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南面与秦岭的山脚间,有一片茂美的树林。往昔,这里的飞禽走兽觅食悠然、戏耍欢快,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的,一个个好不自在快乐;今日,它们可遭了天大的灾难,秦王带了八百卫士,到这里来围猎。一时间,禽飞兽走,哀鸣声阵阵,它们都惶惶然都不知所措。
秦王骑了匹乌云龙驹,将一只白鹿直追得惊慌逃窜。来到一处空旷地,它反而站住了。回头疑着慈祥的双眸,天真烂漫地注视着弯弓搭箭、正瞄准它的秦王。
将弦拉动了三次,秦王却还是不舍得放箭。一旁看着的蒙恬有些着急,轻轻地唤道:“大王!”
“呜!”秦王并不搭理蒙恬,反倒突然大声地叫起来。
原来犹犹豫豫地望着他们的白鹿,这才猛地上身腾起,高扬双蹄,向前狂奔。就在这时候,只呼得“嗖”的一声响,秦王射出了弦上的箭。箭到鹿倒,蒙恬与李信大声地呼唤着,“射中了,大王射中了!”策马飞驰而去。
秦王脸上闪过一线得意的笑,立刻又变得阴沉起来,他四处瞅瞅,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一只鹿的射杀,并不能减少秦赵战场上失利给他带来的不快,他甚至还在想着一年来所发生的事情:
韩非死了,他有些遗憾,然而让他更不高兴的,还是他明白了这是李斯所为。他知道李斯很有能力,也相信他忠实于自己,可他希望留下韩非,有时跟这个韩国的公子谈谈,还真是有趣。这个李斯,竟敢把他给害了。更可恶的是,李斯竟敢弄假来做他秦王不喜欢的事情!这念头曾烦了他很久,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故意冷落李斯,就象冷落一个他厌烦的妃子。
不久,秦王又发现,李斯对他太有用处,可不是妃子能比。更何况,李斯说得也对,这韩国宗室的公子,确实也不可能跟自己一心,长期留在身边,真可能会危害自己。昌平君不就是这样的,虽然是父王留下的大臣,可因为是楚王的亲弟弟,平时也还可以,到时我要灭他的楚国,恐怕他就会有异心。到时候,找个机会,一定要让他去做个闲职,让李斯名正言顺地来顶替了他丞相职位。罢罢罢,这事以后再说吧!
至于尉缭,倒是有些真本领,却又心气太高,对自己的主张太过坚持。战略上的事可与他商量,军权却是不能让他沾边的。秦王这么决定,自己把军权抓得牢牢实实的。
灭了韩国之后,赵国发生了大地震和大灾荒。天赐良机啊!秦王高兴地大声喊,立刻紧紧地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派出王翦,率领重兵去攻打赵国。还真想不到,整整一年了,却没能把赵都邯郸给拿下来。秦王也就为这事不快,这才想到了来围猎。
那白鹿真大,被蒙恬横放在马上,虽然已经僵硬了,金黄色的眼睛还是瞪得圆圆地,死死地盯住秦王。蒙恬高高兴兴地拉着马走来,李信走在他的前面,秦王却一眼就瞥见了那双鹿眼。
“大王,真是神箭,一箭命中心脏。”李信走到秦王跟前高兴地说。
早两年,秦王还喜欢听人夸他的武功;现在,他听了这方面的夸赞,竟然还有些反感。他眉头跳动一下,却并没有去责怪李信。秦王知道,李信与蒙恬一样,都是豪气冲天、对他忠心耿耿的武将,不可能象李斯、赵高那样,随时讨自己喜欢。秦王镇定了一下自己,待蒙恬也走到身边时,招呼他俩坐下,突然问道:“你俩说说,赵国的邯郸,为什么就一直拿不下来?”
“听说赵国那个李牧太过利害。”蒙恬说。
“你!”秦王把目光转向李信。
“我听说也是这样的。”
“这么说,我的大将军王翦比不上李牧?”
“不,不是这样的。家父说王翦大将军真是军事天才,指挥非常得当……”
“指挥非常得当,为何还拿不下邯郸?” 秦王打断蒙恬的话。
蒙恬张了张嘴,答不上来,把目光转向李信。
“如果能除去李牧就好了。”李信冲口而出。
“除去李牧!”秦王自言自语,沉思着。这想法,在他脑子里已经酝酿了很久,只是没能最后想清楚,便又问李信:“怎么除去李牧?”
“末将还没想好。”李信不好意思地回答。
“回去!”秦王说完这两个字,翻身上马,驰出树林。
天黑时,秦王的议事厅里灯火通明。尉缭、王绾、李斯、李信与蒙恬等文武大臣都聚集在秦王身边,大家都在讨论秦王刚提出的除去李牧的方案。
“能行吗?”秦王问道,目光罩着尉缭。
“完全能行!”
“理由?”
“李牧作为赵国的边疆大史,久掌赵国兵权,赵王对他,虽然信任,却也有担心,只要我们利用好这一点,应该可以除去李牧的。”
秦王听完尉缭的话,想了想,点点头。问道:“此事具体当如何操作?”
“臣听说杨都尉与赵王的宠臣郭开是表亲,建议使杨都尉用重金去说服郭开……”
秦王听完尉缭的话,非常高兴,用目光逼视着杨瑞问道:“都尉的看法如何?”
“末将也有此想法,只是还未来得及禀明。”
“哦,是这样!” 秦王转动眼睛,哈哈大笑。
“末将还请求,这事能得到顿弱前辈的支持。”
“当然可以!他潜伏赵国,做的就是这种事情。” 秦王高兴地满口答应,当即下旨:
拨黄金万两,使杨端前往赵国联络顿弱,说服郭开。
安排好攻赵的事情,秦王感到非常的轻松,当他考虑今晚去与哪一位妃子睡觉时,这才突然想起妘妃。这妘妃是个赵国女子,美丽而贤惠,一直为秦王最宠爱。只是灭了韩国之后,韩王及大臣们诸多的家眷女儿,空前地繁荣了秦王的后宫,他一时间忙不过来,这才有半年没有去妘妃那儿了。这会儿将韩国的女人挑好的都轮幸了一番,竟然又想起妘妃。
“赵高!”
秦王的声音刚落,赵高便来到面前。
“去妘妃那儿。”
赵高并没有象往常那样应声便迅速去安排,而是站在秦王面前,微微地躬了腰,仰头看着秦王。
“你这是?”
“禀大王,妘妃那儿怕是不能去了。”
“为什么?”
“她,正在生产。”
“生产?”秦王鹰眼转动:“走,去看妘妃。”
赵高跟着秦王,匆匆地走进后宫,只听得妘妃住的美妘宫传来婴儿的哭声。
“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秦王的一只脚已迈进门栏,突然回过身来问赵高。
“男孩,一定是男孩。”赵高大声说。
“真是男孩,本王让你来教他法律书法。”
“奴才谢大王隆恩。”赵高欣喜若狂,倒地便拜。
秦王笑了笑,不再理会赵高,向内室走去。
果然是男孩,白白胖胖的。秦王双手高高举起,看着儿子、又看看妘妃,真诚地说:“辛苦你了。”
妘妃听了这话,感动得流出泪水,用潺弱的声音说:“请大王替我们的儿子取个名。”
“取名,是啊,是该取个名。”秦王稍稍想了一想,说:“胡亥,就叫胡亥吧。”
“胡亥!胡亥!” 妘妃深情地呼唤儿子,激动得满眼都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