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子嗣的重量(1 / 1)

与君欢 月落 1578 字 1个月前

没有回应。

宗郡的眼睛闭着,似乎正陷在噩梦中难以逃脱。

或许在那场梦里,姜禾死了,赵政也死了,雍国分崩离析,他谁都救不了,做什么也都徒劳无功。

每一个目睹亲人离世却无法力挽狂澜的人,都体验过那种无力感。

“宗郡,”姜禾的手按住他的胳膊,阻止他在无意识中碰到伤口,低声道,“你放心,本宫活着。”

一连说了好几句。

不知道宗郡是不是听到了。他不再胡乱晃动脑袋,声音也低下去,渐渐平静。

宗郡没有醒,姜禾想问的问题便得不到答案。

轻声嘱咐采菱几句,要她一一记仔细,姜禾便又离开家。

临出门时,她看着堆满院落的贺礼,对刚从校场回来的郑灵道:“这几日你不要出去了,管着家。”

郑灵僵在原地,待确认姜禾是同他说话,顿时怔怔地点头。

身穿藕荷色交领深衣的女子已经爬进马车,郑灵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殿下要我管着哪个家?”

“这个。”

姜禾转过身,神情郑重。

公主殿下,说这里也是自己的家啊。

郑灵激动地拍拍身上的弓箭,对姜禾施礼道:“请殿下放心。”

姜禾颔首,马车便向着王宫的方向驶去。

事实上她不太能放心。

但如今山雨欲来,她不能做那个躲在屋中避雨的人。

饭菜大多是消暑解腻的。

鲜藕制粉加桂花蜂蜜调粥,甜香可口;粘土包裹乳猪烤制成“炮豚”,酥烂肥嫩;酢腌野韭花拌着麻油,解腻开胃;槐叶冷淘用肉汁浇过,清嫩爽口。

姜禾吃得津津有味,她对面坐着的赵政也看得有味。

“多吃些。”

他夹了一块猪脚放在姜禾面前的小鼎里,劝道:“你现在是两个人了。”

姜禾有孕的消息只有止阳宫里寥寥数人知道,这让赵政有些遗憾。

同每个初次做父亲的人一样,他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

但考虑到距离大婚还有些时日,赵政便不得不忍下来。

姜禾原本已经吃好了,看见猪脚,忍不住又啃干净。这才净口净手,问道:“韦南絮没有死的事,陛下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赵政深邃的眼中浮起笑意。

不一样了,有了孩子,要做娘,知道称呼他“陛下”了。

若不然等小娃娃会说话,还不得一声声跟着她喊父亲的名字吗?

“没有死?”因为想到开心的事,赵政含笑道,“孤只是猜的。”

“如何就这么猜了?”

姜禾有些紧张。

宫婢上前撤下碗碟汤鼎,仔细擦干净桌案,才缓缓退下。殿门被掩上,赵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温声道:“过来坐孤这里,孤再讲给你听。”

姜禾不满地看他一眼,可还是挪了过去。

赵政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抚摸着她的小腹,笑道:“吃饱以后似乎有点孕养子嗣的样子了。”

“问你正事呢!”姜禾把他的手拍开。

赵政蹙眉道:“孤的爱妻如此不解风情吗?”

“本宫的丈夫还要不要活命?”姜禾佯怒道。

“好,好……”赵政这才同她说起要紧的事,“孤去见了楚国公主芈思辰,发现她没有受伤。”

虽然芈思辰的右腿捆绑夹板,一举一动也像是很痛的样子。但当她安静下来,气息便平稳如常,甚至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断腿。

一国公主养尊处优,怎么可能坚强到忽视断腿之痛呢?

只有一个原因,受伤的不是她。

“孤怀疑,”赵政气息微滞,下意识按揉着心口,缓缓道,“芈思辰从未前往九嵕山灵泉,同阿禾一起被困峡谷的人,很可能是韦南絮。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恰好找到避身之处。”

所谓的巧合,从来都是有心为之。

姜禾深吸一口气,迟迟不语。

虽然这也是她的猜测,但是经由赵政再说一遍,突然便让人觉得诡谲可怕。

这个女人太聪明了。

“那么解药的事?”姜禾忽然想到最紧要之处。

如果韦南絮仍旧站在背后筹谋,那么芈思辰便是韦南絮的口舌。她的话,可信吗?

赵政展眉道:“半真半假吧,让姜贲先看看。”

“那……”

赵政忽然起身,抱着姜禾原地转了个圈。

“重了些,是孤的骨肉吗?”

“是本宫吃的饭。”

赵政俯身印在姜禾额头一个吻:“听说女人有孕,最危险便是前面三个月。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交给孤来做。兵来将挡,我们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吃了吗?”

魏国使馆里,魏国公主魏子佩假装漫不经心问。

“婢子把食匣送去就回来了,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吃。”

奴婢跪在地上,小心禀告。

魏子佩又问道:“他的表情怎么样?开心吗?”

上回送去的点心,听说他可讨厌得很。

这回自己认认真真做了齐国的羊肉包子,不知道他喜欢不。

她做这些可不是为了巴结逢迎,只是为了还姜贲那日送自己回来的人情罢了。

她还记得巡街的中尉军靠近时,姜贲是如何把自己护在身后,亮出腰牌,三两句把对方打发走的。

那些中尉军想多看自己一眼,都被姜贲斥责。

好似这雍国是他的地盘了。

婢女听到魏子佩的询问,低声回答道:“公子很开心,但公子也说,公主送完嫁礼就该返回魏国,不要在雍国逗留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

赶我走吗?

魏子佩猛然站起身,闷声道:“这会儿也该吃完了,本宫去把食屉要回来!”

“青黛……重楼……鱼腥草……”

殿内没有点香,所有容易产生气味的东西都搬了出去。空旷的屋子里,模样沉静的少女端坐几案前,口中喃喃。

“连翘……大青……土茯苓……”

她的手中握着一个银质小匙,银匙内有一点针尖大的药物。

少女时而把银匙凑到鼻子前轻轻嗅着分辨,时而把它放在灯烛上烘烤。

每辨认出一样味道,她就用木炭记录在旁边的石板上。之所以不用墨,是因为墨的气味太重,容易影响到她的判断。

“陈姑娘。”殿外忽然响起呼唤声。

陈南星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听见,直到外面唤了好几遍,她才抬头。

是姜贲。

陈南星端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她小心放下银匙,离开几案,抬脚走出去打开殿门。

姜贲递过来一屉吃的。

“听说你没有用午饭,这个给你,虽算不上美味,也还可口。”

食屉里散发的味道,让人想起家乡。

“出去吃吧。”

陈南星掩上殿门,抱着食屉在院中小亭下跪坐。

“是羊肉馅的小包子,蒸的,你尝尝。”

姜贲催促着陈南星吃。

“本公子吃过了,这才送——做好,所以给你送来。你太辛苦,饿着怎么行?”

陈南星对他笑笑,刚用筷子夹了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忽然便听到院门口一声尖叫。

“姜贲!”

一身青蓝衣裙的魏子佩大步流星进来,先看到陈南星,再看到她面前的食屉,顿时恼羞成怒。

“你怎么来了?”姜贲起身问。

魏子佩已经转过身,大声道:“食屉我不要了,欠你的人情我也还完了,以后不要来找我。”

姜贲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想了想,紧走几步拉住魏子佩的胳膊。

“本公子正忙着,你有话好好说。”

魏子佩转过身,一双杏眼瞪着他,气势汹汹道:“你忙着陪女人吧?”

“真的是正事,”姜贲道,“你这包子蒸得好吃,本公子才让陈姑娘尝尝。不光她,我姐,我姐夫,都得尝尝。”

魏子佩脸上怒色稍缓。

“你撒谎!”

“当然,我姐姐擅长烹饪,你这包子,恐怕入不了她的眼。”

话音未落,魏子佩已经甩开姜贲的手,大步离开。

看她的背影,也不知道是不是更生气了。姜贲没有再追过去劝,他转过身,远远地对陈南星笑笑。

“陈姑娘,我这就不打扰了。”

“好。”陈南星起身施礼,“公子慢走。”

她咬了一口羊肉包子,细细咀嚼,缓缓咽下。

耳边浮现那时姜禾问她的问题。

“你想要什么?”

姜贲跟她说过差不多的话。

——“你学医,就好好学医。说不定哪一日本公子要死了,你大展身手救本公子一命。到那时也不枉费我们的一番苦心,你到时候要什么,本公子都应你。”

想要什么……

陈南星低头苦笑。

姜贲的背影英武朗健,是她梦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