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很漂亮的高楼。六层上下,方方正正,显得魁梧端庄。它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油漆外套,遇到晴空万里的好运气,浑身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中,就像披上了一件光采熠熠的金色大衣,真是富丽堂皇极了。
可是有一天,忽然来了一大群建筑工人。他们带来了许许多多的粗大的毛竹、长方形的篾片板和粗粗细细的铁丝,然后用它们搭成了一个比高楼还高从头到脚紧紧地箍了起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漂亮的高楼抗议道,“干嘛把这些破烂儿弄到我的身上?”
人是听不懂高楼的话的。他们管自下班了。高楼于是冲着脚手架发起火来:
“又丑又脏的东西!难道你想来跟我比美吗?”
“哪里哪里!”脚手架彬彬有礼地回答,“我知道我自己很难看,而且的确不够整洁,请原谅。”
“那你干什么把我箍得这样紧?你不知道这么一来,害得我也变丑了?”高楼又气又伤心,连声音都有点呜咽了。
“真对不起,”脚手架抱歉地说,请你委屈几天,以后你会更结实、更漂亮的。
“我已经够漂亮结实的了!”高楼怒冲冲地说,“这还用得着你来操心吗?我看你这么缠住我,是想沾我的光!”
脚手架沉默了。每到一个新地方,它都要遇到类似的林烦,这在它已经是习惯了。它相信事实会消除别人对自己的误解的。
第二天,那些建筑工人们又来了。他们在一个戴眼镜的人的指挥下,全爬上了脚手架。脚手架上的篾片板被踩得嘎吱吱直响。高楼有点幸灾乐祸地想:“谁让你这么不自量力地靠在我身上?这下子踩得你骨头痛了吧?”
脚手架默默地支撑着,一言不发。
高楼忽然感到自己的腰间一阵刺痛。它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戴眼镜的人,正带着好几个工人站在第三层楼外的脚手架上,一面用铲刀刮去楼房外层的油漆和水泥,一面指指点点地说着:“这里是个大隐患。如米再不修理,很快就会出现严重事故。”
“可不是!”另一个人说,“裂缝都半指宽了!”
“是的是的!”高楼连忙呼应道,“我的腰痛已经好几年了!一到霉雨天,或者是夏天刮台风,我这里就凉飕飕地不舒服,快给我治治吧!”
人们虽然没有听懂高楼的话,可是马上就动手修起那堵墙来。他们有的攀在脚手架上,往裂缝里抹水泥,有的在脚手架上走来走去,搬来一桶又一桶的三合土和石灰浆。脚手架嗄吱嗄吱地响得更厉害了,身上又添了不少污迹。
那个戴眼镜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爬上了屋顶,在那儿喊着:“这里也需要维修,多上来几个人!带好工具和材料!”
于是又有许多人踩着脚手架,一层又一层地登高,爬到了高楼的顶上。
高楼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脚手架要这么紧紧地箍住自己了:要是没有它,人们可怎么登高爬楼,挨近自己,为自己诊病和治病呀!
不过,漂亮的高楼向来是骄傲的。它心里虽然有点过意不去,嘴上可是不肯随便认错的。
正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那个戴眼镜的人在层顶上忙着指挥,不留神被一只水泥桶绊了一下,猛就从屋顶上倒栽了下来。
人们发出了惊呼。高楼也吓得闭上了眼睛,六层楼有几十公尺高,跌下去还有命吗?
没想到高楼又听到了人们的欢呼。它睁眼一看,发现那个人正跌在脚手架最高一层的篾片板上。只见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又捡起了摔在一边的眼镜儿。那眼镜上的玻璃片儿,居然也完好无损!
人们冲着那个脱险的人又笑又叫:“工程师!你可真吓了我们一大跳!”亏得有这脚手架,要不然你今天可回不了家啦!
有个小伙子还大喊:“脚手架万岁!”
高楼再也憋不住了,终于对脚手架说道:“朋友,瞧人们多么感激你呀!”
“这是我的职责。”脚手架冷静地回答。
“我,”高楼结结巴巴地又说,“我昨天晚上,错怪你了……原来,你是为了我……”
“没关系的,”脚手架宽厚地说,“日久见人心嘛!再说,我也的确不好看,不整洁,裹在你外面,影响了你的外观。”
高楼和脚手架成了好朋友。他俩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好象永远也不愿分离似的。
几天之后,高楼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全治好了。建筑工人们还用一种新型的涂料,给它罩上了一件湖绿的外衣。有了这件新衣服,高楼变得容光焕发,好象一下子年轻多了。而脚手架的身上,却又增添了更多的斑斑点点的涂料残迹,显得更脏更难看了。凡是走过这里的人,大都要说:“多难看的脚手架!什么时候拆了,那高楼就显出漂亮来了!”
“不许你们这么说!”高楼愤怒地反驳,不管人们是否听得懂,“它是为了我,才弄成这副模样的!”
“别生气,我的好兄弟!”脚手架说,“他们说的是实话。我快完成我的使命了。”
果然,等工人们用深绿色的防锈油漆刷完了高楼的最后一道门窗,使高楼显得更加俊俏挺拨之后,他们就开始拆除脚手架了。
拆脚手架那天,正下雨。人们看见高楼往下滴着水。其实,那是高楼流着泪,在跟脚手架告别呢!
当然,当第二天雨过天晴时,人们又看见这栋焕然一新的高楼笑微微地站在那儿了。它结实、漂亮、充满朝气,昂首挺胸地遥望着远方。你知道它望见了什么吗?呵,它望见了它的好朋友——脚手架,又已高高地矗立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另一栋骄傲的、很不服气的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