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莘路上,有家近年开张的铁路售票点。里面一台出票机,全国联网的;一个售票大姐,浓浓的七宝乡音。平时门可罗雀,玻璃窗上总是存着疾驶而过的车辆扬给它们的灰。临近过年,这里却日见热闹起来:门口排着的队一天伸得比一天长。排着队的一望而知大多是民工。当然不是为度长假而外出旅游。是为了回家过年,团聚去。长长的队伍两侧还搅和着陪同前往购票的,探头探脑打听车次的,心存阴谋企图伺机夹心插队的,一人排队三四人挤,于是在那一两个星期里,竟就形成了一处比邻近的大卖场更加火爆的景点。
我曾经问过一位推辞了老板数倍于平时的高额佣金而坚持回乡去过个年的湖北人,怕不怕次年被老板炒了鱿鱼。他说,怕是怕,可是为了一年才一次的团聚,顾不上了,还是决定去买票,走!
中国人过年的精髓是团聚。临近过年了心就奔着团聚去了。任你有多大的**都敌不过那份向往团聚的渴求。任它有多少艰难险阻都挡不住那股奔向故乡奔向亲人而去的恋情。我也有过体会。
许多年前,我在黑龙江工作,教书。那地方在那年代对我们这些人管得很紧。虽然刚过秋农民们早就躲在屋里盘腿坐炕头抽烟嗑瓜子“猫冬”了,可我们学校有一年却一直到大年三十的前两天了才宣称说是放了寒假了。当天我就挤上火车直奔我的家乡。为了这个过年,为了这一次的团聚,我已经准备了许久。我像过冬的田鼠般积存下了满满两袋子的年货,用以与我的亲人们过年享用,那是:金黄黄的东北大豆,红艳艳的东北小豆——即上海人很是推崇而东北人视之为粗粮的赤豆,肥大大的东北土豆——那年代这个东西在上海居然也紧俏,现在听起来有点像是天方夜谭,还有我自己在火炉上烘制而成的油亮亮的东北干豆腐皮。我用一根两头翘起来的浙江竹扁担挑上了鼓鼓囊囊的这两个人造革旅行袋,开始了两天的路程。在天津转车时,我穿行于黑幽幽的地下通道中,从一个站台攀向另一个站台,没觉得累,没觉得苦,只因为明白回家的路程已经过半而欢欣鼓舞。火车从南京启动之后,我就开始坐立不安,因为我已经闻到了家的气息,感觉到了团聚的幸福。除夕之夜七点半,我推开了家门。我至今记得我踏进家门时,听到家人欢呼道啊小玉回来了、嗅到我外婆烧的水笋煮肉的香味、望见黄澄澄的灯光中一张张我的亲人们的脸时,从我的肺腑之中升腾起来的那一种让我晕乎乎了的感觉。这,就是过年的心情。
在过年时团聚,在团聚时享受亲情,过年就变得格外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