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武汉解放日(1 / 1)

1949年5 月16 日上午10 时多钟,站在老通成楼顶的广诚和昭舫翘首看到,从中山大道北、“底下”方向,几十个带着红袖章的工人和学生飞跑过来,一路跑一路高喊:“解放军来啰!解放军来啰!”

大智路口瞬间变得沸腾。“老通成”门口、“继诚烟号”门口,一群群人敲响了锣鼓。学生们、工人们、店员们、市民们、女人们、孩子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自发地在中山大道两边,排成了人堤。这其中有许多带着红帽,或带着袖章的工人纠察队员。不少人拿着五颜六色写着标语的小旗。

摘去了国民党帽徽和领章的值勤警察们发放和张贴着《安民告示》,有的夹杂在欢迎人群中。

街面热闹而秩序井然。忽然间,人们欢呼、跳跃起来。《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的歌声正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众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雄壮、威武、整齐的人民解放军部队,如同洪流般,浩浩****地行进过来,像一条绿色的河流,不可阻挡地、源源不断流淌在饱经沧桑的汉口街道上。半个世纪中多次处在革命最中心的武汉人民,经历了无数残酷的岁月,苦守着对未来的期望,自己的军队终于如同天神般到来了!

一条写着“天亮了”三个金黄色大字的红横幅,在夹道欢迎的队伍中拉开。宣布武汉就此回到了人民怀抱!

有那么几分钟,街道两边人群的堤岸突然鸦雀无声,只听到人民军队脚步踏着汉口城堡——后城马路——中山大道街面整齐的脚步声:“嘁嚓,嘁嚓,嘁嚓,嘁嚓……”

昭舫站在窗口,一瞬间,这“嘁嚓,嘁嚓”的脚步声,让他的头脑中疾驰过了不计其数的画面、飞渡过漫长的岁月。当年他作为一个进步学生,作为一个爱国歌咏活动家,作为一个抗战队伍中的士兵,经常在寂静的世界中,听到从天外传来这样的声音。

他热血上涌,此刻,他真想要一根指挥棒,再次去指挥万人合唱队伍,唱起庆祝解放的歌声。

忽然塘草跑来他身边,小声说道:“叔,有几个挎着盒子炮的人,直冲到六号去了,他们说要找你。”

昭舫吃了一惊,解放了,匪军都跑光了,难道又出了什么误会么?

他不敢去打扰正看得专注的父亲,大步跑下楼,直向公新里六号奔去。

门口站着几个跨短枪的解放军战士,见他跨进大门,并没有什么反应。昭舫心里充满疑云,等他走到楼梯口,听到楼上传来母亲和祯青欢快爽朗的笑声,他放心了,心转而激烈地“嗵嗵”跳**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二楼堂屋,屋里面一片欢腾,三个军干同时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喊道:“昭舫!”

潘乃斌!李厚生!朱九思!

我的同学、我的兄弟们,你们铭记着我们的友情,在经历了多年严酷的战火后,刚进城就来找我了!

他的眼泪瞬间涌出来了,紧紧地和他们拥抱。回来了,我的朋友们!你们为了民族解放的理想,亲历生死,光荣地回来了!

现在有多少话要说啊!

潘乃斌到达解放区后,改名潘琪,正待上任武汉军事管制委员会教育处处长。李厚生改名李锐,朱久思改名朱九思,他们两人是前去接管即将解放的长沙《湖南日报》的。

他们谈论着离别的岁月,谈论着当年的武大,谈论着一个个同学的去向。

潘琪说:“明天,武昌大概就解放了。我就会跟着‘四野’过江,去我们的母校武汉大学,昭舫,我们是被他们通缉和开除的学生。但是,明天,我们的学校就会走上新的道路了。”

昭舫问:“‘美专’你也管吗?”潘琪道:“是啊!”昭舫说:“我三姐就在美专教书,姐夫是张道愚教授!”李锐问:“张道愚?是那个很有名的国画家?和潘天寿、吴茀之—起的,‘白社’的骨干?”昭舫说:“就是!”九思道:“不简单,我知道,他比我们更早去过延安。曾家真是人才济济。”

昭舫却略有伤感地说:“就我太平庸。现在嘛,生意人一个。”

潘琪说:“别那么说,中国解放是全国人民共同斗争的结果。当年你的《大家唱》曾经鼓励和唤起了那么多人投入抗日斗争。我和你分手后的第二年,曾受党派遣去国民党第84军173师从事统一战线工作过,就随身带着两本《大家唱》,很有帮助咧!现在新中国就要建立了,我真心希望你能把《大家唱》继续编下去。让革命的胜利歌声响遍祖国大地!”

“现在我还编《大家唱》?”昭舫苦笑道。

“当然哪!现在是人民的政府、新的中国,我们需要更嘹亮的歌声来歌唱我们的战斗历程,歌唱我们的胜利,迎接我们的未来。昭舫,我绝不是随口一句,我们在进武汉以前就听说了你的一些情况,对你反对内战、掩护我们同志的事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我们都希望你能行动起来,希望你能尽快编出为广大群众、为新中国需要的《大家唱》。”

李锐和朱九思也立即发表相同的建议。昭舫听着听着,心里发热了。

是的,回想多年来的经历,一直压抑的歌声应该响亮地唱出了,这是我的强项,如果重编《大家唱》,我也能为新中国贡献一份力量。他的心里已在急速考虑怎样回到这一战线。

潘琪催促地问:“我没开玩笑,你同不同意啊?要我三请吗?”

昭舫不好意思地笑了:“怎么不同意呢?我也就总是被你们牵着鼻子走嘛!”

李锐笑道:“千万别那么说,我们都是对你的才能和人品深信不疑哪!”

潘琪又转向静娴:“伯母,我在抗战时,在苏北盐城多次见过大姐,我还知道小弟在皖南事变中安全突围。不过后来就各奔一方,不知道他们的消息了。”

昭舫着急地问:“他们属哪支部队,你知不知道番号?”

李锐道:“依他说的,他们应该是属于‘三野’的了。”

潘琪想了一下,说:“这样,肖望东同志曾经是我的上级,现在是苏北区党委书记和苏北军区政治委员。他很平易近人的。我先帮你给他写封信,打听一下消息吧!”

但是昭舫更急,说:“你现在就给我写!我带去,找肖望东。我准备马上就去上海。”九思道:“上海还没有解放啊,你急什么?”昭舫说:“我看到解放军这样的军队,相信要不了几天了。”

兴高彩烈的广诚一步跨两梯上楼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房里的人,就在楼梯上又回过头高声吩咐楼下:“塘草,明天回趟乡,把人都喊回来。我们要开业了。先做些包子,慰劳解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