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随便在路边吃个馒头便傻乐,也能无意间撞上大运,实在稀奇。沈樵拿着一张银票去钱庄兑换,当真能兑出许多钱。他找钱庄的小厮送到老人家中,一连等了几天,也不见老人踪影。
沈樵终于相信,老人所说句句为实。
沈樵发财了。
他立刻日日研读种地的学问,又请了几个帮手开垦家中闲置的田地。他忙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竟不为感情之事困扰。
父亲母亲以为他中了邪,不过他们自小就管不得这个疯儿子,干脆任由他闹腾。
秋分时节,远方表亲来串门,方菁菁端来自家酿的**酒,又做了道蟹黄酥请客人品尝。表姑吃了两口蟹黄,便推辞道:“大寒之物,只能吃两口尝尝鲜。”
老人家最重惜福养生之道,方菁菁颔首微笑,表示理解。
喝了两口酒,表姑方道:“奇怪,祁蹈哪里去了?”
祁蹈年方十六,是表姑的长女。祁蹈的性子与方菁菁相似,不喜言辞,眉宇间总挂着淡淡的哀愁。
祁蹈在屋檐下观瞧着。
她听闻表哥沈樵爱上了种田,顶有意思。小时候她曾见过沈樵一面,沈樵蹿个子蹿得快,那时便高她一个头了。沈樵从没有做过重活,生得细皮嫩肉,像一个漂亮的瓷娃娃。
她咬着嘴唇,饶有兴味地看了半天,才确信眼前这个被太阳晒得黑亮的瘦高个是自己记忆里粉白的表哥。他戴着草帽,光着膀子在田间劳作,可爱得紧。
沈樵忙完了,扛着锄头到屋檐下喝水,乍见她,便搭讪道:“你怎么来了?这几日不是忙着和我冷战,不肯搭理我?”
祁蹈疑惑:“你说什么?”
沈樵仔细看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道:“你不是方菁菁,你是谁?”
乍见时觉着祁蹈与方菁菁神似,仔细一看她有眉毛,且气质更为温柔。
“我是表姑家的女儿,祁蹈。我们小时候见过的。”
沈樵哪里还记得。他二十岁了,又曾丧妾丧子,很多事情便不那么在乎了。
“菁菁准备了蟹黄酥与**酒,你不与他们一起吃着,聊聊家常?”
“我好奇,你在干什么?”
沈樵擦了一把汗,打开瓶盖子,咕咚咕咚往嘴巴里灌水:“没看见吗,我在种地。”
“娘说,表哥准备考状元呢,原来竟是在地里看书吗?”
她天真可爱的语气令沈樵一笑。
他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不如在这田地里挥洒汗水来得畅快。他笑时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我才不考状元,若是要当状元,也要去当武状元,去边关杀敌立功,欻欻欻,一刀一个人头。”
祁蹈咯咯咯地笑。
沈樵喝饱了水,又去田间劳作。等最晒的日头过了,他便可以坐等秋收。面对粮食比面对方菁菁悠闲多了,他不需要思考粮食的内心,只要对对方好,便一定有所回报。
可他对方菁菁好,方菁菁依旧冷淡,不怎么回应他。
晚上洗完澡,沈樵在月色下吃葡萄。他一手捧着一个搪瓷碗,一手抓着葡萄塞进嘴里。吧唧,吧唧,酸甜的汁水在唇齿间爆射,然后他又把葡萄皮又吐回搪瓷碗。
“表哥。”沈樵身后传来了温婉的女声。他转头,见祁蹈乖巧地立在身后,掩唇轻笑,“我听说,大丈夫不拘小节,看样子,表哥是大丈夫呢!”
她在笑话沈樵吃相豪迈。
如此吃相,懒惰使然。沈樵故作不知,反问道:“怎么?”
祁蹈摘下一颗葡萄,剥了皮,收在手心,然后温柔地道:“啊——”
沈樵照做,张开嘴,祁蹈将剥了葡萄皮的葡萄塞进他口中,指腹浅浅点了一下他的嘴唇,轻轻一笑,才将手收回。
沈樵的心骤然乱跳了一拍。
他知道,第一次看见卿楚时,他的心跳声便是如此清晰。
祁蹈又替自己剥了一颗葡萄,吞入口中,含着食指含情脉脉地瞟了沈樵一眼,轻声问道:“表哥……与嫂嫂的关系不好吗?”
“她啊……”沈樵耸耸肩,“无趣。”
祁蹈眼眸微亮,点点头。
姑妈唤她,她歉然地吐吐舌头:“我要回去睡觉了。”
沈樵摆摆手,算作告别。他低头看了一眼满是葡萄皮的搪瓷碗,将葡萄皮都扔到了簸箕内,洗干净剩下的葡萄,装进搪瓷碗内,回屋。
方菁菁铺着床,便要休息了。
沈樵剥了葡萄皮,拍了拍她的脊背,她转身,沈樵便把一颗葡萄塞进她的口中。
方菁菁瞪大眼睛,沈樵放开葡萄,揽着她的腰,想吻下去。
方菁菁一手抵住他的唇,一手掰开他的五指,冷淡地道:“沈樵,你醉了。”
沈樵自讨没趣,端起那搪瓷碗,兀自坐在长椅上,吃着。他吃着吃着,心中无名火起,站起身:“你总是拒绝我,难不成要将我推给别的女人?”
“随你。”
沈樵放下葡萄,又来到床边。他最近总是劳作,浑身有力气。他趴下去,压着方菁菁,盯着她漆黑的瞳仁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何要折磨我?我们就不可以幸福吗?如果成亲那天你不拒绝我,如果现在你不拒绝我,我沈樵,就是你名正言顺的男人。”
“你靠得太近了。”方菁菁提醒道。
沈樵的眼睫轻轻地动了动,又低声地问:“是不是,我做什么你也不会爱我,但到死也要进我沈家的祖坟?”
方菁菁沉默良久,道:“我已经……”
“好了。”沈樵点点头,荒凉地笑了一声,“不必说了,我知道。”
她每个月烧香拜佛,都祈求不要爱上他。那份不愿意和自己丈夫亲近的心情是多么迫切,他在她身边都能觉察到。他在的时候,她周围的气息都是乱的。
沈樵放过她了,也放过自己。
沈樵一头扎进田间,整个秋天都没有与方菁菁说过一句话。
表姑原打算带着自家女儿在沈家串两天门便走,然而迷上了方菁菁做的糕点,便一直赖着不肯离去。祁蹈时常在屋檐下,打量忙碌的沈樵。偶尔,在他需要水的时候为他满上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