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张瀚这老兄真的坐上了吏部部长的宝座。
张瀚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呢?按照韦庆远先生的说法,实际上张瀚“口碑甚坏”,并不是张居正所说的“品格甚高”;而且他根本没有处理人事工作的任何经历和经验,作为吏部部长是不称职的,根本不是张居正所说的“文学和政事兼长”,做吏部部长再合适不过了。
实践是经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妨看看张部长到底行不行。
这不,张部长刚刚上任不太久,就遇到了麻烦。
这一年,中央出台一个政策,要把各部的主事,一律调任御史——即我所谓的“议员”。
因为张居正上台后搞了一次大清洗,那些所有弹劾过太监冯保和张居正的“议员”,以及曾经为高拱说过公道话的“议员”统统被拿下了,“议员”的编制严重不足,就采取这个办法补充一下。
主事转任御史,虽然是平级,但绝对是重用。就仿佛现在的县长和县委书记都是正县级,但是县长当了书记,还是有提拔的意思。主事和“议员”之间比县长和书记间的差别还要大。
那么,主事转任“议员”是办好事啊。
可是,不知道是张瀚经验不足还是处理问题的能力有限,抑或是另外的原因,反正好事没有办好,就惹得“议员”对他提出了弹劾。其中说到,一个姓侯的,刚刚就任主事不到一个月,就转任御史,是不是太快了?正常吗?搞得张部长很狼狈。
还有一件事,是这样的:山东有一个干部,考核时档次达不到称职要求,对他的处分是“调简”。这是当时的一个制度,什么意思呢?举例子说吧,一个大县、富县的副县长因为有点儿错误,给他平级调动,到一个小县、穷县当副县长,就可以说是“调简”。结果山东这个受到调简处分的干部,给平级调到了广东;还有一个广西的干部,调简给调到了江西。
有位王“议员”怒不可遏,上了一份弹劾“提案”,质问张部长说,难道广东简于山东?江西简于广西?这不纯粹属于任性胡来吗!因此,他明确要求张部长鞠躬下台。
有“议员”带头,其他“议员”就蜂拥而上,要求张瀚张部长赶紧滚蛋的“议案”,密密麻麻地摆到了张居正的办公桌上。
这不难理解。因为张瀚当吏部部长,太出人意料了,或者说大家认为他得到了不该属于他的位置,正人君子和奸佞小人都对他有看法。前者认为张瀚人品不行,职务来历不正;后者很嫉妒,凭什么是你啊,不就是你家里钱多吗?甚至连吏部的司长、处长们也不太尊重他,不说故意捣蛋,反正不给他真心干活。
实事求是说,“议员”的矛头未必都是对着张瀚的。张居正对言路是堵塞得很厉害的,“议员”们害怕他的铁腕儿,一般不敢轻易批评他;就把矛头指向张瀚,议论纷纷,说三道四,直至强烈要求炒他的鱿鱼。
张瀚掌管吏部,勉为其难了!想想看啊,张部长没有毛病,人家还看不顺眼呢,何况他业务不熟悉,管理无经验,不适合当吏部部长呢?那还不整天让人家挑毛病啊?即使是小毛病,“议员”们就会大做文章,不依不饶!
但是,张瀚做吏部部长不合适,做张居正的“组织部长”却是合适的。
按惯例,吏部部长不需要巴结首相,倒是首相,为了在干部问题上能够有影响力,会主动和吏部部长搞好关系。
可是,张瀚这个部长不行,他只相当于张居正的人事秘书,“进退大臣,率奉居正指;即出己意,舆论多不协”!高级干部都是张居正叫用谁用谁,他等因奉此罢了;剩下的小萝卜头儿呢,他自己拿主意用用吧,又因为能力水平有限,得不到认可,搞得大家意见挺多,指责声不断!
那没有关系,领导说你行你就行,比如张瀚;领导说不行就不行,比如葛守礼和朱衡,人家张瀚就是当上了吏部部长。大家说他不行没有用,领导说他德才兼备,就是德才兼备。
领导自有领导的考虑。
关键是,领导用他的目的是不是达到了。
我得说,达到了。正如张居正所预料的,张瀚确实是在拼命报答组织。
张居正心里清楚,张瀚心里更明白,名义上是组织上提拔了张瀚,实际上就是张居正提拔了张瀚,张瀚要报答组织,就是要报答张居正。他的报答,一定要万倍于正常情况下按照常规当上了吏部部长的人。
不错,通过提拔张瀚,张居正获得的收益很大。超常提拔,获得的是超常报答。从此,用人权牢牢控制在了张居正的手里,张瀚的角色,基本上相当于张居正的人事秘书,说他是张居正的“组织部长”再恰当不过了,这是历届吏部部长所从来没有过的。
可别小看了张居正的这一着高棋,哪里是仅仅选配了一个对他来说满意的“组织部长”,通过吏部部长的选任,简直就是发布了一个宣言书,树立了一个导向,告诉那些想升官的人,该如何做才能实现梦想。要想升迁,必须讨好、依附领导才行;那些个有个性,不依附领导的人,你的能力、资历也好,声望和“群众基础”也罢,都白搭,没戏的!至此,官场上的风气开始发生变化,正史谓“瀚资望浅,忽见擢,举朝益趋事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