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日,上海,一座私宅大门前,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继之,就是一阵厮打。
在扭打的人群里,就有刚从福建前线回来3天的蒋介石。
这天,蒋介石雇车前去拜访党内元老、曾任国会议员、中华革命军东北军总司令、中华革命党党务部长的居正。
车到了居正家门口,付钱的时候,被车夫一顿辱骂。蒋介石便和车夫争执起来,闻讯出来的居正家人,也上前与车夫辩论,双方竟动手厮打起来。
蒋介石见状,怒不可遏,冲上去帮力,与车夫扭打起来。蒋介石个子不高、身材瘦弱,不是人力车夫的对手,被车夫打翻在地,饱受了一顿拳脚之苦。
吃了亏的蒋介石气急败坏,忍耐不住,竟闯入车夫家里,摔碗砸盆,发泄了一通。
或许是性情浮躁,想散散心,也可能是想要和介眉作一了断,总之,当天,蒋介石又故地重游,与介眉重温旧梦。
说到今后,介眉的态度,似乎依然如故。
蒋介石终于清醒了:“妓女嫖客,热情冷态,随金钱为转移,明昭人觑破此点,则恋爱嚼蜡矣!”他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
又想起和车夫打架的事,蒋介石也觉得后悔,写道:“与小人争闲气,竟至逞蛮角斗,自思实不值得。余之忍耐性,绝无长进,奈何!”
静夜思之,想到介眉的话“倘然我死,亦是蒋家门里个鬼,我活是蒋家个人”,这样的话,她会不会前来纠缠?
还有,和车夫打架,入室毁坏其器具,车夫会不会报警?蒋介石清楚地知道,护法军政府头号敌人是责任内阁总理段祺瑞,孙先生就任大元帅后就发布了对段祺瑞的通缉令和讨伐令,而粤军所攻打的福建和此时所在的上海,都是皖系的地盘,上海军政首脑是段祺瑞的亲信,缉拿“叛乱分子”蒋介石是他的职责。倘若车夫报警,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蒋介石有些后怕,便决定还是找地方躲一躲为好。[1]
10月2日这天,蒋介石躲在位于同益里的戴季陶家里。当天日记里说:“潜寓季陶处,半避豺狼政府之毒焰,半避卖笑妓女之圈术。”或许感到自己行动的荒唐,他发誓说:“以后禁入花街为狎邪之行。”但是自己的信心似乎并不足,于是他自问:“其能乎?请试之!”
第二天,10月3日,蒋介石前去拜见孙中山。他首先向孙先生解释了自己辞职的理由:“上猜下忌,无所措手足,一日不退职,精神上多一日苦痛,即职务亦多一日荒废。故而,为公为私,都不得不离职远避。”又以他的第二支队为例,说了他对粤军的观感:“现成部队,既不能重新选将练兵,又不能顺利地实行整顿革新,平时太受抚循,临战则不听指挥,纪律观念薄弱,要想改弦更张,却枝节横生,以致于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势;支队自组建开始,旧人难觅,人才缺乏,内部官佐都是些狗尾续貂之流,等到各职务稳定之后,屡想易人整理而不可实施,故每每措置乖方,不能收指臂之效。”
孙中山没有责备蒋介石,只是说大家还是要同心同德,以期主义之实行。
蒋介石又向孙先生汇报了自己读书及心得,最后说:“中正选己之德性所欠缺者四字,乞先生书之,铭以座右。”
孙中山一看,蒋介石所选,乃“静、敬、澹、一”四字,便答应为之书写。
蒋介石又说:“先生,中正才疏学浅,打算到欧美留学三年,以求深其根柢,再图报效。路费业已备好,请先生批准。”
孙中山说:“我正计划把中华革命党改组为国民党,这个双十节就要对外宣布。介石不要长期远离中国,我这里的工作,还需要你。”
“那好吧,”蒋介石说,“不过,中正还是希望能够出国一游,换一下环境。”
孙中山说:“不妨到日本去一趟。代我慰问犬冢君的病情。”说着,写了一封信,交给蒋介石带上。
“改组党、支援粤军,有些财务上的事情,要和静江兄商量,”孙先生说,“明日,我和季陶去拜访静江兄,介石也一同去吧。”
第二天,孙中山、蒋介石、戴季陶一起,到了位于法租界环龙路的张静江住宅。
这是一座豪华的别墅式建筑。
走进客厅,见到一群女孩子,张静江一一作了介绍。
18岁的朱逸民是张静江的续弦,5个22岁到12岁不等的女孩子,是张静江与已故妻子所生。蒋介石都认得。唯有其中一个看上去与朱逸民年龄相当的女孩子,蒋介石不认识。
“这是珍妮·陈,”张静江说,“是内人的好友。他不但中文好,而且英文也读写流利。”[2]
说这话时,蒋介石看到,眉目清秀、身材高挑的珍妮·陈面带羞涩,脸色彤红,不禁怦然心动。或许是深深体会到了“妓女嫖客,热情冷态,随金钱为转移”,突然面对一个清纯少女,蒋介石骤然生出别样的感觉。
男人们在客厅畅谈着,女眷们有的去读书,有的则在厨房帮忙。
一直到下午6时,客人告辞了,珍妮·陈也准备回家吃晚饭了。她刚走出大门,突然,看到有一个人像站岗似的伫立在张府的大门外。这个人,脸上泛着酒晕,看到她走过来,便径直挡住了她的去路。
珍妮·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叫蒋介石的男人,“中等身材,体型精瘦,剃着光头;下巴线条突出颚骨明显,鼻梁短直。他说起话来有咕哝的喉音,露出特别长的门牙,眼光锐利而嘴唇丰润”。她告诉这个挡着她去路的男人:“我要回家。”
“你住哪里?”蒋介石急切地说。
珍妮·陈敷衍说,“西藏路88号。”
“那么我送你回家。”蒋介石坚决地说。
“不,不!”珍妮·陈又急又怕,连连说。
可是,蒋介石挡着她的去路,她不能脱身,所以只好说:“你千万不能和我走在一起。我父母管得很严,看到我和一个陌生男人走在一起,会骂我的。”
蒋介石极不情愿地闪开身子,放珍妮·陈过去。
望着远去的背影,蒋介石不敢相信,这个叫阿凤的女孩,才只有13岁。
在张静江家的七八个小时里,蒋介石已经抽暇向朱逸民了解了珍妮·陈的身世:英文名字叫珍妮-陈,大家都叫她阿凤。她的父亲是浙江宁波镇海骆驼桥河角头村人。早年到上海做工,找了一份“栈师傅”的职业,娶妻生子。现在,陈家开了一家经营纸张的店铺。
阿凤在家排行第三,今年才13岁。12岁那年进入蔡元培创办的爱国女校读书,因和朱逸民毗邻而居,又是同窗,遂成好友。两个人过去常常一起做功课。朱逸民嫁到张府后,两个人继续保持友谊,特别是张静江的5个女儿基本上是在美国长大,不谙中文,朱逸民就请阿凤来和她们一起交流。
蒋介石对这个纯情少女一见钟情,少女的天真无邪,使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过去,显得很不堪:“自有智觉以至于今,十七八年之罪恶,吾以为已无能屈指,诚所谓决东海之水无以涤吾过矣!”[3]
醒时梦中,阿凤的身影在蒋介石的眼前晃动着,他决计追求她。可是,按照阿凤告诉他的地址,却没有找到她。越是找不到,越是想马上见到她。蒋介石顺着西藏路来来回回地寻找着。
终于,这天,蒋介石看到,阿凤正坐在一个门厅里逢衣服。兴奋不已的蒋介石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惊喜地叫着“阿凤!”又退出去,看清了门牌号码,孩子气地大声说,“你怎样这么狠心,给了我一个错的门牌号码,我找了你好几天,这条街来来回回总走了上千次了,每栋房子都往里看,想找到你,真是精疲力竭。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头,但我想,要找到你有多好,才又坚持下去。唉,你为什么给我一个错的门牌号码呢?”
“因为我不想让你到这里来。”惊慌的阿凤撅着嘴说。
“你不想见到我吗?”蒋介石没有丝毫怨气,笑着说。
“不想,”阿凤不客气地说,“为什么想?”
蒋介石依然兴奋地说:“不管怎样,我总算找到你了,这回可不能再把你丢掉。”
阿凤变了态度,说:“你为什么要找我?”
蒋介石倾诉说:“你不知道我非常、非常喜欢你?我第一次在张先生家看到你,就魂飞天外,从那天起,一刻也忘不了你。白天想,夜里做梦也想。”
正在这时,阿凤的母亲回来了,见有陌生男人在和阿凤搭讪,忙问:“请问你有什么事?”
蒋介石毕恭毕敬地鞠了躬,说:“我叫蒋介石,是张静江夫妇的朋友,我只是顺道来探望您的千金阿凤。”
“我不认识他,我只是在逸民家见过他一次。”阿凤不高兴地说着,红着脸,转身躲到里屋去了。
“我的女儿还是小孩子,只有13岁,只是个子长得高。她很用功,我不希望现在有任何事影响她专心念书。你有什么事情,到店里和她父亲说吧。”阿凤的母亲说。
“我非常、非常倾慕您的干金,希望和她做朋友。”蒋介石以恳求的语气说。
“你应该知道孔孟之道,任何一个稍微懂得礼节的男人,也不能不征求对方父母的许可,就去追一个13岁的女孩子。”阿凤的母亲很不高兴,态度坚决地说:“我可以代表我的丈夫,也就是她的父亲,我不准你们做朋友。”
蒋介石无言以对,很知趣地走开了。
爱上一个卖笑的妓女,是好笑的;爱上一个清纯少女,又受到其母的阻拦,蒋介石很是苦恼。
“无穷孽障,皆由一爱字演成。”蒋介石在10月7日的日记中写道。
那就继续寻欢作乐吧!事业不顺,情场不顺,烦恼万端的蒋介石又跑到风月场冶游。
“下去,出外冶游数次,甚矣,恶习之难改也。”[4]但是,夜深人静,冷静下来,蒋介石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写道:“过去之罪恶,悔恨莫及;将来之嗜欲,奢望无穷。若不除此二者,将何以求学立业也!”[5]
那就去日本,换换环境吧!
[1]参见杨天石:《蒋介石》,第41页。
[2]此部分内容,主要依据《陈洁如回忆录》并参考了蒋介石日记。但是,回忆录记载的时间是1919年暑假。查有关资料,这个期间蒋介石偕家眷在福建厦门,9月27日才启程返沪。再参考蒋介石这个时段的有关日记,笔者认为应该是10月初较为可能。
[3]蒋介石日记,1919年10月5日。
[4]蒋介石日记,1919年10月15日。
[5]蒋介石日记,1919年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