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思索,蒋介石仍然拿不定主意。他决定敞开心扉向胡汉民、汪精卫两人倾诉,于是提笔给写了封长信:
……弟之行止不应该以一杨西岩免去而定。如无根本办法,虽去徒招物议,自损人格,有何益也。
弟本一贪逸恶劳之人,亦一娇养成性之人,所以对于政治只知其苦,而无丝毫之乐趣。即对于军事,亦徒仗一时之奋兴,而无嗜癖之可言。五六年前,懵懵懂懂,不知如何做人,故可目为狂且也。近来益觉人生之乏味,自思何以必欲为人,乃觉平生所经历无一痛感之事。读书之苦,固不必说,做事之难,亦不必言,即如人人言弟为好色,殊不知此为无聊之甚者至不得已之事。自思生长至今,已三十有七年,而性情言行,初无异于童年,……幸遇孙先生与一二同志督责有方,尚不至陨越,然亦惟赖友人诱掖与勖勉之力耳。至今不惟疲顽难改,而轻浮暴庆更甚于昔日。如欲弟努力成事,非如先慈之夏楚与教导不可,又非如英士之容忍诱掖亦不可。……今弟做事,既无人督责如先慈,又无人体贴如英士,而欲望其有成者,恐将转以偾事也。此为弟个人性情上做事不易之实在情形也。兄如不以姑息爱弟,而欲弟为本党效力,于此等处,似须为弟打算也。……弟对自身短处略有自明之一隙,如为吾友者能以童子视弟,而以慈爱至诚待之,则弟或能久安于事。虽有困难拂意之事,以必能忍耐坚持,如一遇感情意气之时,乃即放弃一切顿起灰心也。此其故,盖因弟自知愚顽,苟全性命于乱世,以保先人之遗体足矣,岂可复有虚荣之心,妄想本身之稍有成功乎?故革命虽为人人责任,而弟今日之革命除为平民抱不平,为先烈争志气以外,实为本党与师友情感所动,而绝非为一己侥幸以图功名也。故此心一存,不惟勇气消沉,而且骄矜难除,惟其不为己而为人,所以始终抱定一合则留不合则去之意,而于个人事业之成与不成,终不计较矣!明知此种之卑陋谬妄,为人生不宜有之思想,无奈气质顽梗,变化不易,故对人常怀奢望,且责备过切,以为人人应视我为孩提,而待我以至诚,亦即人人应曲谅我暴庆,体贴我愚拙,不宜有一毫之客气也。此则实写弟个人处世之观念,而不敢一毫掩饰。惟不愿与人尽情毕述者,亦以世无知音,言之无益,而反为轻笑耳。
……兄等如以弟为非出不可,则当为弟代谋以持久之策,如何乃可使其安心乐业,以期其成也。今若不去,将来尚有为孙先生决策定难之时,如弟去而复回,以后不能复见同志之面,势非遁世隐迹不可。如果至此,于弟固为自得,而兄等之本愿当非如是也。弟之行止,请兄等为我善谋直告也。
给胡汉民、汪精卫的信刚发出,就又接到胡汉民的来函。他告诉蒋介石说,廖仲恺不断给他致电,要他促驾,并引述廖仲恺的电文说:“已往政事党事,弟任其咎。盼兄即归图更始。”胡汉民分析说:“综合(廖仲恺)数电,仲恺定已有相当觉悟,至一切重要问题之更新改革,须待兄共商进行,此亦非推搪之词。”
邓演达也从广州来电说,他回广州后即谒见孙先生,先生“已允解散财团,刷新党政,此后共图大业,诸同志应各负责。”
蒋介石已作出了回粤的决定。恰在此时,他接到消息说,军校筹委会将他确定的半年一个毕业学期改为一年,于是,急忙给王柏龄等人写信,对此提出批评,“凡事要详细考虑,不宜徒听人言,以牺牲主见。及考虑既得进程既定之后,虽山崩海啸亦可置之不顾。”信中还对校务作出具体安排,并告诉王柏龄等人,他“拟即来粤。”
廖仲恺尚不知道蒋介石已作出回粤决定,见他迄未表态,终于忍无可忍,他通过胡汉民,转给蒋介石一封措辞强硬的电报:“归否请即复,俾得自决。”
蒋介石当即复电廖仲恺:“函电敬悉。弟必来粤,勿念。学期六个月应照原议,如果轻易改易,则课程与预算皆须重定,而关于学生前途影响甚大也。选择教职员,凡军官毕业之同志,虽不经考验,亦可用为排什长,至教官及连长以上,须郑重甄拔,不必确定。”
胡汉民也不知道蒋介石已作出决定,接到蒋介石自述个性的肺腑之言,很是感动,于是给他回信,分析利弊,认为蒋介石还是回粤为好,至于行期,胡汉民建议,先请戴季陶到粤,观察实际情形后再说。
蒋介石觉得,胡汉民的这个建议不错,于是请在上海的戴季陶到粤一行。他则又给廖仲恺发去一电,询问军校经费问题。
“军校款,弟(廖)不问支出,兄(蒋)亦不问来源,经费不乏,尽可安心办去,惟请即来。”廖仲恺复电说。
转眼间,清明节就快到了,蒋介石转往溪口,扫墓、植树,许崇智也从上海赶来促驾,盟兄弟畅叙别情。
“喔呀呀!怪哉怪哉!”溪口的乡亲议论纷纷,“武岭就是一乡村,往昔有过水灾,哪里会有火灾!可是今年火灾不断。火是明,这是向明的征兆,看来我们溪口要出真龙天子啦!”
这个时候,负责打探虚实的戴季陶从广州发来电报:“请汝为、介石兄即来。”
蒋介石不再犹豫,收拾行装,和许崇智一起,启程赴粤。
这一次踏上征程,蒋介石的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再不明不白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