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央接受不了母亲离世和差点错手杀死佳期的双重打击,连大奶奶的葬礼都没出席就再度离家了,不过这次他虽然打击沉重却并没有再次失去理智,至少他离家之前还记得先跟卫铭和老夫人说好,不要为难佳期和寒江、寄江姐妹。
因此佳期在被关了四天禁闭以后终于得见天日,可虽然距离那混乱至极的一天才过去四五天,已经濒临拖水的佳期看着只能用形容枯槁来形容,她身上没有得到及时处理的伤口多少有些发炎,拖臼的胳膊和脚踝更是肿起了两三倍的大小,来看过的大夫都抹汗,说再迟一点处理,恐怕那胳膊和脚踝以后就得留下残疾了。
卫央听了大夫的话更是心如刀割,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了卫府,连行李侍从都一点没带,后来还是卫铠赶紧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拿给无名,让他去追上卫央并好好看顾着,并让无名给卫央带个口信,说佳期他会尽全力的照拂着,让卫央啥时候心情平复了就尽快回来。
但卫央这次一走又是很长时间没有音信,无名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卫央下了禁令,连他也不曾有只言片语带回卫府。
因着大奶奶一事,佳期终于被正式剥夺了少奶奶的称号,与寒江和寄江一道被软禁在佛堂旁边的一个小房子里,终日里只得在佛堂那么一点子地方活动,而卫铭还不死心。 三天两头就遣了人来问佳期大奶奶的下落,刚开始佳期还再三强调大奶奶确实去仙游了,但日子久了,她也就懒得再重复这个话题,反正无论她怎么说也变不出一个大奶奶来,而真正地大奶奶已经成了黄泉引路人,凭她一个小小凡人怎么可能请的动她现身来帮忙作证?假的大奶奶阿妙则堕入了轮回。 这会儿不知道是变成了一只虫子还是变成了蛾子蝴蝶,就算她有心想帮也帮不上忙不是?
于是佳期、寒江和寄江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任由整个卫府的人都把她们三个当成了杀害大奶奶并且残忍毁尸灭迹的凶手,她们只每日里都到佛堂去给大奶奶颂一遍经,日子过得比苦修尼还清心寡欲。
卫铭隔三岔五的就要在卫府大兴土木,尤其是清净斋和凝思园,短时间里已经被彻底翻修过了一次,就连花园里的土都全部换了一遍,这么做地意思显而易见。 他就是想找找看有没有大奶奶的尸首而已。
佳期心知她们三人现在还能被软禁,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一直没找到大奶奶地尸体,所以没办法对她们三个施以家法,而且卫铭非常固执的认为佳期就是知道大奶奶的下落,所以才愿意勉为其难的保着她们不死。 若是卫铭某一天真的从某个地方挖出来一具烂光光的尸首且认为那就是大奶奶,那么等着佳期、寒江和寄江的必是沉江无疑。
所幸卫府虽有百年基业,府中冤死屈死地也有不少人,可至少没有随意弃尸的。 暑往冬来。 卫铭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将整个内院都搜找了一遍,可惜他都没有找到一点点像是大奶奶尸首残骸的证据,不知道是不是心力交瘁的关系,卫铭在这大半年间迅速的苍老了下去,原先还黑油油的头发现在已经彻底成了白色,光是看背影还真是看不出来他才是个五十岁不到的中年男人。
而关于内院地事物。 之前被视作老夫人接替人的佳期现在成了卫府罪人,老夫人连逢巨变也彻底没了管事的心思,加之大奶奶一死,几个姨娘就趁机开始争权夺势,连再次被放逐到别苑去的陌花和花楹都蠢蠢欲动了起来。
卫铠倒是有心想帮着管府中的事情,但卫铭的亲弟卫铮和其他旁系家族地大家长们不乐意了,联合起来给卫铠使绊子,使得卫铠做什么都处处受制,别说是管理府中事务了,就是外边铺子三天两头的出问题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了。
现在整个卫家就像是一个堆在海边的沙子城堡。 也许下一个涨潮就能让他们彻底分崩离析。 而唯一那个可以力挽狂澜的卫央,却还下落不明行踪成谜。 真真要急死个人。
“我闻到了破败的气息,这个家族正在走向衰亡。 ”寄江习惯性的眯着眼看向外边阴沉的天空,这段时间里幸亏佳期和寒江的悉心照料,她那差点筑基失败的身体才慢慢恢复了健康,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险死还生的遭遇,寄江以往就很强大地第六感竟然遗留了下来,偶尔预言个什么事情还挺神准。
寒江瞥了一眼窗外没搭话,将一个盛满了水地黄铜水壶挂在屋子中间的火坑上烧着,这眼瞅着要过年了,她们这里却像是完全被人遗忘了一样,别说是送些用度来,就连吃地都没见有。 幸好佳期早些时候弄了些蔬菜种子种在屋后,不然她们现在真是得断炊了。
“听说现在是三姨娘得了势,因为迷花小姐在赫连家站稳了脚跟,连带着娘家人腰杆子都硬了起来。 ”佳期拿过一件夹袄给寄江披上,这大半年的生活虽然枯燥乏味,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反而让她的身体好了许多,就是之前被卫央拉到拖臼的脚落下点后遗症,走的快了会有点瘸。
寄江听了佳期的小道消息撇了下嘴:“我才不管谁得势呢,把我们仨儿扔在这儿就全忘了啊?都不是好东西。 ”
佳期笑笑,正要宽慰寄江两句呢,她们所住小屋的木板门就被人轻轻敲响了,一个许久没有听到过的女子声音在门外响起:“佳期,你在里边吗?”
屋里的三人同时看向门口,佳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荆荆的声音,她赶紧站起来跑到门边给荆荆开门:“呀,荆荆姐姐,您怎么过来了?”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荆荆,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大食盒,只见她紧张的先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才闪神进到佳期所住的小屋,佳期知道她是怕别人看见说给那些个姨娘听,所以也忙忙的闩上门,然后才走到荆荆身边轻声笑道:“刚还说起我们这儿都被人遗忘了呢,荆荆姐姐就过来了。 快请坐吧,寒江,麻烦你倒杯茶。 ”
荆荆环视了一边她们所住的小屋,见又小又黑还啥家具都没有,她才皱着眉叹了口气道:“真是难为你们了,三个姑娘住在这种地方。 ”说着她走上前去坐在了火坑旁,将手中的大食盒递给了佳期,“这里头有些米面和肉,听说你们这儿已经月余没有人过来了,我就猜想你们该是要断炊了。 ”
佳期也不推辞,接过食盒打开看看,果然有一大块的五花肉和一小袋米、一小袋面,省着点吃的话应该能吃个三五七天。
“荆荆姐姐可真是及时雨,您这些东西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了。 ”佳期笑吟吟的将大食盒递给寄江让她放好,见荆荆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又问道:“荆荆姐姐此番前来可是还有别的事情?姐姐但说无妨,只要佳期能做到的,一定会全力去做的。 ”
荆荆抿了抿唇,眉头皱的更紧,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儿我也是刚听老夫人说起的,思前想后了许久,我还是觉得告诉你一声比较好。 佳期妹妹,老夫人要与当朝太子傅家联姻。 ”
佳期闻言,心里立即咯噔一声,但她脸上还强撑着笑脸问道:“那不是很好么?那我们家是嫁女还是迎娶?”
“是央官儿娶太子傅的孙女,那位小姐的娘是,是大奶奶的亲妹妹。”荆荆期期艾艾的开口,两眼偷觑着佳期,却见佳期还笑得没事人一样,她不由得着急道:“佳期,你是没听清楚么?是央官儿要娶别家的小姐了。 ”
佳期又怎么会没有听清楚?她的心这个时候已经疼得像是正被钝刀子慢慢拉着,血肉模糊。 但是听到这种消息她该做什么表情?大哭?大闹?还是学穷摇奶奶剧里的女主角那样默默的流泪到天明?即便是她想这么做,她又该站在什么立场来反对呢?
“呵呵,那不是很好么?那位小姐是卫央的表妹啊,亲上加亲呢,想必卫央娶了她以后,这继承人就能当的更加顺利了吧?”佳期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脸上的笑容假到僵硬。
专程来通风报信的荆荆失望的看着佳期,其实佳期的演技并不好,只是她竟然看不穿。 荆荆有些羞恼的站起身:“算了,看来我是多管闲事了,我还以为你跟少官才是情投意合的那一对,见过了绛珠姐姐和三老爷的那一段,我无论如何也希望你们两个能修成正果,没想到你竟然一点都不着急上火,反倒是显得我像个傻瓜似地。 行了,我先走了,这儿还有点碎银子,是紫朱和点荷凑给你们的,你们先将就着用吧。 ”
荆荆丢下一个藕色的荷包就转身走了出去,佳期勾过那个荷包,垂下眼看着上边的花纹半晌没说一句话,寒江和寄江一同注视着她,直到外边第一声狂风号起,寄江才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行了,你就别逞强了,想哭就哭吧,我和我姐又不是外人。 ”
佳期看向寄江,勉强的扯了下嘴角:“好奇怪呢,眼泪好像流不出来……”
原来,最悲伤的时候不是泪流成河,而是连眼泪都没办法表达此刻的心情。
心痛的要死掉了,佳期疼的嘶嘶抽着冷气,脸上却还挂着惨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