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八年中,我一直在研究我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破案方法。我浏览了一番自己记录的七十桩奇案[2]之后,发现其中有一些充满了悲剧色彩,有一些充满了喜剧色彩。大部分案件绝对怪异诡秘,但没有一桩是平淡无奇的。因为他从事这项工作,完全是出于对自己所从事的侦探艺术的挚爱,而非把它当作挣钱敛财的手段。如果某桩案件没有呈现出不同寻常,或者奇特怪异的特点,他是不会参与调查的。然而,在这些各具特色的案件中,我真还想不起有哪一桩比以下案件更加独特离奇的,那就是牵扯到萨里郡的一个名门望族——斯托克莫兰[3]的罗伊洛特家族的案件。案件发生在我与福尔摩斯刚相识不久[4]。当时,我们两个人都是单身,合租在贝克大街的寓所里。我本来早就可以将本案叙述出来的,但是,自己当时向一位女士承诺过要保守秘密。直到上个月,那位女士不幸早逝,我的承诺义务算是履行完毕了。现在把事实公之于众可能还是有好处的,因为我确切地知道了,关于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死亡的事情,已经谣传四起了,而种种谣言把案件说得甚至比事实本身更加可怕。
那是在1883年4月初,一天早晨,我醒来后发现,夏洛克·福尔摩斯衣着整齐地站在我的床边。他平常是个起床很晚的人。我看了一眼壁炉架上的钟,才刚到七点一刻。我眯起眼睛看着他,显得有点惊讶,兴许只是显得有点不满,因为我本人是个在生活上很讲究规律的人。
“对不起,把你给闹醒了,华生,”他说,“不过,今天早晨,闹醒他人是件平常事了。赫德森太太被人闹醒了,她便把我闹醒了,而我又把你给闹醒了。”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失火了吗?”
“不是,是来了个委托人。好像有位年轻女子来了,情绪很激动,坚持要见我。她现在正在客厅里等待着呢。是啊,清晨这个时候,年轻女子徘徊在大都会街头,敲门惊醒沉睡中的人们,我认为,她一定是有什么刻不容缓的事情要找人诉说。如果最终证明她的案件很有意思的话,我相信,你一定希望从一开始就对其有所了解吧。我觉得,不管怎么说,一定要唤醒你,给你提供这样一个机会。”
“亲爱的伙计啊,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这样一个机会。”
跟随福尔摩斯展开专业调查工作,充满敬意地欣赏他种种快速的演绎推理,就像直觉那么快速,然而又总是建立在逻辑的基础之上,他借此破解了一个个交给他的难题,这是我感到再快乐不过的事情。我赶忙穿上衣服,几分钟之后便准备妥当了,跟随我朋友下楼到了客厅。有位女士身着黑衣,戴着厚厚的面纱,端坐在窗户边。看见我们走进房间,她便站起身来。
“早上好,小姐,”福尔摩斯兴高采烈地说,“我的名字叫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位是我的亲密朋友兼助手,华生医生。您可以在他面前就如同在我面前一样畅所欲言。哈!看来赫德森太太想得很周到,已经生起了火,我感到很高兴。请挪一挪椅子,坐到壁炉边上来吧。我叫人帮您端一杯热咖啡来,我发现您一直在颤抖着。”
“我并不是因为寒冷而颤抖的。”女人一边轻声细语地说,一边遵从主人请求换了一下座位。
“那是怎么回事呢?”
“是因为害怕,福尔摩斯先生,是恐惧。”她说话时掀开了面纱。看得出来,她确实焦虑不安,令人同情。她的脸紧绷着,面色灰暗,目光游离,惊恐不安,犹如被追猎的动物一般。根据身材和相貌来判断,眼前的女人大概三十岁的样子,但头发却过早地灰白了。神情显得疲惫而又憔悴。夏洛克·福尔摩斯目光敏锐,洞察一切,对着她迅速地打量了一番。
“您用不着害怕,”他用安慰的口吻说,身子向前倾了倾,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我毫不怀疑,我们会把事情解决掉的。我看得出来,您今天早晨是乘坐火车进城的。”
“这么说来,难道您认识我不成?”
“不认识,但我看到了,您左手手套的掌心处露出了返程票的半截。您一定一大早就动身了,不过,乘坐轻便马车走了很长一段路程,而且路面还满是泥泞,然后才到达火车站的。”
对方猛然怔了一下,一脸迷茫,眼睛盯着我的同伴看。
“这没有什么神秘莫测的,尊敬的女士,”他说着,露出了微笑,“您外套的左臂上,不少于七处溅上泥了,而且印迹完全是新的。除了轻便马车,其他车辆是不至于像这样溅起泥来的,也只有当您坐在车夫左侧时才会这样。”
“不管您这样说的理由如何,您所说的完全正确,”她说,“我六点钟不到就从家里出发了,二十分钟后到达莱瑟赫德[5],乘坐首趟开往滑铁卢站的火车。先生,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了,如果再继续下去,我会发疯的。我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一个也没有。在乎我的人只有一个,但他是个可怜的人,根本帮不上一点忙。我已经听说过您了,福尔摩斯先生。我是从法林托什夫人口中听说您的[6],您在她处于危急关头时帮助了她。我正是从她那儿得到了您的住址。噢,先生,您难道不认为自己同样也可以帮帮我吗?给处在被重重黑暗包围中的我一点点光明吧。眼下这个阶段,我还没有能力对您的帮助给予酬劳,但是,再过一个月或者六个星期,我就会嫁人,到时便可以支配自己的收入了,到时您就会发现,我并不是一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福尔摩斯转身走到自己的书桌旁,打开抽屉的锁,拿出一本小小的案情记录本,翻阅了起来。
“法林托什,”他说,“啊,对啊,我想起那桩案件来了,是一桩涉及宝石王冠的案件。我觉得,那还是在我们两个人认识之前发生的事,华生。我只能说,女士,我很乐意办理您委托的案件,就像当初办理您朋友的那桩案件一样。至于酬劳问题,我的职业本身就是酬劳,但是,您尽可以在您觉得最方便的时候支付我办案的费用。现在就请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我们听,以便我们对案情有个判断。”
“唉,”我们的客人回答说,“我的处境之所以可怕,问题就在于,自己的恐惧感十分模糊,种种疑心完完全全来自一些小事情,而在别人看来,那似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以至于连那个他,所有人当中我是最有理由寻求帮助和建议的人,都把我告诉他的情况看成是一个神经质的女人的胡思乱想。他没有这么明确地说出口,但是,我从他安慰的话语和游离不定的目光中可以判断出这个意思。不过,我听说了,福尔摩斯先生,您能洞彻人内心深处掩藏着的邪恶。您或许可以给我建议,如何才能面对重重包围着自己的危险?”
“我在洗耳恭听呢,小姐。”
“我叫海伦·斯托纳,和继父一起生活。他是罗伊洛特家族中硕果仅存的一位,该家族位于萨里郡西部边陲的斯托克莫兰,属于英国最古老的撒克逊[7]家族之一。”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这个名字我很熟悉啊。”他说。
“曾几何时,这个家族可是英国富甲天下的名门望族之一,家族的地产超出了萨里郡的范围,越过边境北部延伸到了伯克郡[8],西部到达了汉普郡。然而,到了上一个世纪,家族连续四代继承人都是纵欲**,虚度光阴。最后,到了摄政时期[9],家族彻底毁在了一位赌徒的手上,只剩下几英亩土地和那幢有着二百年历史的老宅邸。之后老宅邸也不堪重负,因为沉重的债务而抵押出去了。家族的最后一位主人在宅邸里忧郁度日,过着落魄贵族凄惨的生活。但他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继父,意识到了自己必须适应新的生活环境。他从一位亲戚那儿获得了一笔抵押贷款,帮助他获得了医学学位,并且出国到了加尔各答[10]。他凭着自己的专业技术和意志力量,建立起了一间规模很大的医疗诊所。然而,由于家中几次被盗,他盛怒之下殴打当地管家致死,差点被判死刑。实际上,他坐了很长时间牢,后来返回了英国,忧郁寡欢,悲观失望。
“罗伊洛特医生在印度时娶了我母亲。当时母亲是斯托纳夫人,即孟加拉炮兵部队斯托纳少将的遗孀。我和姐姐朱莉娅是双胞胎。母亲再婚时,我们年仅两岁。母亲有一笔可观的钱——每年不少于一千英镑——我们和罗伊洛特医生在一起生活时,她便立下了遗嘱,表明要把所有钱财都留给他,但有一个附加说明,即如果我们姐妹俩结婚嫁人了,那我们每人都可以从遗产中分得一定数额的年金。我们返回到英国后不久,母亲就离开人世了——她是在八年前发生在克鲁附近的一次火车事故中丧生的。随后,罗伊洛特医生放弃了在伦敦行医开店的念头。他带着我们回到了斯托克莫兰,住在先祖留下的宅邸里。母亲留下的钱足够满足我们的一切开销。看起来,我们要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并不存在什么障碍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继父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刚一开始时,附近邻居们看到斯托克莫兰的罗伊洛特家族有人搬回家族老宅住了,全都高兴不已。但是,继父没有同他们结朋交友,互相往来,而是把自己关在宅邸里,很少出门,一旦有人碍着他的事了,就疯狂地同人家吵个没完。他近乎狂躁症的火暴脾气是家族遗传的。我认为,继父由于曾在热带地区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狂躁症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严重了。接二连三地发生有伤颜面的争吵,其中有两回闹到了地方法院才罢休。到头来,村上的人都惧怕他了,只要见到他便躲得远远的,因为他力气过人,发起火来时,没有人能够控制得了他。
“上个星期,他把当地的那位铁匠扔到护栏外面的小溪里去了,我把自己的钱全部筹集到一块儿,这才避免了又一次出丑。除了四处流浪的吉卜赛人[11],他没有任何朋友。他允许那些流浪者们在那几英亩荆棘丛生的土地上安营扎寨——那可是代表了他家族产业的地方。而且会接受他们的邀请去他们的帐篷做客,有时还会连着几个星期同他们一道外出流浪。他还对印度动物情有独钟,那是一家代理商从印度托运过来的。他眼下就养着一只猎豹和一只狒狒,它们在他的地盘上自由活动,村上的人害怕它们就像害怕它们的主人一样。
“听了我讲述的情况之后,您可以想象得到,我和我已故的姐姐朱莉娅的生活没有什么大的乐趣可言。没有任何仆人愿意和我们一起待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是自己操持家务。姐姐去世时,才不过三十岁,但她的头发早已经开始变白了,连我自己的也是如此啊。”
“那就是说,您姐姐已经去世了?”
“她去世刚好有两年了。我想要对您说的就是关于她去世的事情。您可以想象得到,过着我所说的那样一种生活,我们不大可能见到同我们年龄和身份相当的人。不过,我们有个姨妈,即我母亲从未结婚的妹妹——霍诺莉娅·韦斯菲尔小姐。她住在哈罗[12]附近,继父偶尔会允许我们到她家小住。两年前的圣诞节,朱莉娅在那儿邂逅了领半薪的海军陆战队的少校,并与他定下了婚约。姐姐回家后,继父得知了她订婚的消息,对这桩婚姻倒也没有表示不同意。但是,离定下的婚礼还不到两个星期的时候,发生了那件恐怖的事件,夺走了我唯一的伙伴。”
福尔摩斯之前一直靠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脑袋靠在一个坐垫上。但他此时半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客人。
“请您把情况说具体。”他说。
“这对我来说很容易做到,因为那段可怕时间里的每一件事情都深深地印在我记忆中了。正如我前面已经说过的,那座宅邸十分古旧,现在只有其中的一翼住着人。这一翼的卧室全部在一楼,客厅在建筑的中间部分。卧室中的第一间是罗伊洛特医生的,第二间是我姐姐的,第三间是我的。卧室与卧室之间相互隔开,但房门都朝向同一条过道。我说清楚了吗?”
“说得非常清楚。”
“三个卧室的窗户都朝着草坪。惨剧发生的那个夜晚,罗伊洛特医生很早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不过我们知道,他并没有上床睡觉,因为姐姐被浓烈的印度雪茄烟味呛得很难受,这个时候抽雪茄是继父的习惯。因此,姐姐出了房门,来到了我的卧室,我们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会儿关于即将到来的婚礼的事。到十一点钟时,她起身离开了,但走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了看。
“‘请告诉我,海伦,’她说,‘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听见过有人吹口哨吗?’
“‘从来没有。’我说。
“‘我想,你如果睡着了,不可能吹口哨吧?’
“‘当然不可能,怎么啦?’
“‘因为这几个夜晚,大概凌晨三点钟的样子,我总是听见有人在吹着口哨,声音很低,但很清脆。我睡觉不是很沉,总会被吵醒。我弄不明白那声音是从哪儿来的——或许来自隔壁房间,或许来自草坪。我觉得,应该问问你听见了没有。’
“‘没有,我没听见。肯定是种植园里那些可恶的吉卜赛人干的。’
“‘很可能是的,不过,如果声音是来自草坪,那我就纳闷儿了,你怎么就没有听见有人吹口哨呢?’
“‘啊,我睡觉比你沉。’
“‘行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说着朝我微笑了一下,关上了房门,不一会儿,我便听到她用钥匙锁门的声音。”
“说真的,”福尔摩斯说,“你们夜间睡觉时,一直习惯于反锁门吗?”
“一直如此。”
“为什么呢?”
“我记得,我向您提到了,医生饲养了一只猎豹和一只狒狒。如果我们不把卧室的门反锁着,那会感觉不安全的。”
“确实是这么回事。请接着讲述吧。”
“我那天夜晚没有睡好,心里面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您应该还记得,我和姐姐是孪生姐妹。而您知道的,两个人灵魂近乎一体,有着某种微妙的心灵感应。那是个很不平静的夜晚,外面狂风呼啸,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户上。突然间,在喧嚣的风雨声中,传来了一个女人惊恐不安的尖叫声。我能听出来,那是姐姐的声音。我从**一跃而起,裹上一条披肩,冲进了过道。但就在我打开房门的当口儿,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口哨声,声音如同姐姐向我描述的一样。片刻之后,又传来了铿锵的声音,仿佛一大块金属掉落在地上。就在我顺着过道跑的当口儿,姐姐房门上的锁打开了,门徐徐地拉向里面。我盯住房门看,惊恐不安,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会从里面跑出来。凭借着走廊上的灯光,我看见姐姐出现在房门口,惶恐不安,脸色煞白,双手摸索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她的整个身子前后摇晃着,像个醉酒的人。我跑到她面前,用双臂抱住了她。但是,就在那个当口儿,她的双膝似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她的身子扭动着,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四肢可怕地抽搐着。刚一开始时,我还以为她没认出我来,但是,当我弓着身子对着她时,她突然尖叫了起来,那叫声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噢,天啊!海伦!是那条缎带!那条杂色的缎带!’她似乎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而且把一根指头举到空中,朝着医生卧室的方向指去,但又是一阵抽搐,结果说不出话来了。我冲向外面,大声呼喊着我继父,看见他身穿晨衣,急急忙忙从他的房间赶过来。他到我姐姐身旁时,姐姐已经不省人事了。尽管他给她灌下了白兰地,从村里请来了医生,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去世,再也没有苏醒过来。这就是我亲爱的姐姐惨死的过程。”
“等一等,”福尔摩斯说,“您能肯定听见了口哨声和金属声吗?您能绝对保证没有出差错吗?”
“本郡验尸官在调查死因时也这样问过我。我印象很深,确实听到了。不过,当时狂风大作,老宅邸在狂风中被吹得嘎吱作响,我的判断也有可能出现偏差。”
“您姐姐当时穿戴整齐吗?”
“没有,她穿的是睡衣。只见她右手拿着一根烧焦了的火柴棍,左手拿着一个火柴盒。”
“这说明出事的时候,她划了一根火柴,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点很重要啊,验尸官的结论是什么呢?”
“他仔细认真地对该事进行了调查,因为罗伊洛特医生的所作所为早已在本郡臭名远扬了,不过,他也没有就死因问题拿出令人信服的答案。我能够证明,我和姐姐的房门是反锁严实了的,窗户也用老式百叶窗挡着的,每天夜间都用宽铁条闩得牢牢的。四周的墙壁全都敲打过了,全是实心的。地板也彻底检查过了,结果也是一样的。烟囱倒是很宽,但有四个大铁钉封住了。所以,我可以肯定,姐姐临死前,室内就只有她一个人。再说了,她身上也没有发现遭受过暴力袭击的痕迹。”
“会不会是中毒呢?”
“医生们也做了这方面的检验,但一无所获。”
“那么,您认为不幸的小姐是因何致死的呢?”
“我相信,她的死完全是因为受到了惊吓,精神紧张,不过,至于是什么东西导致她受到惊吓,那我就想象不出来了。”
“当时,种植园里有吉卜赛人吗?”
“有啊,那儿一直都有吉卜赛人。”
“啊,对于她提到的一条缎带——一条杂色缎带,您有什么看法呢?”
“我有时觉得那只是神志不清时的胡言乱语,有时又觉得,那可能是指某一群人[13],说不定是指种植园里的那些吉卜赛人。我不知道,她所说的那个奇怪的东西是不是指他们许多人围在头上的杂色围巾。”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一副很不赞同的神态。
“这里面的事情可真复杂呢,”他说,“请您继续讲述吧。”
“事情过去两年了,从那时一直到最近,我越来越感到孤独寂寞。然而,一个月前,我的一位相识多年的亲密朋友对我厚爱,请求与我携手步入婚姻殿堂。他的名字叫阿米蒂奇——珀西·阿米蒂奇,是雷丁附近克兰沃特镇的阿米蒂奇先生的二儿子。我继父对这件婚事也没有异议,我们打算在春季结婚。两天前,继父已经开始修缮老宅邸西翼了,我卧室的墙壁打通了,所以我只得搬到姐姐去世时住的那个房间里去,睡在她睡过的那张**。但是,昨晚我躺在**,想起她那可怕的惨状,突然在寂静的夜里听到预示姐姐死亡的轻轻的口哨声。您能够想象得到,我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从**跳了下来,把灯点着,但是在房间里什么也没看到。不过,我吓得浑身战栗,再也不敢上床睡觉了。我穿戴整齐,天一亮,就溜了出来,在家对面的克朗旅馆雇了一辆马车,驱车到了莱瑟赫德,上午又从那儿赶到您家,只是想来见您一面,并请您出出主意。”
“您这样做很明智,”我朋友说,“不过,您把一切情况都告诉我了吗?”
“是的,一切情况都说了。”
“斯托纳小姐,您没有。您在替您的继父打马虎眼。”
“啊,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福尔摩斯伸向我们的客人搁在膝上的那只手,撩起遮掩那只手的黑色袖口褶边,算是对这句话的回答。客人白皙的手腕上有五小块青紫的印痕,分明是四个手指和一个大拇指留下的。
“有人残酷地虐待过您。”福尔摩斯说。
小姐脸色绯红,并把受伤的手遮盖起来了。“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她说,“或许他根本就不清楚他下手多重。”
随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其间福尔摩斯一直用双手托着下巴颏,眼睛盯着壁炉里烧得噼啪作响的火。
“这不是一桩简单的案件啊,”他最后开口说,“在我决定采取行动之前,有许许多多的细节问题想要弄清楚。不过,我们不能耽搁时间了。如果我们今天去斯托克莫兰的话,能否在您继父不知情的情况去看看那几个卧室呢?”
“情况真是巧了,他说今天要到伦敦办理重要的事情,可能一整天都不在家,所以,不会有人打扰你们的。宅邸里眼下有一个女管家,但她人老昏聩,我很容易就可以把她支开的。”
“好极了,你不会不愿意去跑一趟吧,华生?”
“哪儿的话。”
“那么我们两个一同去。您自己怎么办呢?”
“我既然到伦敦来了,就想去处理一两件事情。我乘十二点钟的火车返回,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恭候二位的光临啦。”
“我们下午很早就会到的,我自己也要去处理点小事情,您不可以稍做停留,用过早餐再走吗?”
“不了,我得走了。我把自己的烦恼告诉给了你们,心里面已经感到很轻松了。期待下午再见到你们。”她放下厚厚的黑色面纱,罩住了脸部,然后飘然离开了。
“这一切你怎么看啊,华生?”夏洛克·福尔摩斯问,身子仰靠在椅背上。
“我感觉,这其中一定有个阴险而又邪恶的阴谋。”
“很阴险,很邪恶。”
“不过,这位小姐说了,所有墙壁和地板都毫无问题,房门、窗户和烟囱都不可能进出。如果她所说的情况属实,那么,她姐姐神秘地死去时,房间里面毫无疑问就只有她一个人。”
“那么,夜深人静时的那些哨声是怎么一回事呢?那位小姐临死前所说的那些话又会有什么独特的含义呢?”
“我想不明白。”
“夜间响起口哨声,出现了一群吉卜赛人,而他们又与老医生关系亲密,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医生有阻止自己的继女结婚的动机,死者临死前提到了缎带,最后还有,海伦·斯托纳小姐听到了铿锵的金属碰撞声,这声音很可能是把百叶窗的金属闩复归原位时发出来的。如果我们把这些情况结合起来考虑,我觉得,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顺着这些线索追踪下去,我们是可以查清这桩谜案的。”
“但是,那些吉卜赛人能干什么呢?”
“我无法想象。”
“我觉得,这一类的看法很难解释得通。”
“我也是这么看的,正因为如此,我们今天才要到斯托克莫兰去。我倒是想要看看,那些无法解释的情况是铁板钉钉呢,还是有可能加以破解。真是见了鬼啦!”
我们的房门突然被人撞开了,一位彪形大汉占据了门口的空间,我的同伴脱口大喊了一声。来者的衣装打扮是城市职业者和乡村农民的奇特混合。只见他头戴黑礼帽,身穿长礼服,腿上打着高高的绑腿,手里还挥舞着一根猎鞭。由于身材高大,头上的帽子实际上已经顶着门楣了,身体的宽度似乎也占满了整个门口的宽度。宽大的脸庞皱纹密布,被太阳晒成了黄色,上面写满了邪恶的神情。他挨个儿地打量着我们,深陷的眼睛凶光毕露,又高又细的鼻梁毫无肉感,让人感觉像是一只老迈的掠食凶禽。
“你们谁是福尔摩斯?”幽灵似的来客问了一句。
“我是福尔摩斯,先生,但对不起,请问您是谁?”我同伴镇定自若地说。
“我是斯托克莫兰的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
“可不是嘛,医生,”福尔摩斯说,语气温和,“请坐吧。”
“我不会坐下的,我继女已经到了你这儿了,我一直跟随在她后面。她对你说了什么啦?”
“一年中的这个时间,天气显得寒冷了一点啊。”福尔摩斯说。
“她都对你说什么来着啊?”老头儿大声吼着,脾气显得很暴躁。
“不过,我可是听说了,藏红花开得很茂盛啊。”我的同伴接着说,显得若无其事。
“哈!你在故意给我打岔,对吧?”我们新到的客人说着,向前迈了一步,抖动了一下手上的猎鞭,“我知道你,你这个无赖!我先前听说过你了,你是福尔摩斯,爱管闲事的家伙。”
我朋友露出了微笑。
“福尔摩斯,你是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他笑得更灿烂了。
“福尔摩斯,你是苏格兰场的自命不凡的小警探!”
福尔摩斯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您说的话真是有趣啊,”他说,“您出去时顺便把门带上,大风灌进来了。”
“我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完就会离开的。你竟然敢插手来管我的事情。我知道,斯托纳小姐来过这儿了。我一直跟随着她呢!我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看吧。”他快步向前,一把绰起拨火棍,用他那双棕褐色的手把它拧弯了。
“可得小心点,不要落到我的手上。”他大声吼着,把弯曲的拨火棍扔进了壁炉,然后大步走出了房间。
“他看起来是个很可爱的人啊,”福尔摩斯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块头不是特别大,但是,如果他待在这儿不走,我可能会让他见识一下,我的力气也不会逊色于他的。”他说话的当口儿,拿起那根弯曲了的钢制拨火棍,突然一使劲,拨火棍又直过来了。
“真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傲慢无礼,把我同官方警探混为一谈了!不过,这件事情给我们的调查工作平添了几分刺激。我们那位年轻的委托人行事不谨慎,竟然让这凶狠暴戾的家伙给跟踪了。我只是希望,她不至于因此而受苦。对了,华生,我们叫人把早餐端上来。用过早餐,我要步行到民事律师公会[14]去,希望能够查找到一些有助于破解本案的资料。”
夏洛克·福尔摩斯远足回来时,已经将近一点钟了。他手里拿了一张蓝纸,上面潦潦草草地记录了一些东西,其中还有数字。
“我看到了那位已故夫人的遗嘱,”他说,“为了弄清楚遗嘱的确切含义,我不得不对其中涉及的那些投资的现行价格进行一番计算。夫人离世时的收入为一千一百英镑少一点点,现在,由于农产品价格下跌,总收入不会超过七百五十英镑。一旦结婚,两个女儿每人可以获得二百五十英镑收入。因此,显而易见,如果两个姑娘都结婚了,那个绝妙的人物就所剩无几了。即便是其中一个都会使他蒙受巨大损失。我一个上午的工夫并没有白费,因为它已经证明了,对于阻止婚姻的发生,他有十分强烈的动机。对了,华生,事态严重,刻不容缓,尤其是那老家伙已经知道了,我们对他的事情很感兴趣。因此,如果你做好了准备,我们这就雇辆马车,到滑铁卢火车站去。如果你把那只手枪揣在口袋里,我会非常感激的。如果要让能够使钢制拨火棍弯曲成疙瘩的绅士心服口服,最理想的论据还得是埃利二型手枪了。我觉得,手枪和一把牙刷是我们需要的全部用品。”
我们在滑铁卢车站正好赶上一班开往莱瑟赫德的火车。到达莱瑟赫德后,我们在车站旅馆雇了一辆双轮轻便马车,沿着萨里郡迷人的乡间小路行进了四五英里。天气很好,艳阳高照,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树木和路边的树篱正在吐着新芽,一片绿色。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沁人心脾。眼前春意盎然,我们却去调查这样一桩罪恶的案件,至少在我看来,两者形成了怪异的对照。我的同伴坐在马车前部,两臂相交,帽檐拉低盖住了眼睛,下巴颏垂到了胸前,陷入了沉思之中。然而,突然间,他怔了一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手指着远处的草地。
“看那边!”他说。
一处林木繁茂的庄园顺着缓坡向上延伸,最后是一片茂密的树丛,透过树木的枝丫,隐约可见一座非常古老的宅邸,灰色的砖墙,高耸的屋顶。
“那是斯托克莫兰吗?”他问。
“是啊,先生,那是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宅邸。”车夫说。
“宅邸正在修缮,”福尔摩斯说,“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那边有个村庄,”车夫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左边不远处的一片房舍,“但是,如果你们想要到那幢宅邸去的话,还是从这段台阶爬过去,然后顺着田地里的小路走过去,这样更近一些。看,就在那边,那位小姐正走着呢。”
“我猜那是斯托纳小姐,”福尔摩斯说,用手遮住了眼前的光线,“是啊,我看最好听从您的建议。”
我们下车,付了车钱,马车辘辘地返回莱瑟赫德去了。
“我刚才也是这么想来着,”我们爬上台阶时,福尔摩斯说,“让那家伙以为我们是建筑师,来这儿有明确的目标。这样倒是省得他多嘴。下午好,斯托纳小姐。您看,我们说话算数吧。”
我们上午见过面的这位委托人快步跑上前来迎接我们,脸上洋溢着喜悦。“我一直在热切地等待着你们啊,”她一边大声说,一边热情地同我们握手,“一切都非常顺利,罗伊洛特医生去伦敦了,傍晚前不大可能回来。”
“我们已经有幸认识那位医生了。”福尔摩斯说。然后言简意赅地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斯托纳小姐听着听着,脸色变得惨白。
“天哪!”她大声说,“那就是说,他在跟踪我。”
“看来是这么回事啊。”
“他真是精明狡诈,我真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他啊。等他回来之后会怎么说呢?”
“他一定会小心提防,因为他可能发现了,有人比他还要精明狡诈,已经盯上他了。您今晚一定要把门锁起来,注意防备他。如果他施暴使横,我们就把您护送到哈罗您姨妈家去。现在嘛,我们一定要充分利用好我们的时间,劳驾您立刻领着我们到那些卧室去,我们要去查看一番。”
宅邸是用灰色的砖石砌成的,上面布满了苔藓的痕迹。中间部分高高耸立,两翼则呈弧形,像一对螃蟹螯似的向两边延伸。其中一翼,一个个窗户都是破败,用木板挡着。房顶处也有一部分坍塌了,一幅萧疏破败的景象。中间部分也好不了多少。但是,右边一翼倒是显得有点现代气息,窗户上挂着窗帘,烟囱里冒出袅袅青烟,这一切表明,这一家人是住在这一部分的。端壁处立起了脚手架,砖石部分已经凿穿,但是,我们到达现场时,没有看到任何工匠。福尔摩斯在疏于修整的草坪上缓慢地来回走着,仔细认真地查看窗户的外侧。
“在我看来,这扇窗户是您先前卧室的,中间这扇是您姐姐卧室的,靠近主楼的这一扇是罗伊洛特医生卧室的。”
“一点不错,但是,我现在住中间这一间。”
“我知道,因为要修缮,所以暂时这样安排。对了,那处端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非修不可之处啊?”
“是没有,我认为,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目的就是要设法让我从自己的卧室里面搬出来。”
“啊,这很耐人寻味。对啦,这狭窄一翼的另一侧是走廊,三个卧室都是朝向走廊的。那边当然也有窗户吧?”
“是啊,但都是很小的窗户。空间太小,人不可能进出。”
“由于你们两个人夜间都锁上了房门,那么从那一侧就不可能进入你们的卧室。对了,能麻烦您到自己的卧室去把百叶窗关上吗?”
斯托纳小姐照他吩咐的做了。福尔摩斯仔仔细细地查看一遍敞开着的外窗之后,千方百计地想要撬开百叶窗,结果无济于事,连插进一把刀撬开窗闩的缝隙都没有。他随后用放大镜查看了窗户上的铰链,铰链都是铁制的,很坚硬,牢牢地嵌在了大块的砖石里面。“哼,”他说,抓了抓自己的下巴,一副很困惑的样子,“我的假设肯定说不通了,如果百叶窗闩上了的话,谁也别想从百叶窗处进入。行了,我们去里面看看,是否可以就这件事情寻找到什么线索。”
一道很小的侧门通向墙壁刷白了的走廊,三间卧房的门都朝走廊开着。福尔摩斯拒绝去查看第三个卧室,于是,我们立刻就进了第二个,也就是斯托纳小姐现在的卧房,也就是她姐姐丧命的卧室。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房间,天花板低垂,壁炉敞开着炉膛,属于老式乡间别墅的那种风格。房间的一角,立着一只带抽屉的褐色衣柜。另一角,摆放着一张小床,上面铺着白色的床罩。窗户的左边立着一个梳妆台。这些物件,外加两把柳条椅,还有房间中间一块四四方方的威尔顿地毯,便是其全部家具了。地板和墙壁四周的镶板全是棕色的橡木,但被虫蛀了,显得很陈旧,褪色得厉害,可能还是宅邸最初建造时配的。福尔摩斯把一把椅子移到了一个角落,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眼睛则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没有放过房间里的任何一个细微之处。
“这个拉铃绳是连着哪儿的铃的?”他最后问了一声,手指着一根挂在床边的粗拉铃绳,绳的穗子实际上垂到枕头上了。
“同女管家的卧室相连着的。”
“看起来比其他东西更加新啊,对吧?”
“是啊,这是两年前才安装的。”
“我猜是您姐姐要求安装的吧?”
“不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见她使用过。我们过去需要什么东西,都是自己去取的。”
“确实,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必要在这儿安装一根拉铃绳。请等待我几分钟,我要确认一下地板是否有什么情况。”他手拿着放大镜,趴下身子,快速匍匐移动,仔细认真地查看地板上的每一道缝隙。然后又仔细认真地查看了墙壁上的镶板。最后,走到床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眼睛顺着墙壁上下打量。再后来,抓起拉铃绳,干脆利索地用力一拉。
“啊,这东西是个摆设。”他说。
“拉不响吗?”
“对啊,甚至没有连接电线,这真有意思。您现在可以看到,拉铃绳是固定在一个钩子上的,就在墙壁上面那个小通气孔上面一点点。”
“这真是荒唐透顶的事情!我先前压根儿就没有注意。”
“很不可思议啊!”福尔摩斯一边喃喃自语地说,一边扯了扯拉铃绳,“这个房间有一两处古怪。例如,建造这幢宅邸的人真是愚不可及,竟然把通气孔开向隔壁房间,他完全可以不用多费力气便把通气孔接到外面去!”
“这也是新近才发生的事情。”斯托纳小姐说。
“开通气孔与装拉铃绳是同一时间吗?”福尔摩斯问。
“是啊,那一次这个房间有了几处小的改动。”
“看起来,这些改动太有意思了——当摆设的拉铃绳、并不通气的通气孔。如果您同意的话,斯托纳小姐,我们现在想到里面那间卧室去查看一下。”
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卧室比继女的要宽敞一些,但也同样陈设简单。一眼看过去,主要的陈设有:一张行军床,一个摆满了书籍的木制小书架,大部分书籍是技术类的,床边摆放着一把扶手椅,墙边靠着一把结构简单的木制椅子、一张圆桌和一个很大的铁制保险柜。福尔摩斯在卧室缓慢地转了一圈,全神贯注地查看了里面的每一件家具。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他问,轻轻地敲了敲保险柜。
“我继父的业务文书。”
“噢!这么说,您看过里面的东西啦?”
“只看过一次,那是在几年前。我记得,里面全是文书。”
“比如说,里面就没有一只猫吗?”
“没有,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想法啊?”
“是啊,看看这个!”他拿起一只放在保险柜上面的盛牛奶的碟子。
“不,我们没有饲养猫。但是有一只猎豹和一只狒狒。”
“啊,对啊,那当然!嗯,所谓猎豹就是只大猫而已。但我敢说,一碟奶远远满足不了其要求。还有一个地方,我想要确认一下。”他在那把木头椅子前面蹲了下来,聚精会神地查看着椅子面。
“谢谢您,已经确认了,”他说着,站起身来,把放大镜放入衣袋里,“嘿!这件东西挺有意思啊!”
吸引他的目光的东西是很小的驯狗鞭,挂在床的一角。不过,鞭子的下稍是卷起来的,系了个结,形成了一个圈套。
“这个你怎么看,华生?”
“这是根很普通的鞭子,但是,我不明白,为何要如此系起来?”
“这样就不普通了,对吧?啊,天哪!本来就是个充满了邪恶的世界,但如果某个聪明人把智慧用在了犯罪上面,那就更加不可救药了。我看,我已经查看得差不多了,斯托纳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到外面的草坪上去走走吧。”
我们离开那个调查现场时,我朋友面容冷峻,神色阴沉。他的那种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们在草坪上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我和斯托纳小姐都不愿意打断他的思绪。最后,他自己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了。
“至关重要的是,斯托纳小姐,”他说,“您必须绝对完完全全地按照我说的去做。”
“我一定会不折不扣地照办。”
“事情很严重,容不得犹豫迟疑。此事性命攸关,完全取决于您能否听从我的安排。”
“我向您保证,一定听从您的安排。”
“首先要做的是,我和我朋友必须在您的卧室里过夜。”
我和斯托纳小姐都看着他,一脸愕然。
“是啊,必须得这样。听我解释吧,我看,那边房子应该是村上的小旅馆吧?”
“对啊,是克朗旅馆。”
“非常好。从那儿可以看到您卧室的窗户吗?”
“当然可以。”
“等您继父回来时,您一定要假装头痛,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面。然后,当您听见他进卧室睡觉时,您一定要打开窗户的百叶窗,把闩拔出,把灯放在窗户边,作为发送给我们的信号。接着,拿上您可能要用的东西,悄悄回到您过去的卧室。尽管那间房还在修缮中,但我相信您在那里住一晚是不会有问题的。”
“噢,好的,这很容易办到。”
“剩下的事情您就交给我们来办好啦。”
“但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我们要在您的卧室里过夜,搞清楚困扰您的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
“我相信,福尔摩斯先生,您已经心中有数了。”斯托纳小姐说,拉着我同伴的衣袖。
“也许是这样吧。”
“那么,您就行行好,告诉我,我姐姐是怎么死的?”
“要等我掌握了确切的证据之后才能说。”
“您至少能够告诉我,我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她是不是因为突然受到惊吓而死的?”
“不,我看不是这么回事。我认为,她的死很可能有某种确切的原因。行了,斯托纳小姐,我们得走了。如果罗伊洛特医生回来遇上了我们,那我们这一趟就等于白来了。再见,勇敢一些,按照我吩咐的去做,您尽可以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够消除您所面临的危险。”
我和夏洛克·福尔摩斯没有费任何周折就在克朗旅馆要了间带客厅的卧室。我们的房间在楼上。透过窗户,斯托克莫兰庄园的大门和住人的一翼尽收眼底。傍晚时分,我们看到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乘坐的马车驶过,他那魁梧的身形出现在给他赶车的小伙子身旁。小伙子费了点劲才打开沉重的铁门,我们听到医生嘶哑的咆哮声,看到他狂暴地朝那小伙子挥动拳头。马车继续前驶。过了一会儿,我们透过树丛看见突然有道亮光——有间客厅的灯点上了。
“你知道吗,华生?”我们一同坐在黑暗中时,福尔摩斯说,“今晚是否要带着你过去,我还真的有点顾虑呢,因为这个事情显然有危险。”
“我能够帮上什么忙吗?”
“有你在场就是对我莫大的帮助。”
“那我肯定要去啦。”
“真的很感谢你啊。”
“你说到危险,很显然,你在那些卧室里看见了我没有看见的东西。”
“不,但是我认为,我演绎推理出的东西要多一点。我觉得,我看见的东西你都看见了。”
“除了那根拉铃绳,我并没有看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至于那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我承认,自己实在想象不出来。”
“你还看到了那个通气孔吧?”
“看到了,但是,我觉得两个卧室之间有着这么一个小孔并不是什么不同寻常的情况。孔那么小,连耗子都钻不过去。”
“我们来到斯托克莫兰之前,我就知道,一定会发现一个通气孔的。”
“亲爱的福尔摩斯啊!”
“噢,没错啊,我确实知道。你还记得吧,她在向我们叙述情况时,说到了,她姐姐能够闻到罗伊洛特医生的雪茄烟味。既然如此,我们马上就可以想象得到,两个卧室一定是相通的,不过通道一定很狭窄,否则,验尸官在询问时一定会提及。我由此推断出有个通气孔。”
“但是,有个通气孔会带来什么危害吗?”
“是啊,至少在日期上存在一种不可思议的巧合。打了个通气孔、挂了根拉铃绳、有个小姐夜间睡觉时死了,你难道就没有据此联想到一点什么吗?”
“我还是没有看出其中存在什么联系。”
“你难道就没有注意到那张床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没有。”
“那张床是固定在地板上的,你以前看到过有床那么固定着的吗?”
“我确实没有看到过。”
“那位小姐无法移动自己的床,那么,那张床就与通气孔和拉铃绳保持相对固定的位置——我们姑且称之为拉铃绳,因为它显然不是用来拉铃的。”
“福尔摩斯,”我大声说,“我好像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你的暗示了。我们来得正好,可以制止一桩精心设计的可怕罪行。”
“够诡秘莫测,够耸人听闻的。医生一旦确确实实走上了邪路,那可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了,因为他们头脑冷静,知识丰富。帕尔默和普里查德[15]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本案中的罪犯甚至要技高一筹,不过,我觉得啊,华生,我们还是能够高出他一筹的。但是,黑夜过去之前,我们还得面对足够多的恐怖情形。求上帝保佑,让我们安安静静地抽上一斗烟,心里面有几个小时想想更加舒心惬意的事情吧。”
大概九点钟时,树丛中透出的灯光熄灭了,庄园宅邸那边一片漆黑。两个小时慢慢过去了,突然,就在时钟敲响十一点时,我们的正前方亮起了一盏孤灯。
“这是斯托纳小姐给我们发的信号,”福尔摩斯说着,一跃站起身,“是中间那个窗户的灯光。”
我们出门时,他和旅馆老板交流了几句,解释说,我们夜间要去会一个熟人,有可能会在那边住。片刻之后,我们便到达了漆黑的大路上了,寒风吹着我们的脸,一缕黄色灯光透过前面漆黑的夜色引领着我们,去完成我们严峻的差事。
由于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宅邸院墙年久失修,出现了很多缺口,我们没有费什么周折便进入了院落。我们穿过树丛,来到了草坪上,穿过草坪,正要爬窗进入室内时,突然从月桂丛中蹿出一样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个丑恶畸形的孩子,手舞足蹈地跳到草坪上,紧接着迅速地跑过了草坪,消失在黑暗中。
“天哪!”我轻声喊了一句,“你看到了吗?”
一时间,福尔摩斯和我一样被吓了一跳。由于紧张的缘故,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像把老虎钳似的。然后,他发出了一阵低声的笑声,把嘴巴凑到了我耳边。
“真是和睦的一家子啊,”他喃喃地说,“这就是那只狒狒。”
我先前忘记了,医生喜爱那些奇怪的宠物。宅邸里还饲养了一只猎豹呢,随时都会跳到我们的肩膀上来。我模仿着福尔摩斯的做法,脱掉了鞋子,进入了房间里面,这时候,说实在的,我心里面才感到轻松了些。我的同伴悄无声息地关上了窗户的百叶窗,把灯从窗台挪到桌子上,环顾了一番房间的四周,一切都和我们白天看到的一样。然后,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跟前,一只手做成喇叭筒的形状,又一次贴近我低声说话。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勉强听得清楚。
“一丁点声音都会使我们的各种计划彻底失败。”
我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听清楚了。
“我们必须熄灯坐着,如果有灯光,他会通过通气孔看见的。”
我再次点了点头。
“别睡着了,这一点关乎你的性命。把手枪准备好,我们说不定用得上。我坐在床沿上,你坐到那把椅子上。”
我掏出自己的手枪,放在桌子的角上。
福尔摩斯来时带了又细又长的手杖。他把手杖放在**自己的身边,边上还准备了一盒火柴和一段蜡烛。他随后把灯吹灭了,我们的四周一团漆黑。
这一次令人毛骨悚然的守夜经历,我怎么会忘记啊?耳畔听不到任何声响,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然而,我知道,我同伴正睁大着眼睛坐在离我几英尺处,和我一样,精神高度紧张。百叶窗挡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线都看不到,我们在绝对的黑暗中等待着。窗外时而传来夜间外出活动的鸟的啼鸣。有一次,在我们所在房间的窗户边,响起一声长长的悲鸣,类似于夜猫子的叫声。我们由此知道,那只猎豹确实在四处乱跑。我们可以听见远处教堂低沉的钟声,每过一刻钟便会响起。一刻钟连着一刻钟,显得多么漫长啊!十二点,一点,两点,三点过去了,我们仍然默不作声地坐着,等待着可能发生的事情。
突然间,通气孔的方向掠过一丝亮光,紧接着就消失了。但是,随后便是一股浓烈的煤油燃烧和金属加热的气味。隔壁房间有人点亮了一盏遮光提灯。我听见了一阵轻微的动静,然后又是一片寂静,但气味却越来越浓烈。我竖起耳朵坐着,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然后突然又听见有动静了——一种非常轻微舒心的声音,就像水壶里的蒸汽不停地轻轻外冒的声音。我们刚一听到这个声音,福尔摩斯便从**一跃身子站立起来,擦亮了一根火柴,并且用那根手杖拼命地抽打那根拉铃绳。
“你看到了吗,华生?”他大声喊着,“你看到了吗?”
不过,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就在福尔摩斯擦亮火柴的当口儿,我听见了一声轻微而又清晰的口哨声,但是,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着我疲倦的双眼,我无法弄清楚我朋友拼命抽打着的是什么东西。不过,我能够看得清,他脸色煞白,充满了恐惧和憎恨的神情。
他已经停止了抽打,正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通气孔看,突然间,一声恐怖的叫声划破了黑夜的寂静,那叫声是我闻所未闻的。叫声越来越大,嘶哑刺耳的叫声,痛苦、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人们说,那叫声传到了村上,甚至远处的牧师住所。叫声把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了,叫声令我们凉到了心底。我站立着盯着福尔摩斯看,他也盯着我看,最后,回声消失了,一切又重归寂静。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喘息着说。
“意思就是一切都结束了,”福尔摩斯回答说,“毕竟说起来,这可能算是最佳的结果啊。拿着你的手枪,我们进入到罗伊洛特医生的卧室去。”
他表情严肃,点亮了灯,领着我顺着过道走去,在那间卧室的门上敲了两下,但是里面毫无动静。他接着转动了门的把手,进入了房间,我紧跟其后,手上握着上了膛的手枪。
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怪异离奇的情景:桌上立着一盏遮光提灯,遮光板半开着,一束亮光照在铁保险柜上,保险柜的门是半开着的。桌子旁边有一把木椅,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坐在椅子上,身披一件很长的灰色晨衣,**的脚踝露在外面,脚上套着一双红色土耳其无跟拖鞋,膝盖上横着一根短柄长鞭,正是我们白天看见的那根,下巴颏上仰着,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直勾勾地死盯着天花板的一角。他的额头上缠绕着一根很奇特的黄色缎带,上面有棕褐色的斑点,缎带似乎紧紧地缠在他的头上。我们进门时,他一声不吭地坐着,一动也不动。
“缎带!杂色缎带!”福尔摩斯低声说。
我向前迈了一步,瞬间,他那奇怪的头饰开始蠕动起来,他的头发尖竖起了一颗又短又粗的菱形头和一段膨胀的颈部,是一条令人恶心的毒蛇。
“是一条沼地蝰蛇!”福尔摩斯大声说,“印度最毒的蛇。医生被咬后十秒钟内就已经死亡了。真是恶有恶报,自己挖坑自己跳。我们把它赶回老巢中去,然后就可以把斯托纳小姐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把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报告给郡警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拿起死者膝上的那根驯狗鞭,甩出鞭子的索套,套住了毒蛇的颈脖,把它从那可怕的盘踞之处扯了下来,伸长了手臂拎着,把它扔进了铁保险柜里,并且关上了保险柜的门。
以上就是斯托克莫兰的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死亡的真相。故事已经够冗长了,没有必要再拉长篇幅,讲述我们如何把悲惨的消息告诉给那位失魂落魄的姑娘,如何乘早车把她送到哈罗她心地善良的姨妈那儿去;讲述官方如何经过缓慢的调查之后得出结论,医生在耍弄危险的宠物时,不慎送了命。关于案情的那一点我还没有弄明白的情况,我们翌日返程途中,夏洛克·福尔摩斯向我做出了解释。
“我先前,”他说,“得出了一个完全错误的结论。这说明啊,亲爱的华生,在证据材料不充分的情况下就进行演绎推理,永远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吉卜赛人的出现,那位已故的姑娘使用了‘band’(缎带或者一帮人)一词,她无疑想要解释自己凭借着火柴的亮光暼见到的东西,足以让我做出完全错误的判断。然而,我断定,从窗户和房门都不可能进得来任何东西,威胁到住在屋内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我立刻调整了自己的思路,这是我唯一感到自得的。我先前跟你说过,那个通气孔以及挂在床头的拉铃绳很快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发现那根拉铃绳子只是个摆设而已,而且床又被固定在地板上。这立即引起了我的怀疑:拉铃绳起到桥梁的作用,以方便某种东西从通气孔钻入,爬到**来。我立刻想到了蛇。我知道,医生养了一些从印度带回来的动物。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我感到自己很可能要接近事情的真相了。只有像他那样受过东方文化影响的人——头脑聪明,但冷酷无情,才能想到使用一种任何化学手段都无法检测出来的毒物。在他看来,这种毒物能快速致命,也是一大优势。确实,只有目光极其敏锐的验尸官才能看出毒牙咬过后留下的两个小黑洞。随后,我想到了口哨声。当然,他必须在天亮前把蛇召回,以免被受害人发现。他训练那条蛇一听见召唤就返回,我们见到的牛奶很可能就是驯蛇用的。他一旦认为时机成熟,就会把蛇送入通气孔,确信蛇会沿着拉铃绳爬到**。蛇可能会咬**的人,也可能不会,她或许在一个星期内每晚都能躲过一劫,但迟早是躲不过去的。
“我在进入他的卧室之前,就已经得出了这些结论。查看他的椅子后发现,他习惯于站立在椅子上,而要够得着那个通气孔,他当然得这样做。我看到了保险柜、那碟牛奶和形成了套的鞭绳,最后任何疑虑都打消了。斯托纳小姐听到金属撞击时发出的声响,这明显是她继父仓促之中把毒蛇关进保险柜里弄出来的。一旦心里有了这样一个判断之后,我为了证实这件事情所采取的种种措施,你全部都知道了。我听见了那个东西发出的咝咝声,毫无疑问,你也听见了,我便立刻擦亮了火柴,对其发起了进攻。”
“结果把它从通气孔赶回去了。”
“结果也导致了它对那边房间里的主人发起攻击。我的手杖打它的那几下确确实实惹起了它的毒蛇的脾气,于是见到谁就攻击谁。从这点来看,我无疑对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死负有间接的责任,但并不等于说,自己的良心上有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注释:
[1]本故事于1892年2月发表在英国的《河岸》杂志上,案件发生在1883年4月初。
[2]整部《福尔摩斯探案全集》中,有几处提到福尔摩斯经办的案件数量,福尔摩斯在《最后一案》中说,“即便我的侦探业绩今晚结束,我也会淡定坦然地来看待它的。伦敦的空气因为我变得更加清新了。在我侦办的一千多桩案件中,我清楚,自己从来没有把才能用在错误的地方”。他在《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中对亨利·巴斯克维尔说,“您的这桩案件十分复杂,亨利爵士。如果与您伯父的去世联系起来看,恐怕比我经手过的那五百桩大案要案中的任何一桩都更加扑朔迷离啊”。实际上,整部《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共收录了六十个侦探故事,其中四个长篇,五十六个短篇。据统计,有十四桩案件福尔摩斯没有将罪犯绳之以法,二十三桩案件交由警方处理,七桩案件中的罪犯由于自杀或其他原因死亡,十二桩案件不涉及犯罪,还有四桩案件中的罪犯逃脱了。有人研究后得出结论,截至1903年11月福尔摩斯退休,他一共经办了大概一千七百桩疑案。
[3]这是个作者虚构出来的地名。
[4]1881年上半年,华生经小斯坦福德介绍同福尔摩斯认识,合住在贝克大街二百二十一号乙,接着侦办了《血字的研究》中的案件,从此开始了两个人富有传奇色彩的合作。
[5]莱瑟赫德(Leatherhead)是萨里郡的一座小镇,距离伦敦三十公里。
[6]年轻的女委托人似乎大多是从福尔摩斯曾经帮其办过案的某位夫人处听说福尔摩斯的。如《四签名》中的玛丽·莫斯坦小姐从其雇主塞西尔·弗里斯特夫人处听说的、《身份之谜》中的玛丽·萨瑟兰小姐是从埃瑟里奇夫人处听说的。
[7]撒克逊人(Saxons)是日耳曼民族的一支,原属日耳曼人的一个部落集团,公元前2世纪居住在北欧日德兰半岛南部,公元3—5世纪,经常侵扰北海沿岸并向西南移动,占有现在德国西北部大部分地区,5世纪中叶—6世纪上半叶,一部分撒克逊人同盎格鲁人(Angles)和朱特人(Jutes)等渡海移居大不列颠岛,并在7世纪至10世纪结合成为盎格鲁-撒克逊人,经过长期混居,逐渐形成当今英格兰人的祖先。
[8]伯克郡(Berkshire)是英格兰南部的一个郡,位于大伦敦以西,泰晤士河以南,雷丁是其首府。
[9]摄政时期(Regency)是指英国历史上1811年至1820年。其间,乔治三世被认为不适合统治,而他的儿子,即之后的乔治四世被任命为他的代理人作为摄政王。广义的英国摄政时期是指1795年至1837年,这一时期的政治和文化都表现出与众不同的特质,该时期亦被看作是乔治王时代到维多利亚时代的过渡期。
[10]加尔各答(Calcutta)是印度最大的城市,也是东方最大的商业名城之一。现为西孟加拉邦首府,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11]吉卜赛人(gypsy)是一个以过着游**生活为特点的民族,能歌善舞,原住印度西北部,公元10世纪前后开始外移,遍布世界各洲。世界上不同地域对他们的称呼也不同,英国人称之为“吉卜赛人”,法国人称之为“波希米亚人”,西班牙人称之为“弗拉明戈人”,俄罗斯人称之为“茨冈人”,阿尔巴尼亚人称之为“埃弗吉特人”,希腊人称之为“阿金加诺人”,伊朗人称之为“罗里人”,斯里兰卡人称之为“艾昆塔卡人”,等等。而吉卜赛人自己则自称为“罗姆人”(Rom),因为在吉卜赛人的语言中,“罗姆”的原意指“人”。
[12]哈罗(Harrow)是伦敦西北部的一个城镇,1965年划入大伦敦地区之前,属于米德尔塞克斯管辖。它是著名的哈罗公学(Harrow School)的所在地。
[13]本故事标题的英文原文为“The Speckled Band”,译为《杂色缎带案》,但“band”一词在英语中可以是“缎带”,也可以是“群、帮、伙”等。
[14]民事律师公会(Doctor’s Commons)是昔日伦敦的一个法律组织,主要负责受理遗嘱验证、结婚证明、离婚事件等,该公会于1858年解散,所在地的建筑于1867年拆除。查尔斯·狄更斯在其《大卫·科波菲尔》中对该机构有非常详尽的描述。
[15]帕尔默(William Palmer,1824—1856)和普里查德(Edward William Pritchard,1825—1865)均为英国的医生。前者因毒杀自己的朋友约翰·库克而制造了19世纪最令人发指的犯罪案件之一,并于1856年被处以绞刑。后者因毒杀自己的妻子和岳母而于1865年被处以绞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