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陈村《鲜花和》
九月,人民文学出版社重版印刷陈村的小说《鲜花和》。这些文字最早在《收获》双月刊发表,一九九七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初版发印,到现在也就十二年了。我以前曾经有过一本,被朋友借去了,这次看到新印的本子,觉得比原来的那本厚实,字体也小,还以为增加了内容,其实没有,作者在重版后记中有着清晰的说明。
书的封面是翠绿色的,静谧的白色的花的枝叶错杂地雕饰着,行楷的“鲜花和”三个字挑一挑,静中就有些活泛了。书后列举的已出版的陈村的作品凡二十七种,我只有他的三种。《陈村文集》的散文卷,《五根日记》,《鲜花和》。最初读陈村的散文时,我觉得我的性灵是契合于他的文字了,沉静,智慧,诡辩,干净,短短的句子,是那样地完美地和谐着。但我还是对他的小说望而止步,我这些年几乎没有读过任何大部头的小说,时间和精力不允许这样做。《鲜花和》虽为长篇小说,但我以为是可以当散文读的,从结构和文字上看。他断断续续地写了两年。
鲜花和,鲜花和是什么意思?陈村说他只是喜欢这个词,这个词像词牌名。我第一次看到“鲜花和”三个字,也琢磨了半天,虽然不能彻底地弄明白它的意思,但也有如陈村一般的欢喜,于是就喜欢上了这本书。看来书的名字是非常重要的。鲜花和,鲜花,和,多么有意思的意境呵。其实陈村的意思,是想说鲜花和牛粪,环保的牛粪,就像说男人和女人,但牛粪二字现身书封,终究还是大煞风景的事,就“鲜花和”三个字,其实真的是风月无限了。汉字的魅力如此。琐碎,平凡,没完没了的日常生活,日常生活中的一枝一叶,细节,对细节的联想和延伸,有鲜花般的温馨,还有鲜花衰败之后的腐朽。文字记录了一个带病在家的男作家,每天看到、碰到、处理的日常琐事——吃饭、拔牙、买菜、洗澡、喝酒、写信、股票、睡觉、性、看电视……一些容易被人遗忘的上海普通人家琐琐碎碎的真实生活。一个平常的人,普通的灵魂用自己的眼睛和思维在观察和思考着这个平凡的世界,想通过文字去把握和刻画生活中的平凡,不厌其烦,像过日子一样不厌其烦地诉说和描写。最后,还是琐碎,像是把日子揉烂,如鲜花花瓣一般地飘零,和聚拢,一切又复归于平凡。
这样的日子,居家的日子,在传统的意义上,疑似女性的日常生活,现在由一个男性操持着,从心理层面看,还是那么熨帖,是人的蜕变还是时代的蜕变?客观的现实生活终究使传统意义上的男性女性心理在相互观察的过程中有了多少改变和相互的接受?陈村的《鲜花和》难道是一种对传统生活模式以及传统两性角色定位的突破?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距离初版十二年之后,尽管时代继续前进,生活方式的多元化也在发展,但没有改变的似乎还是没有改变。陈村在重版后记中说,事关男女,小说发表后,读得窃喜的多半是男人,据说它惹得某些女性非常不快;这令我沮丧;我的本意是献给女性的,所以那么手舞足蹈。我读这句话的意思是,男人终究是男人,女人终究是女人,某些女性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或者是这样生活的男人。
短句子,极其短的句子,有时可能仅有两个字。句号多,就那么干净利落地说完,说完就完了,不拖泥带水。慢慢去想,越短的句子越有想象的空间,有时还有智慧的拐弯,话又说得似乎俏皮了一点,急了还有粗话,过瘾,有一种于谐于庄的客套,死气沉沉的湖面忽然有人打起了水漂,一漂一漂地,水面就有了波澜。语言即生活,看似平静,却又一波一波,是和生活的契合呢。
没有宏大而严谨的布局,并不想突出什么,只是随兴地描写,错乱的男人,错乱的女人,还有错乱的小孩,错乱的生活中的人,错乱的人创造出的错乱的事,生活,生活的琐碎生活的乱。是平凡对伟大的一种突破,是平庸对崇高发出的一种滑稽的笑。你原来就是这样地消费自己的一天么,你不信么,那你看看自己现在的一天罢,不是这个样子是哪个样子。平常,还有琐碎;宏大,不在这些文字里。苦思冥想,把眼睛中的人物都给他们安排好结局,生活本身不是那个样子,花自飘落水自流,生活永远没有安排好的结局。
生活是鲜花的花朵,一章一章是揉碎的花瓣,和,鲜花,鲜花和,名字还真是好听呢,像词牌,整本书就是一阙词,是关于琐碎生活的词,织在一起,就是一张生活的清明上河图了,你我都在上边走了,能找到你我的影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