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官觉类底共同世界
1.不同的所与底共同的来源。本段底问题和上段底问题差不多,不过注重点不同而已。上面注重,在一类官觉者,可以由直接地官觉而间接地知道现实,本段所注重的,是各类官觉者底共同世界。在本段我们要注重,真正的普遍的,是超各官觉类的。也许我们先从这一类的话着想,人所认为是“红”的东西,牛见了“讨厌”,猴子见了“喜欢”。这一命题有根据与否我不敢说,这一类的话不少,这一类的话总要有根据才行。可是,这一类的话显而易见是有问题的。人不能见牛之所见,牛不能见猴子之所见;我们何以知道三种不同的官觉者底反感有同一的来源?从官觉方面说,它们没有同一的来源,从这一方面着想激刺不一样,激刺既不一样,不同的反感应该是意中事,何以又似乎值得说呢?可是,这样的话是表示反感虽不同而来源同一。问题就是这同一的来源是什么。如果我们说,同一的来源,就是那个实在的红的东西,我们所说的是一无观的现实的个体,而那一个体又是我们所不能官觉得到的。这似乎表示,所需要的共同的来源,不是无观的本然的现实的个体。
2.重新提出“N”这一意念结构。我们所要表示的,是说无观的本然的现实的个体,是各不同的官觉类底共同的来源。为解释这一点起见,我们又要说一部分上面已经说过的话。在上节D段,我们从Smm着想,说Smm得到“n”意念,并且得到“n”意念底结构K—L—m—N……,我们也曾说,假如Smm没有错误的话,这意念底结构,就是这无观的本然的现实的个体Omn所现实的理或共相底关联。同时我们又表示,如果Smm底呈现是客观的,则此呈现底相对性是普遍的,这就是说,底相对性是普遍的,我们曾以On—Sm表示此相对性,此相对性也是共相底关联,也是理。Smm虽不能直接官觉到Omn而间接地知道On。所谓间接地知道On,就是说,他在呈现时,他就因……K—L—m—N……这一意念结构,而知道Omn所现实的是On底理,这理就是这意念结构所表示的。在上节D段,我们只从Smm着想而已。仅从Smm说,我们在D段只表示他能够由官觉到而知道Omn所现实的理。
3.意念不但是超官觉个体而且是超官觉类的。意念是抽象的普遍的,所以是超官觉者的。就Sm类说,“n”这一意念是超Smm,Smm+1,Smm+2,Smm+3,……等等官觉者的。这就是说,“n”这一意念是 Sm类中各官觉者之所同。可是,一类中的各官觉者之所共同的,不必是不同的官觉类之所共同的。假如Smm,Smm+1,Smm+2,Smm+3,……等等有共同或大同小异的意像,这意像也不过是Sm类中的各官觉者之所共同而已,它不能超Sm类。它不是别的官觉类所能有的,因为它虽是Sm类中各官觉者所共有的,然而它既是意像,它仍是像,它既是像,它就脱离不了官觉,当然也就脱离不了Sm官觉类。意念根本不是像,它所表示的共相也不是像(照我们底说法,共相这一名词实在不妥,可是,我们为省事起见,名词仍旧)。它不但能够脱离Sm中的任何官觉者,而且可以脱离Sm类官觉者,这就是说,假如有Sm,SO,SP……等等官觉类,意念不只是Sm类中各官觉者之所共,而且是各不同类的官觉者之所共。这句话听起来有点不近情,其实只要我们能够抓住意念之为意念,它的确是超官觉类的。以此说为难于接受的人大都是把意念看成意像的人。把意念看成意像,这一句话当然不能成立。把意念视为无像而有结构的所谓着想,它当然是独立于官觉类的。
4.共同的普遍的理。上面的意思即说明,我们仍回到Smm类所得的“N”意念。此意念我们以……K—L—M—N……表示。说意念是共同的,其实就是说,意念所表示的理或共相底关联是共同的。兹以Sm,SO,SP,……表示不同的官觉类,相对于Sm底所与是,相对于SO底所与是,相对于SP底所与是,……这些所与的确彼此不同,因为它所相对的官觉者不同。可是,所与虽特殊,然而它们底相对性是普遍的,On—Sm,On—SO,On—SP,……这些相对性都是普遍的。Sm,即m类中底官觉者,虽官觉不到,然而在意念上他可以知道On—SO,On—SP。假如SmO看见就有L反感,SmP看见就有 L′反感,Smm也会知道 On—SO—RL,On—SP—RL′。“n”类的个体,即 On,所现实的理就是“n”意念所表示的“N”共相或共相底关联或理,而这又是……K—L—M—N……所表示的。如果Smm真正懂得“N”,他底意念结构中……K—L—M—N……有n—O,n—P,也有n—O—L与n—P—L′。如果SmO真正是有知识,懂得“n”的,他也会知道同一的理。从例说,假如牛见红果真生气,猴见红果真喜欢,则如果人真正知道“红”之所以为红,他不仅知道所谓红有光线如何,与黄紫底关系如何……等等底意义,而且有牛见而怒,猴见而喜底意义。他所知道的是共相底关联,不是某牛所见的某红呈现,或某猴子所见的某红呈现。特殊的呈现虽不同,而所谓红同一。共相底关联或理,是不同的官觉类底共同世界。
B.各官觉类底特别世界
1.各类底特别的所与。各官觉类彼此底不同,当然是根据于各类底官能作用不同,而官能作用底不同当然是根据于官能机构底不同。官能底机构不同,呈现也不同。这里所谈的机构不同是类与类底不同,不是一类中各官觉者彼此之间的不同。所说的不是人类中张三和李四底官能机构不同,而是人类和牛类底官能机构不同。相对于人类底官能机构,有一套客观的呈现,这一套客观的呈现就是相对于人类的所与,相对于牛类底官能机构,也有一套客观的呈现,这一套客观的呈现就是相对于牛类的所与。官觉类不同,所与也不同。人不能见牛之所见,牛不能见猴子之所见,猴子也不能见人之所见,它们各有各类底所与。我们已经说过,所与虽特殊,而它底相对性是普遍的;这就是说,假如有特殊的红的个体,对于人类,它是“人红”或属于人底红,对于牛类它是“牛红”或属于牛底红,对于猴类它是“猴红”或属于猴的红。红既如此,其它的性质关系也莫不如此。这一类底所与就是该类底特别世界。
2.共相底关联与各类底共同世界。上段所说的是各类底共同世界。谈共同的世界我们所注重的是意念及意念之所表示,或者说概念与共相。以上实在是就意念之为意念说,或概念之为概念说,或就意念或就概念及其对象说。意念或概念均有所谓,此所谓就内容说是意念或概念底结构,就对象说,它是共相底关联。各类底共同世界就是共相关联底世界。可是,意念不仅有所谓而且有所指。(有些意念是无所指的,例如“无”、“无量”,……或“龙”、“鬼”……等等,但是,这些可以说是少数。)意念或概念底所谓是普遍的,所指是特殊的。大多数的人要懂一意念或概念,也许要利用意像。普通要求举例以明义,就是要求供给意像,借此以明白意念,有的时候意像尚且不够,还要举出普通所谓“具体的东西”,这所谓“具体的东西”,实在就是所与,或意念所指的所与。在这情形之下,举例以明义就是以所指去明所谓。意像虽不是特殊的,然而是类似特殊的,虽不是具体的,然而是类似具体的。它底根据也是所与。我们无论举普通所谓具体的东西以明义,或供给意像以明义,我们都是利用所与。
3.意念底所谓和所指。就意念之为意念说,或就所谓说,意念非象,它是普遍的、抽象的,所以它独立于官觉类。就意念底所指说,它或者是意像或者是所与,如果是意像它间接地也是所与。所与是不能独立于官觉类的。我们仍可以用“红”为例。我们所有的“红”意念是不完全的,没有充分发展的。如果我们得到相当充实的“红”意念,我们也知道关于“红”底许多的真的命题。牛见而发气也许是这些真命题之一。当然我们还可以说出许多别的命题,例如关于“红”底光线底波动底速度……等等。但是“红”之所指就不同了。我们思想到“红”,我们不必只思“红”底所谓,我们也许想到红,我们也许有某红意像。(我个人想到红,就想到中国人所谓大红或洋人所谓中国红,而在意像中和很厚的绸子成一幅图画)。我们思想到红,在思想历程中的不只是红底所谓,而且是红底所指,这后者或者是当时的所与,或者是经验中的所与,或者是类似所与的意像。
4.共同的与特别的世界。请注意我们这里所说的是所与。就人类说,人思想红,他不只是思红底所谓而且想红底所指,而此所指或者是当时的所与或者是经验中的所与,或者是类似所与的意像。其所以说所与者,就是要表示相对于人类而已。意念底所谓虽独立于人类,而对于人类意念底所指不能独立于人类。人思想红的时候,他可以思独立于人类的红意念,然而不能想独立于人类的所与,这就是说,他不能想牛所见的红,而只能想人所见的红。人类底世界有两部分:一部分就是各官觉类所有的共同的世界,这就是共相底关联底世界;另一部分就是人类底特别的世界,这就是相对于人类底所与世界。各类官觉者都有这两部分的世界,一是各类之所共同,一是各类之所特别的世界。
C.各官觉者底特殊世界
1.特殊与特别底分别。特别不是特殊。习惯于英文的人也许会感觉到Particular和Special底分别。前者是我们这里所谓特殊,后者是我们这里所谓特别。是特殊的就不是普遍的,是特别的仍是普遍的,不过它所表示的有某一普遍以别于其它的普遍而已。假如我们谈因果关联,我们所注重的也许是A—B,这一因果关联当然是普遍的,我们不能把它视为特殊的关系。如果它是特殊的关系,我们不能利用它以为推论。可是,它虽不是特殊的,然而它是特别的,我们谈A—B这一因果关联底时候,我们既不是泛论因果也不是谈C—D,或E—F,或……等等因果关联,我们所谈的是 A—B这一特别的因果关联。
2.一官觉类底特别世界。上面谈特别的世界,我们所谈的是所与,是相对于一官觉类底所与。我们曾说过这样的所与虽是特殊的,然而它底相对性是普遍的。Omn虽然表示n类m个体,然而底相对是“n”类的个体与m类的官觉者底相对。说相对性是普遍的,也就表示相对性是类型的。论所与就是从官觉类底观点去论呈现。我们曾说呈现总是特殊的,可是,虽然老是特殊的,仍然有主观客观底分别。主观的呈现不是所与,客观的呈现才是所与。在第三章解释客观两字底时候,我们曾说如果呈现是类型的,它是客观的。客观的呈现才是所与,也就表示类型的呈现才是所与。各类的官觉者都有一套类型的所与。这一套类型的所与虽不是任何其它类的官觉者之所能兼,而是一类中任何正常官觉者之所共,一类官觉者底所与是该类底特别世界,而不是该类中的官觉者底特殊的世界。
3.一官觉者底特殊世界。呈现总是特殊的。一类中的任何官觉者,就他为官觉个体说,不就他为该类底分子说,他当然不是同类中任何其他的分子,他底呈现也不就是其他任何分子底呈现。就人类说,张三既不是李四,张三底呈现不就是李四底呈现。在本条我们暂且不谈主观客观底分别。一类中各官觉者底呈现虽可以是类型的,然而总是特殊的。各官觉者总有他底特殊的世界。这特殊的世界一方面是由于官觉者有特殊的官能,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官觉者有特别的态度等等。“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世界,不见得是世界有甚么特殊,而是态度不同,看法不同的结果。这一方面的问题我们根本不谈。我们只表示官觉者既特殊,他底官能也特殊,官能特殊,呈现也特殊。就每一官觉者都有一套特殊的呈现说,他有他底特殊的世界。他也许是一类中正常的官觉者,也许不是。即令他是正常的官觉者,他底呈现,和同类中其他的官觉者底呈现,也许大同,可是,虽大同而仍免不了小异。他底呈现底小异,也许是遵守自然律的,所以虽小异而仍不失其为客观。但虽客观而仍不失其为特殊。各官觉者底特殊世界就是各官觉者所经验的形形色色,这这那那。这当然就是他所最感亲切的世界。
4.特殊而又主观的世界。可是一官觉者也许不是一类中的正常官觉者。假如他不是的,他底呈现不但是特殊的,而且是主观的,这就是说,他底呈现不是类观的,所以不是所与。要知道一官觉者底呈现是主观的,我们非要求有客观的呈现不可,非以客观的呈现为标准不可。这一点在第三章已经讨论过,在这里不必再提出讨论。我们只说,有时一官觉者底呈现是主观的。我们所以能知道它是主观的,因为有客观的呈现以为标准。在一类中各官觉者所有的特殊世界之中,还有一些是主观的世界。主观的世界在别的方面也许重要,也许在艺术方面重要,这颇难说。无论如何,在知识方面不重要。知识总是客观的。知识底根据总是客观的呈现。假如一官觉类同时是一知识类,该类所能得的知识底根据,总是该类底所与,这就是说,总是该类各官觉者底客观的呈现,而不是他们底主观的呈现。
D.本然与自然
1.共同的和特别的世界底表示。以上表示有共同的世界,有特殊的世界,有主观的世界。从知识论着想,我们可以把后二者撇开不论。兹以Sm,SO,SP……表示不同的官觉类,Smm,Smm+1,Smm+2……SmO,SmO+1,SmO+2,……SmP,SmP+1,SmP+2……表示各类中的官觉分子,以Omn 表示无观的“n”类的M个体,……表示客观的呈现或所与,以On—Sm,On—SO,On—SP……表示所与底相对性。
2.这两世界联合地成为自然界。以上表示各官觉类都有它底共同世界与特别世界。就Omn说,Sm底共同世界是甲,它底特别世界是乙;SO底共同世界是甲,SO底特别世界是丙;SP底共同世界是甲,它底特别世界是丁。每一类底官觉者都有它底共同世界与特别世界,这就是该类底自然界。自然界有普遍有特殊,普遍的是各类官觉者之所共,特别的是各类官觉者之所特别有的,所以前者是任何官觉类之所兼有,后者不是。就人类说,人类底自然界也是这样,它也有普遍的世界与特别的世界,普遍的世界是各类官觉者之所共同的,特别的世界是人类之所特别的。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许不分别普遍与特殊,也许不分别共同与特别。我们把种种等等,形形色色,这这那那,熔于一炉,称它为自然。从它不得不如此,或不得不如彼说,它当然是自然。我们习惯于我们底自然,也许更觉得它非常之“自然”。其实自然界虽有一部分不是相对于我们的,然而有一部分是相对于我们的。假如牛是知识类,我们可以知牛之所知,可是不能觉牛之所觉。我们底自然界有我们所能觉的形形色色,这这那那,牛底自然界也有它们底形形色色,这这那那。
3.研究自然有共同的真假,无共同的意味。人类研究自然,就是以自然界为对象。自然界不仅有普遍,不仅有自然律,而且有特殊,有天、地、日、月、山、水、土、木。就意念说,人类底意念不仅有所谓,而且有所指。就所谓说,意念有意义,就所指说,意念有意味。这意味是由呈现或所与而来的。所与不同,意味也不同。假如人、牛、猴对于红的东西有不同的反感,这当然也表示呈现或所与对于他们有不同的意味。人类习惯于他们所能得自呈现或所与的意味,感觉其为自然。根据他们底自然,他们得到一些真的命题。这些真的命题对于任何类都真,不过对于人类有特别的意味而已。命题底真假是独立于各知识类的,命题底意味不是独立于知识类的。前者我们现在不必讨论,以后专章讨论。可是,我们得说,命题底真假牵扯到命题底意义,而不牵扯到命题底意味;此所以前者独立于任何官觉类,而后者不独立于某一官觉类。
4.自然界底特别部分也是本然的。有一点我们须注意。各自然界底特别世界不在本然世界范围之外。也许有人以为我们在本然底立场上,我们不能谈特别的世界,就以为各特别世界就在本然世界底范围之外。其实任何特别的世界都在本然世界范围之内。我们可以从Sm底观点去表示。从Sm看来,不仅Omn是本然的,,……都是本然的,它们属于类,而分析起来,这两类就是On—SO,On—SP共相底关联。Smm和底关系同Smm和Omn一样,假如Smm 也可以官觉到,他底呈现是,好象他也可以官觉到Omn而得一样。既在本然世界之中,当然也在。所有的特别世界都在本然世界范围之内。这是一件事,谈本然的现实和谈自然的现实,的确又是一件事。在任何官觉类底立场上我们不能谈其它类底所与,因为我们得不到那样的所与。不在任何官觉者底立场上,我们不能谈任何所与,只能谈不是所与的本然的现实。在Sm底立场上,我们不能谈,我们只能谈 ……。不在任何官觉类底立场上,我们当然不谈而只谈Omn或On—Sm,On—SO,On—SP,或Omn—Smm,Omn—SmO,Omn—S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