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边缘(1 / 1)

轻舟已过 黄梅香 1021 字 1个月前

婷提着两大袋陶罐,站在路边等车。这些陶罐,有的可能会做了花瓶,插干花或者鲜花,有的,就只是一件艺术品————如果它恰好满足了主人的某种审美需求。

有那么多的人会需要饰品!需要饰品的生活该是怎样的奢华?婷在心里暗自叹着气,脑海中盘旋着上午在店里的那个女客人,她的那种高贵,冷艳,倒有点像阿美。

婷是从朋友手中接过这个小店的,她曾经徘徊了又徘徊,怕辛苦攒下的几个钱打了水漂。老公一直反对,黑着脸不说一句话。那个朋友很大气地挥手:“接吧,你先做到年底,亏了,算你替我打工,赚了,把我的本钱给我。”朋友改行开了家广告公司,不想再为这个小店费太多精力。这样,老公才终于同意婷自己做老板。

卖一点干花,陶器,布艺,婷用自己的眼光迎合着这个大都市时尚人群的需求。雇了一名女工,十九岁,叫芸,与婷交替着上早晚班,有时也帮婷到幼儿园接孩子,老公继续在一家公司上班,拿二千五的薪水。婷给他四百零用——坐车,吃盒饭。老公没有其他的嗜好,不抽烟喝酒,也不打牌,四百块,足够了。婷交房租,支付一切家用开支,偶尔也给自己的高档服装和化妆品买单。这座城市是很多人眼中的天堂,天堂里车来车往,高楼林立。她梦想着哪一天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哪怕三四十平米也好。然而靠目前的收入,婷和她的朋友们,永远只能做了天堂最忠实的看客,那一点梦,遥远得像天边的晨星,泛着清冷的光。

巴士过来了,婷小心翼翼地把陶罐移上车,终于抓到一个扶手,站稳了。她擦把汗。旁边一个长发齐腰的女孩,明显地皱了皱眉头,嫌婷的东西占了太多的空间。婷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她在想老公今天上早班,会不会去接儿子。车上有几对情侣,互相依偎着说话,其中一对还在喂着话梅。婷想起在华墙北做收银时,也曾收到过一包话梅,也只是一包话梅而已!她和伙伴们一抢而空。一个精美的包装袋,静静地躺在垃圾篓里,婷有意无意地,目光总在那儿停留,思绪就有点游移不定。那时候,大概十八九岁吧,很年轻。当然现在也并不老,二十几岁的年纪,再老,也是年轻的吧?婷无端地有些懊恼,并不敢深想,一些念头甫一上来自己就抛开了。

下了车,还没提起货物,迎面过来了合租一套房的梅。她显然是正下班。婷很高兴:“来,帮帮我。”

梅也很高兴:“生意很好吧,进这么多货!”

她们说着,笑着,因了这快节奏下的空闲,心情格外的明朗。

老公在看电视,儿子还在幼儿园。

梅的手勒得生痛。她不自在地对着婷笑了一下,很勉强,放下东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婷很生气,然而也不是吵架的时候。她抹了把脸,急匆匆地往幼儿园赶。

牵了孩子的手,婷于一瞬间有些满足,孩子欢笑着,咭咭呱呱说个不停,一会儿,渴了,要吃冰淇淋,婷买了一支,看孩子咬得那么香甜,她又给自己买了一支。

回到家,老公还是在看电视,他接过孩子的书包,问:“今天得小红花没有?”孩子摇摇头,抢过爸爸手里的遥控器:“我要看奥特曼。”

父子两个坐在公用客厅的沙发上,一块看奥特曼打怪兽。

婷打开煤气,做饭。很累很累,身体的某一处在拼命地挣扎,想停下来,拒绝这一切。晚餐是青椒炒鱿鱼,这是老公爱吃的,她喜欢看他伸长了鼻子趴到菜碗前猛嗅的样子。以前在学校,两人偷偷地租了房子,做饭,老公总爱在婷炒菜时搂着她的腰,每一道菜出锅,就伸了鼻子去嗅。婷的眼光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

梅拿着苹果,进厨房来了,“你老公不给你做饭?他倒不用进货,全是你一个人。”梅笑笑的,洗完苹果,站在厨房门口,慢条斯理地削皮,眼光瞅着那看电视的父子。

婷才温柔起来的眼光又颓废下来,她朝老公大吼:“去买盐!”

老公抬起头,瞪了她一眼,起身出去了。

婷不再答梅的话,只说:“昨天芸那条紫色的裙子真好看,我明天也去买条紫色的裙子来穿。”

“你穿多少都应该呀,都是你自己赚的钱。你看阿美。”阿美成了二奶,男方是个香港人。这回轮到婷笑笑的了,“想做阿美都可以做啊,只要有人要。”

“其实像阿美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将来,嫁人,生孩子,再和我们一样的过呗,那男人总会把后半辈子的生活费给足。”两个人就都静了下来,念头都跑远了。楼下的喜芝,是芸的老乡,夫妻一块过来打工,不过三个月,跟了个外地的小老板跑了,留下丈夫天天与啤酒作伴。梅和男友谈了三年,早都不谈婚论嫁了,哪里是有结果的爱情?有了结果又怎样,像婷?这样的结果怕是人人要敬而远之了。阿美做了二奶,一辆小车开得女伴人人眼红。然而二奶就那么好做么?哪里有那么多有钱的男人,等在那里,让女人去依靠?有钱的男人,也只会选阿美呢。不是人人都做得了阿美。

菜好了,青椒炒鱿鱼,玉米炖排骨,色泽鲜艳,浓香四溢。一点点遥远的心思,在这点小小的**下,又回来了。

便是这简单的充实让婷重复着昨天的故事?近在咫尺的空间里每天都有传奇在演绎着,传奇的人生未见得人人向往,身边的现实又令人窒息。

空气中,有一丝凝重的东西在飘**,那个男人,未必看见了。看见了,也未必会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