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里雾里(1 / 1)

凌晨三点钟,苏塞克斯郡的督察接到伯尔斯通的威尔逊警长的急电之后,立刻从总部乘坐一辆轻便马车赶到了,马匹累得气喘吁吁的。通过五点四十的那趟火车[33],他把情况报告给了苏格兰场,并在中午十二点钟时到伯尔斯通车站迎接我们。怀特·梅森身着宽大的粗花呢外套,是个言语不多、外表喜庆的人。他的脸部修得光亮,脸色通红,体形有点胖,两条刚健有力的大腿打着绑腿,看上去像个普通农夫,或者退休的打猎场看护人。像什么人都可以,就是不像个优秀的地方刑事警探[34]。

“这是桩匪夷所思的案件啊,麦克唐纳先生,”怀特·梅森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要是被新闻报界捕捉到了这个信息,他们准会像苍蝇般蜂拥而至。我希望在他们盯上本案,并且把一切弄得一塌糊涂之前,我们把自己的工作做利索了。在我的记忆中,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案件呢。有些问题您是会赞同的,福尔摩斯先生,要不就是我弄错了。还有您,华生医生,因为我们在完成工作之前也要听听医生的意见。你们的住处安排在韦斯特维尔纹章旅馆,没有别的什么地方可以安顿了。但是,我听说,那儿挺干净的,条件不错。侍者会来搬你们的行李。请往这边走,先生们。”

这位苏塞克斯的督察是个生动活泼、和蔼可亲的人。十分钟之后,我们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又过了十分钟,我们坐在了旅馆的会客厅里,督察怀特·梅森向我们简要通报案情,情况已经在前面一章简要叙述过了。麦克唐纳偶尔做点记录,福尔摩斯则坐着,凝神倾听,脸上洋溢着惊讶而又敬佩的神色,有如植物学家欣赏珍奇的花卉。

“不可思议啊!”案情介绍完之后,福尔摩斯说,“太不可思议了!奇特怪异,在我记忆中,这种案件先前没有见过。”

“我料定您会这样说的,福尔摩斯先生,”怀特·梅森兴致勃勃地说,“我们苏塞克斯郡人挺赶得上时代步伐的。我今天早上三四点钟从威尔逊警长那里接手了这个案子,那之前发生的情况我已经向你们介绍了。天哪!我催着那匹老马赶路!不过,结果证明,其实我用不着那么匆忙,因为我们并没有立刻处理任何事情。威尔逊警长掌握了全部事实。我把所有情况都核实了,也仔细考虑过了,可能可以补充一点自己的东西。”

“是什么样的看法呢?”福尔摩斯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

“这个嘛,我首先仔细查看了一番那把锤子,当时伍德医生在一旁帮着我。锤子上没有发现施暴的迹象。我当时想,如果道格拉斯先生用锤子自卫,那有可能在把锤子扔到地毯上之前会留下凶手的什么痕迹。但是,一点痕迹也没有。”

“当然,这证明不了什么,”麦克唐纳督察说,“有许多用锤子杀人的案件,可锤子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确实是这么回事。这并不能说明锤子没有被使用过。但是,也许有痕迹,那就对我们有帮助了——事实上,没有看到痕迹。随后,我查看了那支枪,是大号铅弹弹匣的那种,正如威尔逊警长指出的那样,两个扳机用铁丝扎在了一起,这样做的目的是,如果你扣动后面一个扳机,两个枪管就会同时射出子弹。不管是谁改装了这个装置,他是下定决心,决不给射杀对象留下活命的机会。那支切短了的枪还不足两英尺长——轻而易举就可以藏在外套里面。虽说没有枪支制造商的全名,但两个枪管间的凹槽处还是印有‘P-E-N’几个字母,名字的其余部分被锯子锯掉了。”

“字母‘P’上面部分用的是大写花体,而‘E’和‘N’两个字母更小些,对不对?”福尔摩斯问。

“一点没错。”

“是宾夕法尼亚小型武器制造公司——一家很有名的美国公司。”福尔摩斯说。

怀特·梅森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朋友,就像小村庄上的开业医生看着哈利大街[35]上的一名大专家,人家的一句话就把困惑着他的疑难给解决了。

“这一点很有帮助啊,福尔摩斯先生。毫无疑问,您的判断是正确的。了不起啊!了不起!难道您把世界上所有枪械制造商的名字都记在了脑子里不成?”

福尔摩斯挥了挥手把话题岔开了。

“毫无疑问,它是一支美国造的枪,”怀特·梅森继续说,“我好像看到过这样的报道,说有一种切短的枪在美国的一些地方被当作武器使用。除了枪管上印制的名字,我还有一个想法,即有证据表明,进入宅邸并且杀害了府邸主人的那个人是个美国人。”

麦克唐纳摇了摇头。“老兄,您真的扯得太远了,”他说,“我听说的证据是,根本没有什么陌生人进入府邸。”

“敞开着的窗户、窗台上的血迹、怪异的名片、房间一角靴子留下的印记、枪支!”

“没有什么说不通的。道格拉斯先生是个美国人,或者曾经长期在美国居住。巴克尔先生也是如此。您也用不着到外面弄个什么美国人进来,以便说明是美国人所为。”

“埃姆斯,那个管家——”

“他人怎么样?可靠吗?”

“曾侍奉查尔斯·钱多斯爵士十年——坚定可靠,犹如磐石。自从道格拉斯五年前买下这座庄园起,他就一直跟随他。他从未见过府邸里有这样的枪。”

“枪是为了要藏着的,所以枪管被切短了,这样可以存放在任何箱子里面。他凭什么说府上没有这样的枪呢?”

“行了,不管怎么说,反正他从未见过。”

麦克唐纳摇了摇他那颗顽固不化的苏格兰人的脑袋。“我还是不相信,会有什么人进到府邸,”他说,“我请求您考虑一下(他一个劲地争辩起来时,阿伯丁的口音更加浓重了),如果说枪是从外面带到府上来的,这一连串的怪事情都是外面的人干的,那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局面啊。噢,老兄,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啊!这完全有悖常理啊!我倒是要对您说,福尔摩斯先生,根据听到的情况做出判断吧。”

“行啊,说说您的理由吧,麦克先生。”福尔摩斯说,说话的态度很冷静。

“假定那个人存在的话,他也不是个入室抢劫者。取掉戒指的情况,还有名片,这都说明是为了个人的恩怨而蓄意杀人。很好!这儿有那么一个人,溜进了府邸,蓄意要制造一起谋杀案。如果他明白事理的话,就知道自己很难脱身,因为宅邸是被水环绕着的。他该选择什么凶器?你们会说,选择最不会发出声响的。那么,他就会希望,完事之后能够迅速从窗口溜出,蹚水过河,悠然自得地逃跑,这是很合乎情理的说法。但是,他竟然不这么干,而是选择了最会发出声响的凶器,他明明知道,一旦开枪射击,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招来府邸内的所有人,最大的可能是,自己还没有蹚水过去,就已经被人发现了,这难道说得通吗?这令人可信吗,福尔摩斯先生?”

“行啊,您提出的理由很充分,”我的朋友若有所思地回答说,“这肯定需要大量的证据来证明的。怀特·梅森先生,我可不可以问一句,您是否立刻去查看了河的对岸,是否发现有人从水里爬上去的痕迹?”

“没有任何痕迹,福尔摩斯先生。但那是一道石头岸,不可能看得出痕迹的。”

“手脚留下的印迹都没有吗?”

“一点没有。”

“哈!怀特·梅森先生,我们这就到庄园去,您不反对吧?说不定可以发现什么说明问题的痕迹呢。”

“我刚才正要提议来着呢,福尔摩斯先生,但是想一想,还是在我们出发之前,把情况向您交代一下为好。我想啊,如果有什么事情让您觉得——”怀特·梅森满腹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位非专业的侦探。

“我过去和福尔摩斯先生一同办理过案件的,”麦克唐纳督察说,“他为人正直,办事讲究原则。”

“不管怎么说,我办事有自己的原则,”福尔摩斯面带微笑说,“我接手一桩案件,就是致力于实现公正,有助于警方的工作。如果说我会把自己同官方警探分离开来,那是因为他们首先把自己与我分离开来了。我从来不想抢他们的功劳。同时,怀特·梅森先生,我有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的权利,并且在自己认为合适的时间给出结果——完整的结果,而不是阶段性的。”

“毫无疑问,有您参与办案,我们感到很荣幸,我们一定会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您的,”怀特·梅森热情洋溢地说,“来吧,华生医生,就是到最后,我们都希望在您的书中占有一席之地才是啊。”

精巧别致的乡村街道两旁长着截去了树梢的榆树,我们顺着街道走。街道外面,竖着两座古老的石柱,饱经风雨,斑驳变色,还长满了苔藓。石柱顶端曾经是后腿呈跃立状而前爪扬起的石狮子,那是伯尔斯通的卡帕斯家族的纹章标志,现在已经失去原形了。车道蜿蜒曲折,周围是草地和橡树,人们只有在英国的乡村地区才能领略到这种景致。顺着车道走一小段路,突然便出现了一个急转弯,然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排很长的詹姆斯一世时期的低矮庄园房舍,房屋的砖已经变成了暗褐色。还有一处老式的花园,四周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紫杉树。我们走进庄园时,眼前出现了木质吊桥,美丽宽阔的护城河,河水在寒冬的阳光下有如水银一般,非常平静,熠熠闪亮。

时光流逝,古老的庄园经历了三个世纪的光阴。几个世纪的人事沧桑,悲欢离合,这里曾举行过无数次乡村舞会,有过无数次猎狐者的集会。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现今年代已经久远了,那种神秘隐晦的活动竟然在古老墙壁上投下了阴影!还有那些古怪离奇、高高耸起的房顶和古老怪异、突出悬垂的山墙相得益彰地掩盖着阴郁恐怖的阴谋。我看着那些深深嵌入的窗户和前部长长一抹暗淡色的水流感觉到,惨案在此发生,再恰当不过了。

“那扇窗户,”怀特·梅森说,“紧挨着吊桥的那一扇。和昨天晚上发现时一样,还是开着的。”

“一个人要从那儿爬过去,好像是窄了点。”

“是啊,不管怎么说,总不会是个胖子吧。福尔摩斯先生,关于这一点,我们就不需要您的推理了。但是,如果我或者您是可以挤着爬过去的。”

福尔摩斯走到护城河的边缘,朝着对岸张望,接着又查看了石头河岸,还有旁边的草地。

“我已经仔细查看过了,福尔摩斯先生,”怀特·梅森说,“没有发现任何情况,没有人登上的痕迹——但是,他为什么要留下痕迹呢?”

“您说得一点都没有错。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里面的水一直都是这么浑浊的吗?”

“一般是这样的颜色。溪流的水会带来泥土。”

“护城河有多深?”

“靠近两边大概两英尺,中间三英尺。”

“那么,一个人如果蹚水过河是不是会淹死,这样问题就不必考虑了。”

“不必考虑,小孩子到里面都不至于淹死。”

我们走过了吊桥,一个模样奇特、性情乖戾、形容枯槁的人接待了我们,他就是管家埃姆斯。可怜的老人因为突然的打击,变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那位乡村警长是个身材魁梧、一本正经、表情忧郁的人,他忠于职守,仍然坚守在惨案发生的房间里。医生已经离开了。

“有什么新情况吗,威尔逊警长?”怀特·梅森问了一声。

“没有,长官。”

“你辛苦了,可以回家去了。需要的话,我们会派人去找你的。管家最好在室外候着,告诉他,请他通知塞西尔·巴克尔、道格拉斯夫人和女管家,我们马上要找他们问话。对了,先生们,请允许我把自己的初步看法说一说吧,然后你们再提出高见。”

他这个乡村地区的侦探专家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扎实地掌握了事实,头脑冷静,思路清晰,拥有丰富的常识,凭着这一切,他本应该在自己的职业道路上走得更远的。福尔摩斯全神贯注地听他讲述,丝毫没有对眼前的官方讲述者表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是自杀,还是谋杀——这是我们首先要提出的问题,先生们,难道不是吗?如果是自杀,那我们就必须认定,此人一开始先把自己手上的结婚戒指取下,并且藏匿起来,然后穿着晨衣下楼到了这儿,在窗帘后面的一个角落里踩踏留下带泥的脚印,以便让人觉得有人在此等待他,接着打开窗户,把血迹弄到——”

“毫无疑问,我们可以排除这种想法。”麦克唐纳说。

“我看是这样的,自杀不可能。那么无疑就是谋杀。我们必须确定的是,这事是外面来的人干的,还是府上的人干的。”

“是啊,那就让我们听听高见吧。”

“要确定两种情况是哪一种很难,但又必须确定一种。我们首先假定,是庄园内的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作的案。在庄园里静谧无声而所有人都还没有入睡的时刻,他们要把死者弄到这儿来,然后用世界上形状最古怪、声音最响亮的枪支实施谋杀,结果让整个庄园里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该枪支先前并没有在庄园里出现过。这种情况似乎不太可能出现,对不对?”

“对,不太可能。”

“得了,那么,这儿的人都说,枪声过后最多只有一分钟的光景,府邸里所有人都到了现场——不单单是塞西尔·巴克尔先生,尽管他声称自己是第一个到达的,而且有埃姆斯和所有人。您难道要对我说,在那短暂的时间里,犯罪者能够在角落里留下脚印,打开窗户,把血迹弄在窗台上,从死者手上取下结婚戒指,还有其他一切情况吗?这不可能啊!”

“您把情况分析得很透彻了,”福尔摩斯说,“我赞同您的看法。”

“行了,那么,我们得回到第二种说法上来,即事情是外面进来的人干的。我们仍然面临着很大的难题,但不管怎么说,并不是不可能的。罪犯在四点半至六点钟之间潜入庄园,也就是说,在黄昏至吊桥吊起来这段时间里,府上来过一些客人,门是开着的,所以他进入时畅通无阻。他可能就是个普通的盗贼,也可能同道格拉斯先生有什么个人恩怨。既然道格拉斯先生在美国度过了人生当中的大部分时光,而这支短枪又似乎是美国生产的,那么,看起来个人恩怨的说法是最站得住脚的。他溜进这个房间,因为他首先进入的就是这儿,然后躲藏在窗帘后面,一直等到夜间十一点钟。那时,道格拉斯先生进入了房间。即便道格拉斯先生与别人有过交谈,那时间也是很短的,因为道格拉斯夫人说了,她听到枪声时,自己的丈夫离开她没几分钟。”

“那支蜡烛说明了这一点。”福尔摩斯说。

“一点没错。蜡烛是新的,燃了还不到半英寸呢。道格拉斯一定是在遇袭之前把蜡烛放到桌上的,否则,当然了,他一跌倒,蜡烛也会随之掉到地上的。这表明,他刚进入房间的那个时刻并没有遭受袭击。巴克尔先生到达时,蜡烛是亮着的,而灯却熄灭了。”

“这一点很清楚。”

“行了,现在,我们可以顺着这些线索,想象一下当时的情形。道格拉斯先生进入房间,放下蜡烛,有个人从窗帘后面出来,手里拿着枪。他向道格拉斯先生要结婚戒指——只有上帝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是情况一定是这样的。道格拉斯先生给了他戒指。然后,要么是有预谋,要么是打斗中——道格拉斯先生可能抓起了放置在地毯上的锤子——对方开枪残忍地把道格拉斯先生给杀害了。他扔下了枪,似乎还有这张古怪离奇的名片——V.V.341,不管这表达的是什么意思,然后就在塞西尔·巴克尔到达犯罪现场的当口儿,凶手从窗口逃了出去,蹚水过了护城河。这样推测怎么样,福尔摩斯先生?”

“老兄啊,这简直是一派胡言,没有比这种说法更加荒诞的了!”麦克唐纳大声说,“有人杀了道格拉斯,不管他是谁,我可以清楚地向您表明,他一定是用别的方式来做的。像这样断了自己的退路,他是什么意思啊?不发出动静才是他逃命的唯一条件,他却还使用枪支,这是什么意思啊?行了,福尔摩斯先生,既然您说了怀特·梅森先生的说法不能令人信服,那您就给我们指点迷津吧。”

在这长时间的讨论当中,福尔摩斯一直坐着认真倾听,他们说过的话一句都没有遗漏掉,敏锐的双眼左右打量着,眉头紧锁,认真地思索着。

“我要再收集一些事实,然后才能提出看法,麦克先生,”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跪到尸体旁边,“天哪!这伤口真是吓人啊。我们可以问管家几个问题吗?埃姆斯,我知道,你常常看到道格拉斯前臂上的这个不同寻常的标记——圆圈里面套了个三角形烙印,对不对?”

“常常看到,先生。”

“你就没有听说过有人推测这个标记是什么意思吗?”

“没有,先生。”

“弄出这么个标记时一定会很痛,毫无疑问是用火烙出来的。行了,我注意到,埃姆斯,道格拉斯先生下颚一角贴了一小块胶布,他活着时你注意到了吗?”

“注意到了,先生,那是他昨天早上刮脸时弄破的。”

“你以前知道他刮破过脸吗?”

“很久没有看到过,先生。”

“真有意思啊!”福尔摩斯说,“当然,这可能纯粹是个巧合,但也可能说明情绪紧张,表明他有理由担心有危险降临。昨天,你注意到他行为方面有什么异常吗,埃姆斯?”

“我感觉到了,先生,他有点焦躁不安,情绪激动。”

“哈,袭击可能完全不是突如其来的。我们确实有所进展了,对不对?您是不是还有什么疑问,麦克先生?”

“没有,福尔摩斯先生,您比我高出一筹啊。”

“行了,那么,我们再来看看这张名片——V.V.341,是粗糙的薄纸板,庄园里有这种卡片纸吗?”

“我看没有。”

福尔摩斯走到写字台边,从每一个墨水瓶里蘸些墨水洒到吸墨纸上。“卡片上的文字不是在这个房间写上去的,”他说,“这儿的是黑墨水,而名片上的呈紫色,是用粗笔尖写的,而这里的笔尖很细。不,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写的,我可以这么说。你能解释一下这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吗,埃姆斯?”

“不,先生,我解释不了。”

“您怎么看,麦克先生?”

“我感觉到,这是某个秘密组织的名称,和他前臂上的标记是一回事。”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来着。”怀特·梅森说。

“好啊,我们可以把它当作一种行之有效的假设,然后看看,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克服困难对这个问题进行论证。这样一个组织的代表潜入这座庄园,等待道格拉斯先生,用这支枪差不多把他的脑袋都打爆了,然后蹚过护城河逃跑了。逃跑前把名片留在了死者身边,其目的就是,案件在报纸上报到时,告诉组织内的其他成员,仇已经报了。这一切就都串起来了。但是,武器有的是,为何偏偏用这种呢?”

“一点没错。”

“还有那丢失的戒指是怎么回事呢?”

“可不是嘛!”

“但为何还没有抓到凶手?都已经两点多钟了。我还以为,从凌晨开始,方圆四十英里之内的每一位警察都已出动寻找一个全身湿透的陌生人呢,不是吗?”

“是这么回事,福尔摩斯先生。”

“行了,除非他在附近有藏身之处,或者事先准备好换的衣服,否则,警察不会发现不了他的。可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寻找到他!”福尔摩斯走到了窗户边,用放大镜仔细查看窗台上的血迹,“这显然是个鞋印子,印子宽大,异乎寻常。看得出来,是只八字脚。真是奇怪,因为任何人到这沾着泥的角落里来查看脚印,都会说,这是个非同寻常的脚印。然而,都很不清楚这墙边桌子下面是什么?”

“是道格拉斯先生的哑铃。”埃姆斯说。

“哑铃——只有一个,另外一个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或许就只有一个呢。我几个月以来都没有留意过。”

“只有一个哑铃——”福尔摩斯态度严肃地说,但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有个男人探进头来看着我们,只见他身材魁梧,皮肤晒得黝黑,外表显得很干练,脸部修得光亮。我很容易就猜出来了,此人就是我听说过的塞西尔·巴克尔。他用专横傲慢的目光满腹狐疑地挨个儿打量着我们。

“对不起,打断你们交谈了,”他说,“但是,你们得听一听最新的消息。”

“抓到凶手了吗?”

“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但警察找到了他的自行车——那家伙把自行车扔下了。过来看一看,就在大厅门外一百码的地方。”

我们看到三四个仆人和一些闲人正站立在车道上,查看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本来藏匿在长青灌木丛中,是后来有人将它拖出来的。这是一辆用了很长时间的拉齐惠特沃斯牌自行车,上面溅了很多泥,看来是跑了相当远的路程。车座后面有个工具袋,里面有扳手和油壶,但没有发现车主的线索。

“如果把这些东西编号和登记,”督察说,“对于警方是个巨大的帮助。但是,我们有了这些东西,应该心存感激之情啊。即便我们无法找到他的去向,那也至少知道他从何处来。但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家伙为何要把自行车扔下呢?而没有了自行车,他怎么能够逃离呢?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我们心里一点数都没有,福尔摩斯先生。”

“是这样吗?”我的朋友若有所思地回答说,“我看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