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1)

淡淡的光在山脉间驻足,对峙的山峰夹谷下,一川溪流潺潺流淌,一杆牙旗迎风展开,一支军队大摇大摆地行进在山谷间。忽然,山顶上旌旗挥舞,一支潜伏已久的军队蹿了出来,呐喊声响彻云天,滚木、火箭呼啸而下,遭到埋伏的那支军队慌不择路,想要退出去,可道路崎岖,只有一线之距,前军往后撤退,混乱的后军却堵在背后,前后相扰,竟半步也挪不动,整支队伍被封死在山谷里,成了人家彀中必死的羔羊。顷时,成千上万的伏军自山林间站了起来,凌厉冰寒的刀光割断了摔在山坳的阳光,胜利的军队摘去了败军的牙旗。

这原来只是摆在地上的战场沙盘,山脉是撮起来的几堆沙土,溪流是一条撕烂的布,军队是一枚枚石子,牙旗是小木杆上绑了一块碎布。

“我赢了。”诸葛亮笑着把“牙旗”握在手里,对老人摇了摇。

老人懒懒地说:“你还没赢。”

“为何?”

老人从脚边捡起两枚石子:“一、诱敌深入需择时令,你看看此时天色,正午日头正足,伏兵难藏,极易被敌方察觉;二、遭伏的只是敌方前锋,后军尚未出现,你太心急,敌方主力若获知前锋遭歼,必定会改换行军路线;三、此处为绝涧,为兵家所忌,你以轻兵挑战佯败,敌方也许会追击,但见此险厄,不一定会犯险,埋伏之地选得不好。”

诸葛亮缓缓地放下了“牙旗”:“那我该怎么做?”

老人将两枚石子在沙堆间划来划去:“兵法所云,日暮设伏为最佳,天色昏黄,伏兵不易察觉,此其一;你可放前锋通过,等主力来到时再下军令,此其二;若在绝涧设伏,须得在此险厄之处有不得不争之利,方能诱敌深入,此其三。”

老人停了一刹:“然则,事无绝对,这只是寻常谋略,若拘泥兵法,便是读死书。实战之时瞬息万变,为主将者,当能审时度势,不通权变,则为败军。”

诸葛亮仔细地思考着,他忽地一抬手,把沙堆一骨碌推倒,随手握住一枚石子,在沙粒间画了一条曲折的弧线。

“你这是……”老人也看不懂了。

诸葛亮用石子分出了一撮撮小沙堆:“我可设疑兵,使敌疲于奔命,分其主力,而后以我主力歼之,设伏之地,不拘一处,因地而设,因势而设。”

老人微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上兵伐谋,不谋者,兵不胜,敌亦不可胜。”

诸葛亮认真地点点头,他倏地皱起了眉头:“老先生,我有一疑问,不知能不能相告?”

老人慢慢地捡着沙堆间的石子,神情没有拒绝的意思。

诸葛亮迟迟没有开口,老人也没有催促他,他酝酿了许久,终于说道:“学会用兵之法,有什么用?”

“你为何有此一念?”老人悠悠地问。

诸葛亮沉沉地说:“老先生,如今天下兵戈相错,战乱频仍,黎民流离失所,多少罹乱起于兵难,多少人命丧于兵祸,可我却勤学兵法,这岂不是在习肇祸之学吗?”

老人半晌沉默,他用一枚石头在沙堆里写了一个“武”字:“认识吗?”

诸葛亮瞧了一眼,心底很是困惑,却知老人应是有真意要教,说道:“认得,是‘武’字。”

老人在那字的左右结构之间画了一条线,咬着字说道:“止戈为武。”他抬起头,目光变得清冽,“兵者,凶器,不得已而为之。战为何,止战而已。”

“止戈为武。”诸葛亮喃喃道。

老人款款说:“秦末大乱,诸侯纷起,九州割裂板**。高祖斩白蛇起兵,数年经略,一贬巴蜀,再败彭城,然不释甲而与楚争,终于弭平战乱,一定山河;王莽篡汉,绿林赤眉横行中原,光武英才天纵,弃园畦而执戈矛,兵出河北,再驱关中,成就汉家中兴。当天下扰攘,若无不世英雄持雄兵定鼎,扫**群雄,人人坐看糜烂,太平何致?”

“武”这个字在诸葛亮心里像水一样漫延,渐渐成了汪洋气势,把那思想里的蒙蔽角落冲刷得干干净净,他登时振奋:“我知道了,多谢老先生点拨!”

老人拍了拍手心的沙土:“不早了,你回家吧。”

诸葛亮作了一揖:“我明日再来讨教!”

“明日或者不能来了。”老人幽幽地说。

诸葛亮一惊,回头时,老人却仰着头,微冷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像淬了金的一尊石像,在冷淡中华贵起来。

诸葛亮没有穷问,满心的迷惑不解被他压住了,他和老人之间是没有确立名分的师生,却不是坦率相告的朋友。

他到家时,还没来得及去母亲房里探病,诸葛均欢天喜地地冲了出来,抱住他便喊道:

“叔父回来了!”

诸葛玄果然回来了,他原本在半个月前已动身回程,可徐州深陷战火,归家之途遍布刀锋,不得已在外又漂泊多日,等到青州军撤兵,这才心急火燎地赶回来。

诸葛亮奔到母亲房中,推门便见得叔父,兴奋地喊道:

“叔父!”

诸葛玄刚一转身,诸葛亮已像豹子似的扑了过来,他被推得往后连连退步:“臭小子,而今大了,力气比小时大多了,还这么不知轻重!”

诸葛亮扯住叔父不错眼地打量:“让我看看,叔父怎么生白头发了。”

诸葛玄伤感地叹道:“你都这么大了,叔父还能不老吗?”

诸葛亮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老!”

那壁厢,顾氏正扶着凭几,笑道:“小二,叔父才回来,别老缠着他。”天气转暖,她的身子已见好转,也能下地走走,再不用成日躺卧床榻,只是还需静养。

诸葛亮笑着放开了手:“叔父回来不走了吗?”

诸葛玄没有爽快答应,他像是被心事梗住了,有那么一会儿,竟是无言,良久,才缓缓地对顾氏道:“嫂嫂,我有件要紧事需与你商量。”

“叔叔但言。”顾氏见他郑重,也认真起来。

诸葛玄道:“我这次去淮南见了一位旧友,他而今在扬州做事,他想辟我入扬州牧府,我是想……”他觉得为难,吞吐着没说下去。

顾氏却是懂了,体贴地说:“叔叔的意思我明白,叔叔不必为我们顾虑,这些年耽误了你,如今瑾儿行了冠礼,亮儿均儿也大了,两个丫头也至及笄之年,都不用操心了,你是该去奔自己的前程了。”

诸葛玄见顾氏会错了自己的意,忙道:“不,我其实是想带你们一起去扬州。”

顾氏呆了,嗓子也磕巴了:“我们,去扬州?”

诸葛玄点头:“我本也想在本州终老,可如今本州遭战火倾覆,民生凋残,百物缺损,早不复往日。扬州还算太平,我在扬州尚能任一官半职,一家子生计不愁,总好过在本州苦熬,故而我想举家迁往扬州。”

诸葛玄的提议让人没有准备,像忽然间丢入怀里的一捧荆棘,虽然蓬蓬苍苍,刺儿还没拔,总是扎手。顾氏怔怔地说不出话:“可,可,阳都的祖宅丘坟怎么办,再有,君贡也在这里,我……”她实在有千般不舍万般不能,想起来,种种留恋都涌上心头,像被厚厚的泥土埋住了,怎么也拔不出来。

诸葛玄无奈道:“为避兵荒,也是不得已,多少人披草莱,别故园,求得一处乐土暂栖,待得天下太平,自然可以重返家乡,嫂嫂与侄儿们在阳都日子太苦了,我于心何忍!”

顾氏满心满腹的放不下:“话是这么说,可叔叔一朝说搬迁,我们便得举家动作,岂是易事,我如今又是这样子……”

诸葛玄怜惜地看了她一眼:“这倒无妨,我可以等嫂嫂身体恢复后再上路,何况扬州离阳都也不远。”

顾氏低语:“若是我的身子一直好不了呢?”

诸葛玄默然片刻:“我,”他还是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诚挚地说,“我会等下去。”

顾氏转过了脸,瘦弱的双肩似被风吹拂,微微地颤抖着,她很久没有说话,像是被拉入了深而无底的泥淖里,连挣扎也放弃了。

诸葛玄静静地等待着,良久,顾氏哀哀地叹了口气:“叔叔,让我想想吧。”

诸葛玄知道自己不能逼紧了,他告了声叨扰,领着诸葛亮悄悄出门了。

“叔父,我们真要去扬州吗?”诸葛亮也在想着这个困难的问题。

诸葛玄反问道:“你想去吗?”

诸葛亮摇摇头:“不想。”他怕叔父伤心,解释道,“我舍不得父亲,我们走了,谁来守着他呢?”

诸葛玄微涩地一叹:“其实我也舍不得,可不得不,不能不。”

诸葛亮默默地品咂着叔父的喟叹,他其实觉得自己是懂得的,可他和母亲顾氏一样,被深厚的依恋困住了,不能决然地斩断过去,他问道:“叔父,为什么一定要背井离乡呢?”

诸葛玄望着墙垣上缓慢坠落的晚照,犹如沉没的奢侈期望,在青灰墙砖间失了踪影,他其实有满腹的道理可以倾诉,那些膨胀的话语在他心里辗转了很多次,有时朴质,有时华丽,有时恣洋,有时简练,可他只是说道:“只因天下不太平。”

黑夜寂静,温柔的风在窗下低吟,时而近,时而远,院墙外的木坼寂寞地敲打,空空,空空,仿佛世界也空了起来。

顾氏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看见头顶的承尘被黑暗积压变形的轮廓,多像罩在新妇头上的红巾,鲜艳得失了色度,只是铺陈的一种情绪。

夜阑风静,空空的木柝敲打声不绝如缕,空得心也疼了,在这空落的世界里,她已被悄然暗度的流年欺了半生。

她坐了起来,瞧着窗棂外的天色从深黑变成了灰白,敲了敲床板,唤来睡在外屋的女童:“把大家都叫来吧。”

天灰蒙蒙的不甚清朗,一家人被依次唤来,各自尚睡意未去,诸葛均还在半梦半醒中,诸葛玄只好抱起了他,他便把脑袋耷拉在叔父肩上,呼呼地又睡着了。

顾氏也已起了身,她慢洒目光,说道:“唤大家来,是有件事需与一家人商量。”

她看住诸葛玄:“叔父为举家计,提议全家迁往扬州,我想了一夜,叔父是为我们好,徐州如今不安宁,日子也不好过,我们应该跟叔父走。”

诸葛玄又惊又喜又忧又哀,轻轻呼了一声:“嫂嫂……”

顾氏轻轻摆手:“我还没说完,我的主张是,我留下来,你们随叔父去扬州。”

众人都是一惊,诸葛瑾慌忙道:“母亲,你怎么能留下来,我们若都走了,你独个留守,怎生过活?”

顾氏叹了口气:“我这身体也不知何时能复原,总不能拖了大家的后腿。再说,家里也少不了人,你们父亲还在阳都,我若也走了,谁给他年年上祭?”

诸葛玄劝说道:“嫂嫂,我不着急,可以等你身体好了再上路。”

顾氏固执地摇摇头:“若是三五日好不了呢,叔叔能一直等下去吗?叔叔不必劝我,一家子都待在阳都陪着我受苦,我心里不好受,你领着他们去扬州,过几年世道太平了,再回来祭先人,我若身子好了,也可以去看你们。”

诸葛玄不肯让步:“不成,绝不能将嫂嫂一人留下,我宁愿不去扬州,也不能撇下嫂嫂。”

顾氏着急了:“叔叔何必如此执拗,我也是为阖家着想,我若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们还得在阳都拖沓下去,多一日等待,便多一日苦熬。你兄长临终前将这一家子托付于我,我若坐看他们有好去处,却由得他们被我拖累,异日有何颜面去见君贡!”她说得情急,眼泪已掉了下来。

诸葛玄不禁难过,软语道:“嫂嫂,你的心思我明白了,可如今四边不宁,万一发生不测,我又在千里之外,怎么伸出援手?倘或你有一二不妥,我更无颜去见兄长!”

顾氏坚持道:“别说了,让我留下来,留下来,陪君贡……”她哽住了,呜地轻泣一声,已是泪如雨下。

顾氏这一哭,本不太清醒的诸葛均被吓住了,抓住叔父的手大哭起来,昭蕙昭苏本就面薄,陪着母亲哭作一气,连诸葛亮也泛出了泪光。

这满屋的哭声让诸葛玄的一颗心揪成了一团,他竟深恨起自己的突发奇想,去什么扬州,离什么故土,莫若就守在徐州,生生死死,好好歹歹,一家人都在一处,总好过去经历不能预料的他乡遭际。

“母亲,叔父!”一直静默的诸葛瑾忽然开口,他看看顾氏,又看看诸葛玄,声音低沉然而有力,“我愿意留下来陪母亲!”

本来呜咽不成声的顾氏呆住了:“瑾儿,你……”

诸葛瑾郑重地说:“叔父提议举家迁往扬州,是为家人着想,本是好事。可母亲病体违和,长途跋涉不利身体,故而母亲想留下也是应有之理。但母亲身子还需时日调养,独个留守到底不便,弟弟妹妹年幼,该随叔父远走,我为长子,有护家之责。我留下来,一可照料母亲,二则父亲坟茔在此,一家长子怎能弃祖地而远他乡,所以思来想去,唯有我留下。”

诸葛玄也不知该如何劝服:“瑾儿,你再想想……”

诸葛瑾安静地说:“叔父,我已成年了,身为家中长子,值此艰难之时,我若不站出来,难道让弟弟妹妹去承担吗?”

顾氏哭道:“你该随你叔父去扬州,留下来作甚!”

“母亲!”诸葛瑾微微高了声音,“你是儿子的母亲,儿子怎能舍下你远走,让儿子留下来陪你吧!”说着泪水忽然滚落,他跪了下去。

顾氏震撼得说不出话,翕动着嘴唇,哽咽道:“苦了你了……”

诸葛玄长叹,他背转了身,悄悄地把苦涩的眼泪吞咽下去。

顾氏泪眼婆娑地看着五个孩子:“瑾儿留下,你们都走,都走……”她缓了一口气,最后抬起一只手,无力地挥了一挥,“都走……”

鲜亮的一束阳光在祠堂的残垣上闪烁,眼睛似的眨了闭,闭了眨,诸葛亮望着那束光,眼睛被刺痛了,而后眼泪便掉了下来,他用力擦干了。

老人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依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看着诸葛亮,显得有些疲惫。

诸葛亮也看着他,他们像两个彼此陌生的孩子,不经意地遭遇了,彼此不远不近地观望,揣着惶恐和羞涩,也揣着期待和猜测。

“我要离开阳都了。”诸葛亮说。

老人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很轻地动了一下头。诸葛亮喋喋着:“我随叔父去扬州,也许明年回来,也许后年,不,也许会很久……”

老人不吭声,只是慢慢地将手拢进油垢斑斑的袖子里,掏了半晌,掏出一枚光润的白玉棋子:“留个纪念。”

诸葛亮接过来,那棋子透明如一碧纯净的水,阳光轻易地刺穿了它,在掌心留下浅浅的足印。

“老先生,”诸葛亮振振地说,“谢谢你!”他轻撩衣襟,给老人跪拜下去。

老人没有推让,也没有拒绝,他迟拙的目光从诸葛亮匍匐的后背上缓缓掠过,目光打了结,停留在少年清俊的脸上。

“我能唤你一声老师吗?”诸葛亮恳切地说。

老人淡漠地一笑:“我不收学生。”

诸葛亮不强求,他仍然给老人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时,他依依地道:“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老人幽幽地望着墙垣上被微风扬起的浮尘:“也许会,也许不会,”他停了一下,“假若你将来名闻天下,我会知道你在哪里。”

诸葛亮的眼睛酸得撑不住,老人没说过自己的姓名,从哪里来,经历过什么,又为什么留在这里,他和老人也从没有确认师生之名,可他早把老人当作了老师。这四年来,明面上是一老一少整日玩乐游戏,虽然老人从不明说他是教习诸葛亮,诸葛亮心里却知道这是老人在以玩为教。

诸葛亮有很多话想说,那些话里有感激有疑问有期望,可最后他什么也说不出,他成了不能组织语言的傻子。

“老先生,我走了。”他转过身,大口地呼吸着祠堂里灰蒙蒙的空气,挤压的难受让他胸口很闷,他终于逼着自己说出他以为很狂傲的话,“我会让你知道我在哪里。”最后一个字被眼泪打湿了,他跑出了门。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不到夜黑灯明,月亮却升了起来,像极白的一张胡饼,在冰水里放得太久,浸得发了涨。

少年在阳都安静的街道上奔跑,他看见泪水似的晚照在身后散成了雾,春天的飞鸟轻捷地掠过天空,轻烟般不易捕捉,谁家院墙伸出两树桃梨,花蕊间扑着三两只蜜蜂,墙里的秋千索扯住落了单的一阵风,**出了令人耳热心跳的笑声。

他捏着那枚棋子直到汗湿,他想自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他再也看不见阳都的晚照,不能去沂水里摸鱼游泳,听不见隔壁女孩儿唱的那首让他心旌摇**的曲儿。扬州是什么样,他不知道,他听说那里毗邻长江,江河湖海密如网络,女人的皮肤白嫩如豆腐,说话的声儿也软糯轻悦,可那只是另一个世界的美丽,扬州再好,也不是自己希望的乐土。

他站住了,头顶的一片天在缓缓地移动,阳都的天空并不广阔,却足够亲切,那像母亲的胸怀,她不能拥抱天下,她最多能拥抱自己的孩子,可那已经是最美好的宽广了。

角门吱嘎一声开了,女孩儿似春暖时生长的一簇花,泼辣辣地盛开了,既鲜活又水润。

诸葛亮吓了一大跳,做贼似的向旁边闪开一步。

“你躲什么呢?”女孩儿咯吱咯吱笑起来。

诸葛亮认出来了:“是你啊!”

小螺捂着嘴只是笑:“你当是谁呢,你怎么在这里?”

诸葛亮嘀咕似的说:“我回家……”

小螺点头:“我说呢,怎么跑得飞一样。”她见诸葛亮困惑,解释道,“我刚在院墙上看见的。”她像是窥破了谁的秘密,极为得意,又笑了起来。

“你别总笑。”诸葛亮被她笑得不好意思,脸上像烧了块炭,那灼热让他不敢抬头。

小螺稍稍敛了笑:“我还说去寻你呢,这几日家里好多事,走也走不了,母亲总看着我。你不知道,她可爱叨叨了,早起叨叨,夜晚叨叨,我躲着她溜去一边,她独个也叨叨。”

女孩儿的叽叽呱呱没让诸葛亮厌烦,反而觉得有趣,他却忽然难过起来,伤感地说:“我要离开阳都了。”

小螺没有体会过来:“你要去哪里?”

“去扬州。”诸葛亮说,他又补充道,“以后说不定不回来了。”

小螺怔愣着:“不回来……”

诸葛亮正要说话,却听见有人远远地喊他的名字,恍惚是冯安,他方才察觉天色已向黑,惊呼道:“啊呀,家里人唤我,我先走了!”

小螺还在发呆,待得回过神来时,诸葛亮已经走远了,她跺跺足:“走这么急!”

她追出去两步,汹涌奔来的黑暗阻住了脚步,她遗憾地叹了几口气,她本来想告诉诸葛亮,她也要离开阳都去南方投亲,可话还没出口,诸葛亮竟就没了踪影,她捏着手指,沮丧地蹙起了眉头,很久很久不肯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