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铭此话一出,顿时像是一道天雷劈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书房除了静默就是静默,每个人都是一个表情瞪着卫铭。
大概过了有盏茶的功夫,老夫人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道:“我什么时候多生了一个儿子,我怎么不记得?”
佳期闻言真是有想要爆笑的冲动,她现在才真是佩服老夫人了,这种关头还能妙语如珠。
卫铭说出此话来却像是如释重负了一般,他歉然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决定继续说下去:“小良子不是您生的,他……他是阿爹以前经商的时候,与边境的一个当地女子所生的。 ”
老夫人听了这话却突然失控了,她挥舞着手中的拐杖尖叫着:“不,不会的!你爹这一辈子只爱着我一个人,他不会跟别的女人有瓜葛的!铭儿,你若是为了保护小良子才编出这种瞎话,那么即使你是我儿子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卫铭仰天长叹一声:“娘,我像是会随便拿爹的这种私事来说瞎话的人么?算了,反正今儿个话已经说开了,我就原原本本的照实全告诉您吧。 当年爹在带着商队穿过边境的时候遇到了马贼,虽然爹他们人多,但是那些马贼全是身经百战的凶悍之徒,所以爹在保护货物的时候就负了伤,也因为如此与商队的其他人失散了。 后来多亏了当地的一个姑娘救助,在她地细心照料下爹后来才能活着回来再见到我们。 因为那姑娘的救命之恩。 爹后来每次带着商队经过那里的时候都会去看看她,那姑娘家境贫寒,爹每次离开的时候都还会留些银两与她过生活,长期以往,那姑娘便喜欢上爹了,爹也对那姑娘有好感,后来……有一次爹喝醉了酒……不过真的只有那一次!那一次那姑娘就怀上了小良子。 爹无奈心痛之下,还是将那姑娘娶进了门。 不过爹真的与那姑娘再无其它风流韵事,那姑娘也一直在当地悉心照顾着小良子,只要爹还是每次路过都能去看看她就好。 ”
老夫人听着卫铭的叙述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紧紧攥着拐杖地双手青筋毕lou,目光呆滞的盯着卫铭不停摇头,嘴里一直喃喃自语着:“不可能,不可能地。 你说谎。 ”
卫铭却像是没有发现老夫人的异样,越说越来劲了:“我没有说谎!娘,请相信我,自从我知道了这事儿,爹一直与我忏悔说对不起您,但是他也不能抛下小良子和他娘不管,爹长年生活在这种矛盾自责的情绪里,这也是后来他英年早逝的一个很大原因。 娘。 爹一辈子只爱您一个,犯错一次还得顾虑着您的情绪,到死都不敢告诉您,难道这样您还不满足?您要求爹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却逼迫着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娶妾,您有没有考虑过心洁的感受?”
说到情深意切处。 卫铭都难得地红了眼眶,这也是卫央第一次听到父亲对他娘的深情剖白,他惊诧的看着卫铭,渐渐的,晶亮的双眼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佳期和荆荆等路人甲乙丙这会儿哪里敢说话?都乖乖的敛了手站到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这种主人家的秘辛,她们还是挺过便罢,有时候知道的越多也越容易出事——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地么?百事通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被人杀人灭口。
老夫人像是没听到卫铭后面说的话,她只是不断地摇头,不断地重复着“不会的。 不会的”。 当卫铭第三次想开口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老夫人忽然大叫一声就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这顿时让书房里地众人全部乱成了一团。
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又是抹清凉膏的忙乎了一气,老夫人紧咬牙关就是醒不过来,卫铭见到老夫人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样子悔恨不已,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面前声泪俱下的摇着她的胳膊:“娘,我错了,我不该顶撞您,不该惹您生气,您醒醒,醒醒吧。 ”
佳期站在卫铭身后都快翻白眼了,这会儿工夫不救人,跪那儿叫魂有什么用?反观卫央倒冷静了下来,他推开围着老夫人的众人皱眉说道:“别全围在这儿,让开一点,良叔,先带他们到一边去。 ”
卫央一声令下谁敢不从?荆荆、紫朱赶紧乖乖退到了一边,卫良将卫铭扶起来送到一边坐着,佳期本来也想随大流走开,但是卫央却把她留下了:“佳期来帮我忙,帮我把祖母扶起来。 ”
佳期只好又倒回去帮着卫央将老夫人扶起来,只见卫央很快的在老夫人额头、太阳穴和胸口的位置一拍,然后按着老夫人的太阳穴慢慢揉按着输了点真气过去,不一会儿老夫人就大大的喘了一口气呛咳着醒了过来。
“娘(老夫人)!”卫铭等看到老夫人醒转来了立即又准备扑过来,卫央飞快地竖起一只手阻止了他们。
“先别过来,等祖母恢复恢复,荆荆、紫朱,你们就送祖母先回素心庵休息休息吧。 爹,您也不要去打扰祖母,有些事情,还是要等她自己想清楚才是。 ”卫央还在持续着给老夫人输送真气,这会儿他俨然已经成了在场诸人地领头者,就连卫铭听了他的话也乖乖地站定了不敢贸然上前。
老夫人双眼涣散呆滞的坐了好一会儿,佳期看着她这个样子倒有几分心酸。 又过了盏茶功夫,卫央收了招转而去探了探老夫人的脉搏,确认老夫人的脉搏虽虚弱但已无甚大碍,才对荆荆和紫朱招了招手:“你们先将祖母送回去吧。 ”
荆荆和紫朱两眼含泪,点点头走上前扶起老夫人往外走去。 卫央舒了口气直起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失魂落魄的卫铭,继而扭头对卫良吩咐道:“良叔,我爹就劳烦您照顾了,反正今儿个地帐也盘的差不多了,就先到这里吧,我想今儿个对您的冲击也不小吧?您也好好休息休息。 ”
卫良想了想。 还是点了点头,扶着卫铭也出去。 他们一离开。 整间书房现在就只剩下卫央和佳期了,两人无语的对看了一会儿,卫央叹了口气,默默的转身先去将书桌上的账本和算盘什么的收拾好,佳期看着他假装忙碌,却不时地将这本账本无意识的搬到另一边放下,然后又拿起来挪到刚才拿起来地地方。 只好走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账本安慰道:“行了,这儿没人了,你就别绷着了,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吧。 ”
卫央听到这句话,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拉过佳期伏低身子抵在她的肩头不发一语,佳期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像小时候那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卫央才再次叹了口气站直了身子,两三下收拾好账本什么的,拉着佳期也走了出去。
回到凝思园,小棠听说了绛珠的事情已经跑去了素心庵,卫央屏退了端端和秋千。 佳期本想去小厨房张罗些吃食,但卫央死死地攥着她的手不放,她只好吩咐端端和秋千去小厨房备下午膳稍后送来,然后两人才在屋里坐下继续相顾无言。
“喝点水吧。 ”佳期实在没办法忍受这沉闷的气氛,站起来借着给卫央倒水打破僵局。
卫央沉默着端过水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当喝的茶杯快见底的时候,他才幽幽地开口说道:“其实我并不是因为知道了良叔的身份而闷闷不乐,我是因为听了阿爹的话才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
佳期闻言一愣:“老爷的话?”
卫央点点头:“嗯,阿爹质问祖母有没有考虑过我娘的感受时,我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 当时我的心情很复杂。 觉得很高兴。 却又止不住的想要发怒,更有一点悲哀的意味。 ”
佳期眨了眨眼。 试探着问道:“你觉得高兴,是因为知道老爷最爱的是大奶奶?你觉得想要发怒,是因为老夫人逼着老爷不停地娶妾?那觉得悲哀,是觉得老爷不能违背老夫人的意思,所以觉得很悲哀么”
卫央仰起头叹了口气:“应该是吧。 说不清,我现在脑子里还乱的很,佳期,你说娘亲要是知道在爹的心目中她最重要,她会不会觉得很高兴?”
佳期“呃”了一声,她总不能告诉卫央大奶奶其实并不是老爷的那个原配,而是个半路顶替的精怪吧?所以在老爷心中她是不是最重要,她其实一点也不关心?
不过卫央不待佳期回答,他已经自问自答道:“我想应该不会吧?即使她知道她在爹地心里是最重要地,但是爹还是娶了三个姨娘,生了五个女儿,这些人无时无刻的都在向她提醒着爹地不忠,就算娘亲的胸怀再广阔,也并不是说能原谅就能原谅的吧?”
佳期无语,只好喏喏的点着头。 卫央再次长叹了口气忧郁的看向佳期继续问道:“那你说,娘亲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一直不愿意见我呢?”
佳期愣了一下,拖口而出的否定道:“当然不是!大奶奶心里有没有你难道你还不清楚么?不要随便这样怀疑大奶奶!”
卫央被佳期凶的怔忡了片刻,他看着佳期好一会儿,才拍了拍她的手抿唇一笑:“我知道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娘亲的,倒是你,怎么一说到这个你的反应这么大啊?”
佳期这才觉得自己方才反应过激了,她抓了抓一头披肩发讪讪一笑:“那什么,我不也经常受到大奶奶的照拂么?她那么一位温柔淡雅到像是仙子一般的人,怎么会做出迁怒这种事情来呢?”
卫央笑着点了点头,此前两人之间沉闷的气氛已经全部消散,两人重新回归轻松的话题,不一会儿端端和秋千领着一众小环上来摆午膳,已经许久没有一同吃过正餐的两人边吃边聊,可还没吃到一半,小棠就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惨白着脸四顾问道:“少,少奶奶,我姐有没有来这里?”
佳期与卫央对看了一眼,放下筷子摇了摇头:“没有呀,她不是在素心庵么”
小棠听了佳期的话,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没有,方才老夫人回到园子里,那样子恐怖的要命,姐姐听说老夫人不好了也赶紧出来了,谁知道听到了荆荆姐姐她们说起老夫人之所以变成这样的原因,然后她就不见了!”
佳期惊讶的站了起来急忙问道:“她不见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刚才大家都围着老夫人转,都没发现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小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作为亲生姐妹,她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卫央闻言也放下碗筷站了起来:“行了,快点发散人手去找吧!把凝思园的丫环婆子都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