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孤信你(1 / 1)

与君欢 月落 1541 字 3个月前

要么让韩渠半年内通水,要么嫁入雍国王宫。

这是他的条件。

姜禾认真地想了想。

他们两个都是理智的人,理智到就连已经情投意合的姻缘,也拿出来谈判。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契机。

“好。”

姜禾认真点头。

赵政笑了。

在他眼里,姜禾像是恨不得立刻就去拿铲子挖渠了。

“早点吃完,早些睡吧。”

因为笃定她做不到,一瞬间似乎所有的心愿都将要达成。

赵政温声催姜禾用膳。

话音刚落,便看到姜禾微惊下有些发红、又一瞬间羞恼的脸,顿时讪讪地低下头。

“咳咳。”

他假咳两声道:“孤如今信你,不会再绑着你。”

那时候在大雍皇宫,刚开始同宿的深夜,赵政用一根软绳捆绑姜禾。

到后来信任她,才松开了绳索。

姜禾还记得她手腕上旧伤刚愈新伤又起的样子。

原本已经忘了,现在又被人提醒。

她蹙眉抬头,双眼一抹怒色道:“谁稀罕跟陛下同榻?本宫自己睡!”

赵政微微张嘴,身子不由得向后倾斜一点。

惹到她了啊。

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呢?

一路风尘仆仆到这里,姜禾终于能睡个好觉。

赵政看着她愉快地去沐浴,迫不及待去休息,像一个千里跋涉后终于归家的孩子。

其实这里,不过是一艘并不大的船罢了。

船身在风中轻微摇晃,他起身走到船头。

夜空中北斗朗照、星河流淌,天地交接在朦胧的月色中,一片静谧。

而他爱的那个女人,就在他身后船舱中的小室酣睡。

她会踢开被子,一条腿搭在床沿,梦中呓语。

但是千万不要被她天真无辜的睡颜迷惑,因为这个女人也同样会手握长刀,送恶人归西,杀伐果断。

那是她的女人。

赵政矗立在船头,每次想到这件事,都忍不住唇角微抿,想要笑出声。

千军万马、四海潮生,你是我的,谁人敢抢?

“前面可是安国公主的马车吗?”

听到身后有陌生男人的询问,小丫头采菱立刻把手伸进车前室挂着的袋子,摸了一把黑灰抹在脸上。

她好不容易养白的脸顿时黑漆漆,像从炉灶里爬出来的。

这是姜安卿大人带她出行时教她的窍门。

姜大人说,男人大抵都是好色的。若路上遇到陌生男子,最好还是看起来丑些。若已经很丑,对方还不肯放手,那就要靠手里的武器保护自己。

如今姜大人不在了,但姜大人教的,她都记得。

公主走时给她留了护卫,但采菱后来觉得还是宗郡更需要人手,就只要了一个随行。

此时是正午,那护卫去旁边的小村庄买粮了。采菱留在原地喂马,听到有人这么唤,她立刻紧张起来。

没想到骑马追来的是一个小内侍。

小内侍气喘吁吁,虽然今日下了些细雨有些凉,他却仍然跑得满头大汗。

“可算是追上了。”内侍翻身下马,扶着马鞍喘匀了气,恭敬道,“安国公主可在马车中吗?公子着奴婢来送信。”

采菱转头看了一眼马车,里面当然没有人。

她摇头道:“公主此时早就走远了,都好几天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这可坏了!”内侍顿足道,“公子醒来后听说殿下走了,慌张得从**跌下来,又晕过去两日,才养得好了些。之后就翻找东西写信,着奴婢快马加鞭来追。没想到你们跑得可真快,要不是公子知道方向,奴婢一定找不到。”

听他这么说,又看他的确穿着齐国王宫内侍的衣服,采菱这才相信他口中的公子是姜贲。

“公子有信?”她瞧着内侍空****的手。

内侍立刻掀开马背上的褡裢,珍而重之取出一个小包袱,递到采菱手里。

“烦请姑娘代为转交。”

“好。”采菱接过来,转身放进马车。

那内侍的视线也一直盯着包袱,似乎生怕她弄丢了。

“你放心。”采菱承诺道,“就算奴婢死了,东西也一定捎到。”

“有劳。”内侍拱手,临走时又道,“公主去了雍国,对吗?”

姜禾去了雍国,这是姜贲的猜测。

内侍就是根据这个猜测,才顺着从临淄到雍国最快的道路来寻。

但是因为只是猜测,公子也希望能够确认。

但采菱却觉得,即便公子和公主交好,也不能随便泄露了公主的行踪。

她想了想,心中浮现姜大人的话,调整了语气,学着姜大人的样子,有模有样道:“雍国、魏国、韩国、楚国又有什么不一样吗?从天山到东海,从不咸山到南蛮,到处都是华夏的土地。”

这黑脸丫头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搞得小内侍一愣一愣的,也没得到答案,便匆匆告辞了。

采菱这才把端着的肩膀放下。

说起来,姜大人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少年将军蒙恬知道自己犯了错,但他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所以这一次的进攻,他没有冒进,而是耐着性子,一点点击破韩军主力。

只是没有想到,战事持续了两日,眼看已胜券在握,蒙恬刚举起青旗布下直阵,对面忽然打出停战的旗语。

很快,斥候传来消息,说陛下已与魏韩两国和议。要三国联合抗楚,不能打韩国了。

这真是上春的天气——变化大。

打仗当然要听陛下的,只是不能打韩国,如何解决今日的午饭呢?

蒙恬厚厚的铠甲遮挡不住频繁响起的肚饿之声。

此战前,他们吃光了所有粮食,连受伤的战马都狠心杀死充饥,就为了这一仗后攻入韩军军营,一次吃饱。

但现在不能打韩国,便只能饿着回去。

不知道陛下安排接应的军粮,送到哪里了。

蒙恬神情肃然下令鸣金收兵,招呼部将进入大营商议。

形势严峻。

阵亡者虽然不多,但有不少轻伤的士兵。

蒙恬懂得带兵,受过伤又痊愈的士兵,是最好的兵。

这些兵曾经在搏杀中增长了经验,又已经不畏生死,可以以一当十。

但眼下的问题是,他们缺衣少食,医药也不够,这些受伤的士兵很可能会最先饿死病死。

没有人想看着为国效力的勇士死在自己面前。

而且是因为自己而死。

十七岁的少年将军站在营帐中,虽然面色冷峻,心却已经坠入谷底。他自责又悔恨,却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

营帐内几位将军都比蒙恬年长,汇报过伤亡和粮草医药数量后,他们相视一笑。

蒙恬知道他们笑什么。

他们笑自己栽了个跟头,也笑陛下用人偏颇,让十七岁的他带兵出征。

伤了陛下的脸面,他很抱歉。自己被笑骂,他也无所谓。但如果能让受伤的数千将士活下去,他愿意一死。

蒙恬大步向外走去,实在不行,他可以只身去韩国军中借粮。

他的脸面、雍国的脸面,都可以不要。

可正此时,却忽然听到马蹄声靠近,斥候大声道:“粮草来了!”

粮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由斥候说出,惊得蒙恬心中震动。

他扬声道:“粮草当真来了?”

跟随蒙恬走出军营的部将,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是,”那斥候大声道,“三百车军粮正拉入军营。”

蒙恬抢过一匹马,向斥候来的方向奔去。

粮草大营被烧毁后,他曾写信送往京都求援。但蒙恬也知道,如今雍国最缺的就是粮草。他不知道筹措粮草需要多久,送来又有多难,但他知道,他要谢谢这个送粮的人。

若可以,当与他共饮三百杯!

远远看一个男人穿着素白深衣端坐最前面的粮车,神情谦卑恭敬。见蒙恬过来,他停车跳下来。

“大将军。”宗郡对蒙恬拱手道。

蒙恬想了想,突然想起他是谁了。

大梁的风雪中,这个男人因为看护姜安卿不力,打算自杀谢罪,被赵政指示他拍晕。

错不了,他拍晕过这个人。

这个人不是她的人吗?

正疑惑间,宗郡已经开口道:“奴婢的主人,安国公主姜氏,赠粮草三百车、金疮药一车,以谢将军大梁解围之恩。”

果然是她?

蒙恬心头一热,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身影。

她娇小却又挺拔,被雍国国君牵着衣袖,在冬雪初晴的晨光中,消失在远处。

当与她,痛饮三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