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陪朋友上南岳,刚好艾军大哥有同学是南台寺方丈的司机,于是我们晚上住进了南台寺。
六点左右,艾大哥打电话来,他在方丈室喝茶,请我们一块去听大师微言大义。
怀辉大师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个子不是很高大,又非常瘦,他坐在一张长长的木沙发上,感觉有点单薄。大家坐下来,艾大哥介绍了新泡茶是怎么得来的,大家都夸茶很香,很润,过后房子里便很快归于寂静。我想这样难得的机缘,怎么可以不好好讨教一番呢?便问大师:“藏传佛教和我们内地的佛教有什么区别?”
大师轻轻一笑,很肯定地回答:“没有区别。就好像你们今天要去北京,他是坐飞机去的,你是坐火车去的,最后都到了北京。”
谈话就这样展开了,他很健谈,并且很会作比方,任何一个道理,他都会从俗世中举出例子来说明,深入浅出而不生硬。我说很景仰六祖惠能,一直想看一看《六祖坛经》,可惜一直看不到,不知大师处可有,能否借来一观?他很快从房间里取了一本线装书来,十六开的,宣纸印刷,没有断句的那种。我很开心地看着,心里充满了喜悦。我把书还给大师,他说送给我。“你是佛门有缘人。”艾大哥如是说。
不知不觉就到了九点,艾大哥看表,说大师第二天要做早课,该休息了。我们问早课我们能不能去,大师说能,很早,五点左右。
我定了五点的闹钟,四点五十左右,同行的嫂子叫醒了我。我起床洗漱了,南台寺还笼罩在一片漆黑中。我牵了嫂子的手,摸着下了楼。听到远远的大殿里传来一声声的钟声,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好容易摸到大殿,看到殿门前亮了一盏小电灯,两个和尚和一个身穿黑长袍的女居士在说话,那个女居士的声音并不小。我们走进大殿,正中供着三尊菩萨,我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三位,两边很整齐地摆放着许多皮垫子,是用来朝拜的那种。我选了一个,跪下。过了许久,一个和尚过来叫我站起来,指示我们应该站在最外层。这时,一个年纪不大的和尚爬上到鼓架上,开始敲鼓。逐渐走进来很多和尚,每个人走进大殿,都会在菩萨前先礼拜一下,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最后,进来一个手拿黄色大方巾的一个和尚,他把那块大方巾铺在中间的一个皮垫上,这时,我看见怀辉大师进来了,他在那块铺了黄方巾的垫子上跪下,很虔诚地叩拜,然后站到一边,手握一串木佛珠,整个人犹如一尊佛像,一动不动。早课开始了,一个大和尚开始嗯嗯呀呀地唱歌,大家也跟着有板有眼地唱起来。我听不太明白,心神便有点乱乱的,很仔细地观看那三尊佛像。这时对面一个长得很凶的和尚在提醒我什么,我一下子明白了,是我的手姿势不对,我观察了一下,有时要合十,有时要交替上下地放着,有时要食指对拢。不敢再开小差,很认真地跟着做。心下暗想,这个和尚一定在想:“不知哪里来的女人,一双不安分的眼睛。”早课做了大约一个小时,我累得有点站不住了,这时大家在一个大和尚的带领下开始绕佛像走动,走了三圈,又回到原地,开始跪拜,起身,唱歌。这样又做了大约十来分钟,我看见四五个人走了进来,都是游客,他们也很虔诚地跟着朝拜。早课做完了,那个穿黑衣服的居士拿了一个碗,说是吃早餐了。六点开饭。我给艾大哥打了电话,叫他们来吃早餐,因为这会子不吃,山上就没有地方吃饭了。可是来到香积厨,我吃不下。大厅里有上百个和尚和游客,没有一个人发出哪怕一点声音。大家都埋着头吃米粉。我看见怀辉大师坐在正中间单独的一把大椅子上,自始至终,他的姿势保持着,双手平抬,双腿分开,平放,把碗举在嘴边,不停地吃,吃完了,放下,起身,对着桌上的佛像礼拜,然后大家一块念着经,他就离开了。走路轻得没有一点声息。
中餐也是如此,几个和尚给我们分发饭菜,米饭没有熟,我去换了一下。菜有豆角,苦瓜,烧辣椒,小白菜。我只要了很少很少的一点,可最后还是没有吃完。每人面前还放了一块西瓜,最后又分给每人一把糖果花生等小吃。我把小吃装进包里,预备等会饿的时候再吃。听了大家一块唱餐前的经,看见怀辉大师还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并且永远只保持一个动作,心里充满了崇敬。一个这样年轻的小伙子,要有怎样的信仰才能做到这一切呢?我一向相信万物有灵,却不相信天堂地狱之说。说到底,我和大家一样,信奉的是一种现实主义的佛教。也就是我需要的时候我就信教,我不需要的时候我就不会用佛教的种种约束来规范自己。可是这一刻,我觉得佛教中一定有一种东西,可以让这些男子许诺终身,虔诚终身。那种力量,到底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