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文字专家们大声疾呼:“全社会要像保卫黄河一样,保卫汉语!”这一号召在二〇〇八年可算是取得了巨大成效。现代科技极端发达,世界进入书写时代,文字像垃圾一样铺天盖地,于是乎只将文字印在纸上、写在网络上,已算不得是什么本事。得看哪一种文字能最大面积地占领现代人类的皮肤!毫无疑问,二〇〇八年被刻到人类皮肤上最多的文字,是汉字。在北京奥运会期间,闪耀在各种皮肤上的中国字,构成一道独特的景致。
优美型。西班牙美女网球名将施奈德,比赛时身着白色吊带短裙,露出右肩上一个楷书的繁体“龙”字,工整而又清秀,非常漂亮。随着她臂膀的挥动,汗水的浸润,“龙”字极为生动,像在她肩头活了起来,升腾幻化,忽隐忽现,助她大发神威。这个奇特而清雅的文身,被人们欣赏,被人们记住,也激励她在赛场上龙腾虎跃,博得阵阵喝彩。
哲理型。“万人迷”、足球爵士贝克汉姆,当他起脚开球时,有意露出腰际一行龙飞凤舞般的中国行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真的理解这八个中国字的含义吗?他名利双收,不缺富贵,更兼一表人才,所向无敌……难道都是因为他的命好,这一切全仰仗老天的成全?他爸爸可不这么认为,一直保留着他小时候苦练“贝氏弯刀”的轮胎,他须站在三十米开外的斜角,一次次将球踢进轮胎眼儿……他的全部富贵都是靠这一脚绝技挣来的。
励志型。美国NBA篮球明星艾弗森,胸口上文了个粗体的“忠”字,如一团烈焰,灼灼燎人。果然,他在球场上确是忠勇异常,势不可挡。
情爱型。俄罗斯女排队员库里克娃,在右臂上文了一行柔媚的汉字:“你永远在我心中!”这显然是为她男朋友文的,一个正浸泡在幸福里的浪漫女孩。我为她高兴,也为中国女排高兴,这种正处于热恋中的女孩,上了场还禁得住打吗?朝她的位置上多扣几个重球,就能把她打得晕头转向。我想中国队是赢定了。孰料在中俄女排大战中,这个库里克娃就像她男朋友附体,两个人的劲都给了她一个人,越打越疯,倒把中国女排打得有点晕头转向。这就有点不像话了,沾我们中国字的光,还赢我们中国队。
幽默型。德国足球明星弗林斯,拿着自己的皮肤当废纸,在上面乱文一气。右臂上刻了五个互不沾边的汉字:“龙蛇羊勇吉”,后背上又文了一道古怪的菜名和价格:“酸甜鸭子:七点九九欧元。”我一看到他的文身便立刻就想到中国文字专家的呼吁,不过得将“全社会”,改成“全世界”,现在糟蹋汉字的可不光是国人。还有俄罗斯网球明星萨芬,左肩膀上文了个“猴”字,是他把自己的年龄按照中国十二生肖套成属猴的,还是他喜欢猴,希望自己在赛场上像猴子一样机灵快捷、活蹦乱跳?可这一次,他在赛场上却被对手打得有点像猴子似的抓耳挠腮。
作践自己型。美国的NBA球员肯扬·马丁,在胳膊上文了“患得患失”。或许是他的教练读懂了这四个汉字的意思,基本都让他坐在替补席上“患得患失”。有时在比赛的末尾,美国胜局已定,教练觉得对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逆转美国队的强大优势了,才会让他上场摸摸篮球。反正他“得”球也无所谓,“失”球也没关系。还有一个运动员在左肩膀上文了个“贱”,看上去触目惊心,在镜头前晃了几晃就找不到影了,我也始终没有查到他的名字。但慢慢地咂摸出了一条规律,凡是在身体上胡乱刻字作践自己的,都不是优秀运动员,优秀运动员必须爱惜自己的身体。那些用文身糟践自己的人,参加单项比赛的没有拿过奖牌,参加集体的项目没有当过主力。
但作践自己最厉害的,还数中国长春的小伙子杜虎才,一听这名字很响亮,虎虎有生气。他也的确有一身好力气,打工二十年,却居无定所。由于性格老实,还经常被人欺负,本年十月初,在工地又遭人捆绑和毒打,打后还叮嘱他必须在身上刻个字,否则明天还要打他。下班后他喝了点闷酒,恼恨自己太穷,正因为没钱跟人家吃吃喝喝交朋友,才活得这般窝囊。一气之下走进文身店,花三十元钱在脑门上文了个深蓝色镂空的“穷”字。不料第二天老板看到他脑门上的“穷”字,登时就把他解雇了。从此再也没有人愿意招他,明摆着谁招他就是招“穷”嘛,这年头谁不想离“穷”远远的!就在他将要陷于绝境的时候,终于碰到一位好心人,愿意出五百元钱让他去把脑门上的“穷”字洗掉。文上一个“穷”只需三十元,洗掉这个“穷”却要五百元,还得去好几趟。你说这是何苦来?
二〇〇八年夏天,北京一条高速公路旁边发现一无人认领的女尸,身上也文了三个字,第一个字是“陆”,后边的两个字就没人能认识了。第二个字是上边一个“山”,下边一个“正”;第三个字上边是个“人”,下边有个“力”。当时我看到这条消息时,有些毛骨悚然,过去老人常讲,中国的文字是圣人造的,绝对不能随意糟蹋。而身体受之于父母,毁坏自己的身体是不孝,如果你不仅糟蹋自己的皮肤,还糟蹋中国文字,不孝不敬不智,出了事还给警察破案添置障碍……
看来“保卫汉语”,还得兼顾着保卫人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