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大沼泽,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之前,夏尔还要参与在林边堡残破大厅内召开的会议,商讨林边堡自己的未来。
这里是传统习惯上的边境行省,克里斯·德·佛瑞斯特伯爵在这里经营多年,威望很高,又历经战阵,深受本土贵族与百姓的信赖,他虽人到中年,却很舍得放下架子,不断讨好夏尔,试图多为自己家族牟利,在战后划分势力范围时保留体面,避免受到罗彻盘剥。
罗彻的态度是加强集权,把权力收归于女王手中,克里斯已经能预感到她提出的种种可怕要求了。
即便他多方钻营,随着罗彻的到来,他还是忍不住发出哀叹。
“天神保佑我吧。”克里斯伯爵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夏尔站在残破的城墙上,眺望远处迤逦靠近的队伍。
二十四名骑士打头阵,他们都换了一套行装,在盔甲外套有罩袍,戴遮面盔,手中高举长矛,矛尖上绑有雄狮十字旗帜,随风呼啸。
在这些骑士之后,罗彻乘一辆马车抵达,它式样朴素,原本并不是什么奢侈品,也配不上像样的贵族,但人们还是竭尽全力装饰女王的车驾,让它看起来闪闪发光,四角镶上黄金和珠宝,用流苏和彩条遮掩质地粗劣的部分。
车夫也是全副武装的甲士,他下车,和几名佣人一起将罗彻迎出来。
她不像从前那样全副武装了,头戴珍珠金环冠冕,在脖子上挂有宝石项坠,穿紫金相间的精工长袍,裙角装饰铃铛,显得比从前还要漂亮,夏尔不自觉地抚摸自己的心跳。
“噢噢!”
“尊贵的希塔尼亚女王!”
“终于来了!”
“我代表林边堡的子民欢迎您的到来。”克里斯伯爵站在门楼粉碎的废墟上,向罗彻致意。
“望佛瑞斯特伯爵身体安康。”罗彻还礼,神情刻薄。
这冷冰冰的面容叫克里斯相当紧张,猜不出罗彻的心思,只能苦等罗彻放缓她紧绷的脸色。
他不知道她永远不会放松,硬着头皮站在那里,神情愈发苦闷。
“罗彻。”夏尔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走到她面前,和她握手。
“夏尔阁下。”罗彻向夏尔致意,“又一场辉煌的胜利,值得万世铭记。”
“应该的。”夏尔说,“我们进去吧。”
罗彻向克里斯背后其他的林边堡贵族们点头,示意自己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他们焦虑的神经有所放松,纷纷舒了一口气,给罗彻和她的士兵们让开道路,等他们进入城堡以后,再缓缓走进。
还有许多人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参会。
“我们怎么办?”维库维的凯林向夏尔问询,“林边堡的子民们所求不多。”
“别担心,罗彻会慷慨地嘉奖你们,尽量多带点人进去。”夏尔说。
“多谢。”凯林等的就是这个答案,转头招呼十几名起义军中的将领,加上许多村子派出的代表,快步跟上贵族们的步伐。林边堡境内的领主们转头看到凯林一众,神情愈发复杂,知道接下来的会议将充满拉锯和吵闹。
“我们也想在林边堡置办点产业。”克莱尔和几名恶魔猎人站在一旁。
“喂喂——”伊莱贾无此打算,赶紧拉住克莱尔。
“无所谓,”夏尔说,“你们俩也进去听听,如果有什么有趣的议题就掺和。”
“好。”克莱尔自信地往里走,伊莱贾无奈地跟在后面。
“说起来,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呢?那些巫师去哪了?他们应该宣布投降。”骆丹问。
“这可难办,”夏尔说,“沼泽现在分裂成一盘散沙,派系林立,内部还在斗殴,在这种情况下,连找他们复仇或者索要赔款都很难办。”
“那就只能找那些已经被俘的巫师算账。”骆丹说,“他们个顶个的讨厌。”
“他们可凑不齐战争赔款,恐怕只能用人头付账,至于真金白银、有价值的原料、魔药和法术道具,需要等大沼泽完全平定才能弄到。”夏尔说,“莎拉虽然也有一定名望,但她没资格代表整座沼泽的居民发言。我让她把我的要求带回沼泽。”
“要求?那天所提出的条款?”
“对,我叫那些分裂的派系自己决定投降还是继续反抗,这样就能把他们简单分成两个部分。然后我去接收投降的巫师们,清理掉负隅顽抗的,事情就好办了。”
“很多人肯定无法接受。”骆丹说。
“巫师之王都死了,剩下的人不难应付。”夏尔说。
“轮到我们让巫师血流成河了。”骆丹很振奋,“大师,全境子民都会为此欢呼。”
“有些事总得有人要去做。”夏尔说,“猎人们的情况怎么样?我看你每天都在境内骑马闲逛。”
“那可不是闲逛,猎人游侠必须用他的锐眼掌握全局。”骆丹说。
身边人来人往,他们看到一些仆人在城堡中搬东西,改变城堡的装饰,那些旗帜、地毯和雕像,先前被换成巫师们喜爱的风格,现在又被人们尽可能恢复原貌,和过去一样庄严精致。
有两个人在搬运一张巨大的油画,绘制秋月二十九日丰收节庆的情景,似乎是洛曼某地的特色民俗,夏尔看到农民们把秸秆堆和龙胸像放在一起,将二者一起焚烧,同时环绕冲天的火堆跳舞,龙雕像在火焰之中愈发模糊。
人们为龙的死去而欢呼,但这就一劳永逸了吗?
“你熟悉这节日吗?”夏尔问。
“我听说过,寂静堡的居民庆祝恶龙被杀。”
“村民是怎么屠龙的。”
“忘了细节,好像是趁龙冬眠的时候发起袭击,钻进山洞,窝心就是一刀,干掉当地最后一条龙。差不多三百年前的事情了。”骆丹说。
“你对龙的态度如何?”夏尔问。
“龙……”骆丹迟疑,“龙是神话中的动物,我们好久没见过龙了,我只见过龙在很高的天上飞,它们是太阳的亲眷。”
“我听说龙最大的敌人是蛇。”
“是啊,老人们都说蛇是最肮脏卑劣的家伙。”
“怎么就肮脏卑劣了?”夏尔自己没听过太多这样的说法。
“会给予人错误的智慧,将人引入歧途。”骆丹说。
“但如果只有蛇愿意帮忙,只有蛇愿意放下身段,走到人类之中去呢?”夏尔沉吟。
“再坏的帮助也好过没有帮助。”骆丹打量夏尔,“大家还说,蛇在死后世界很有分量,您的重生和蛇有关联吗?”
“确实如此。”夏尔说。
“啊啊,是谁在讨论蛇。”他们看到弗勒喜气洋洋地靠近城堡。
“欢迎。”夏尔向弗勒致意,“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话说得多生分,”弗勒说,“我是来向大家提建议的,我要把蛇的信仰引入到林边堡来。”
“原来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很重要的事情’。”夏尔说。
“当然,”弗勒说,“我刚才去置办了一点大白蛇的雕像,只要你点点头我就开始修建神庙。”
“希塔尼亚的女王和本地贵族们都在议事,平民代表和恶魔猎人也在其中,你应该走到他们中间,慷慨陈词,伸张你的意见。”夏尔说。
“你一定会为我背书的吧,对吧。”弗勒说,“如果你想七想八,我可要和你一起回忆这四年来朝夕相处的故事了。”
“理应如此。”夏尔点头,“我们是盟友。”
再坏的帮助也好过没有帮助。夏尔暗想。就这样吧,如果没有蛇的支援,自己早就是转世的残魂了,完全无法重生,更不可能有如今的一切成就。
弗勒点点头,快步走向城堡。
注意到此情此景,多洛希忍不住从暗中现身。
“夏尔夏尔夏尔,你怎么能这样。”她说,“蛇是最讨厌的。”
“你也可以和他们说,释出你们的条件,让林边堡的贵族和居民决定。”夏尔说。
“绝不会让蛇渗透进来。”多洛希加速跑向城堡。
“那我们呢?”骆丹问,“如果他们未能达成一致怎么办。”
“对于这种复杂事态,最好就是静观其变。”夏尔说,“等他们得出初步结论再继续,现在,向我汇报猎人组织的情况。”
“那可说来话长了。”骆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