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是生活的喘息,因为生活需要喘息。
穿上那双传统的红舞鞋,你就象童话中的哪个人一样,跳啊跳啊永远停不下来,直把生命跳短耗尽.阳光照耀着我们大多是贫血的额头,我们需要获得一种情怀远超于尘嚣之外,需要一种新鲜的血性和不同于以往的生存方式。于是,我们借助文艺。
文艺是生活,生活是文艺.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因为文艺和生活谁也不能飞向一个我们触不到的四维空间里去。活着真不太容易,还要驮着一副有色眼睛,让世界或多或少地有所变形,当然你也不例外了。有些事情在方便不方便中已形成习惯,于是我们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记得鲁迅先生曾把音乐、舞蹈、等娱乐都称为“美术”,即美的艺术。我们之所以娱乐,是因为我们总想捕捉一种感觉,寻找我们已经生活过又永远失去的那些;体验我们未曾体验过却又一直渴盼的那部分。无论是从“饥者歌于食,劳者歌于事”的古歌到意蕴深远而又含混晦涩的朦胧诗派,还是从遥远的《阳春白雪》《梅花三弄》到热得发昏的流行歌曲卡拉OK。我们总不想放过什么是因为生活的苦难与沉重通着我们去寻求一种自我逃避的方式.文艺总是避风息凉的地方,在穷愁寂寞的时候,它可以让我们以转换的方式去寻找一次次解脱即使那点安慰来得太不爽快太莫须有,我们依然愿意把痛苦的期望放在人为的娱乐中当做快乐的早点开心地吃下去.有时候觉得自己活得糟透了,感到心里被深刻的寂寞所填满感到心灵受伤,整人儿一灰不溜漱的倒霉蛋,得不到的往往是最美好的,我们总以为别人混得比自个儿好,因此我们总想当一回“别人”于是人生中到处都有了舞台,有了编剧者孕育生命般无言的煎熬与挣扎,有了痴痴迷迷的演员辛辛苦苦“当别人”,有了浑浑沌沌的观众津津有味地品”.他们说:舞台小天地,天地大舞台。他们又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真的,不就是那出亦真亦幻的戏么?唱的不过是那生净旦末丑,一本三折,起承转合,千古滑稽万代优。当我们在桥上看风景时,有人在楼上看我们.发白的乡愁终于断开在我们的梦中,于是,清冷寂寞的秋夜里,感慨着月体如银的节气,心之隅里却潜升起最不可碰触最易疼痛的那一部分:“漂零的孤苦与旅行的感伤.所以,我们永远是那么行色匆匆,从年少走向迟暮,由生走向死。永远只能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虽然粗犷雄浑的嗓音也想惊世骇俗地吼出一句“我不能这样过”,但不这样又还能怎样过呢?一旦处身于一种非理的观摩之中,哭哭笑笑都是很自然的事了,这是文艺带给我们的一种启示。
相传巴比仲派画家罗梭一次在野外写生,一个路人问他,你在干什么呀?我正在画那棵树呢。罗梭说。那棵树不是好好地站在那里么你还画它干吗?罗梭竟一时语塞,当然绘画不是纯粹的摹仿,艺术也不是简单的复现力.但是,人们欣赏文艺首先不是“一面在看、一面在求知”么?那东西有趣,它有强烈地吸引力,引起人感官的刺激。白石先生笔下的虾子当然并不仅仅要你认识那是几只虾子(谁不认识虾子?)但你最最起码要知道那是几只虾子而不是小猫小狗什么。同样,婷婷袅袅的舞蹈家杨丽萍用她无声无息的身体语言向你显示一汲水的孔雀;她什么也不说,可总让你认出什么是树的形象和火的感觉.用你懂音乐的耳朵你可以明明白白地区分《悲枪交响曲》和《卡门》,也决不会把《春江花月夜》当成《十面埋伏》。感官的刺激使由技巧、着色、音调节奏感等因素组成的形式美同由真实的形象组合的内容达到一种绝对的和谐,引起感官的快感和欣赏的美感。当然,这只是一种低极的官能享受。
我们还知道,人的知情意的心理和真善美的感觉是永恒的,用这种永恒的尽度去打量文艺,反馈回来的便是文艺的社会功能了。阅读一部文学作品,文艺的认识教育审安怀用层层递进,相互交错,令人悟到一个深入浅出的世界。那早已逝去的年代又重新回到我们的面前描绘一张冰清玉洁的脸;写眼角一滴寂寞的泪;展示红色的大街和一只只高举着红宝书的手……这些艺术形象不仅展示生活的外观、且能表现生活的本质特征和本质规律,其中总蕴涵着作者的思想感情和他对生活的评价和态度。作者写一部书,总是有他的目的的:告诉你“些什么,或者证明一些什么。在那个阴阴睛睛的云端里作一次阿波罗式的冷峻观照.多少有点救世主的味道吧。不管那是出自一种怎样的意图,我们总算明白了钢铁的炼成是一个极尽艰难的锻炼过程,明白了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是不堪的真言,也明白了人尽可以被消灭掉却不能被打垮……阅读了大量有关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就会象莎士比亚、 卜迎丘那样以人为中心尊重人提倡人性和自由.《百年孤独》翻完,释卷沉思、布恩地亚家族七代的经历、哥伦比亚乃至整个拉美历史的演变以及残酷的社会现实便清清楚楚历历在目,人们努力地寻找摆脱命运播弄的途径。作品中浸**着孤独感,是作者愤愚的抗议与倔强的自信。我们从中受到强烈地震撼,想到了弱小民族的厄运,想起了自己的家园与乐土……当然,对于文艺来说,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享受生活、享受文艺终究只是一种享受,我们只希望它能给人带来一种精神上的快乐。公元前罗马的贺拉斯曾经提出了文艺要“寓教于乐”,说“既劝谕读书,又使他喜爱,才能符合众望一因此,阅读健康、崇高、积极向工的好作品,.能懂人的心灵也变得美好高尚起来.人们常说,读一本好书,就是与一位崇高的伟人谈话,反之,大量落后庸俗的作品则使人变得恶俗不堪。文艺的客观效果应该是能净化人的灵魂,提高人的品格,激发人的意志。所有这些都离不开文艺的鉴赏过程。
鉴赏之不同于享受是因为前者是带有目的性的,要深刻严肃得多。正如读书一样,在我注《六经》的同时,《六经》也注了我。活人读死书,把死书读活;死书读活人,把活人读死。鉴赏是一种艺术再创造,一同创作一样困难,有人说更困难。它应该是观众(或)读者与作者之间一种心与心的较量,‘狭路相逢,勇者胜。’所以,高难度的鉴赏过程,有苦趣,亦有乐趣。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这是享受文艺勺一个重要方面。
我们不是先天的失眼或者失聪的人,因此,人人都能看、能听、能感觉,但并非人人都善于鉴别鉴赏。我们不懂戏曲的“四功五法”,不知扬鞭拟骑马、划桨拟行船,听着衣衣呀呀的腔调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同样,我们缺乏应有的诗情和古典情调,又从何体验那“诗中的诗,顶峰”《春江花月夜》呢?一次又一次地感受莫奈的风景要想着日出的印象总觉一派模糊,米开朗基罗的雕刻总让我们揣摩不透……所有美好的事物在我们面前一字儿排开,可没有听音乐的耳朵和看形式美的眼睛之一切努力都将是白费,要有一定的专业知识和生活经验,那种心与心的较量才会有起码的条件,当然,鉴赏水平的高低和审美能力的强弱在不同程度上都制约着鉴赏的效果,有诗云:横看成岭侧成峰,产近高低各不同·正此之谓也.“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特”是句老话了,因此,同是一部《红楼梦》,“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宫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者看见才子闽秘事·……”同是南唐中主李景的《烷溪沙》一词,王安石特别赞赏“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便彻玉笙寒,”认为是江南最好的向,而王国维则大不以为然,他特别喜爱《院溪沙》中的“苗英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认为这两句词“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因而推崇备至.这便是“各以其情则自得。”我们每个人不也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么?时间、空间、心境的改变往往带来情绪上的变化。同样是懂得音乐的耳朵,雨打芭蕉的黑夜听《命运交响曲》的感受、净化作用和移情作用是多少不同的,清代名画家郑板桥的《兰竹圈》画面美中渗透着情趣美。茂兰、修竹、清芳高洁、正是“难得糊涂”的郑板桥不为权贵,体察民情廉正形象的写照.同样是画兰,八大山人朱聋给我们展示的是另一种风景另一种价值观念。朱聋所画的兰药都露出根须、表示国土无存.而且他画鸟往往是“白眼向人”姿态,以寄托了怀念明朝、抵抗清朝统治的意思.而我们欣赏这一切时,仅仅是为了追求一种笔墨趣味吗?
比如感受诗歌罢.诗中深层意蕴恰如钱钟书先生在《谈气录》中所说,如水中盐、蜜中花,体匿性存,无痕有味,这种味道中能由读者个人品味而难于言传,它靠的是读者与诗人心灵地撞击,靠的是一种瞬时顿悟,这种顿悟不可说,一说就错.马致远的那首《天尽沙、秋思》仅仅是一句“情景交触,写景抒情”所能概括得了么?那只是低层次的欣赏,它应该是一种全息结构,作者把多种类似于“枯藤、老树、昏鸦”之类的意象摆在一起,让读者的想象在餐西风,飘瘦马中驰骋而过,去寻找人生的迟暮感,也是寻找人生归宿的焦渴感。一个声音在说,我想有个家,另一上声音在说,我想有个心灵的归宿。……读者投入得越多,便得到得越多。否则,那善鼓的俞伯牙怎么能够高山流水遇知音呢?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为什么能获得重大的艺术震撼力呢?琵琶女的两支曲子,竟会激起“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表衫湿”的共鸣.而朱光潜先生在谈第一次读济慈的;夜莺》时,说“猛然间觉得自己被遗弃在荒凉的世界中,死在夜半的蔷薇手里”并说‘现在回想起来,好象生儿育女的妇女打开尘封的箱筐,检点处女时代的古女的衣装,不免嘲笑自己,然而在当时它们费了我多少仿徨,多少挣扎!’顿悟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自然,读写出的字,容易;读没写的字,难.听说出的话、容易;听没说出的话,难。
朱熹曾说:昔人赋梅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于浮动月黄昏’这十四个字谁人不晓得!然而前辈直凭地称叹,说他形容得好,是如何这个便是难说,需要自得他言外之意,须是看得他事物有精神方好。若看有精神,自是活动有意思。跳掷叫唤, 自然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这个有两重,晓得文义是一重,识得意思好处是一重.”我以为,识得意思好处重要的是获得心灵的自由感。而心灵的自由感绝非那些呆板木访之辈所能及其。它应该是一种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活动,艺术本身是一种游戏,无目的而合目的,文学是想象的游戏.当然,享受文艺的方方面面自然不止这些。文艺毕竟只是生活的再现.生活给我们展示的是怎样的人生,文艺给我们反映的又是怎样的一种理想?读好一本小书的同时更要读一本大书,我们会更深味到生命的优伤和寂寞、感动和快乐。这是个有意义的人生,也是个美丽的世界。莫伯桑说,普通人只想在一本书里,或者另一种艺术形式里找到满足他们精神上的自然爱好,于是轻创造者们叫道:‘安慰安慰我吧/娱乐娱乐我吧/使人优愁优愁吧/让我欢笑吧/让我恐惧吧让我流泪吧/让我思想吧’
只有少数出类拔萃的人物说:给我一些美好的东西吧。―我们中的许多人,是本着一种怎样的民情去期待文艺呢?
陈此之外,我们还应明白,所谓享乐主义是指对生活、艺术浅薄的涉猎的。真正的生活的享受在同这种浅薄的涉猎是有根本区别的的创造性艺术家谊。因为文艺是生活中创造生活的样式,不单是娱乐性享受,而必须是生产性的,不单通过观看来享受,重要是靠创造来承受。
日本的三木清说, 自己的专业不是娱乐。绘画对画家来说不是娱乐,对公司职员来说才是娱乐;音乐对音乐家来说不是娱乐,对某一个打字员来说却是娱乐。是的,对所有的文化都产生娱乐性的对待方式,这可以说是现代文化堕落的一个原因。但是,画家和音乐家不正是最会享受文艺的人么?席慕蓉怜悯地说,不要再写什么诗了吧,这辈子你别想做诗人.我信了.可我们并不因为当诗人在写诗,也并不因为不当诗人而不写诗。爱一件事物的感觉应该是它让你感动,文艺让人感动的原因恰恰在于她对你一无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