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陵余早就攒够了钱,乔当康傻里傻气的举动滋长了他对临安的向往。
林妙香没有在长椅上等周陵余,在他转身的时候,林妙香在百步之外,安静地站着,看着他和乔当康。她什么也没说,也不动,只是幽幽地看着。
周陵余担心她误会,连忙走过去。林妙香问:“周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开心,是因为她吗?”
“不是,她只是我的朋友。”
“为什么?”
“我不开心,是因为我不想待在钦州。妙香,我真爱你,可我不能留在钦州。”
林妙香的表情微妙。
周陵余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林妙香,她安静地听着,听完了,心中无喜也无悲,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但后来她才发现,平常的自己,应该时常想笑的。
周陵余不顾家中二老反对,坚持要走。他选择走水路,如此可以快一点。
在出发前夕,父母都没来送行。林妙香来了,乔当康躲在船上,偷偷看。
林妙香将一个包裹交给周陵余,道:“你娘虽然伤心,但还是悄悄拜托我将这些炊饼带给你。她昨夜熬夜烙的,一边烙一边哭。周郎,若你只是想出去历练,我可以等你。你娘年纪大了,过一年算一年。”
周陵余看着那炊饼,忍不住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油盐不调,又冷又硬,他怎么会觉得好吃呢。他鼻子发酸,想着或许是太久没有做菜,味觉退化了。
林妙香又道:“我也存了些私房钱,虽然不多,但此去路途遥远,多一些钱傍身,不是坏事。”
周陵余看着她圆圆的白净秀气的脸,动情地道:“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
回答他的是沉默。
乔当康见船要开了,向他招手,周陵余没有得到答复,不得已转身离开。林妙香又跟上来,嘱咐:“娘说三年之内如果你回来,我们还是可以成亲的。周郎,你不要走好不好?临安虽然繁华,但是不及在家里平稳,我答应你,会当一个好妻子……”
她的声音散落在风中,船慢慢离开了港口,乔当康眺望远方,林妙香还跟着船跑,直到不能再向前一步才停下。
乔当康发现周陵余抱着炊饼,擦了擦眼角,好奇地道:“怎么了?”
周陵余默默地吃着方才还没有吃完的炊饼,不说话。
周陵余的异况持续了三天才好一些。第三天,他站在船头,眺望江河,江水波澜壮阔,波光粼粼。早晨的水雾浮在江面,萦绕不散,仿佛大雾的彼方是仙境。
乔当康雀跃地对着两山之间升起的红日大喊,尤其开心。她有别于林妙香,她是自由来去的妖精,不怕出远门,所以可以跟着周陵余。
她可以整天整夜地与周陵余待在一起,怎么会不开心。
“当康,你知道吗?”周陵余忽然道,“去往临安的人只有两种结局。”
“什么结局?”乔当康不理解,为什么还没有开始,周陵余就已经开始说结局。
周陵余的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良久,才淡淡地道:“或是叶落归根,或是客死他乡。”
船上除了周陵余与乔当康,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胖子时常请他们吃烤鱼,一路上美食便不曾断过。胖子道,自己特别爱吃,所以一身肥膘怎么也减不掉。胖子又道,我叫赵慕良,你们叫我慕良就可以。
乔当康总觉得他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赵慕良道,他祖籍钦州,父亲常年在外地做生意,他不常见到。如今自己老大不小了,父亲希望他能过去学习学习。
“我就是个憨胖子,除了吃,只会睡,哪会做生意嘛。”赵慕良一边啃鱼鳍,一边道。
乔当康也点头:“我也是。原来还想偷一笔钱开包子铺,可是周哥哥忽然说要去临安,我就跟着来了。”
赵慕良问她:“那你去临安能干什么?临安那种地方寸土寸金,你若去了没本事谋生,很快就会饿死的。”
乔当康犯了难。她单想着和周陵余出来,可是不曾想过,出来之后能干什么。
这时赵慕良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交给乔当康,阔气地道:“给你,三百两纹银,够你在临安开两家包子铺了。”
那包裹里的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包裹所用的布料也十分精美,乔当康却丝毫不曾注意。她欢喜地拿了钱,道:“你真是个好人,不然我又要去偷了。”
赵慕良害羞地搓了搓鼻子,他把烤好的鱼分给乔当康:“我洒了孜然,可香了,你尝尝。”
乔当康胖乎乎的手抓着竹签,大块朵颐,一面吃一面竖起大拇指:“好厉害,真的很香很香。”
赵慕良又嘱咐,千万不能将他给银子的事情告诉周陵余,不然他会讨厌乔当康的。乔当康想问为什么,赵慕良却不告诉她。
那时的乔当康哪曾思考过那么复杂的问题,许多年后,她方才忽然反应过来,陌生人不会随意给别人银子,无事献殷勤,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周陵余也曾询问赵慕良父亲做的什么生意,赵慕良道,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小父亲便在外游历,逢年过节都会送许多银子、布匹和小吃回家,想来在临安过得不错。
言尽于此,三人的日常又被吃所占据。
乔当康与赵慕良原本就胖,吃了十几天后,两人胖得肚子鼓成了一个球。
周陵余见二人因为太胖难以起身的滑稽模样,捧腹大笑。他好心提醒乔当康:“当康,男人人高马大是好事,你一个姑娘家胖得脖子都没了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乔当康奇怪地道:“有关系吗?”
赵慕良抢着回答:“没关系。”
周陵余摇摇头,极目远望,繁华的城郭依稀可见。港口人来人往,炊烟袅袅。
不知不觉间,梦中的临安城就这么轻易抵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