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忘忧楼顶，司幽与千机相对而立。

司幽突破了结界，但它像一层会自动修复的网，很快又愈合了。司幽有些惆怅地拽着结界道：“我养你三千载，将你带到这里怎么了？”

“养而不教，难道就没有罪过吗？是你们将我带到这人世，我不给你们一些惨痛的教训，怎么好离去？”

千机的双眸渐渐赤红，一副走火入魔的模样。司幽不死心，教训道：“是谁教的你这样？犯了人命官司，姐姐也救不了你。”

“我不要你救！”千机怒道。

车水马龙声消失了，司幽低头看着众人。这些人还不知道忘忧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茫然地挤在楼外。她想，其实千机变成这样，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百里所安有错，她有错，千机自己也有错。但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她竟然找不到转圜的余地了。

尽管如此，出于私心，她还是想帮千机。她起身，淡淡地道：“于公，我不能让你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于私，我不能伤害你。现在收手，我可以让你离开临安。”

“哼。”千机冷笑。

“别再自以为是了，他们对我做的，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无法弥补。”

司幽有些伤心，看来这是一场没有办法避免的架，她结印念诀，冷淡地道：“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姐姐无情了。”

千机周身黑气升腾，眼眸充血，表情也因为入魔而变得无比狰狞。和司幽对打，是他那么多年来求之不得的事情。他的傻姐姐，不知道时过境迁的道理。他的爱和恨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风声呼啸间，两人已经在结界内过了数百招，最后一式，千机一掌重重地击在司幽的心口上，逼得她倒飞出去。

“主人！”桐荷大惊失色。他接住司幽，运功为她疗伤。

司幽呕出一口血，挣扎道：“他的妖术全部传自于我，但如今他入了魔，功力比平时深厚了不止数倍，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看来有必要去请羽月城城主陈意帮忙。”

“想走，没那么容易！”杀痛快了的千机完全失去了理智，一个闪身来到司幽面前，妖邪的面孔如同火焰一样，扭曲、虚化。他枯瘦的手一寸一寸变长，想要扼住司幽的咽喉。

桐荷拔剑，横在司幽面前，冷淡地道：“若想杀主人，先过我这一关。”

“好啊，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千机仰天长笑，身体已经完全雾化，桐荷只能依稀看到他狰狞的脸孔，上扬的嘴角。

“桐荷，快去请救兵，你不是他的对手！”司幽低喝。

桐荷充耳不闻。有时候他也不是那么听话的侍卫，并不是认为没有搬救兵的必要，他只是觉得，搬救兵这事应该交给司幽来做。如果他走了，回来之时或许只能看到司幽的尸体。她一向是个拼命的女人。

“主人，我替你挡着他，你去找陈意。”

“你疯了！你会死的！”

桐荷将抹额扎在头上，横剑在胸口做备战姿势。他对司幽浅浅一笑：“我们桐家的男儿没有主人想象的那般脆弱，不然如何替王守护一方城池？”

司幽对自己这位忠诚的护卫所知不多，印象中，他沉默寡言，总拒人千里，除了对自己忠诚之外，活得就像一个透明人。

现在，她好像又能触碰到他的温度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丢下你不管。”司幽咬牙站起身，与桐荷并肩而立。

千机此刻有点狂躁，声音沙哑而烦闷：“说完了没有，我不管你们怎么样，今天都把命留下来就是了。”

千机话音未落，桐荷已然来到他身边，一剑劈砍而下，剑身妖气四溢，凝成黑色的烟尘。烟尘所过之处，黑色的炎火熊熊燃烧，剑内封印的恶灵在惨烈地尖叫着。

一个不起眼的护卫竟有如此威力，千机完全没想到。他后退数步，伸手想将身上的黑色火焰拍掉，不承想那火并不容易扑灭，灼热感让他更加暴躁。

“你到底是谁？”

“只是一名普通的护卫而已。”桐荷舔了舔唇角的血，冷笑道。

司幽绕到千机身后，与桐荷形成包围之势。两人一起施法，一时间妖气四溢，金光乱闪。

正在司幽以为可以收网的时候，千机忽然妖力大增，一阵剧烈的撞击感让她眼前一黑。身后有人抱着她，替她化解了大部分的力道。是桐荷，他拼尽全力，想抵挡住千机接下来的攻击。

明晃晃的白光闪耀而过，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桐荷闪到司幽面前。就在这个瞬间，司幽强撑着施法化解掉了那股力量，终于，她筋疲力尽地倒在屋脊上，而她面前的桐荷如破布一般凋零，横在血泊中。

“黑炎又如何？再强大的人只要有欲望，就躲不过狐族的幻术。”很难想象，千机竟然会发出女人才有的尖细的笑声。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看着眼前的惨象，他有些吃惊。可他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悔意，只是劝道：“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如果执意阻拦，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司幽爬到桐荷身边，摇了摇他：“桐荷，醒醒。”

桐荷勉强睁开眼睛，阳光刺目，他想用手遮挡，却发现手不能动弹。

“我没有力气了。”桐荷黯然神伤。

“这绝不是千机的力量，我怀疑有人操控千机为非作歹。”司幽冷冷对千机道，“藏在你身体里的那只狐狸究竟是谁？”

“什么狐狸？”

“以我与桐荷的力量，完全可以捉拿你。若非你身体里还住着一只怪物，哪能风光至此？千机，你傻到以自己的精血喂养怪物还不自知的地步了吗？”

千机冷笑：“原来你说的是她啊，她可是世上最恶毒的存在。的确，我借她的力量，才有了今日的风光，但有一点你可说错了，我并不是受她控制，而是心甘情愿将灵魂卖给她，让她帮我报仇。昆吾氏一族不是有一只逃亡在外的万年九尾红狐吗？她吃光了封印内所有的怪物逃出生天，为了隐藏妖气，借我的身体做了容器，这样我就再也不是不人不妖的异类了。”

昆吾氏天牢发生重犯越狱一事，司幽有所耳闻，没想到当初不着急帮昆吾氏清理门户，现在就现世报了。将灵魂交给恶魔，以精血喂养恶魔，最后的下场是极其惨烈的。她实在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让千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不仅仅是将你关起来，要将你做成美味的饭菜供人食用，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什么，对不对？”司幽肯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