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尾(1 / 1)

门缓缓推开,刘备走了出来,屋子里的药味被带在身上,扑面的风也吹不散这苦涩的滋味,刘备拢了拢袖子,他觉得很冷。

“主公。”跟出来的医官呼了一声,声音像土里新发出来的细芽。

刘备用后背堵着门,飒飒的秋风吹皱了他的脸,让那表情显得古怪,他问道:“你老实说,尚书令的病还有治吗?”

医官说:“尚书令操劳过度,五脏受损,阴阳双亏,需长久静养,不可再勤劳王事……”

“别说虚话,我只要一句实话!”刘备打断他的喋喋。

医官嗫嚅道:“若熬过明春,还有救……”他像被蛇拦腰咬了一口,吞了后半截话。

“熬不过呢?”刘备徒劳地问道。

医官埋下头,他不敢说。看病首在望闻问切,他从法正的脸色上已看出病入膏肓,治病只是尽人事,倘若天意不绝人命,或者扁鹊华佗再世,也许还有救,可那只是心理安慰似的神话。

刘备不问了,他觉得很难过,冷风像刀子似的抛向他,一刀刀割掉他衰老的皮肉,却不给他时间长出新鲜的身体。

他真的没有时间了,他已经五十九岁了,苍老像虱子似的爬满了他的王冠锦服,一觉醒来,枕上落满了白发。他再也拉不动三百石强弓,不能纵横战场百里而不疲倦,一个年轻力壮的甲士就能轻易将他杀死。

刘备,你老了吗?

是的,你老了。

疼痛的泪从刘备眼睛里翻出来,他仰起头,任由秋风吹干泪花。他想起法正刚才的叮咛:谨慎拓疆。

刘备也想谨慎,如果他现在年富力强,有大把的青春可以随意浪费,今日失败了,哭一场,怨一场,明晨睁开眼,一切还可重头来过。

但他不能,当一个人在衰老的路上渐行渐远,当理想终将被死亡斩首,来不及的焦虑会日日夜夜折磨他,他不想把遗憾留给后人去弥补。

若是成功,他为后人开辟出康庄大道,若是失败,也让他去承受咒骂,生而博局,死当担负功罪评判。

那就向前走吧,刘备攥了攥拳头,脸上很疼,却再没有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