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这边,赵遇雪反而吞吞吐吐不肯说了。
她抬袖掩唇,神情躲闪道:“本宫是不是话太多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
“就是什么?”姜禾看着赵遇雪含羞的脸,露出探究的神情,“本宫遇到魏公子那一年才十三岁,说起来还是个半大孩子,很多事都忘了。幸而有晋阳公主记得,倒是可以给本宫讲讲。”
才十三岁啊……
不远处听到这个年龄的大臣们不禁莞尔。
那可真是个还未到及笄之年的孩子,有轶闻趣事又如何?想想自己的十三岁,无非就是偷溜出去玩水爬树掏鸟蛋吃,孩子们嘛。
既然陛下信任安国公主,那她就不可能是齐国或者魏国派来的奸细。
朝臣们继续热热闹闹,太后也懒得看年轻人针锋相对,寻了个由头便起身离席。只有赵政目光灼灼地看着赵遇雪,似乎不问出个子丑寅卯,就决不罢休了。
到底是什么轶闻趣事,他实在很想知道。
赵遇雪心中有一丝得逞的笑,脸上仍有些惶恐,身子向前微微倾斜,对姜禾说道:“听说那一年大雪中魏公子带安国公主离开洛阳,起初天气寒冷却没有锦被,夜里都是宿在一起贴着身子相互取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姜禾猛然推翻几案站起来。
酒盏翻倒,汤羹洒了一地,狼藉中,姜禾抬手指向晋阳公主。
“赵遇雪!”她厉声斥骂道,“魏忌是你的舅父,你怎可在外人面前编造是非败坏他的清名?”
“本宫……”赵遇雪抬手掩唇哭起来,“是陛下要知道……”
“即日起,”姜禾向前走了一步,素色衣襟在台阶上迅速擦过,隐隐竟有刀斧之声,“若本宫再听见一句你侮辱他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这边的动静让舞者惊慌失措停下,纷纷跪地避罪。原本正在欣赏难得一见歌舞的大臣,也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大殿之上,姜禾气得肩膀有些抖动,攥紧衣裙的双手似乎随时都要扇在赵遇雪脸上。
怎么了呀,能让安国公主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气成这个样子。
“是吗?”在一片寂静中,雍国国君赵政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他抬起头,阴冷的神情中透着不悦,缓缓道:“不准人说魏忌的坏话,那如果孤说,也不行吗?”
姜禾的身子僵硬在原地。
她惊讶地看向赵政,紧紧抿唇,不发一语。
赵政眼中有不可一世的倨傲,他把手中握着的酒盏摔在地上,“啪”地一声,飞溅起的酒水脏污了姜禾的衣裙。
姜禾感觉到那一点点湿蔓延开,浸透了她的短靴。
大殿内众人噤若寒蝉,就连赵遇雪的哭泣声,都小得几不可闻了。
良久,姜禾才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陛下当然可以说,不光可以说,陛下还可以发兵攻打魏国,可以掳掠洛阳,可以斩杀魏氏王族。陛下您,有什么不能吗?”
她说完转身拂袖而去,站在大殿廊柱后静静等待的宗郡和采菱吓得连忙跟上去。
出来时说好的要大吃一顿,怎么才吃了一点就得走了?
然而采菱不敢问,宗郡知道不能问。
主仆三人迅速消失在大殿前,绝不回头的身影像是飞入天际的孤鸟。
这等气氛,还看什么歌舞,吃什么东西,等什么恩赏呢?
大臣们纷纷告罪离席,过不多久,殿内便只有赵政和赵遇雪两人了。
刚刚发完脾气的赵政似乎醉了,他一口口饮酒,眼神迷离。
赵遇雪贴过来,眼皮微抬,轻轻把酒壶挪开。
“陛下不能再喝了。”她轻声嗔怪道。
“晋阳公主,”赵政突然看着她道,“安国公主说的对,你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败坏你舅父的清名呢?人人都说他少年公子,绝代风华。就连姜禾,都对他情有独钟难以释怀。”
“因为本宫讨厌他。”赵遇雪不假思索道,“从小到大,不光本宫讨厌他,本宫的那几个哥哥,同样讨厌他。他自诩曾窃符救赵,从不把我们兄妹看在眼里。母后也以为有他作靠山,对父王百般怠慢对我们兄妹语含嘲讽。整个赵国,没有人不讨厌他。”
赵政端起酒杯,对赵遇雪轻轻致意。
“晋阳公主与孤,倒是有默契之处。孤也……讨厌他。”
过不多久,赵政便醉倒在几案上。
内侍总管李温舟唤人把他扶进轿辇。
赵政似乎有些怕冷,晋阳公主看到他把狐裘下意识拉在身上,举止之间不似平日那般英武不凡。
“路滑,都警醒些。”李温舟吩咐着内侍,小心翼翼抬着赵政去了。
晋阳公主赵遇雪站在殿内,尚能听到赵政一路都在喊:“魏忌……呵,魏忌……”
赵遇雪并没有笑,她心中反而生起一团妒忌。
那女人有何能耐,竟让雍国国君一反常态,为她酒醉。
无论如何,自己找到的突破口对了。
接下来只差一把火。
成了,雍国将内斗不断分崩离析。
败了,雍国将百万铁骑攻入洛阳。
无论如何,赵国都可高枕无忧。
“殿下,这大年夜的,咱们真的走啊。”
“走。”姜禾把袖弩拿出来,擦拭干净。
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饱,顿时更加生气。
虽然早知道赵遇雪会伺机找茬,但她吃东西的速度还是赶不上对方找事儿的速度。
也怪赵政,发疯了吗?
起码等她坐回去吃一会儿,再摔东西啊。
今晚冷,冻不死你!
姜禾气哼哼地爬上马车,把毯子裹在自己身上,弄了个枕头靠好,准备在马车上睡觉。
“别让陛下的那些护卫跟着。”她忽然想到这件事,掀开车帘道,“一个都不准跟!”
不跟就不跟吧,这一年来他们自己也养了不少护卫。只是,往哪里去呢?
“韩国不是割让给雍国好些地吗?咱们去巡视!”
姜禾说着闭上眼,把短靴甩掉,有些凉的脚在被褥旁找到暖炉,贴上去。
宗郡点着头,再三检查好马车,便亲自坐在前面驾车。
小丫头采菱挤在他身边,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糖烤栗子。
这是她从宫宴上顺回来的,甜香好吃。
“宗管事,”听起来姜禾像是睡了,采菱揣紧棉衣,忍不住问道,“他们,真的吵架了?”
“真的吧。”宗郡笑起来,“看把我们殿下气得,都离家出走了。”
采菱把剥好的栗子递给宗郡,一张小脸充满了担忧。
大年初一,陛下的门客,齐国安国公主姜禾离开都城的消息,便在相互串门拜会的人们口中传遍。
当然最早知道的是雍国国君赵政。
晋阳公主在使馆中听说,赵政气得让苏渝带人追回来,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姜禾竟然避过了苏渝,顺利离开雍国,往韩国方向去了。
“让她去!”赵政在止阳宫踢翻了一炉炭火,“她敢进新郑,孤就发兵灭韩!”
传言听到这句话的韩国国君韩安,从床榻上摔下来。
“灭韩?赵政和那什么公主吵架,关寡人什么事?”
而看尽这些笑话的晋阳公主赵遇雪,在姜禾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出入宫廷不断。
正月初五,魏忌收到了姜禾寄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