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获藏本事件中,戴笠将特务处那条铁打不动的原则——“秘密运用公开,公开掩护秘密”,运用得得心应手。
毫无疑问,安插在首都警察厅的侦缉队长方超与调查科长赵世瑞,在破获藏本事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戴笠对这两人也愈发重视。
然而令戴笠出乎意料的是,藏本事件不久,赵世瑞却给特务处捅了一个大娄子。
1934年秋,戴笠赴河南公干,事没办完,特务处的紧急电报便追到了河南,竟然是赵世瑞与唐纵被扣押!
有谁敢扣押特务处的人呢?
赵世瑞的公开身份是首都警察厅调查科长,若说他在外面闯了祸被扣押,倒也情有可原;唐纵是在特务处本部主持内务工作的,虽说郑介民是特务处二把手,但由于郑介民经常外出,特务处本部的工作很难插得上手,每逢戴笠外出,特务处的主持工作便落到了书记长唐纵头上。
唐纵一向谦逊谨慎,处事稳重,又足智多谋,素有“智多星”之称,他主持特务处内务,从未出过大的差池,且在明知他身份的情况下,有谁敢与戴老板过不去?
何况,戴老板护犊子是出了名的,手下人违犯纪律,关起门来怎么整治都可以,就是不能容忍外人“代劳”,所以一见电报,立刻急如星火,匆匆赶回南京,这时赵世瑞与唐纵已被关押了三天。
戴笠一进特务处,负责情报工作的徐亮就跟过来汇报情况。
事情由赵世瑞引起。
赵世瑞,字涤尘,出生于1905年,浙江诸暨人,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政治科,参加过北伐战争,先后任国民革命军排长、连长、副官、少校参谋,1932年参加“洪公祠特训班”第一期,与陈恭澍、赵理君为同期学员。
与陈恭澍、赵理君不同的是,陈、赵特训班结束后分别被派往外勤单位——北平站与上海区,从事秘密工作;赵世瑞则被派到了公开单位——首都警察厅调查科,并很快由普通调查员升任股长、组长、科长。在陈恭澍、赵理君相继“立功”后,赵世瑞感到自己同受戴笠器重,却一直未能有所建树,心里暗暗着急。
正急于立功之时,有天得到下属密报:在南京新街口附近一座宅院中,有十多名反蒋分子正在举行秘密集会。照常规,赵世瑞应进一步查实这些人的身份,弄清这些人属于哪个反蒋派系。如需抓捕,应报警察厅由侦缉队实施抓捕。
但赵世瑞立功心切,在没弄清这些人背景的情况下,直接将电话打进特务处,要求唐纵派行动人员予以配合。
唐纵从未处理过这类事情,听说反蒋分子秘密集会,认为理所当然应该抓捕,立刻派出行动科人员,跟随赵世瑞赶往集会地点,将与会人员悉数抓获。
本以为立了大功,不料当天晚上,忽然接到蒋介石侍从室打来的电话,严词命令特务处彻查此事,立即释放被抓捕人员,拘押肇事者。
唐纵听着电话那头的严厉口气,拿着话筒的手不禁瑟瑟发抖。
唐纵虽毕业于军校,但身上更多的是文人气质,一副白金框架近视镜架在白皙的面庞上,看上去更像一介书生。
其实唐纵早年毕业于长沙群治法政学校,军校毕业后也曾任《文化日报》《建业日报》编辑,其行事作风也与文人更为贴切,似乎永远面带微笑,说话慢条斯理,态度冷静谨慎。正因为此,处理情报文牍、主持特务处本部内务,处处井井有条。
然而处理突发事件,明显缺少历练,缺少担当能力。适才这个电话,将他着实吓了一跳,原来行动科抓捕的反蒋分子,是汪精卫领导的“改组派”成员。
蒋、汪矛盾由来已久,早在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初期,汪精卫、陈公博等人便组织“在野”反对派,标榜重新改组国民党,被称为“改组派”。改组派是国民政府内部的主要反对派,也是与蒋介石集团明争暗斗最为激烈的一个派系。
汪精卫为此跑到蒋介石官邸大吵大闹,将屎盆子直接扣到蒋介石头上,指责蒋介石下令抓走了他的人,令蒋介石百口莫辩。
蒋介石正在江西苏区“剿共”,难得回京一次与宋美龄小聚,夫妻二人正在“中西合璧”的餐桌上共进午餐,被汪精卫如此一闹,蒋介石心头怒火难捺。只是面对汪精卫,蒋介石无论如何也不敢将惯用的“娘希匹”三个字骂出口。
时值江西“剿共”形势好转,倘若在这个时候后院失火,势必顾此失彼,得不偿失。任汪精卫私底下怎么活动,只要他不公开跳出来反蒋,蒋介石就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因此,对特务处那个不识时务、捅了马蜂窝的肇事者,必然要严惩不贷。
唐纵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如此心惊胆战,赶紧喊来徐亮,让他给赵世瑞打电话,立刻放人,并火速赶来特务处。两人一起由徐亮关押起来,然后回报蒋介石侍从室。
听完徐亮的汇报,戴笠没有马上去为这两人求情,让他们多关押几天也是好事,一来可以缓解蒋介石的怒气,二来也好让他们头脑清醒一下,弄清特务处的职权范围。
唐纵只知戴笠平时指派行动人员用秘密逮捕的办法对付反蒋势力,不知行动科或外勤行动人员每次抓人,乃至杀人,都是奉蒋介石之命,且大多是在警宪管辖地域之外,即租界。像刺杀张敬尧、杨杏佛,乃至其后在天津国民饭店行刺吉鸿昌,无一不是如此。
发生在首都地面上的反蒋集会,特务处侦察属实,只能将情报上报,没有命令不得采取行动。特务处最基本的工作就是搜集情报,这是特务处每一名成员都十分清楚的,唐纵与赵世瑞怎会头脑发热?
在军警宪戒备森严的首都,除了汪精卫的改组派,其他任何反蒋势力都不敢在蒋介石的眼皮底下公开活动,这是首都警察厅与宪兵司令部以及警备司令部人所共知的,连军警宪对他们都无可奈何,特务处岂能去捅这个马蜂窝!
无论如何,唐纵、赵世瑞的出发点是好的,蒋介石何曾不明白这一点。但是,不给他们一点处罚,汪精卫那边难以摆平。戴笠将他们保释后,不得不按蒋介石的旨意给予两人撤职处分。
不久,复兴社干事会书记酆悌出任德国大使馆武官,唐纵被重新起用,任副武官,跟随酆悌一起赴德去了;赵世瑞也被重新派任他职。
经此一事,戴笠深感特务处人员素质有待提高,连唐纵、赵世瑞这样独当一面的佼佼者尚且不知特务处职权范围,何况普通人员与外勤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