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祯青中意的事业却并不顺利。
她进剧团后,被安排在阳翰笙的《天国春秋》演配角。这个剧通过太平天国内讧而衰的史实,隐射统一战线中的分裂行为。她还是很认真投入的。
遇到没有雾的天气,重庆的天空是晴朗而明亮的。但日机此时必来轰炸,夺走人们期盼的阳光。祯青和剧团的人以及很多文化人此时就都躲避到北碚。他们自我揶揄说,每逢这时,北碚碰到的演员比观众还多。
剧团本答应她两个月转正,且对她的评价普遍不错,但可能因经费紧张,突然又通知延期转正。祯青觉得受到不公正对待,便负气辞了职。她在剧团仅呆了三个月。
她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便到了木洞。家里除了静娴和秋平外,还有因不愿“入党”而得罪党训教官以至从国立艺专失业归来、现在镇中学任教的昭琳。除了特别欢迎她的秋平外,她面对的是曾家两个最温和、最恭谦的人,这让她觉得还很自在。
几天后,静娴实在忍不住了,可这年头的年青人又不喜欢说媒,她实在想不出办法,便叫昭琳去问祯青,是否愿意嫁到曾家来。祯青毕竟是新女性,她坦然地回答说:“这事您最好先问您家曾昭舫。”
静娴立即让昭琳写了信给广诚,希望昭舫能成家,争取给曾家“留一条根”。昭舫心里早已爱上了祯青,只是怕自己和她年龄相差太大,说不定都有代沟了,怕祯青适应不了他。这下祯青愿意接受自己了。结婚后,如果真能如母亲心愿,自己以后想从军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只是他原本还想再晚一段时间的,因为楚妮走了还不到三年。然而他是孝子,一向尽量听母亲的,想到两个姐姐都没有在婚姻上顺从过父母,给父亲打击很大,便表示同意。
1942年4月,祯青和昭舫在重庆一家临江的饭店举行了婚礼。她母亲在武汉不能来,由她父亲生前的朋友、那位医院的张叔叔当代理人。
广诚此时事业初步复苏,财源渐开,加上他江湖上下的人缘,来客甚多,竟然请来了曾经的“湖北王”何成浚主婚,自然也请来了童瑨等一帮湖北流亡大佬、以及颜秉兰等一些地方要人出席。
昭舫看见了出席婚礼的玛丽及其丈夫翁将军。在向翁将军致谢时,他心里觉得好笑,我曾昭舫结婚,这都来的是些什么人哪?
终于有一个同学出现了:周艾琳及其丈夫——一个比她大十岁的、春风得意的财务部官员。周艾琳又恢复了不可琢磨的矜持神态。她极力要表现出自己是先结婚、是她看不上昭舫的,然而仍禁不住心里酸溜溜的,并同时猜不透,昭舫怎么会结束了与童楚妮的关系。莫非两家交恶了?不对,童瑨不是在那边和他家老头子一起有说有笑么?自己怎么就没有得一点信息呢?居然让章祯青这小丫头得了手,当初真不该小看她了。
来宾掀起的**是在一帮在重庆的文化界、演剧界、音乐界人士的到来之时。孙师毅亲自到场。昭舫与这些人在武汉时就已熟识,让他欣慰有“自己人”来参加。明星舒绣文还为祯青安排了自己的小女儿和大导演应云卫的小儿子牵婚纱。
同学中,除了西北工学院的童柏森和一群同学外,武汉大学就郭佩珊一人匆匆到场祝贺,他是偶尔来重庆出差的。他们当年曾互称“物理学的知己”,曾在“一二·九”运动时并肩参加武昌争取渡江的游行斗争。昭舫离开武大后,已经六年不见了。他在昆明战斗飞机维修工厂工作,与昭舫一直有断续的通信。昭舫对他的工作极为羡慕,恨不得立即随他去将自身所学报效国家。
郭佩珊因有公务在身,没等婚礼正式开始就提前离去。
昭瑛和毓章抱着冰冰来到,他们当然不能计算在同学一类中。看到武大来的同学不多,昭舫有些失落。但到婚礼仪式快要开始时,魏公博的出现给了他莫大的快慰。
公博穿着笔挺的蓝色中山服,一副公务人员打扮,叫人捉摸不透他的身份。他在向昭舫祝贺时与他简单交谈了几句,说自己在一家政府领导的物资部门当个小职员。
“你成了物资员?”毓章问他。公博笑了笑,“混饭吃吧!”旁听的年轻人竟都投以羡慕的目光。这在当时是大肥缺,虽然口碑不怎么样。
婚礼中西合璧,庄重而热闹,昭舫顺从地听从父亲的安排,对父亲那些江湖的、湖北官场流亡的“前辈”一一致礼。该完成的礼数一一完成后,他高兴地与章祯青一起去与她的演艺界朋友们交谈怀旧,等到他想好好与魏公博暢谈时,公博已留下一张条子走了,这让他不无遗憾。
广诚笑眯眯地陪同着宾客,这也许是他来四川后最高兴的一天,儿子书没白读,一出手就帮他打开了事业新的大门,又孝顺地照他意思成了家,看来,后面等待他的都将是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