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戴一副眼镜,看上去就很有学问。与他接触,发现他经常说一些很幼稚的话,比如他跟朋友很严肃地讨论给家里的狗洗澡一定要用肥皂,那神情仿佛用了“潘婷”洗发水就会“狗将不狗”了。于是,朋友们在“肥皂”和“洗发水”选择的困难中就觉得苏北很有趣。
在一个枯燥而乏味的时代里,一个有趣味的人是很受人欢迎的。
苏北三十岁以前写小说,与别人合作出版过小说集《江南江北》,等到他独立出版“宝宝智慧丛书”《儿童百问》时,他说小说写作暂时放下了,一是写小说养家活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二是他目前的工作太忙。两年前秋天的一个很有情调的晚上,苏北喝着茶楼里价格偏贵的绿茶,然后郑重其事地向朋友们宣布,“我要出一本小说集!”
在七月流火的夏天,苏北冒着高温酷暑给我送来了《苏北乡土小说》,第一感觉是印刷精美、设计高雅,铜版纸封面上竖排“舒体”书名红色汉语拼音,又选了苗振亚先生《序言》几行,点缀在书的右上角,整个封面大量留白,给人以素面朝天的简洁,还略带一些不愿同流合污的贵族倾向。算是一本很有格调的书。再仔细一看,就觉得苏北存心要跟朋友们幽上一默,这本很有格调的书居然是“土狼工作室”编印出版的。因此这本书就像在五星级假日酒店刷卡的大款却掏不出“身份证”来,苏北颇为自信地对我说,“住酒店的时候,信用卡里的分量比‘身份证’的分量要重得多。”我说,“你为什么不买一个书号?”苏北说:“书号又能证明什么?”我说你又不缺钱,他很认真地说:“曹雪芹的《红楼梦》当初就没有书号。”
苏北说他的书是自己对自己小说创作的一个总结,是送给朋友们看的,又不打算公开卖钱,没必要买书号。现在买书号就像买化妆品一样简单,因此书号除了是一种脂粉一种装饰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意义。他的一通“歪理邪说”让我居然找不出更恰当的理由来反击他。想用他小说中的一段叙述来证明苏北的自信。“这是一个冬天的早晨,田野空旷得很。黢黑的土地在冬日的漠漠苍穹下,无比寂寞。田里趴着一只狗,在嫩绿的田埂上跑跑停停,偶尔拎起一只后腿,射出一支白线,忽地又对天空狂吠。”苏北的小说语言在锤字炼句、营造氛围、细节刻画上看似随手拈来,却准确传神,语言的张力和意境空间如同一幅传统的中国国画。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里说“有境界自成高格”,苏北着一“拎”字、着一“射”字,则狗之“境界全出矣”。一般说来,没有对自己小说的足够信任,出小说集时是不敢不买书号的。
翻开小说集的每篇题头,才发觉书中的每篇小说都是在全国各地正式出版的文学刊物上正式发表的作品,原来这些小说在结集前已经得到了文学的认同和庄严的命名,它们是《中国作家》、《大家》、《青年文学》、《中国文学》、《小说月报》、《漓江》等国内知名刊物。苏北已不需要用那些花钱买来的脂粉为自己的作品化妆了,这会使他先前的尊严和荣誉受到打击。苏北说,“我不干!”
苏北现在的散文在全国各地报刊上很有些版面,他们单位里同事们只知道他叫陈立新不知道他叫苏北,而圈子里人都知道有一个苏北,没几个人知道他的本名。问为什么用笔名“苏北”,他说他祖籍一万多年前是在苏北,而且他特别崇拜的作家汪曾祺先生是苏北高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