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自从鲁昭公外居于齐、卫之后,鲁国的百姓照样过活,似乎是忘了国君。无论是季氏当权,还是昭公当政,于一般百姓来说,确实没多大关系。因为他们这些当权的统治者,都是将天下万物占为己有,征收了百姓的税赋却又从不诚心给百姓办事。对于孔子,却感到心中非常不安。
昭公出走后,本来就在执政的三桓鉴于当时还没有陪臣夺位的先例,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来篡夺王位,便在王室宗族里挑出昭公的弟弟姬宋来做君上,是为鲁定公。三桓虽然给了定公大王的名份,却让他一点权力都没有,只不过是充当三桓装点门面的傀儡。鲁国的一切维持现状的政权,都牢牢地把握在季氏为首的三桓手中。鲁国有无君主,他们照旧执政。只是,因为军队在与鲁昭公的战争中渐渐地由阳虎控制,“三桓”家族的内部,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孔子在一边冷眼地旁观着,一边研究他的学问,教他的书,时间转眼过去了好几年。
新来的许多学生,一个个虽然都非常年轻,却都肯动脑子而又敢与孔子争辩,这日孔子说到父母过逝需服丧守孝三年,宰我便提出质疑问道:“服丧三年,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孔子看了看宰我说:“孩子生下来以后,要经过三年才能离开父母的怀抱,所以父母去世了,也应该为父母守三年丧,这是必不可少的啊!”
“可是,如果君子服丧三年,三年不讲究礼仪,礼仪必然败坏;三年不演奏音乐,音乐就会荒废。”
“那么,你认为替父母服丧多长时间为宜?”孔子问道。
“旧谷吃完了、新谷登场,钻燧取火的木头轮过了一遍,我认为有一年的时间,就应该可以了。”
孔子听了,再问道:“才一年的时间,你就吃开了大米饭、穿起了锦缎衣,你的心能安吗?”
宰我想了想,回答说:“我的心能安。”
为父母守丧三年的习惯,在华夏族早已有之。孔子不过是将这道德制度化,以为他的君君臣臣的治国之道服务罢了。宰我一时不能理解,与他一直争着。孔子心中不快,说:“你心安,你就那样去做吧!君子守丧不满三年,吃美味不觉得香甜、听音乐不觉得快乐、住在家里不觉得舒服,所以才以三年为限。如今,你一年既觉得心安,你就那样去做吧!”
宰我,以宰为氏,讳予,字予我,鲁国人,能言善辩,是“孔门十哲”之一。他之所以与孔子争,只因见当时三年丧礼不被采用,认为存其虚名,不如顺从世俗而改成一年丧礼,并非宰予自己想要缩短守丧时间。见孔子不能理解自己,宰我只好央央地走出讲堂。
孔子望着宰我的背影,心想:守丧期间,因为丧父母之痛太深,所以君子不忍心吃稻谷米饭,穿锦绣衣服,即使听到音乐,不仅不会感到快乐,想到亡人不能同赏,还会更增悲痛之情,这本生就是人之常情。假如父母去世,子女却无动于衷,心安理得地去享乐,我们还能说他有仁爱之心吗?把父母去世都不当一回事的人,还能有淳朴之心吗?执政者自己不守三年之丧,是对父母失去仁爱之心;执政者在国内废除三年之丧,是不尊重人情。因此,三年之丧,不是为了守丧而守丧,而是要让执政者有仁爱之心,尊重人情啊!想到这里,孔子叹口气,说:
“宰予真是不仁啊!小孩生下来,到三岁时才能离开父母的怀抱。服丧三年,这是天下通行的丧礼。难道宰我对他的父母连三年的爱都没有吗?”?
子贡在下面听了,有些想法想说。子路见了,忙给他一个眼色。子贡便没有再开口。
第二天上课时,孔子四处看了一下突然问道:“宰我,宰我到哪里去了?”
“他还在睡觉,可能是身体不太舒服。”子贡起身恭恭敬敬地回答说。
“真是腐朽的木头,无法雕刻;粪土垒的墙壁,无法粉刷啊!”孔子感叹地说:“对于宰予这个人,责备还有什么用呢?昨天我去看了他,还跟他说,白天是不可以睡觉的,他给我作了保证,可是现在……”孔子自嘲地一笑,接着说:“起初我对于人,是听了他说的话便相信了他的行为;现在我对于人,听了他讲的话还要观察他的行为。就是因为这个宰予,才使得我改变了观察人的方法啊!”
孔子正在感叹,有门人来报,阳虎派人求见。孔子听了,不由皱紧了眉头。堂下的子贡见了,悄悄地询问子路:“你昨天为什么不让我讲出自己的看法?”
“你没见夫子是为什么烦恼吗?”子路说:“如果不是阳虎,夫子就不会那样过头地指责宰我。”
“对、对、对!”子贡连声说:“我们的夫子,也是人啊!”
“难道他不是人?”
“我虽说才听他几月的课,但是总感到老师讲授的礼、乐、诗、书的知识,依靠耳闻是能够学到的;老师讲授的人性和天道的理论,依靠耳闻是不能够学到的。我认为他实在是太神了。”
“是啊,老师所讲的礼乐诗书等具体知识是有形的,只靠耳闻就可以学到了,但关于人性与天道的理论,深奥神秘,不是通过耳闻就可以学到的,必须从事内心的体验,才有可能把握得住。我虽然跟了老师这么多年,还是把握不住。”子路与子贡正说着,只听孔子唤道:
“由,你来,替我去问问阳虎派来的人,他们是想干什么?”
子路答应一声,走出讲堂。
85、
鲁昭公三十二年,度过8年颠沛流离生活的鲁昭公,孤零零地病死在乾侯。鲁人按照季平子的意愿拥立昭公的弟弟公子宋为国君,是为鲁定公。鲁定公做了五年三桓装点门面的傀儡后,季平子也死去,他的儿子季孙斯继位,称做季桓子。叔孙成子也同年而亡,其子叔孙州仇继位,史称叔孙武叔。再过一年,季桓子突发奇想,与孟懿子一道率军攻打郑国,结果不但没有打下郑国,反大大地得罪了卫国和晋国。
齐国见鲁国四面树敌,第二年便乘虚来攻。阳虎明知会中埋伏,还要趋车让季桓子去送死,结果遭到季氏的其他两位家臣公敛处父和苫夷的大骂和警告这才收手。公敛处父大骂阳虎说:“阳虎你不图谋免祸,必死!”苫夷警告阳虎说:“阳虎你陷季、孟二人于祸败,不待军法处置,吾必杀汝!”经此二人一骂一警告,阳虎这才明白三桓还是有铁杆支持者的。由此,阳虎开始考虑如何才能赢得人心,思之再三,他又一次想起了在士人中威望很高的孔子。
自从到阳虎家回拜归来的途中见到阳虎后,阳虎便常派人来请孔子前去面晤,孔子左推右辞,弄得自已也非常狼狈。子贡在一旁见了,感到孔子太过软弱,便说:“我不愿别人强加于我的事,我也不愿强加在别人身上。”
孔子说:“赐呀,一个人只有不愿强加在别人身上的权力,别人强加于你的事,这就不是你所能有的权力了。”
子贡听了,想了想,知道了孔的无奈,不由得也为孔子叹了口气,然后又问孔子,说:“假若有一个人,他能给老百姓很多好处,又能周济大众,怎么样?可以算是仁人了吗?”
孔子回答说:“能做到这个样子,岂止是仁人,简直是圣人了!就连尧、舜尚且难以做到呢。至于仁人,就是要想自己站得住,也要帮助大家一同站得住;要想自己过得好,也要帮助大家一同过得好。凡事能就近以自己作比,而推己及人,就可以说就是实行仁的方法了。”?
“那么,怎样治理国家呢?”子贡又问。
“粮食充足,军备充足,老百姓信任统治者。”孔子说。
“老师说了三项。”子贡想了想又问:“如果,不得不去掉一项,那么在三项中先去掉哪一项呢?”
“去掉军备。”
“如果不得不再去掉一项,那么这两项中去掉哪一项呢?”
“去掉粮食。自古以来人总是要死的,如果老百姓对统治者不信任,那么国家就不能存在了。”孔子说。
“这就是说,治理一个国家,应当具备三个起码条件:食、兵、信。这三者当中,信是最重要的。”子贡说。
“对,正是这样!”孔子微微地笑着、望着子贡,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只有兵和食,而百姓对统治者不信任,这样的国家也不能存在下去。”?
“对,你说得很对!”孔子高兴地说。
“雍,你怎么不说说呢?你也提几个问题。”子贡突然对身旁的冉雍说。
冉雍不作声,只望着子贡抱歉地一笑。冉求见了,说:“冉雍这个人,有仁德但不能言善辩。”
“何必要能言善辩呢?”孔子望着冉求,说:“靠伶牙利齿和人辩论,常常招致别人的讨厌,这样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仁,但何必要能言善辩呢?”?
冉求点了点头,问道:“老师的意思是不是说,一个人,只要有仁德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能言善辩,伶牙利齿?”
“应该是这样。”孔子回答说:“一般来说,善辩的人不一定有仁德,而有仁德者也不一定有辩才。只是做人还是要以德服人,不以嘴服人。”
学员们听了,大家都点点头。孔子突然问侍立在身边的颜渊与子路,说:“你们俩人,何不各自说说自己的志向呢?”
“这是个好注意,我就先说了。”子路说:“我愿意拿出自己的车马、衣服、皮袍,同我的朋友共同使用,用坏了也不抱怨。”
“我愿意不夸耀自己的长处,不表白自己的功劳。”颜渊说。
子路听了,对孔子说:“老师,我们也希望听听您的志向,可以说说吗?”
孔子听了,高兴地说:“当然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志向是:让年老的安心,让朋友们信任,让年轻的子弟们得到关怀。”?
“在这我们来说恐怕很难做到。”颜渊说。
“努力呢?我是不是有可能?”子路真诚地问。
孔子笑而不答,转向颜渊说:“用我呢,我就去干;不用我,我就隐藏起来,只有我和你才能做到这样吧!”
“为什么只有你与颜回呢?”子路不满地问道。
“我整天给颜回讲学,他从来不提反对意见和疑问,像个蠢人。等他退下之后,我考察他私下的言论,发现他对我所讲授的内容有所发挥,可见颜回其实并不蠢。”孔子说:“颜回这个人,他的心可以在长时间内不离开仁德,其余的学生则只能在短时间内做到仁而已。”
子路听了,不愿再讨论这个问题,转而问孔子说:“老师,如果让您统帅三军,那么您最喜欢和谁在一起共事呢?”
“赤手空拳和老虎搏斗,徒步涉水过河,死了都不会后悔的人,我是不会和他在一起共事的。”孔子看着子路笑了笑,这才接着说:“我要找的,一定要是遇事小心谨慎,善于谋划而能完成任务的人。”?
“为什么?”子路坚持地问道。
“因为勇不是蛮干,而是‘临事而惧,好谋而成’的人,这种人智勇兼有,才算得真正意义上的‘勇’。至于那种虽然视死如归,却有勇无谋的人,是不能成就大事的。”
子路听了,连连点头。师生们正热烈地讨论着,有公山不狃派了个叫居子的人来求见。只见居长五短身材,却是非常结实彪悍,见了孔子之后,施了个大礼,说:“我家主人公山不狃请你去做官。”
孔子与他的学生们听了,一时都有些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