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容颜十五余。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
画楼朱阁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罗帏送上七香车,宝扇迎归九华帐。
狂夫富贵在青春,意气骄奢剧季伦。自怜碧玉亲教舞,不惜珊瑚持与人。
春窗曙灭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琐。戏罢曾无理曲时,妆成只是熏香坐。
城中相识尽繁华,日夜经过赵李家。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
此诗是王维16岁时的作品,诗中以极其艳丽的辞藻写出了东都洛阳豪门大族骄奢**逸的生活。“洛阳女儿”因为自己美丽的容貌而嫁到豪贵之家,从此一下子变得娇贵起来,她和她的丈夫生活奢华,朱楼画栋、山珍海味、奇珠异宝应有尽有,相识和往来的都是些豪门大户、显要人物,这种骄奢**逸的生活与贫寒人家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诗人以铺陈夸张的笔法,描写了洛阳女儿婚后的生活,在突出其骄奢无度的同时,也刻画出了其思想和精神的空虚,她也不过是豪贵之家的一个点缀而已。
“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容颜十五余。”诗人开篇便交代了洛阳女儿娇好的容颜:洛阳女和我对门居住,她大约十五六岁,一副娇好的容颜备受大家称赞。十五六岁的年龄,正所谓“年方二八”,含苞欲放,加上如出水芙蓉般的姿色,在那个以貌“娶人”的社会.无疑会成为豪贵之家迎娶的对象。
“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画楼朱阁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罗帏送上七香车,宝扇迎归九华帐。”此段写洛阳女儿嫁到豪门后的富贵奢侈的生活:她的丈夫骑的是玉勒嚼口的青骢马.其身份的高贵可想而知,每餐饭桌上,侍女捧上金盘,里面烩有细嫩可口的鲤鱼。居室四周环境优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珠帘画栋布局井然,更有红桃绿柳点缀其间。出门时,有人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上罗帷遮护的七香车。回家时,有人执宝扇迎她进入装饰华丽的九华帐里休息。在这温柔富贵之乡里,洛阳女儿终年锦衣玉食,出则乘辇,入则相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俨然一副贵妇人的娇贵姿态。物质生活是如此的豪奢,那么精神生活又怎样呢?
“狂夫富贵在青春,意气骄奢剧季伦。自怜碧玉亲教舞,不惜珊瑚持与人。春窗曙灭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琐。戏罢曾无理曲时,妆成只是熏香坐。”此段写洛阳女儿的丈夫骄奢**逸的生活:他十分富有又正值青春年少,财大气粗的气势超过了历史上有名的巨富石崇。他家里妻妾成群,一个个像美女碧玉一样漂亮,他爱怜她们,并且亲授她们歌舞。他出手阔绰,毫不吝啬地把名贵的珊瑚树随便送人。通宵灯火辉煌。春意融融,直到窗外露出曙光,那九微灯的灯火才渐渐熄灭,一盏盏熄灭后的九微灯上残留的灯花竟像飞动的雕花一样迷人,他终日歌儿舞女,不惜通宵达旦尽情玩乐,连教练新曲的工夫都没有了。而那位洛阳女儿呢?她只能一个人梳妆打扮后独守空房静静地熏香而坐,一次又一次地空等着丈夫的归来。此段重重用典,将洛阳女儿的丈夫的骄奢情态刻画得十分形象、传神。季伦,即晋代富豪石崇,石崇富可敌国,而洛阳女儿丈夫居然“意气骄奢剧季伦”,比石崇还富,这样的阔少岂有不财大气粗的道理。他的妻妾一个个美若“碧玉”,碧玉即南朝刘宋王朝汝南王的侍妾,美如天仙,汝南王曾为其作过《碧玉歌》。梁元帝萧绎在《采莲曲》中亦云:“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碧玉的美丽可想而知,而成群的妻妾一个个美若碧玉,这阔少的富有,家庭地位的显赫不言自明。更有甚者,他竟然“不惜珊瑚持与人”,此句典出《晋书·石崇传》:王恺与石崇斗富,王恺以皇帝赏赐的高二尺多的珊瑚树向石崇炫耀。石崇用铁如意将其打碎,教人搬出六七株三四尺高的珊瑚树偿还王恺。这阔少如此富有,门第如此显赫,妻妾如云,一个个美如碧玉,注定了他对洛阳女儿的爱情不可能专一,事实上洛阳女儿也只是这个家庭的一个点缀而已,故常常免不了“妆成只是熏香坐”。
“城中相识尽繁华,日夜经过赵李家。”“赵李家”典出阮籍《咏怀》之五:“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赵、李即汉成帝宠姬赵飞燕、李乎两家之亲属,此处指贵戚豪门之家。此联写洛阳女儿自嫁贵门后的日常交往:城中相识的都是些贵族富户,经常往来的是一些显要人家。日常交往的改变表明洛阳女儿身份地位的改变,她已彻底融入了上流贵族社会之中,她已是上流社会众多贵妇人中的一员。
“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此联借西施显贵而当时的浣纱伴仍然贫贱的故事表达了诗人深深的慨叹。当年与西施一块浣纱的女郎,哪一个又不是如花似玉,可又有谁去爱怜她们,她们最终也只能甘守贫贱,在浣纱中度过一生。诗人借用此典故的目的在于抨击出生的不平等而决定命运的不平等这一不合理现象。美丽的越女免不了在贫贱中浣纱度过一生,而富贵家的妻妾终年锦衣玉食,歌舞升平,更不用说那位富赛石崇的阔少了。这贫富的对照在前后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贫者的叹息似乎成了整首富贵曲中不和谐的音符。而恰恰是这不和谐的音符,深深地引起了人们的思索。洛阳女儿虽也有“妆成只是熏香坐”的不幸,但她毕竟不折不扣地成了贵妇人中的一员,比起“贫贱江头自浣纱”的越女,真可谓是“天上人间”,岂可同日而语。
全诗着色浓重,形象鲜明,生动细腻地刻画了洛阳女儿婚后优游富贵的生活,谴责了一位花天酒地、纵情声色的青年阔少,真实地反映了初盛唐时期东都洛阳一带上流社会的生活风貌。诗末异峰突起,用鲜明的事实,强烈的对比,升华了主题,表现了早年时期的壬维对重大社会问题的积极关注。诗人对上流社会平庸生活是持讽刺态度的,对不遇的越女寄予了深切的同情,深沉的感慨也反映了诗人对当时平庸居上位、英俊沉下僚的不合理社会现实的不满。全诗风格雍容华贵,用典贴切,开合有致,这与晚年的山水田园诗的风格迥然不同,从一个侧面也体现了早年王维饱满的政治热情和积极用世的仕途进取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