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斤斗,兄弟闹掰(1 / 1)

接到陈箓被制裁的电报时,戴笠仍在香港部署对汪精卫的跟踪监视,欣喜之余,立即电令刘戈青等所有参与人员,包括刘海山、张国卿,迅速撤离上海,一起到香港接受嘉奖,同时躲避日伪的追杀与报复。

但是对王天木,戴笠则心怀不满。

由于述职时王天木将工作无进展的责任统统推到了赵理君身上,戴笠原本为赵理君打抱不平,而王天木前脚走,赵理君后脚就到了。赵理君前来,正是担心王天木对自己不利,特地来反映情况的。

赵理君反映的情况,完全出乎戴笠的想象。

王天木一到任便与陈明楚勾结在一起,旋即任命陈明楚为上海区书记,将上海区书记郑修元贬为外勤,同时对区本部及外勤单位在人事上大动干戈。

按规定,区长、书记等主要负责人须由局本部直接任命,王天木擅自撤换区书记,等于无视上峰。戴笠一向好面子,绝不会容许任何下属挑战他在军统的权威,也从来没有任何下属敢如此大胆!

同时,区本部及区外勤单位负责人调整须向上级请示,在上级批复之前不得擅自撤换。王天木在既无请示,亦未与副区长赵理君及大部分外勤单位负责人商量的情况下,擅自做出人事变动,其结果就是将上海区搅成了一锅粥,以致纷争迭起。

而王天木对这一切只字未提,这不能不让戴笠怒不可遏。就在这个时候,王天木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天晚上戴笠与香港区区长王新衡谈完工作,刚刚返回半山区薄扶林道的住所,不料王天木不待通报,悠然自得地直接走进了戴笠的会客室。

戴笠在香港可谓“狡兔三窟”,这个秘密住所没有几人知道。毕竟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也曾为保王天木一命殚思极虑,费尽周折,所以对王天木并无防范。但见王天木尚未离港,戴笠心头顿时蹿起火苗!

王天木到港时已临近春节,言明立即返沪部署制裁汉奸事宜。但因来前已有部署,便擅自留在香港等消息,他本人压根儿没想过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在军统所有外勤“高干”中,戴笠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他以往重视的平津“两大杀手”王天木与陈恭澍越来越难以控制。他们共同的特点是:目无团体,不守“家规”,自由散漫,胆大妄为!

戴笠憋着一肚子火气,王天木不仅不知,反而认为上海区诛杀陈箓有功,特为“邀功”而来。一见面,王天木便兴冲冲地说:

“刘戈青这一枪,可是把梁鸿志和王克敏都给震了,对汪氏自然也是一个不小的震慑。”

王天木并没有注意到戴笠的脸色有什么不对劲,兀自兴奋地说下去。

“上海区总算闹出了点动静,雨农兄,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把你那个赵理君调走!”

这句话对戴笠来说等于火上浇油。照理说王天木下的制裁令,剪除陈箓自然有他这个区长的功劳,若在平时,戴笠或许会考虑王天木的要求,现在则另当别论了。他强压着心头怒火说:

“赵理君是上海区的老人,对上海的情况、上海区的情况,里里外外都熟悉。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调走不合适。”

王天木不明就里,仍然理直气壮:

“他处处跟我作对,你不把他调走,我的工作没法干!”

“他毕竟是副区长,也干过代理区长。郑修元被你弄到了外勤,上海区已经人心浮动,再把他调走,就剩你一个新来的区长,会是个什么局面?”

一听这话王天木愣住了,显然戴笠已对上海区做了调查,说不定就是赵理君借机告了他一状,王天木顿时气急败坏:

“他不走,我走!”

这本是一句气话,王天木本想将戴笠一军。戴笠压根儿不受要挟,况且又在气头上,立即不软不硬地回敬说:

“这倒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终究是他对上海熟悉,对开展工作有利。”

“你什么意思?”王天木怒目圆睁。

“你长期在北方,还是回平津工作比较方便。”

王天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眼前的戴笠,还是不是那个为救他一命不惜代价的好兄弟。

早年的戴笠讲义气,重友情,也逞强好面子,时不时打肿脸充胖子;随着特务处的发展、军统的组建与壮大,戴笠越来越重视权力与威望。他将军统营造成一个大家庭,军统中人自上而下称军统为团体,“团体即家庭,同志如手足”是军统的口号。也就是说,军统是一个大家庭,戴笠是家长。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戴笠因而订立了一系列的家规,对违反家规者实施家法。特务处时期的甲乙丙三地就是实施家法之地,抗战后军统的“小学”(特务总队在望龙门的看守所)、“中学”(白公馆)乃至“大学”(息烽集中营),也都是管教、惩罚“家人”的地方。“创造光荣历史,发扬清白家风”也成为戴笠勉励下属的口号。

王天木的做法,显然违反了家规。

戴笠已不是“十人团”时期的戴笠,团体发展了,家大业大,他这个家长要立威。

王天木却还是那个王天木,雍容潇洒,人情练达,自由散漫,讲求哥们儿义气。他何尝不知擅自调整人事违规,却也知道,若请示,结果注定是泥牛入海,考虑到他与戴笠的特殊关系,便放心大胆地擅自行动起来,也是操之过急,闹得上海区鸡飞狗跳。

王天木时年48岁,已是奔五之人。在他眼里,34岁的赵理君不过是“愣头青”一个,与他的老成持重或者说老奸巨猾、神机妙算不可同日而语。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他与这个“愣头青”的角逐中,出局的竟然是他。

倘若王天木退一步,不再要求调离赵理君,或者认个错,最低限度,对人事调整做个解释,相信戴笠会重新考虑。但作为军统元老,王天木甚至以军统功臣(刺杀汉奸张敬尧)自居,岂会为了一个“愣头青”放下身段,在这个小自己一旬多的昔日好兄弟面前低眉悔过?

“好,发配哪儿?说吧!”王天木摆出一副恩断义绝的架势。

戴笠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既如此,干脆将王天木一撸到底。

“在你和恭澍兄先后离开平津后,平津两区已经做了人事调整,两区新任区长皆上任不久。不如这样,你暂且回天津任直属员,直接与我联络,一切电信由天津区代转。”

直属员就是直属局本部的情报人员,一般是身份特殊的军统人员,或者肩负特殊使命的非军统的运用人员。由于身份特殊或任务特殊,不便由区、站领导,遂由戴笠或指定人员与之联系。

无论如何,直属员都是一个无任何官职的大头兵。

戴笠此举不过是一个暂时的措置,战时形势瞬息万变,沦陷区情况错综复杂,人员变动频率极大,说不定哪一会儿就会出现用人缺口。而军统中高层干部特别是外勤干部忽上忽下并不少见,莫说撤职,就是蹲大牢照样很快东山再起,王天木、陈恭澍都有过亲身经历,昨天还在“乙地”“丙地”不知今夕何夕,次日就任命站长区长走马上任了。

唯有这一次,王天木失去了耐心。一咬牙走了之后,不仅没有回天津,反而在上海闹出了一个更大的响动,引发了上海区一场大地震。

这是戴笠始料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