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接她回来(1 / 1)

与君欢 月落 1534 字 1个月前

才离开不久的御医又被唤回来,忧惧谨慎地为赵政诊脉顺气,过了好久才确认陛下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赵政慢慢饮茶,一面咽下喉咙里的血腥气,一面缓缓平复心情。

姜禾会去洛阳,他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她在新郑寻找扁鹊后人,赵政明白是因为自己的病,她有些慌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身体结实的姜禾,竟然也病了。

且病在魏忌那里。

魏国的医者好不好,药草足不足,伺候她的人尽心吗?

自己非但不能到她身边去,还累她如此辛苦。

自责的情绪像缚骨的蛇,缠得赵政喘不过气来。隐隐约约地,他还洞见了自己的另一种情绪。

妒忌。

妒忌魏忌在那里,在她身边。

赵政猛然挥袖拂去这烦乱的思绪,进而恼恨自己的狭隘。

她因为雍国的国事累病了!自己竟然还有心思妒忌。

“都怪微臣没有说清楚!”苏渝扬手打在自己脸上,打得过重,唇角溢出一滴血。

“安国公主殿下是因为心脉损耗忧思过重,在路途中病倒的。如今已经醒来,在服食汤药了。宗郡传信来,说务必让陛下安心。”

结果陛下不仅没有安心,还被吓得吐出血来。

苏渝一面责备自己莽撞大意,一面担心赵政的身体。

“苏卿,”赵政起身道,“安排下去,孤要去洛阳。”

“陛下不可。”蒙恬起身阻止道,“眼下大军将要开拔,陛下去洛阳,便不能为将士们饯行了。”

数十万大军等着恭迎国君,若国君失约,无疑会影响士气。且为国君者当一诺千金,当年商鞅在城门徙木为信,自那时起,雍国朝廷便重诺守信,从未违背。

不仅如此,此时魏国为了迎敌,已经在边境布下重兵。赵政敢只身进入魏国国都,无异于自投罗网。

“而且陛下的身体……”苏渝迟疑着,还是跟着劝说道,“若殿下此时见到陛下,恐怕更添忧心。”

赵政停下脚步。

他幽深的眼底涌出清冷的光,尚未开口回答,殿内却凉意森然。

苏渝感觉自己站在湿滑的雪崖,稍不留神,便要葬身冰谷。

他深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看向赵政。

雍国国君赵政站立在殿内,身姿挺拔面容冷肃,轻抿的薄唇紧绷,刀削般的脸颊弧线透出威严凌厉。

“孤说,”他看向殿内,声音沉沉,“孤要去洛阳。”

他要去洛阳。

说他感情用事也好,说他昏庸不听进谏也罢,他要去洛阳,把姜禾接回来。

谁死了,她都不能死。

“陛下!”苏渝向前跪行几步,掏出了怀里的书信。

“宗郡送来安国公主亲笔书信,殿下的意思是,如果陛下要去洛阳,便把这封信呈送陛下。”

如果他不想去,便看不到吗?

搞什么名堂?

赵政一把夺过信,大步向外走去。

他走到阳光下,走到甬道里,一路往宫门的方向走,手中信笺打开,看到了她的字。

身后紧紧跟随的卫尉军统领和少将军蒙恬忽然站住。

因为他们发现赵政也站住了。

他站在原地不动,微风却吹动着他的额发,露出国君俊朗的侧脸。

“嘁……”

然后他们听见国君发出了一个声音。

这声音像是不屑着什么,又像是嘲笑着什么,最后的尾声,却像是在笑。

挂念却又舒心的笑。

蒙恬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陛下他……是什么意思?”

苏渝看了他一眼摇头,小声道:“只要跟安国公主有关,就有点……”他说到此处连忙噤声,似乎害怕说错了什么,引来杀身之祸。

安国公主啊……

蒙恬想起那个在风雪中扬刀的女子。

总想跟她见见,总想同她饮酒畅谈,却总没有机会。

如今她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这么想着,便见赵政已经转过身。

他像是突然忘记了自己要去洛阳的事,把那封写在丝帛上的信件小心折好,看着心惊肉跳的将军们,淡淡道:“之前说到哪里了?”

赵政脸上已经没有烦躁忧虑的神情,反而努力藏着一丝笑。

说到哪里?

说到陛下您的心肝儿病了,您火急火燎要去呢。

蒙恬腹诽着,却没敢真的说出口。

“陛下,”他回到很久以前的话题,劝谏道,“臣以为应该先打魏国。”

苏渝白了蒙恬一眼。

这位少将军显然缺心眼。

打魏国,也不想想魏国都城供着谁呢!

“进攻赵国是孤和姜禾不谋而合的决断,”赵政走到他们面前,决然道,“此事不容更改,蒙卿很快便能知道原因。”

蒙恬却仍然张着嘴,似乎还要反驳。在他身边的苏渝拉了他一下,阻止了他的话。

“蒙将军,”苏渝道,“你一直在北境戍边,不知道这里的情形。这一年来,魏国有很大的改变。魏忌大刀阔斧杀豪绅、分田地,鼓励耕织,富国强民,做了不少事。如今魏国国库丰足、道无流民,陛下让人查过,去年出生且活过半岁的婴孩,比往年多了近一倍。”

多了这么多,那便是说有更多百姓可以吃饱穿暖,且有钱给生病的孩子看病。

人口,向来是用来衡量国家强盛与否的指标之一。

蒙恬深吸一口气道:“这么厉害?”

“厉害吗?”

赵政却已经抬脚越过他们,只留下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蒙恬和苏渝垂头侍立等赵政走过,便去准备饯行的典礼。

两日后,陛下就要送大军出征了。

此去,定要横扫千军万马,为我大雍开疆拓土。

宗郡去送信还没回来,姜禾觉得自己好了些,起身在院子里逛了逛。

这里一切如故,采菱搬走的东西都被魏忌重新置办,放回原本的位置。就连帐幔上的珍珠,都跟以前的大小、色泽一模一样。

院子里她喜欢用的铁锹,魏忌也买了一模一样的。只是因为没有用过,崭新得如同摆在店里售卖的货物。

姜禾抬手提起来,走到后院梨树下。

春天了,该重新修整围堰,给梨树浇足了水。

这样它上面纷纷扬扬的花落后,才能结出更多的鸭梨。

“你要铲了它吗?”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姜禾身子微僵,笑了。

“铲了它,我就得回齐国吃梨了。”

“那就好。”身后的魏忌松了口气,“这是好不容易养活的,死了可惜。”

他站在花枝初绽的梨树下,一袭白衣,神情含笑。

好似他们之间没有那些争执、误会和苦痛,她在他身边长大,而他一直在守护着。

岁月静好,伉俪同行。

“小禾,”魏忌忽然道,“如果魏国有能力一统天下,你会陪在我身边吗?”

如果……

姜禾在心中咂摸着这两个字,轻轻叹息。

天底下从来都没有如果二字。

如今她与赵政,已经不仅是心念相同、扫平六合的同伴,更是爱人。

她喜欢他、心疼他,想要他活着。

她在他那里懂得男女的情爱,学到如何做出取舍。

魏忌静静地站着,等姜禾的答案。

有时候只需要在意的人许下一个“如果”,便能慰藉荒凉的心。

有梨花落在他肩头,他甚至不忍抬手拂去,怕自己的动作再轻微,也会打断姜禾的思绪。

“魏忌,”姜禾唤他的名字,低声道,“其实,我……”

可还是有突然响起的动静打断了姜禾的话,她转过身,见宗郡匆匆忙忙地过来。

见到魏忌,他露出一副“不知道公子在这里”的慌张,可很快便笑起来,走近道:“公子在这里,奴婢正要进府求见。”

魏忌勉强笑了笑。

赵政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

提防着他,唯恐他把姜禾抢走。

他语气淡漠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宗郡从衣袖中掏出一幅画像,呈送到魏忌面前,“有个自称是公子门客的人,往咸阳那里公主的宅邸送信。见过他的人勉强画出了他的样子,请公子看看,是不是您差遣他去的。”

“本公子从未差遣过任何人送信。”魏忌打开丝帛,看到了上面歪歪扭扭的画像。

他仔细分辨着,突然蹙眉道:“似乎是……魏让?”

“这人是做什么的?”姜禾瞥了一眼画像,问道。

“刺客。”魏忌回答,“天下第一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