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西平的棠溪,是轩辕黄帝之妻蚕神嫘祖的故乡,也是韩非子的故里。这里,峰峦叠嶂、苍翠欲滴,曲径通幽、怪石嶙峋,千层瀑、蝴蝶泉、飞天石,美景一个接着一个,令人眼花缭乱。韩非最喜欢去的,还是位临棠溪岸边的一处高地。早些年秦王大加赏识的《孤愤》,就是韩非在这高台上写出来的。
这一天,韩非正在高台上写他的另一篇名扬天下的文章——《内储说下》。
这文章照例是清早醒来、还睡意朦胧时想起的。有了这满脑袋的新意在脑海里,韩非照例顾不上用餐,甚至顾不上穿戴梳流,披了件深衣,便兴匆匆地登上这高台来。
他本是韩王室的公子,思想深邃、博学多识,早年与李斯同学于荀子门下时,就以精于“刑名法术之学”而卓然不群,连超越常人的李斯,也自叹不如韩非。身为王族的韩非,自然不可能象李斯那样去为他国谋事,学成之后,回到了自己的祖国。目睹韩国的积贫积弱,拥有满腹经伦的韩非多次上书韩王,希望用自己的治国之道来改变自己的祖国。
“如今我国不务法制、养非所用、用非所养,这样的情况必须改变!” 韩非对韩王安说。
庸懒的韩王安听了,只是笑笑,回道:“这种状况积重难返,一切得从长计议。”
说完这句话后,韩王安又去与他的美人调情。韩非知道,要让韩王安采纳自己的治国主张,根本是不可能的。失望之余,万般无奈的韩非毅然离开韩国都城新郑,来到这里著书立说。韩非有些口吃,讲出来的话有些结巴,但写出来的文章,却让智者动心。韩非希望,有一天韩王看了他的著述,能用他的思想方法来治理韩国,富国强兵。谁知道,他送给韩王安的著作堆满了韩王的书室,韩王还是视而不见,倒给远在西方的秦王政见了,竟特别地喜欢。直到后来,秦王还靠了韩非的思想方法来统治他的国家。这是后话。
“有一次,晋文公看到膳食官端上来的烤肉中,有一根头发缠绕在上面。晋文公眼睛睁大了,怒不可遏地大声喊道:“去,给我把厨师叫来。”
厨师来了,可怜巴巴地站在他面前。
“你看这是什么?”晋文公眼瞪着肉中的那根头发责问。
“头发。”
“你看得见头发?”
“小人能看见。”
“既然能看见,就是故意想噎死寡人?”
厨师跪在地上,磕着头说:“小人该死。”
“知道该死,为什么让你死知道吗?”
“小人想来有三个原因。”
“自己说说!”
“一是小人的菜刀磨得太快,只切得开肉却切不断头发;二是小人在用铁钎穿肉时,只看见肉而没有能够看得见头发;三是小人把肉放在火上烤时,只烤熟肉烧不掉头发。因为这三个原因,小人真是罪不可赦!”
晋文公一听,感到厨师的话里有话。再一想,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于是马上下令调查,果然是有人在陷害厨师。
韩非写完清早醒来睡意朦胧时想起的这个故事,感到非常得意,放下笔,放眼茫茫苍苍的松柏银杏,在高台上缓缓地踱来踱去。
一个案子发生以后,一定要考察一下与此案有关的人,看看他们的利害关系。如果是祸害国家的,就看是对谁有利。如果是祸害臣民的,就看是与谁有仇。对待案子,就应该是这样啊!韩非在心里想着。当然,遇事要有一个好的结局,还需要当事人善于自辩,判事人有明察秋毫的能力。韩非这么想着,忍不住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就在这时候,都城来人了,是韩王安身边的劳奴。韩非一见,知道韩国肯定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在第二天中午时,韩非赶到了郑新,跟着劳奴进了韩王宫。韩王安斜眼打量着他,仿佛是很亲切地问道:“来啦!”
韩非点点头,恭恭敬敬地行过大礼。
“韩国大祸临头了!”韩王安突然喊起来。
韩非一点也不吃惊,只是静静地看着韩王。他知道,如果不是韩国面临难事,韩王是不可能想到他韩非的。
韩王原以为他这么一喊,韩非一定会焦急地问他是怎么回事,谁知道韩非竟无动于衷,象根本没听到他的喊声一样还是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往日里,他之所以不喜欢博学的韩非,一方面就是因为他的博学,随时都好象有一肚子的知识,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另方面,是因为韩非的冷静,好像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有这两条已经够让人不愉快了,韩王当然不能重用韩非,尽管韩王心里也清楚,韩非确实有治国的能力。可真让他出面一弄,谁还把我放在眼里,韩王安每当听到韩非的建议时,就一定会这么想。只是这一回,可是有灭国之灾啊,他只能唤回韩非。
见韩非还是这么冷静,韩王安有些恼,但很快忍住了。作为韩王,他并不是一个不能忍的人,只是要看是在什么情况下,对于什么样的事情。
“我告诉你,秦国就要攻打韩国了。”韩王安故作神密地说。
“消息准确吗?”
“怎么不准确。我告诉你,是你那个同学给秦王建议的。”韩王说着,冷冷地看了韩非一眼,好象韩非与李斯是一伙的。
“李斯!”
“对,就是你这位同学,他如今深得秦王信任,听说还要取代昌平君相国的职位。他的建议,秦王能不听吗?”
“大王了解的这么详尽,这一定是事实了。”
“已经跟你说了,绝对是事实。秦王就是要来灭我们的韩国了。”
“大王唤韩非来,需要我做些什么?”
“秦王很欣赏你,你知道吗?”
韩非听了,有些惶然,不知韩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王听说,秦王看了你的《孤愤》,曾赞叹不已,说什么能与你相见长谈,死了也值。”
韩非听了,心中更加惶然不安,脸面上却还是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紧张来,只是肃肃然然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韩王问道。
“不知道。”
“让我来告诉你,秦王确实非常信任你。”
韩非已经明白韩王想要他做什么事了,在韩王的注视下,他默默地想了一会,说:“大王是要让韩非去说服秦王。”
“有把握吗?”韩王急切地问道。
秦王虎狼之心,此去说服秦王,有没有把握不敢说,自己的安危肯定是有问题。可是,韩王安根本不可能关心这些,他关心的只是属于他个人的韩国。韩非这么想着,有些寒心。可谁让他是大王呢?大王就是这样的,只不过他太蠢了些,连做做样子都不会。实际上,君臣之间,本来就是交易。君以计畜臣,臣以计事君,君臣之交,计也!这是韩非深深体会到的。只不过,善为君者,也不必做得太没人情味,面子上的事情,还是应该做做的。韩王安虽然这么寡情薄义,可是我却不能照此办理!韩国需要我,这对我来说,就是大幸、大幸啊!
韩王呆呆地看着韩非,见他久久没有出声,想烂了头也不知道韩非在想什么,便又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去?”
“怎么不想去呢?我去,能为韩国效力,是我梦昧以求的事情。我这就去准备一下,明日马上就去。”
听到韩非这样的回答,韩王安松了半口气,又重复着问道:“有把握吗?”
“既然秦王信任我,应该是有几分把握的。”韩非说:“何况,还有那个李斯!”
他说到这儿停住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跟李斯同窗了好几年,韩非自信这个李斯不如自己,他看不起李斯失意时一副可怜巴巴、得意时一副小人得志的狂妄样子。总之,韩非从心里看不起李斯。他相信,他与秦王,都是王室的后裔,俩人的习性肯定会更近,彼此间也更容易勾通一些。
韩非的自信这时挂在了脸上,韩王见了,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非子,韩国的命运,就靠你啦。”
“放心吧,大王,韩非就是拼了这条命,一定要阻止秦王攻韩。”
“我放心了,这回我放心了!”韩王安打了个哈欠说。
韩非见了,告辞离开韩王宫,第二天一早,他只身西去,赴秦咸阳说服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