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事总还是要说的,蒋介石那边早就等急了,这边迟迟不见进展怎么交代?该做的铺垫都做了,不能再等了,戴笠决定直接亮出“底牌”。
翌日又玩了一天,晚饭后,戴笠将唐生明和张素贞请进了书房,这次谈话直截了当:
“季澧兄,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殊任务,校长对我讲过好几次,说只有你能胜任。”戴笠谨慎地斟酌着说。
“什么任务这么重要?”见戴笠终于要揭开“谜底”了,唐生明来了兴致。
“我们在上海和南京的组织,绝大部分被敌人破坏了。校长认为,那个地方的工作比任何地方都重要,但又很难找到合适人选。后来还是校长提出了你,认为你最合适。”
唐生明乍一听并没有弄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工作,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考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戴笠接着给唐生明戴高帽:
“校长很看重你,说你很能干。还说过去在武汉讨伐桂系时,你曾拖来不少桂系的部队,出过不少力。”
说起过去的事,唐生明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说:
“谁都知道我大哥反对过校长,我后来在广西也进行过反对校长的活动,他还能信得过我?”
“校长知道你是受了何键的压迫才去广西的,对那件事校长始终是谅解的,怎么能信不过你呢?本来校长要立即召见你,可是一些事需要我先和你讲清楚,研究出一个方案,然后再去见他。”
对戴笠这一番“戴高帽”,唐生明还是很受用的。毕竟被蒋介石看重也是一件很荣光的事,尽管校长跟唐生智不对付,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作为蒋介石的学生,唐生明曾经被保送到陆军大学深造,后任军事委员会中将高参,总之,校长对他还是不错的。
就去上海住家而言,唐生明觉得倒是未尝不可,甚至有几分向往。几天来对往昔上海生活的追忆,让他几乎馋涎欲滴。在生活享受方面,后方任何一个城市都无法与上海相提并论。能回上海的确是他求之不得的。可另一方面他又有点胆怯,害怕出问题,甚至可能送掉性命。
见唐生明沉思不语,戴笠说:
“你放心吧,校长都替你想好了。他知道你和汪精卫、陈公博他们都是老熟人,你若说受不了后方的苦,加上官也丢了,正好到上海做寓公,为的是生活得舒服一些,他们没有人会不相信。”
这一点没错。就唐生明的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而言,他去上海、南京见汪精卫等人,如同去见自己的老上级和老朋友,不可能有生命危险。
后来唐生明在回忆中也说:
“我和汪精卫的关系,主要还是由于我大哥的原因。我大哥在反蒋方面,曾一度与汪合作;我也因蒋介石排斥我大哥,而参加过汪、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张(发奎)等人在广西的反蒋活动。蒋介石下野后与宋美龄在上海结婚时,我也曾代表汪和我大哥去向他祝贺。由于以上种种关系,加上我与汪身边许多人都熟识,所以蒋介石才选派我,而我也敢于去南京。”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决定去的过程还是颇费了一番周折的,唐生明对戴笠说:
“我倒不担心汪精卫他们会杀害我,我同他们的交情都不错。可是日本方面我一向无往来,这一点我是毫无把握。这事还得跟我大哥商量一下。”
戴笠一听,这还了得,要是找唐生智商量,这事保准“黄”!
从头到尾戴笠都绕开了两个字——汉奸。这个时候去上海,去南京,去见汪精卫一伙,明摆着是去当汉奸。你自己知道是去卧底,可这是绝密,泄露了就要掉脑袋。当汉奸,被千夫指万人骂,且不说唐老四同不同意,唐老大这一关就过不去!
“你自己先好好考虑一下,等定下来再跟孟公(唐生智字孟潇)说吧。我前前后后仔细想过,你和日本人一般打不着交道,只要你自己多加小心,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话虽如此,唐生明依旧犹豫不决。为了阻止他去见唐生智,戴笠整日缠住他说这件事,最后甚至拿他的良心和两人的交情作保证,言辞恳切地对唐生明说:
“季澧兄,你我的交情有多少年了?我什么时候负过你?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我怎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生明不能再犹豫了。唐生明是重义气之人,凭他与戴笠多年的交情,他不能不给戴笠这个面子;他知道蒋介石对他如此器重,当然与戴笠的推荐有很大关系;再说,凭着他与汪精卫一伙的历史渊源,打入其内部确实是轻而易举的事,也确实没有什么危险。
他终于答应戴笠,决定去跳这个“火坑”。但是他有一个条件,要求戴笠必须做出明确答复:
“这个任务原则上我同意接受,但我只愿意以朋友的身份去工作,让我加入军统,做你的部下,我可不干。”
“当然不会!”
一听唐生明答应了,戴笠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哪还管什么部下不部下。再说,他根本没想过要把这个公子哥儿变成部下,他也从来不愿意把朋友变成部下,像姜绍谟入了军统,说朋友不像朋友,说部下不像部下,不仅对工作无益,两人都感觉不方便。
“哈哈,你也知道,如果我当了你的部下,你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像我这样能讲真心话、能玩到一起的朋友了。”
“我还知道,你老兄要是进了军统,军统的纪律就要作废了。”
“知我者,雨农兄也。”
唐生明早就知道军统的纪律极其严格,甚至残酷,他可不愿受到任何的组织约束,不愿为任何事失去个人自由。
戴笠又说:
“我们之间可以一直保持和过去一样的朋友关系。我在上海和南京的两个区,你也可以指挥,但不一定要你直接领导。因为你的任务不同,不必经常和他们往来,这样可以减少你的麻烦,也可避免出危险。”
接着,戴笠与蒋介石侍从室联系,约定次日上午晋见蒋介石。
第二天上午,两人如约来到蒋介石的曾家岩官邸,由唐生明在先戴笠在后,各自单独进入蒋介石办公室谈话。
见到唐生明,蒋介石的态度比任何一次见到他都显得亲切和高兴,对他又是夸奖又是嘘寒问暖。其间唐生明还谦虚了一下,说:“校长过奖了,我担心自己做不好,请校长三思。”又说,“我还想和家兄商量一下。因为家父去世不久,家母是最疼爱我的,我也得问问她老人家。”
蒋介石拿出校长的架势,说:
“这个任务很重要,我已决定了派你去。我是你的校长,你是我的学生,你要听我的。孟潇兄那里,我会和他说明,这没有问题。”
蒋介石又询问了唐生明母亲的情况,吩咐侍从人员准备一张他和宋美龄的照片,然后由他亲笔签名,送给唐生明的母亲作为纪念。
委员长要送签名照片,这在当时是无上的荣耀,唐生明不再“谦虚”,此事就此“拍板”。
三天后,蒋介石在官邸请唐生明和戴笠吃晚饭,在场的只有唐、戴和蒋介石夫妇。这次蒋介石与唐生明做了长时间的交谈,从饭前一直谈到饭后,详细询问了唐生明过去和汪精卫、陈公博、周佛海等人的关系,用含蓄的口吻说:
“你这次去,见到这些过去认识的人,都可以跟他们说清楚,只要他们做的事对得起国家,于国家有益,将来都可以宽恕的。”
饭后,蒋介石拿出准备好的他与宋美龄的合影照片与一万元活动经费(时值黄金20两左右),一并交给了唐生明。
照片的背面有蒋介石的亲笔签字,“唐老伯母惠存”,下署“蒋中正蒋宋美龄”和年月日。抗战时期,这张照片存放在唐母身边,抗战胜利后一直悬挂在唐生明家中的客厅里。许多人看到,不明白蒋氏夫妇为什么要送照片给唐母,抗战时期唐生明不便明说,抗战后则成为了他的“护身符”。因为戴笠死后,他这段经历很难说清楚,这张照片就成了他卧底汪伪组织内部的证据。
这晚临走时,蒋介石又关切地叮嘱唐生明:
“你此去务必小心,切不可大意,一定要与雨农保持密切联系。这样,我可以随时知道你的情况,也可以通过雨农传达我的指示。”
然后,蒋介石又问唐生明准备什么时候动身,看样子很希望他尽快赴沪。戴笠抢先回答说:
“校长,我们还有许多问题要具体研究,他要等一等才能走。”
要在短时间内将一个花花公子培养成卧底特工,实在是一项不小的工程。蒋介石点点头,让戴笠研究好后及时向他汇报。
最后告别的场面还颇有几分易水送别的味道,蒋介石拉着唐生明的手,既亲切而又含着几分悲壮地说:
“你走的时候不必再来见我了,等将来胜利后,我们再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