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历史人物的评价,因为标准不同,常常难有一致的说法。如果说但凡给老百姓带来不幸的皇帝便是坏皇帝,那么秦始皇就不能算是一个好皇帝。
他虽然统一了六国,但统一之后的国家也就只有5000万人口。他单是为修自己死后的住房,就花了38年,而且每年都要役使几万人来修建,人数最多时竟高达80万。这样无聊自私而暴虐役使老百姓的始皇帝,由刘邦这样虽然也无聊、却宽厚善良的混混来取而代之,也就不足为怪了。
秦始皇一面把他人的生命看得一文不值,一面却又很是珍爱自己的生命。在他后半生中,主要精力都花在神化自己和寻找不死药上。他神化自己最主要手段之一便是出巡,到名山大川去祭祀、刻碑立牌,来彰显自己的威德。每一次出巡,始皇帝都是旌旗敝野,随行的队伍浩浩****。其间有一次,碰巧就让刘邦给看见了,竞不住倾情赞叹:
“大丈夫,当如是耶!”
这赞叹,里面有羡慕、渴望,也不乏混混似的豪迈自悲:“男子汉大丈夫,活在这世上,能象人家这样,该是多么的神气啊!”
秦始皇的这次出巡,项羽也看见了,这位后来与刘邦争天下的西楚霸王,当时脱口而出:
“彼可取而代之”。
这位贵族公子的话里,充满豪气,明显露出不以为然的蔑视:“他秦王算个什么东西?我可以取代他。”
这尽管这是个看法问题,也是个心胸问题,更是个智慧问题。中国最具智慧圣人强调智者要:“见贤思齐”。
遇见比你强的,比你好的,比你干出更大成绩的,你就要虚心向他学习,以他为榜样去努力,这才可以达到他那样的境地,取得他那样的成绩。
或许从这时起就己经注定:秦始皇的天下,要由刘邦来取而代之。
然而在当时,作为秦始皇脚下官僚系统中最底层的小官吏,刘邦只配给始皇帝做一些最无聊的跑腿苦差。始皇帝要修死了之后的住房,要全国征派劳工,刘邦就替他来征,替他来派,完了还得亲自替他押送这些劳工到骊山去。
骊山可是个不得了的好地方,东西绵延20余公里,看去势如一匹奔腾的骏马,山中温泉喷涌,风景秀丽多姿,自西周以来,就是诸候大王们游乐的宝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始皇帝的墓地,就是要选天底下最美的地方。这可苦煞了刘邦,因为骊山离沛县有800多公里,刘邦得押着上百的劳工一步一步走到那里去,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你已经吃了皇粮,就得当差办事,再苦再累也得奔骊山去啊。可劳工们却不这么想,舍下农活这么千里迢迢地赶去给皇帝老儿修阴宅,来年家里的妻儿父母吃什么?于是,他们只要逮着一点儿机会,拔腿便逃。
一个、二个、三个……一路西行,一路逃跑,走一天劳工跑去好些个,刚走出不到200里地,还没走出芒砀山地界,劳工们就已经逃走了三分之一。
刘邦见了,心想:这可怎么办?把他们全用绳子拴起来走路!这样会走得更慢,待这么走完一千多里的路,肯定要累死不少人。那就只能让他们这么逃!可逃完这一千多里路,又能剩下几个到骊山呢。可怜劳工们,乡里乡亲的,都是苦命人,不如干脆让他们都回家得了,这样一来也就我一人不能再做亭长……
这么想了一会后,刘邦把劳工都召集起来,笑笑地望着一张张苦苦的脸,挥挥手说:“你们都走吧,归家去罢。”
于是有带头人转身离去,很多人都跟着离去。不一会儿,所有的人都走了,刘邦这才挠挠后脑勺:
“我该怎么办呢?”
正自言自语着,却见十几个劳工又回来了:
“你这个人太好了,我们要都这么走了,就真太没良心了。”
“难道还去骊山?!”
“不!我们跟着你,一辈子都跟着你!”
“这样也好,不然我一个人孤魂野鬼的,在这芒砀山中游**,想着还真有些害怕呢。”
大家被刘邦的话给逗笑了,笑得象小孩一样开心。
于是,这逶迤起伏的芒砀山中、这大圣人孔夫子曾经避过雨的地方,从此多了一群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在这片大山里,刘邦一呆就是两年,多亏往日里结交的萧何、曹参、周勃、夏侯婴、樊哙等朋友,不时给他通风报信,送些吃食衣物,不但一次次逃脱了官军的搜捕,队伍也越来越大了。
只是,苦了他的妻儿父母,通缉犯家属,日子可不好过。这事刘邦开始没想,待想到时却已经顾不上了。
山林总是让人怎么看怎么好玩的地方,可真要让你在里面“玩”下去,那蚊虫叮咬、狼骚蛇扰的苦楚,还是蛮难受的。为了安全起见,刘邦一群人却只能在山中闷敝着,为了觅食,他们才不得不在山里来去转悠。
这天,大家跟着刘邦往前走,突然发现有条大白蛇横挡在前。怎么办?大家把问询的目光都投向刘邦。
“现在我正敝闷得慌,刚要寻些事情来做做,没想就遇上这条蛇!”刘邦自嘲地笑着,举起手中的短剑,大步向蛇走去。到了跟前,他歪着头斜眼看看高高昂起的蛇头,对准下面一点,横劈一剑过去。蛇头凌空飞出,蛇颈血喷如瀑。众人正惊惑中,忽听远处一老妇人哭喊:
“赤帝子,你杀的可是白帝子啊!”
刘邦闻听一喜,举剑高声狂叫:“赤帝子,我是赤帝子!”
众人听了,齐唰唰地在刘邦面前跪下,向他嗑首表示忠诚。这事很快传开,远近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不久,刘邦身边已经聚集了几百人。
就在这一年——公元前209年7月,秦末农民起义爆发。陈胜、吴广也是不堪始皇帝过重的劳役,铤而走险、率众起义,一鼓作气攻占了陈县(现在河南淮阳)。陈胜在陈立国,号“张楚”,自称楚王,建立了“张楚”政权,与秦王朝公开叫板,天下英雄响应。一时间,举国上下,反秦起事的事件不断发生,原本属于六国的许多郡县,纷纷宣告起义独立。
沛县的县令,为自己今后之计,也思谋着响应陈涉的起义,来确保自己今后仍居沛县长官之位;只是又有些把握不准,不知这一注下去是否能赢,于是召来萧何、曹参等人,希望他们能给自己拿个主意。
“大人此举顺乎民意,却担心大人本是秦朝的官吏,现在来反背,只怕沛县子弟不信。不信就难予支持,而这种事如果得不到众人支持,就很难有胜算。”
“该怎么办呢?”
“近年来,逃亡在外,聚啸山林的人很多,如能把他们中最有影响的人请来,表明大人的反秦之心,这样沛县的人一定都会跟从你了。”
沛县县令听了,眼珠连转几圈,总算同意了。萧何又建议:“如今聚啸山林的人数刘邦最有影响,若能请他回沛县,一定会深得人心。而要请刘邦,最好能让他的好友樊哙去一趟芒砀山,这样就一准能把刘邦请来。”
樊哙生于公元前242年,比刘邦小14岁,出身寒微,一直在沛县街头屠狗卖肉。偶尔间就与刘邦认识了,俩人很快成了密友,常凑在一起喝酒吃狗肉。刘邦避难芒砀山后,樊哙经常跑到山里去,看望刘邦、替他捎去家中的挂念和衣物。这些,萧何都非常清楚,所以就给了县令这样的建议。
县令本是个没什么主张的人,听了萧何的建议,就都同意了。为了慎重起见,他派夏侯婴与樊哙一道去。
夏侯婴原是安徽亳州人,流落到沛县,替县令府养马驾车,不知怎么也与刘帮熟了,以后每次驾车送走客人返回、经过沛县泗上亭时,都要去找刘邦聊天,而且次次都会聊得日落西山,然后才意欲未尽地离开。夏侯婴机敏善与人处,不久做了试用的县吏,与担任亭长刘邦的关系,从此更加亲密。有鸡肚小肠的人看不惯,一次刘邦在言语上误伤夏侯婴,竟被这人告到官府。
按官职来说,夏侯婴也是亭长刘邦的上级,中伤上级,按秦律当从严惩罚。刘邦见事态严重,便耍起赖来,否认自己说过的话。县令传来夏侯婴对质,夏侯婴也予以否认,刘邦这才免受刑罚。
尽管如此,在县令看来,刘邦既然与夏侯婴有过这样的官司,俩人当然会心存介蒂,派夏侯婴去,县令更放心。
于是,夏侯婴与樊哙兴匆匆地赶到芒砀山,把县里的意思都给刘邦说了。
“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刘邦大声喊着,带上几百兄弟,赶往久违的沛县。
可是,县令又变卦了。樊哙刚走不久,县令就想:这刘邦,可是出了名胆儿大的混混,他连秦国的法令都可以不予理睬,私下就放走了所有的劳工,如今身边有了几百号人,我请他来沛县,岂不是引狼入室!
想到这里,县令倒抽了口冷气,急忙下令:紧闭城门!速速捉拿萧何和曹参!
萧何和曹参闻迅之后,倒是迅速躲进了朋友的家里,可刘邦率众来到沛县城下时,等待他的却是紧闭的城门和城墙上剑拔弩张的士兵。
刘邦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皱紧双眉歪起脑袋望着高高的城墙。
樊哙说:“大哥,冲进去吧,我去把打狗棒拿来,领头。”
刘邦摇摇头:“我想跟城里的百姓说说话。”
樊哙仰望高墙,困惑地瞪大眼睛,夏侯婴却明白了刘邦的用意,忙找来一块白帛和一支毛笔,递给刘邦。
“沛县苦秦太久,县令本来约刘邦等人前来举义,解除暴秦的统治,谁知临时变卦,出尔反尔,拒刘邦等人于城墙之外……”
刘邦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如实简说之后,大声疾呼:“沛县子弟们,行动起来,杀了县令,脱离暴秦,做回自由的楚国人!”
该写的都写在白帛上了,刘邦对周勃说:“请你把它射进城里去。”
周勃也是沛县人,原以编织养蚕的器具为生,兼做丧事的吹鼓手,因为双臂力特大,后来又做了县里专拉强弓的勇士。他也是不经意间就认识了刘邦,认识了刘邦之后俩人就成了再也难分舍的朋友。就在这前一天,他办完一桩公事有几天假,便趁空赶到芒砀山来看看刘邦,还没来得及赶回去,碰巧就遇上这档子事。
拉弓射箭,是周勃的强项,听了刘邦的话,他从背上取下弓、箭,接过白帛,绑好在箭身上,弯弓如满月,嗖地一声射进城里。
一切如刘邦所料:沛县县令长期执行暴秦法令,百姓不但失去最起码的自由,又承受着不计其数的苛捐杂税和劳役,早已是怨声载道,如今有刘邦的几百好汉在城外撑腰,一时胆儿都倍大了起来,纷纷冲向县府,杀了县令,大开城门,欢迎刘邦。
躲在朋友家里的萧何、曹参,走在欢迎刘邦队伍的最前面。大家将刘邦众人迎进县府后,萧何提议,推举刘邦做首领,宣布沛县起义,脱离秦国。众人一致赞同,雀跃高呼。
刘邦却连连摇头,真诚地说:“这事我干不了,还是请萧大人来做首领吧。”
底下一片默然,樊哙站了出来,三言两语讲述了刘邦斩白蛇的故事,特别大声地说:“那老太太说,刘大哥是赤帝子!”
“赤帝子!”所有的人都为樊哙的故事激动起来,大声地喊着这三个字。
萧何眼睛一亮,振臂高呼:“赤帝的儿子,为我们的首领,是我们的造化。我提议,推举刘亭长为沛公,领导大家起事。”
又是一片更为热烈的欢呼声。
刘邦再没有推辞,由萧何主持,设祭坛,立赤旗,宣布起义。因为是刚刚起事,这位赤帝儿子的身边,此时除了芒砀山带来的300多人,就是沛县争相加入的衙役百姓,总共也就不到三千人,于是只好委屈一下自己,暂时就做一个沛公。
这是陈涉吴广起义后的第二个月,公元前209年9月,刘邦此时已经48岁。快半百的年纪了,竞然还要起义,能干出点什么明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