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佩服以前的学问家扎实的工夫,能把看起来很复杂的问题分析得那么透彻,看冯其庸《逝川集》就有这样的感受。这两天琢磨书中的一篇文章,《从古典文学中学习“简练”的技巧》,正说,反说,引用,推理,把“简练”这个问题摊煎饼一样倒腾下来,“怎样简练”就水到渠成了。
在他所举的范文中,有《世说新语》中的文字,还有韩愈、王安石、辛稼轩的短章,都是百字左右就能很形象、很精练地表现主题的。其实,古文中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作者不过是举了几个较为典型的例子,几年前,长沙钟叔河先生出过两本书,《念楼学短》和《学其短》,其中所选的古文短章,都是很优秀的古文名篇,就很广泛,作者的目的之一,我觉得也是让人“从古典文学中学习‘简练’的技巧”的,钟先生在这方面也是身体力行的,他的散文集子就是明证。不过,我还是喜欢张岱《陶庵梦忆》以及苏轼《东坡小品》中的文字,随时都是带在身边的。
在冯先生的文章中,他还强调一个问题,就是说文章的长短要根据内容来定,该长就长,该短就短,并不惟短是务,要像苏东坡说的那样,“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但还是要尽量短,在短的条件下,又要防止文意的不足。怎样做到这两点,就“需要刻苦的锻炼”,就要学会“删改”的技巧,引用契诃夫的话说就是:“写作的技巧,其实并不是写作的技巧,而只是删掉写的不好的地方的技巧。”
不过还有一种努力使文章简练的方法,海明威就曾经使用过,站着写作,这样可以逼迫自己用最简洁的文字表达自己的表述。我也有这样的体会,因为指法不对,打字很慢,就很想用最简练的文字写出自己最想说出的话。我想人们的发电报,也应该是这样的道理。但不管怎样,这种方法的背后,有一个最基本的存在就是,还是“删改”文字的能力要有。不过,文字简洁有时也容易闹出笑话,记得有一部电影《黑炮事件》的整个故事的演绎,就是因为一份电报引发了人们理解上的歧义,把小事给弄大了。前几天还有两位朋友在我面前开玩笑说,“省专业技术培训学院”可简练地说成是“省专业妓院”,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今年《书城》第三期篇首的“编辑部札记”,最后的文字也似乎和这个话题有关,抄下来以搏一笑:
“技术改变了生存方式,也在压缩人们的想象空间。
据说由于手机短信大行其道,言简意赅的文言文又将流行。几年前有一经典短信段子,是外出求职的大学生给家乡同伴发信息,曰:‘钱多,人傻,速来。’惜墨如金不啻甲骨卜辞。苏东坡《书上元夜游》过去编入中学课本,老师讲诵时摇头晃脑,‘步西城,入僧舍,历小巷,民夷杂糅,屠沽纷然----’他至今能倒背如流。他喜欢古书里短促、顿挫的文辞,喜欢那种铿锵语感---‘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现在电视剧里都摹仿这腔调,提笼架鸡都是文化。如公安审嫌犯,问:‘老三是谁?’乃一口京片子摇头晃脑以对:‘那丫,有钱,开一奔,满街找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