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要齐国姜氏(1 / 1)

与君欢 月落 1709 字 3个月前

陈经石不缺银钱,在京都置办的宅院很宽敞。

宗郡带着酒肉稻谷去拜访,说是公主交代的谢礼。

接待宗郡的是陈经石的长子,言谈之间并无破绽。宗郡借口替公主打赏族中晚辈,要他们一一来见。

孙辈孩子总共七人,除了楚地的方言一时难以改变,别的都很正常。

他们有礼有节地领了赏银,跪地拜谢。

宗郡笑着与陈氏家人道别,一面觉得安心,一面又有些忐忑。

有时候太过正常反而不正常,像是在完美地掩饰着什么。

即便他是安国公主的亲随,更随身携带出入雍国宫禁的腰牌,可想要见到雍国国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宗郡先去看望李温舟,再等候了三个时辰,终于可以趁着大臣们离去、御膳还没有上齐的小空当,觐见陛下。

殿内放着冰鼎,很凉爽。

赵政手里却握着一把蒲扇,轻轻摇了摇放下。

宗郡回话的一瞬间看见,恍然认出那蒲扇是他在洛阳时买的,也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

而且陛下似乎比往日心情好,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禀明了来意,宗郡垂头等待。

他听到蒲扇拿起的声音,感觉有细微的风拂过头顶,过了一会儿,赵政清冷的声音传来。

“宗郡,”他开口道,“孤让你跟着安国公主,是为了什么?”

让他跟着安国公主,是在公主殿下被魏国公子魏忌揭**份,远走洛阳时候的事。

那时陛下万分恼怒,借故把他赶走,却让他跟着姜禾。

宗郡立刻回答道:“为的是传达消息,也为保证餐食无毒。”

赵政斜睨宗郡一眼,声音沉沉,不怒自威道:“你如今被她派遣远去楚国,是因为差事没有做好吗?”

宗郡连忙跪下请罪。

赵政又道:“既然做事没有错漏,公主让你去楚国,你便尽管去。只是记得自己擅长什么,能做什么,便是了。”

他擅长查验毒物,公主让他去陈经石的老宅看看,却原来是为了这个吗?

宗郡连忙叩头,一时间像是云开雾散,不再迷惑徘徊了。

“可奴婢去了楚国,怕……”

他的话刚到嘴边又勉强咽下。

在陛下面前,谁敢说担忧姜禾的话呢。

保护她的人、关心她的人,只他一个人就够了。

果然,赵政冷哼一声道:“你不走,等着孤请你用膳吗?”

宗郡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跪地拜别退出去,速度之快,就差没有就地翻滚了。

墨者苍琰果然非同一般。

来到韩渠仅仅三天,他便从八个方向分别爬了一遍山,然后在远处绘出山影图形,把自己关入营帐闭门测算,七日后,奉上答案。

苍琰找到了最为省力省时的挖山方法。

据他说,这座山里有一处天然的岩洞。

开渠不必把整座山一劈两半,只用挖通前后的岩洞,便能放开水闸,借渠水的冲击力,把岩洞内部也打通。

这样岩洞便成为韩渠的一部分。

如此施工,不需要三年之久。

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也就够了。

为了印证他的说法,苍琰带着姜禾站在山的东面,用重锤敲击山岩。

击打山岩的撞击声过后,隐约能听到山体里回声阵阵。

果然有岩洞!

不光姜禾,一向恭肃的水师郑新关,也忍不住激动地抚掌。

他紧走几步站在苍琰面前,整理衣襟退后,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他施的是稽首重礼,是面对君亲师才施的礼。

郑新关脸颊通红情绪激动,起身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忍不住道:“先生大德,关中百姓可提前吃上泾水了!明年春天,再不会有饿死的流民!”

他眼眶湿润嘴唇发抖,情难自禁。

姜禾也跟着开心起来。

看来这次的冒险很值得。

只有一直跟着姜禾的小丫头采菱有些不满。

“水师莫要担心,”她俏皮道,“有殿下在,就算渠水修不通,也不会让百姓饿死的。”

“是,是。”郑新关笑容满面道,“有殿下在,有苍先生在,是关中百姓的福气啊。”

从古至今,老百姓永远是最难的。

兴盛时,统治阶级吃肉,或许能给百姓分一口菜汤。

若衰败时,恐怕连菜汤也没有了。

战乱、瘟疫、蝗灾、水旱无情,衣食无忧的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而土里刨食的老百姓,就连活着都很艰难。

不管雍国修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就算收获的粮食一多半都要供给军队打仗,但起码,百姓们能多留下些了。

再不用为了一口水卖儿卖女,再不用和蚊虫共饮一窖水。

这全仰仗于一条渠,这不是上苍的恩赐,而是百姓们用一双双手,修建出的奇迹。

望着远方凝神的齐国人姜禾这么想。

为异国修渠的韩国人郑新关也这么想。

就连祖籍魏国的小丫头采菱,也这么想。

楚国都城寿春,韦南絮居住的宅院有一种可怕的繁忙。

每日清晨,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新奴婢从前门进去。

到傍晚时,草席卷着的死尸被人丢在板车上,推出宅院掩埋。

对于她做下的事,楚王芈负刍不闻不问。

大将军项燕知道后,倒是非常反对。他认为用活人试解药太过残忍,建议韦南絮改用牲畜。

“牲畜知道什么?”

当着芈负刍的面,韦南絮驳斥道:“它们知道哪里疼哪里痒吗?它们知道舒服还是难受吗?大将军如此慈悲,倒不知道怎么打仗?”

芈负刍接连点头,夸奖韦南絮道:“韦姑娘真乃女中翘楚。”

气得项燕自请戍边,连夜往北去了。

于是韦南絮更加肆无忌惮,出入宫禁的次数也比以往更多了。

“那赵政有什么好?”

解药的事一直没有成果,面对有些沮丧的韦南絮,芈负刍忍不住奚落。

“韦姑娘为了给他研制这解药,可杀伤了不少性命。”

韦南絮面容微僵看向芈负刍,眼角弯弯,勉强笑了笑。

“我这还不是为了陛下吗?”她柔声道,“到时候用这解药**,赵政必然奉上城池,便可让陛下不费一兵一卒取而代之,得到天下。”

“哈,哈哈,”芈负刍干笑几声道,“谁稀罕啊!说不定不等你的解药做好,寡人便能置赵政于死地了。”

韦南絮神情微凛,想了想道:“奴家请陛下送去奸细,可不是让赵政现在就死的。”

芈负刍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看到韦南絮坐立不安的样子,才松口道:“不会的,他那么聪明,怎么会被我的人轻易骗过去呢?”

是吗?

韦南絮忐忑不安地攥紧了手心。

赵政的确很聪明,但芈负刍这次的布局,绝对能让他想象不到。

希望他能离姜禾远一点,不要自寻死路。

“陛下。”

那女人站在门外,柔声细语,屈膝施礼。

透过屏风,能看到她锦衣华服露出脖颈,酥态魅惑,让人看着尤为烦躁。

那次被姜禾见过的选女们,已经遵从赵政的吩咐,遣回原籍了。今日凭空出现的这个,想必又是太后的手笔。

“来人!”

赵政道。

立刻有郎中令军应声。

“拖出去斩了。”

那女人惊叫一声跪地,郎中令军刚刚拉住她的衣袖,便听到斜刺里一个威严的声音怒喝道:“哀家看谁敢!”

太后的身影出现。

夜色里的她看起来威仪赫赫,迈步踏入大殿。

赵政没有施礼,他只是站起身,唤了一声“母后”。

不管他们的感情有多淡漠,在朝臣和百姓眼中,她都是他的母后,是他要遵从和孝顺的对象。

“陛下三番五次拒绝哀家为你择妃,难不成同前魏王那样,是有龙阳之好吗?”

“儿臣没有。”赵政回答道。

“那陛下可知道,你只有两年半可活了?”

“儿臣知道。”赵政声音平静,似乎大限将至的不是自己,而是毫不相关的他人。

“那陛下既然知道我大雍国祚将断,为何不趁着……为何不尽孝生子呢?”太后虽然疾言厉色,自己却也有些尴尬。

“母后,”赵政道,“御医说若儿臣床事太多,于身体无益。”

御医当然没有这么说,只是赵政不愿意罢了。

他不是生子的机器,他的孩子,也不要别的人生。

太后姬蛮斜睨赵政一眼,在殿内踱步,冷冰冰叹息着道:“陛下若生不出孩子,多活两三日,又有什么意思?”

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过了一会儿,赵政脸上露出笑容,清声道:“母后的意思是,只要能生出孩子,儿臣早死一两年,也没关系吗?”

这询问并没有让太后觉得理亏。

她抬头看着赵政,眼眸中涌出泪水,却不是疼惜的泪,而是后悔的泪。

“哀家当时就应该死死拦着你,好救下长安君。这样等你他日……哀家也不至于无人倚靠。”

可长安君是要他死的。

如今他的母亲也要他死。

赵政摇了摇头,迈步走出大殿。

到殿门口时,他突然停顿,声音清冷道:“母后不必担忧,会有人为儿臣诞下子嗣的。”

“哀家不要齐国姜氏!”太后连忙道,“她若成为储君之母,哀家恐再无容身之地。”

赵政猛然转身看着她,眼眸中戾气扩散,像一把长刀扬起,惊得太后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