所保留吧。

徐沂跟她解释:“小姑父这些年一直在科技大学任教,那是相当于副大军区级的单位,中央军委直辖。小姑父本人是副校长,享副军级待遇。”

褚恬眼皮子跳了一下,不过没有刚得知时那么惊异了。

“小姑父看上去好平易近人的样子,根本看不出这么厉害。”她想了下,“不过我想,你以后也会这么厉害!”

徐沂被她这个假设逗笑了:“这么相信我?”

她也笑:“我是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句话,犹如一股清水注入心田,徐沂顿时觉得肺腑轻松了许多。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

下一秒,有短信进来。徐沂以为是褚恬发来的,仔细一看,却是另一个号码。看到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徐沂的心蓦地加速跳动了几下。他平复了下,才敢点开来看。

短信只有一句话,然而却让徐沂握住手机的手慢慢收紧,他抬头看向深黑的夜空,眉头紧皱。

自从知道傅毓宁的身份之后,褚恬上培训课的积极性就更高了。不光是想跟这个小姑多亲近,而是真想从她身上学到一些东西。冯骁骁见她这么认真,也不好每次来签个到就偷溜走了,跟着她一起听课。只是她家住得比较远,这一个月奔波下来,竟然瘦了四斤。为此,冯骁骁激动地决定请褚恬吃饭。

褚恬觉得好笑,提醒她道:“说不定吃过这一顿饭,你这体重又回来了。”

冯骁骁看着面前这位万年瘦的美人,十分得意:“反正还有一个月的课,肯定会瘦回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两眼放光地将一片片精品五花肉摊开在烧烤架上,褚恬也就懒得打击她了。

褚恬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了,冯骁骁催她多吃点,她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吃撑了有点想吐。”

“想吐?”冯骁骁眉毛一挑,坏笑道,“不会是怀了吧?”

褚恬呵呵笑了两声,将冯骁骁凑过来的脑袋推开了。她今天没什么心情跟她调笑,从吃过午饭起她就感觉不太舒服,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只感觉浑身都不松快。

吃过晚饭,两个人原本计划去看个电影。褚恬因为身体不适,就坐在一旁长椅处等着冯骁骁排队买票回来,刚坐下没多久,就感觉到小腹时不时地抽痛一下。她用手指轻轻地按压着缓解疼痛,情况却并没有好转。不一会儿,冯骁骁取票回来,看见她苍白的脸色,也吓了一大跳:“恬恬,你怎么了?”

褚恬也疼得茫然:“我不知道,我就感觉这里很疼……”

冯骁骁试着按了一下她手捂着的地方,结果褚恬疼得差点叫出声,吓得她也慌了,立马扔下手中的爆米花,将她扶了起来:“恬恬,我们去医院!”

冯骁骁拦车将褚恬送到了最近的军区总院。

经过检查,医生诊断褚恬为急性阑尾炎,要做手术。二人之前都没上过手术台,一时都慌了神。情急之下,冯骁骁决定打电话给徐沂,却被褚恬拦住了。

冯骁骁急了:“不联系他联系谁,总不会是出不来吧?他可是个军官!”

褚恬忍着痛对冯骁骁说:“不是出不出得来的问题,而是太远了……”她顿了顿,又说,“等他过来,我手术都做完了,白跑一趟……这不是多大事啊,我身边又不是没人……”

“可光我一个有什么用?”冯骁骁跺脚,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护士拦住了,他们要准备手术了。

冯骁骁看着褚恬进了手术室,心里始终焦灼着。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联系徐沂的时候,褚恬的手机忽然响了,屏幕显示是——小姑。冯骁骁知道褚恬是外地人,也从未听她提起过她在本地还有亲戚,然而此刻却顾不上多想了,接通电话,不等对方开口,就连珠炮似的说:“喂?您是恬恬的小姑吗?她现在在医院……”

傅毓宁听到这话时懵了下:“怎么回事?”

“是急性阑尾炎,您看,您方便过来一趟吗?”

“在哪家医院?”

挂了电话之后,她没有叫司机,顾长安也不在,她就自己开车去了军区总院。此前她就多次来过这里,所以就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手术室。

冯骁骁看见傅毓宁时都傻了,她呆呆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地开口:“傅教授?”她看了看褚恬的手机,又看看傅毓宁,“您,您是恬恬的小姑?”

傅毓宁拍拍冯骁骁的肩膀,让她坐下:“恬恬的情况怎么样了?”

冯骁骁愣怔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结巴地答:“在、在手术。”

傅毓宁抬眼望向前方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在冯骁骁身边坐下,低声道:“别紧张,只是一个小手术,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冯骁骁使劲点点头,她是胆子有些小,遇到事情很容易着慌和恐惧。更何况,刚还被褚恬这个小姑吓了一跳。傅毓宁陪她坐了一会儿,等她差不多平静下来,才大概问了下发病前的情况。

“傅教授,您说,这事,要不要通知恬恬老公?”冯骁骁惴惴地问。

傅毓宁沉吟了下:“恬恬进手术室前,你问过她没?”

“问了,她说不用。”冯骁骁把褚恬那番话说给傅毓宁听。

“那就算了吧。”傅毓宁叹口气,对冯骁骁说,“今晚辛苦你了,也多谢你了,这会儿已经不早了,赶紧回家休息吧。”

冯骁骁嘴上应着好,可是仍陪着等了一会儿才离开。

冯骁骁走后,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手术就结束了,十分顺利。褚恬被送进一间普通病房,傅毓宁陪在左右,看着她术后掩不住的苍白脸色,有些心疼。

夜里两点,褚恬从药效中苏醒过来。单人病房只在角落里开了盏小台灯,整个房间昏沉幽暗,褚恬脑子空空的,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一时想不起自己这是在那里。她微微抬了下身,不小心扯动到伤口,忍不住小小嘶了一声。

这一声惊动了靠在一旁沙发上休息的傅毓宁,她慌忙站起身,来到褚恬床前,暗开了床头灯:“醒了?别动,快躺下,看扯到伤口疼。”

褚恬睁着大眼睛看着傅毓宁:“小姑,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傅毓宁扶她躺下。

褚恬看着她,脑子艰难地在转。难道是冯骁骁通知她的?可不对呀,冯骁骁根本不知道她和傅毓宁之间的亲戚关系……

傅毓宁看她不说话,眼珠不停地转动,就笑了:“行了,别猜了,没人告诉我,是我打电话到你手机上,冯骁骁接了告诉我的。”

褚恬静静地看着她为自己忙碌,许久,才轻轻说了声:“谢谢!”

“傻话。”傅毓宁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麻醉药效过后,手术切口开始隐隐作痛,但并不是十分难忍。然而刚做完手术,只能平躺着,浑身十分僵硬,她平常又是娇气惯了的,一时根本睡不着。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原本以为这一夜都该过去了,可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色才刚蒙蒙亮。

褚恬盯着窗外朦胧可见的景色发呆。

回想昨晚,真是一个极其混乱的夜晚。幸好冯骁骁陪在身边,若她一个人在家,恐怕得费一点工夫才能到医院,那个过程,可是相当痛苦。

看着在一旁小憩的傅毓宁,褚恬的心情也十分复杂。一年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有一天,她躺在B市的医院里,刚做完手术醒来,而陪在她身边的,竟然是徐沂的小姑。心里多少感到宽慰了。这个人,毕竟是跟他有关的人。

这么想着想着,褚恬就又慢慢地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傅毓宁不在,护士过来查房,顺便给她输液。褚恬手背的血管很细,所以输两次液下来,已经青肿不堪了。她瞥一眼,背过身,不敢多看。

刚挂好水,傅毓宁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袋日常生活用品,见褚恬醒着,便问:“还疼不疼了?”

“还行。”褚恬吐吐舌。

“忍忍吧。”傅毓宁说,“这两天最难受,过后就好一些了。反正你是一个人在家,就在医院多待几天,我刚去了你家里一趟,拿过来一些东西。”

傅毓宁一夜都没回家,在这儿简单洗漱下还要赶去上班,十分辛苦。牵累她一夜,褚恬心里很过意不去:“太麻烦小姑了,让您昨晚都没休息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傅毓宁微笑,“等会儿我还得去上班,谁来照顾你?”她想了想,“要不我给大哥那边打个电话,看嫂子今天有课没——”

“不用!”褚恬赶紧拒绝,“不要麻烦爸妈他们了,我这就是个小手术。医院里这么多护士在呢,不会有问题。而且,骁骁说她一会儿也过来,我不缺人照顾。”

傅毓宁考虑了下:“那这做手术的事,也不跟他们说一下?”

褚恬摇摇头:“等我好了,再去看他们。”

傅毓宁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微叹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

褚恬赶紧点头,目送傅毓宁离开后,缓缓松了口气。

术后第一天无法下床,褚恬一个人躺在**,着实有些无聊。切口隐隐作痛,她不敢轻易翻身,浑身感觉不舒服极了。医生一早来查房时,还嘱咐她这一周都不能碰水,褚恬听着就有点抓狂,虽然昨天进医院前刚洗过澡,但现在心理因素作祟,她感觉头皮有些痒。

正当她备受煎熬时,门口传来了咚咚两下敲门声,褚恬抬眼一看,看见一个面色和善的中年女子正往病房里探头,目光相遇时,她温和一笑:“你就是褚小姐吧?”

“您是——?”褚恬疑惑地看着她。

中年女子大大方方地进了病房,自我介绍道:“我是傅女士请过来的护工,姓姜。”

傅女士?褚恬眨眨眼,明白过来了:“是傅毓宁女士请您来的?”

“对——”她说,“以前她生病住院的时候我照顾过一阵子,因此就认识了,今早她联系过,说褚小姐你刚做完手术,身边没人,托我来照看——”

褚恬一呆。她确实跟傅毓宁撒了个小谎,她谁也没联系,因为毕竟大家都有工作,再好的情谊也不能总是麻烦人家。可没想到——她居然看出来了!

这小姑真乃神人也。褚恬在心中感叹一番,对中年女子微微一笑:“姜姐,那就麻烦你了。”

姜姐是个有多年经验的护工,爱干净,手脚利索不说,为人还和善,好像跟任何人都能谈得来一样。有她陪着,术后最难受的前两天,褚恬竟然没怎么觉得痛苦就熬过来了。

术后第三天,终于可以下床了,而且顺利排气,可以稍微吃一些流质食物了。因为肚子胀气,褚恬两天没进食也不觉得饿,但是姜姐看着她的小瘦腰,有些心疼的样子:“生一场病,不定又要瘦多少斤,让你老公看见,怕是要心疼的。”

这是姜姐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徐沂,怕是之前被傅毓宁提点过,提完就后悔了,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褚恬被她的反应逗得嫣然一笑:“你都知道啦?我老公是个军人,可帅了。”说着把手机上的照片调出来给她看。

姜姐看了眼:“确实是个一表人才的小伙,跟你很配。”

褚恬闻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姜姐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有些感慨:长得好有啥用,生病了也不能陪在身边,这么娇气一小姑娘,怎么找了个军人?不过这话她也就是在心里念叨,不会当面说出来,收拾好餐具之后,就扶着她去楼下散步了。

褚恬嫌伤口疼,不愿意动。可医生嘱咐了,说为了避免肠粘连,还是要多下床活动。褚恬没办法,只好让姜姐陪着,在医院走廊多遛遛。再加上这两天好友何筱、冯骁骁、傅毓宁都来看望过她好几次,所以总体而言,褚恬这院住得也不算太难熬。

吃过早饭,褚恬心情不错,就让姜姐休息,自己一个人在这一层慢慢遛弯。前一晚刚下过雨,今早起B市的天气很是清爽宜人。褚恬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放眼望着医院道路两旁苍翠的法国梧桐,一阵清风吹来,她舒适地眯了眯眼。

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点开微信,准备“骚扰”下“一杠三星”同志。两个人昨天晚上才通过电话,褚恬只字未提自己手术的事。不是不想跟他说,是怕他知道了干着急,还不如等他回来,她说了顺便还能现场求个安慰。这多妙!

小甜甜:“miu miu miu……”

“一杠三星”沉默着,看来是没在线。

褚恬继续趴在那里吹风,闲着无聊,开始点算楼下来往住院部大楼的人头数。数着数着,一个身穿07式墨绿色军装的男人行色匆匆地向这边走来。褚恬本就是制服控,再加上又是军嫂,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不打紧,她越看越觉得那个人熟悉,整个人从身形到气质都跟徐沂极像。就在她以为自己想他想得都快出现幻觉的时候,楼下那人抬了下头。

视线相遇,褚恬心脏怦的跳动了下,脸部急剧升温。那人——还真是徐沂!

徐沂也看见了褚恬。他站在原地,抬着头眯着眼睛打量她片刻,唰地一下摘掉了头上戴的帽子。

这下两个人谁都能看清楚对方了,褚恬忍不住惊呼一声,睁着大眼睛直盯着徐沂。徐沂眼角微微**,双手无意识地紧握了下,他抬起双腿,迈步进了住院部大楼。

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褚恬脑子顿时乱成一锅粥。他怎么来了?是谁通知他了?傅毓宁?不可能呀!难道是冯骁骁?或者说——何筱?

褚恬正满脑子疑惑的时候,徐沂已经大步上到了三楼,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她。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褚恬感觉脑子不会转了,好半晌,才僵硬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嗨——”

徐沂看着她,眉头紧皱。褚恬看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急着想要解释。只是还没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怎么回事?”声音低沉,像是咬着每一个字才发出的声音。

褚恬有点紧张:“急性阑尾炎,做了个手术。”

徐沂脸色唰的变了:“什么时候的事?”

“三四天前做的了!”褚恬心里有点纳闷,这到底是谁告诉他的,难道只说她住院了,没说因为什么病,也没说做了手术?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嘛。

徐沂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响,什么也听不见了。

褚恬有些慌乱地看着徐沂:“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过几天拆了线就可以出院了。”

“……”

“你——生气了?”褚恬惴惴不安地打量着他的脸色,“我,真感觉好多了。”

“……”

见他不说话,褚恬只好又喊他一声。

徐沂直盯着褚恬,等到耳边恢复平静,才慢步走到她面前。看着有些张皇失措的她,徐沂想说些什么,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是一团乱麻,一股气涌了上来,让他胸腔很是憋闷。他背过身,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着。

褚恬见他这个样子,以为他真生气了,也微微有点不高兴了。她是瞒着他了,但出发点也是为他考虑啊!她站在他身后,低头绞着手指小声道:“你要是嫌我瞒着你,心里不高兴的话,那你就走吧。”

“走?”徐沂倏地转过身,问她,“你让我上哪儿去?”

褚恬转过脸:“爱去哪儿去哪儿,在这儿看你甩脸色,还影响我恢复身体健康呢。”话是这么说着,可她的眼睛不由自主泛红了。他生气?她还委屈呢好不好,从小到大就没一个人住过院。

徐沂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褚恬拿他这副样子最没办法,气性上来了,索性也不管他,抹抹脸自己回病房。可走廊这么窄,徐沂又挡在前面,她不侧身根本就过不去。

褚恬伸手推了他一下:“让开!”

徐沂没出声,也没动弹。

褚恬只好又推了他一下:“我叫你让开!”

徐沂依旧没动,只是眼睛微微眨了下。他看着褚恬,忽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揽进了怀里,抱紧。

褚恬所有的委屈都涌上来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拧他胳膊一下。徐沂岿然不动,任由她发泄,手中却越抱越紧了,紧到她渐渐没了力气,埋头在他怀里,眼泪唰唰往下掉。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过了许久,褚恬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气也算消了大半。本就知道他是关心则乱,哪里会真的舍得跟他计较呢?两个人一起回病房,姜姐看见徐沂,一时间有些迷糊:“这是?”

褚恬及时介绍:“这是我老公。”

姜姐看着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这就是徐沂啊,真人可比照片俊得多。”

褚恬笑眼觑着徐沂:“这是小姑给我请的护工姜姐,这几天全靠她照顾了。”

徐沂给姜姐鞠了一躬:“多谢您对恬恬的照顾了。”

“哪里的话。”姜姐被他这一躬惊得连连摆手,“我也不是白干的,我拿钱的。”

“不管怎么说,还得谢谢您!”徐沂握住褚恬的手,对姜姐说,“这两天我在,您先回去休息,等我走了,再麻烦您过来陪着她。”

姜姐很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

给徐沂交代一些术后的注意事项,姜姐就收拾东西先回家了。徐沂送她下楼,回到病房时,看褚恬站在卫生间,拿着一个盆在水龙头前接水。他连忙走过去,一手接过了脸盆。

褚恬心里暗喜,病了这么好几天,刚又被他那么一欺负,可算是让她逮着机会使唤他了:“不要接满,等会儿还要往里面倒热水呢。”

徐沂拧住水龙头,问她:“接这么多水干什么?”

“擦身子。”她说,“医生不让我洗澡,只能避开伤口擦擦了,否则这么热的天,我都要腐化了。”

徐沂闻言,调好水温后将脸盆放在洗手台上,转身去拿毛巾:“我来给你擦。”

“不要!”褚恬捂着肚子拒绝他。

“听话。”徐沂全然没拿她的拒绝当回事。

“你放在那儿,我自己来。”她坚持,因为实在不想让他看见伤口。

“不行。你现在切口还未完全愈合,怎么能弯腰?不怕疼?”

“我可以把腿抬起来。”褚恬脸色绯红。

徐沂终于被她逗得笑了笑,他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低头说:“我不嫌你伤口丑,行不行?”

褚恬:“……”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最终的结果还是徐沂来。先用毛巾给她清洗上身,小心翼翼地避过切口处,怕她着凉,罩了个浴巾后才继续擦下面。整个过程轻巧无声,他的手法温柔极了,如果不是全身**,褚恬恐怕就睡着了。

被包扎住的切口终究是显眼的,徐沂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几秒,看得褚恬赶紧捂住,推了推他的头,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换了两次水才清洗完,褚恬脸红得一秒都不想在卫生间多待,套上衣服就出去了。

徐沂把卫生间收拾好,出去之后看见褚恬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屋子里开了空调,他将温度调高了几度,又走到褚恬面前给她盖了盖被子。褚恬没睡实,唰地一下眼睛就睁开了,看着他,歪头一笑。

徐沂俯下身,将她压在身下的头发拨了出来,用发圈给她扎在了头顶上。

褚恬小小抱怨一句:“多难看啊,像道姑头。”

徐沂握住她欲去解开头发的手:“这样凉快。”

“……好吧。”褚恬不情不愿。

过了会儿,护士来给褚恬输消炎药。褚恬手背上的血管极细,有时护士一次扎不成功,她就会让她再来一次。不过因为回血,她两只手扎过针的地方都是一片青紫。早在给褚恬洗身子的时候,徐沂就看见了。等护士走了,才复又握住她的手。

手包在他宽大的手掌中,褚恬感受到了住院以来第一次的全身心放松,她反握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谁告诉你的,小姑还是笑笑?”

“没人跟我说。”说这话的时候,徐沂正挽着袖子按摩褚恬的胳膊。

“我不信。”她翘起手指,一挠他的小臂,“难道还是你心灵感应到的?”说着她自己都想笑出来。

“不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以后发生类似的事,要第一时间跟我说。记住了吗?”

难得听他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褚恬笑了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未说完,就见徐沂突然抬头,眼睛直盯着她,撇了下嘴,憋屈地改口:“记住了。只是跟你说了又能怎么样,你能回来?”

“至少我可以安排,掌握一切情况。不会像一开始见到你那样,手足无措得话都说不出来。”

褚恬见他如此认真,觉得他有些紧张过度。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她知道她没法当个贤惠知理的好军嫂了,因为她太依赖这个男人,也想在生病的时候有他在身边可以撒撒娇。

“好吧——”褚恬答应地有点勉强,又引来徐沂的注视。就在他以为她还要找什么借口的时候,只听她说,“那我能不能把头发解开?这样太难看了点。”

徐沂:“……”

长这么大,他真没见过比他老婆更爱漂亮的人了。

伸手在褚恬脑门上崩了一下,惹得她一声惊呼,怒瞪他一眼后,徐沂才撇了下嘴角,给她解开了头发,让乌黑柔顺的黑发铺了下来。

褚恬看着她家男人无可奈何的样子,嘴角微弯,翘出得意的弧度。

输液的过程漫长而无聊,没多久,褚恬就睡着了。

房间里就此安静下来,徐沂坐在一旁,打量着她的睡颜。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只是脸色看着不如之前好了,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大概是住院这几天没休息好,熬出来的。低头丈量着她的手腕,他总觉得比上次握住的时候细了些。或许是错觉吧,但徐沂清楚,她这次是受罪了。握紧她的手,一时间他思绪万千。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嗡嗡的声音很大,徐沂迅速拿起看了一眼,眉头微皱,回头见褚恬睡得正好,才站起身到外面接电话。

“喂?徐沂吗?你今儿上午给我打电话了?”方哲大军医洪亮的嗓门传了过来,“昨晚上刚值完夜班,今儿白天睡觉,手机静音就没听见。怎么了?”

“也没什么事。”徐沂走远了几步。

“得了吧,是想问孟凡的情况吧?”方哲笑了两声,“她这段时间身体比之前好了一些,精神方面还是老样子,受不了刺激。”

“治疗了这么几年,为什么没一点好转?”徐沂有种莫名的焦躁。

方哲听出他话中带有的情绪,也有点无奈:“身为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我比你更感到挫败。”

徐沂沉默几秒:“对不起。”

“没事。”方哲安慰他,“我理解你,不过这事急不得,毕竟她的病灶是在心里。”

徐沂紧抿唇,许久才说:“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微眯着眼,看向远处。

方哲的一通电话让他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烦乱了起来,他刚刚有些失态,不该对方哲发火,毕竟他接手孟凡才不过半年。然而不知怎么,就是耐不住火气。就像忽然发现眼前一切糟透了,他不想忍,想发泄。

手机又响了,徐沂看了眼来电显示,微怔。看着号码,他由衷地不想接。

似乎对方明白他此刻躲避的心理,挂断之后没隔几秒嗡声又嚣张地响起,徐沂只好接通,“喂”字尚未说出口,就听见那边说:“终于接电话了啊?还不错,我以为你又当起了缩头乌龟了呢——”

尖利逼人的女声从那头传来,似乎有人拦着她不让她打电话,她回头说了句“你给我放手”之后,继续对着徐沂说:“怎么?当初不知道是谁巴不得凡凡赶紧嫁到你们家,现在她身体不行了,你们就像甩包袱一样想把她丢了就不管了?我跟你说徐沂,没那么好的事!”

“伯母——”徐沂开口打断女人的话,“我没想躲。”

“那为什么你都不愿意来看看凡凡?你害她成这个样子,你还有没有良心!”说完那头像是又有人拉扯了她一样,女人避开电话跟那人吵了几句后,只听“嘭”的一声关门声响起。

徐沂轻抚有些抽痛的额角,他紧闭了下双眼,又睁开:“阿姨,我想之前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我不能再见孟凡姐。一来是她看见我时情绪总是非常不稳定,二来是——”

“胡扯!”女人愤怒至极地打断他的话,“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根本就是在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

咄咄逼人到如此地步,徐沂心知自己已经无法跟她交谈了。犹豫了下,他掐断了电话。

耳边复又响起一阵嗡嗡声,看着窗外灼目的日光,徐沂觉得头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