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勒在地下穿行。
莎拉爬起来,摸索身边的卢安娜。
“你在流血……”莎拉恐慌地说,刚才的箭矢飞去哪了?谁受伤了?“卢安娜!你还好吗?”
“它……很痛……”卢安娜呢喃着。
两支箭矢贯穿了卢安娜的身体,术式在她体内激发,掠夺她的生命。
“我为你们的损失深感抱歉。”弗勒说。
莎拉紧抱卢安娜,她在莎拉怀里渐渐冰凉。
随着她体温流失,莎拉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去。
“别死……别死……卢安娜……”莎拉压低声音,流泪祈求,“活下来,我们要一起去见夏尔的……”
“黑暗和我融为一体……”卢安娜疲惫地说。
然后她在莎拉怀里消失,遁入周围的黑暗。
这不是呓语,这是完整的术式,卢安娜拥抱了黑暗。
莎拉浑身发抖。
“你怎么知道……你从哪里学会的巫文字?” 她恐惧地环顾四周。
“那天它展示给我看……我看到了黑暗,啊……黑暗……这是我在那些鳞粉和羽毛中唯一看清的东西。”卢安娜的声音微弱而空灵。
“别这样,卢安娜……你会回不来的,一旦定下就……”
“我好累……”
“这样我该怎么……保全你?”
“那两根箭……”
莎拉跪在弗勒嘴里,伸手在地上摸索,卢安娜的身体已经消失,箭矢落在内侧,她找了好一会,终于碰到那两支黑色的箭矢,将它们匆匆捡起,呵护在手心。
“裹起来……”声音从箭矢中微微发出,“不要透光……一点也不能……”
莎拉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两支箭矢裹住,内外叠好,确保任何角度都不会透进光线。
“很严肃的……”卢安娜虚弱地说,“哪怕是最微弱的……光……也会将我杀死……”
莎拉惊恐地发现,在她衣服底下,以箭矢为依托,有什么未名之物正在膨胀。
“把我藏起来。”卢安娜低语,“带我远走高飞。”
“不行。”莎拉赶紧说,“夏尔绝对想看到你。”
卢安娜沉默。
莎拉将衣服底下那柔软的所成之物捧到脸边,轻轻摩擦。
“现在的你需要保护。”她说,“没有地方比夏尔那里更安全。”
“我现在好不想见夏尔。”
“为什么?”
“死了比活着好。”
“别瞎说,生命是最宝贵的,我刚才都快吓死了……”
弗勒通过蛇之秘径穿梭。
“你们想去哪?孤门堡?那地方像是个得体的城堡。”弗勒说。
“必须去一个隐蔽的、看不到光的地方。”莎拉说,“一座山洞?”
“……别了。我想和夏尔说话,最后说一些……”卢安娜说。
“那我们去白鹅湖庄园。”弗勒找定方向。
莎拉低头看怀里的黑暗柔软之物,心头一阵彷徨,怅然若失的感觉挥之不去。
“你这爱哭鬼……你长不大……”卢安娜低声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艰难。”莎拉擦眼泪,“够了,这是我这一生中最后一次流泪。”
“痛哭流涕是正常的……关键是……为什么而哭……”
“我们在晚上去,卢安娜,我不会让你死的。”莎拉说。
“……”卢安娜昏昏沉沉,意识混沌。
入夜以后,弗勒潜入白鹅湖庄园。
它爬进地下室的储物间,嘴巴张开一道狭缝,莎拉从中爬出,她观察周围,审慎地将所有可能的光源都收集起来,油灯、蜡烛和火把全部取走,她将它们统统转移,放到外面桌上。
“安全了吗?”弗勒嘶嘶作响。
“等会。”莎拉审慎地打探地下室的结构,走廊两侧分成六个大型仓库,还有管理人的房间,
如今屋里有一个女孩正对蜡烛,低头对草稿写写画画,好像是在登记物品清单,计算数量,枯燥又烦人的活计,她写得眉头紧锁。旁边站着一个恶魔猎人,正在训话。
“怎么还没写完?”他说,“都一天了,前线不等人。”
莎拉听出是伊莱贾的声音。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做这个的。”女孩说,“我想见格拉尼大师。”
“表现得够好你才有机会,先这样吧。”伊莱贾耸耸肩,转过身。
莎拉讨厌伊莱贾,不想和他说话,避开他的视线,等他走远上楼,再现身。
那女孩穿皮甲,佩剑和弩,莎拉向她低低出声招引:“看这里。”
女孩转头,见到莎拉,眉头一皱,立时站起来,拔剑速度极快。
“你是谁!”
“我是一个朋友。”莎拉说,“我要见夏尔。”
“没人能直呼格拉尼大师的名字。”女孩严厉地说,“你要立刻改正。”
“……我和他认识极久,用不着你管,你去请他过来,”莎拉说,她转念又觉得这女孩不便沟通,于是放低姿态,“拜托了,这很重要。”
“噢。”突然间,她的态度来了剧烈的转变,“太好了,谢谢。”
“谢什么?”莎拉不解。
女孩一边后退一边问:“我该怎么通报您的名字?”
“莎拉·丛影。”
“是。”
她飞奔上楼,来到夏尔的寝室,轻轻敲门。
“格拉尼大人?”
夏尔正对地图思考下一步的战略,转身把门打开,看到一个非常年轻的女猎人新兵站在那里,崇拜地看着自己。
“一个新兵怎么会到前线来。”夏尔说。
“我特地请调来的。”她说,“我在地下室遇到了个奇怪的女巫,她自称莎拉·丛影。”
卢安娜,莎拉。
夏尔脸上露出微笑,弗勒将她们救回来了。
终于,我终于能和她们再见了。
这该是多好的事情啊,卢安娜,我好想她。夏尔几乎要为此放声呐喊,终于又可以见到卢安娜了,她会和从前一样美艳动人,令我紧绷的神经得到久违的放松。
“我带来了好消息吗?”女孩期冀地说,“您看起来心花怒放。”
“做得很好。”夏尔匆匆下楼,女孩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他身后,眺望他的身姿。
夏尔来到庄园地下室,一眼望见莎拉站在走廊上,她没穿长袍,羊毛衫下透出鹅黄色的丝绸内衣。
“莎拉!”他呼喊,“好久不见!”
“夏尔!”莎拉想过很久和夏尔重逢的场面,但从未想过是这样。
“你的脸色……不太对劲。”夏尔快步走向她,“卢安娜呢?”
莎拉转向旁边房间,她将卢安娜留在黑暗深处。
“卢安娜!”夏尔靠近门。
“别打开!”莎拉赶紧说,“千万不要,离门远一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尔困惑。
“卢安娜会告诉你的。”莎拉转过身,低头咬自己的手指,“总之离门远一点。”
夏尔忐忑地走向门,不知如何是好。
“卢安娜?”
“我在。”卢安娜小声回应。
“亲爱的……”夏尔心头巨石落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你猜的没错……”
夏尔皱紧眉头,卢安娜的情况让他倍感揪心。
“发生了什么?”
卢安娜沉默良久,筹措词句,然后艰难开口。
“我们不能……相见啦,至少现在这段时间。我受伤了。”
她受伤了——夏尔感到窒息。
“谁干的?”他语气含怒,“谁敢把你伤成这样。”
“箭……巫师……离我远点吧,我好累……”
“可我想看你。”
“哎……”
“我很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也好想你。”
“……”夏尔沉默。
“……你还好吗?”
“见不到你……我很痛苦。”
“用不着我啦……我什么也不是啊……别想太多……”
“别这样说。”
“离我远一点会更好。”
“……什么?”
“我现在没什么用了。我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你……忘了我吧。”
“我做不到。”夏尔说,“我会陪你。”
“你太闪耀,我在你身边只会融化。你已经是许多人的光了,而我只是黑暗的仆人而已。我的过去并不光彩。我曾经还想着去找你,我爱你,但我现在觉得,没必要了,我必须……离开你。你每做一件伟大的事情都让我更感觉自惭形秽。我的存在只会让你更加堕落,让你更加冲动,把你拉回人间,我不想让你变得和我一样放纵,我……我不是什么好人,干嘛和我贴这么近。你……哎……夏尔,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
和卢安娜的最后谈话?夏尔呼吸变得急促。
“我拒绝。无论花多少时间,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都会让你恢复,你当初救了我,这怎么叫我放下你!”
“不可能的……只有时间会分晓……”
“等千年也无所谓,我要你回到我身边来。”
“……哎……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我绝对做到。”
“帮我去林边堡……把我的黑触媒拿回来,我只有带着那个才能用我自己的法术。”
“没问题。”
“……你这家伙别太当真了,我是你爱的人,但也只是你爱的其中一个人而已。”
“可我很在意的。”夏尔叹气。
“……走吧,我累了……我要和莎拉说话……”
“……”
夏尔的心忽然变得空落落的,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莎拉快步走到门边。
“他看起来很痛苦。”
“……我们都有这一刻。莎拉,你要保护好我,我现在空前虚弱,但也有痊愈的希望,只要确保没有一丝光线透进,也不要让其他人靠近。”
“行。”莎拉说,“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有一个东西,也被他们没收了……”卢安娜叹气,“这件事不要让夏尔知道,在仓库里,如果他们没销毁的话,你会看到一个黑色、方形水缸一样的东西,缸壁上刻满了纹路,用布盖好,把缸和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带回来,在无光的条件下带来给我……”
“好,没问题。”莎拉连忙说,“……不用担心,卢安娜,你养伤就好。”
“替我照顾夏尔,别让他太难过。”卢安娜低声说,“那条蛇去哪了?”
“我没看见,怪事,我去找找……”莎拉转身离开。
那女新兵看了半晌,等莎拉走远了,蹑手蹑脚走到门边。
“您好。”她压低声音。
“……我不认识你。”卢安娜倍感陌生。
“我想知道,您是怎么让格拉尼大师爱得如痴如狂的。”
“露出胸部给他可劲干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
“哼……你还得活好耐操,挨得住造。这就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得到的,我也适应了一段时间。”
“噢噢。我会努力的。”
“……他是帅了点,但没有这么迷人吧。”
“您不知道吗?他猎杀恶魔,驱逐巫师,扶助弱小,这么伟大的事情,他……他却做得好像理所应当一样……这才是,真正的男人,真正的英雄啊。”
“你懂什么,臭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佩特拉。您呢?”
“我是西海岸的卢安娜……赶紧滚吧,我要一个人呆着。”
“谢谢您,谢谢。”佩特拉转着圈,快速跑走了。